“听说公子为救陛下,身受重伤,臣妾感激不尽,不知公子可有所好转?”她温柔地微笑,从她的谈吐举止来看,也是出自名门。
“谢娘娘关心,已无大碍了。”
“臣妾听闻秋公子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且武艺高强,,一直心存敬慕。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娘娘过奖,闲人夸大其词而已。”
萧妃微微一笑:“其实臣妾很羡慕公子呢,身为男儿,能行走四方,览无限之江山,结天下之英豪。可惜,臣妾只是一介女流,不能为国家尽绵薄之力。”
“娘娘深明大义,能有此心,实属不易。”
“来世若做男儿,当像秋公子这般才好。陛下生性好动,秋公子在陛下身边,还望保护陛下安全,多多规劝他。”萧妃深深地望着他。
女子特有的温软的眼睛,几分寂寞,几分坚强,几分妩媚,与一般女子有所不同,怪不得能得熙元垂青。言语中并没有嫉妒之情,只有浓浓的羡慕和淡淡的失落,尽管已做了掩饰,但还是不自觉得流露。
她如同困鸟,收敛了展翅欲飞的心,幽居深宫,却得不到她爱的人的留恋。虽然为他育有一子,但不知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决不能像她这般委屈自己。
忽然注意到小皇子,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个劲儿地看自己。
“我可以抱抱他吗?”秋似水强烈地好奇着。好小的人儿呀,自己原来也是这么小的吗?难以言喻的神奇!
“当然可以。”萧妃见秋似水喜欢她儿子,作为母亲,十分欢心。从宫女手上接过孩子,亲手抱给秋似水,并且纠正他的抱姿。
小皇子乖巧地伏在秋似水胸前,鼓着一张肉脸,睁着双圆眼,对着秋似水一个劲儿地眨。
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生怕弄疼了他。
“这孩子平时怕生,没想到秋公子抱他,他一点都不哭闹,看来秋公子和这孩子很有缘分。”萧妃笑说。
秋似水得意地笑,将小皇子还给萧妃。可小皇子突然哭声大作,小胖手揪住秋似水的头发不放。他为难地看着萧妃,萧妃也不知如何是好,接过不是,不接又不是。
“既然这孩子喜欢公子,你就多抱会吧。一会儿孩子累了,睡着了,自然就不哭了。秋公子若不嫌弃,不如一同在园中逛逛。”
“哪里的话,能陪娘娘游园,是在下的荣幸。”
秋似水并非不愿意抱小皇子,只是抱着孩子实在难受。但事已至此,也不得以了。
回到紫宸殿,身体像散了架似的,才知道小孩子不好伺候。平时提再重的东西也未像今天这般累,毕竟手中抱的是个活物。偏偏小皇子还精力特别充沛,哄了许久才肯入睡。
躺下刚没一会,熙元便来了。他一来,自是不得安宁了,父子两个好像轮番折磨他似的。
熙元见秋似水躺在床上,便笑盈盈地钻进他被窝,挤在他身边。
“你干什么呀,真是的。”秋似水抱怨。
“我今天就睡这里了。”
“睡这里?床太小了,你睡地上吧。”
“你太狠了!你今天上哪儿了?我先前来过一次,你不在。”
“今天我遇到了萧妃,还有你儿子。”
“我儿子?”熙元的表情似乎是刚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
“萧妃长得真是不俗,算得上旷世美女。”
熙元酸溜溜地翻了他一眼:“你一下午都跟她在一起?”
“你有没有搞错?她是你的妻子啊!”吃醋的似乎应该是秋似水,反倒是熙元先不乐意了。
“她不但是美女,还是才女。她是妃子,不算是正室。”
“还有,你儿子为什么这么胖?好重啊,可以减肥了。”
苦笑道:“小孩子嘛,长大了就瘦下来了,我小时候也很胖的。”
“他会说话了吗?”
“说话?可能会了吧。”
“你怎么连你儿子会不会说话都不知道?”
“我……我回来后还没来得及去看他们。”
“少往这跑一趟,不就有时间看他们了?他毕竟是你儿子呀!”
