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嗳嗳!这么凶,卓文君紧贴树干,就算他刚刚有千分之一秒闪过出去的念头,现在也缩回来了。
倏地,一个「红红的东西」破空而来,掠过卓文君的脚下。
坐在树上的卓文君正庆幸自己的脚缩得怏,想嘲笑广安使暗器的功