“哦,我会去的,你放心。”
“库卢族的事怎么样了?”
“还好吧,他们居然提出要我妹妹和亲。”
“和亲?你没答应吧?”
“我当然不会答应了,我怎么舍得把我妹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
“你还记不记得张太尉?他就是因为想用女儿的幸福换取自己的平安,才会遭遇灭门惨案的。”
“就是因为记得,所以我更不会做傻事。我还不至于糊涂成这样。”
说到这里,秋似水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呀?”
“有的时候,我觉得做你的亲人会比较幸福,你这个比较护短。”
“哪有啊!来,叫声亲哥哥,我也疼你。”熙元一把抱住秋似水,眉开眼笑。
“你恶不恶心?”秋似水推开他,“你怎么知道我就比你小了?”
“我是壬辰年生的。”
“我也是壬辰年生的。”
熙元警惕道:“我是四月份生的。”
“我也是四月呀。”秋似水突然笑得诡异起来。
“你笑什么?是不是在骗我?”
“没有没有,只是……哈哈。”
“你是哪天生的?”熙元似水预感到不妙。
“你先说……哈哈!”
“你……好吧,我是二十一日。”
秋似水已笑得趴在了床上。
“别笑啦!你到底哪天生的?”
“我是初一生的,怎么都比你大了,足比你大二十天,来,叫声哥哥。”
“你肯定在骗我!你肯定比我小!”熙元羞红了脸。
“骗你干嘛呀!叫哥哥!”这回轮到秋似水压在熙元身上发威了。
“不要!”熙元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气鼓鼓道,“我睡觉了。”
“赖皮!”秋似水掐了他一下,笑得合不拢嘴,也准备睡了。
睡了一会儿,熙元又突然精神百倍地坐了起来,推醒了秋似水:“似水,我有话跟你说!”
“干嘛呀?”已有些睡意的秋似水迷迷糊糊道。
“我决定,这次我要亲征。”
闻言,秋似水也坐起身:“亲征?为什么?不要去!库卢族人强悍野蛮得很,你又不会武功,去了有什么用?战场上刀剑无眼,不要去!”
“我是不可能冲锋陷阵的,这你放心,我觉得库卢族之所以会欺到我们头上,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想要弥补这一过失。”
“弥补过失也不一定非要亲征,你在朝中一样可以……”
“我已经决定了,不用要劝我了,你应该支持我才对。”
秋似水见他心意已决,也无可奈何:“好吧,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打仗这么危险的事,你不要去!”
“你刚才还说没事呢!战场我不是没见过,话说回来,我比你更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你去得,为什么我去不得?”
“可是……不行!我不会有事的,自有人保护我。你不要去!你就留在宫里……”
秋似水不再做争辩,他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该怎么做他心中有数。
“那你要小心。”他替熙元盖好被子,“睡吧,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等一切准备就绪,就出发。”
第二十二章
战争持续了一个多月,起先,熙元一路胜仗,可是打至岚山一带,便僵持在那里。日日争战,兰艾难分,土崩倒戈,激烈异常。
岚山一带,山林重叠,山势崎岖,奇峰如平地怒拔,气象万千。库卢族人身强体悍,惯于爬山登高,而汉军擅长平地作战,排局布阵,在这崇山峻岭之间毫无优势。幸好这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才僵持不下。
熙元为此愁眉苦脸,茶饭不思,冥思破敌之计。
两军对峙的消息传到宫中,每个人都担着分沉重。来来去去的人似乎有做不完的事,低着头,匆匆忙忙,连说话都轻声细气的,生怕搅了这份严肃。
所以,当秋似水跨出紫宸殿大门,抬头迎见靖元时,他是意外的。
“去哪儿?”从靖元木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
“回凤无崖。”他一如既往道。
靖元一动不动地盯着秋似水,仿佛今天刚认识他。良久,忽然退了一大步,让了一条路。
“怎么?你不拦我?”虽然此举动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你明知故问?腿长在你身上,我可管不着。”
他冷嘲热讽,秋似水自然是心中明亮,也不放在心上,投足便走。
“哎,教主。”靖元自知言辞太过刻薄,抱歉道,“教主我也有难处,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等哥哥回来,我自会替你跟他解释的。”
秋似水一笑,那般傲然气度,苍茫世界不过沧海一粟,这种凌人的微笑,也曾是靖元所熟悉的:“恐怕这次要让你失望了。我的为人,你也是清楚的。正值国家危难之时,有志之士纷纷报效国家,死而后已。我若在此时,袖手旁观,未免成了不忠不义的无耻之徒。你也太小看我秋似水了。再者……”目光投向深邃湛蓝的天空,“想当初米奇妙初任藏剑门主,处处受气,你二话不说,不顾身上重伤,赶到他身边。此情难能可贵,秋某佩服不已。将心比心,你又何苦硬给我安个薄情的罪名?”
当靖元还沉浸在他的言论之中,秋似水已淡然离去,仍是飘逸的步伐,挺拔的脊梁,不屈的傲气。
山上的林木又是郁郁葱葱,苍翠叠嶂。许久没有踏上这熟悉的小径了,所有的景致都那么得亲切,这清逸秀丽的林子,秋似水心中喜欢得紧。哪怕是这老树上的疤,都使得心潮澎湃,脚步也不由得轻快起来。
“教主回来了!”
“教主回来了——”
喜悦传至每个人耳边。教主回来了!回荡不绝。
殿宇廊庑,萧墙粉壁,画栋雕梁,俨如天宫一般。
迈进殿门,一张张熟悉的脸庞,难掩的惊喜,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兴奋。
“属下恭迎教主!”洪亮的呼声,响彻云霄。
威严地穿过众人,停步在教主的宝座之前,欣慰地环视。
再一次回到这里,这一切还是属于他的。
提声道:“无极教众弟子听令!”
库卢军队蛇行前进,整齐划一,衔枚无声。
他们一个个高头大马,神情凶悍,步伐矫健,山路虽崎岖,但他们如履平地。手中铁矛,粗如壮竹,吃透了鲜血,光亮可鉴。为首的库卢将领警惕着四周的一石一木,每一丝风吹草动,都使他绷紧了脸。
“禀将军,前方就是树林,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打前站的士兵禀报道。
“你看清楚了?中原人狡猾得很。”长期与中原对站的库卢族人早就慢慢学乖了。库卢将军眺望碧林,绿得娇嫩,微风摇动树枝,沙沙作响,似乎平静地无一点波澜。
库卢军刚一进入林中,一阵箭雨从天而降,顿时惨叫不绝,中箭的库卢兵捂着伤口,痛苦地扭曲身体。马儿嘶叫着,抬起前蹄,骑马的库卢兵跌下马来,被受惊的马儿,踩踏至死。
库卢人惊魂未定,震天的擂鼓兀地响起,旌旗迎风舞动。埋伏已久的汉军,威喝着冲上阵前,杀声喊声如裂帛穿云,憋在胸中的一口气突然暴发,誓与库卢兵拼死一搏,忠勇威猛有摧峰之势。
库卢人促不及防,败势已现。
熙元在高地上,俯视这惊心动魄地一幕。
“恭喜陛下,这一仗我们赢定了!”身边一位将领迫不及待道喜。
墨雨躁动了一下,熙元安抚了胯下马儿,眉头虽有所舒展,但并未释怀。他看了眼左侧的韩震雷。大韩将军刚毅的脸庞如山般沉稳肃穆。
“韩卿,我军有几分胜率?”
韩震雷拱了拱手:“陛下,以现在情况来看,若无意外……”
话未说完,熙元双目蓦然圆睁,瞳孔收缩,黑马墨雨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惊恐,嘶鸣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熙元怒吼,视线中,一支库卢兵从西面杀来,“他们是哪里冒出来的?地图上西面是没有路的,是谁侦察这一带的?”
韩震雷倒抽一口冷气,已是面色惨无血色,如此重大的失误,他恐怕要担上份不小的责任。紧紧握着手中缰绳,骨节泛出白色。
战局瞬间被扭转,原先一直被压制着的库卢人见援兵已至,气势顿长,反杀回去。
增援部队人数众多,把汉军围在中间堵杀。
汉军王师阵型大乱,被杀得不分南北,无处可逃。
韩震雷不待熙元下令,领了一支兵马便冲下山去,身先士卒,威猛如天上派下的神将。众士兵见到他们拥戴的韩震雷抢先杀敌,勇猛了几倍,逐渐向他靠拢,全军上下又有了主心骨,不至全军覆没。
但库卢族仍然占据优势,一步步逼向汉军。
“陛下,情况不妙,下令退兵吧。”
怎么可以退兵?再往西撤,便是大兴城,这座城是整个西部的支柱。此地若失,大兴便危如累卵。
可是眼看他的士兵在异族的铁矛下惨死,又何其忍心。
熙元闭了闭眼,准备息鼓鸣金。
“陛下,陛下,您看!”身边的人指着南边突然出现的一队人马。
熙元凝神细望,心跳亦如那雨点般的鼓声。
这群人全是寻常百姓打扮,手执各式兵器,勇猛却不逊真正的战士。
杀在前端的不是秋似水又能是谁?他手握青锋宝剑,划破长空,心如茫茫江河,身如翩翩矫龙。剑随心走,招招见血,挪转翻腾,敌人奈他不得,一招便倒下一个。
衣襟上染满了敌人的鲜血,浴血的龙,冲天的霸气,犀利的眼神,还不曾与他交手,便怯了三分。凡敢阻挡在他面前的,即成碎片。
熙元看在眼里,心神大动。
真男儿便当如此,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否则岂不白费了一地肝胆,枉生了一颗忠心,空练了一身好武艺?
空气中血腥味愈加浓重,刺激着战士杀敌的欲望。补足了人数上的劣势,战局得到了平衡。
秋似水抬眼望见熙元,他也正看向自己的方向。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可以猜测,是惊多些,还是喜多些?他一身金铠,阳光下耀眼眩目,宛如神诋。
那匹黑马,应该是叫墨雨吧?是他亲自驯服的。岂止是一匹马?天下都在他掌控之中,日月星辰都握在他手心里。他驯服的是这大千世界。
他紧握了下手中的利剑,心道:熙元,你放心,有我在,就保你江山不倒!
“韩震雷,你知不知罪?”营帐中,大小武官跪了一地。
“臣督察不力,愿受责罚。”
“你带兵在外多年,治军的事,你比朕懂得多。这赏不可不平,罚不可不均,刑不严,则不足以威其心。念在你为保边疆太平,建功无数,罚你降职一级,扣半年俸禄。”
“谢主龙恩!”
“你准备怎么处置失职的侦察候吏?”
“请陛下下令。”
“朕要听你说!”
“处以死罪,以示警戒!”
“你们都听好了,此次对库卢之战,非同小可,一个个都给朕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许你们出任何差错!这次若不是有人相助,你们的脑袋还能好好得长在脖子上吗?”熙元拍案而起,高声呵斥一班将领。底下的人,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生怕拂了圣意,小命不保。
“你们都退下吧!”
将军们默默地摒退,一语不发,此役的惊险,战争的余悸,尚在他们心中。
“韩震雷!你留下,朕有话对你说!”
韩震雷停下脚步,望了望熙元,面无表情的他,既无怒也无喜。说是因为侦察失误而愤怒,只是威大于怒;说是因为此战幸好没败而欣慰,却也无半点喜意。长期在外的他,揣摩上意,并非他的长处。
“韩震雷,你怪不怪朕罚你?”
韩震雷立刻跪在他面前:“臣不敢有任何埋怨,臣有罪,皇上责罚的是!”
“你起来,坐在这里。”熙元指了指案前的位置。
韩震雷仍然跪在地上,犹豫着不动。虽然他有临危不惧的勇气,但皇帝亲自来到前线,还是让他压力不小。没能在皇帝面前有所表现,反而差点打败仗,令他懊丧不已。
“怎么了?起来说话。”
面前的这个武人,威武的身躯,宽厚的肩膀,宽大的胸怀,坚毅的脸庞写着忠诚与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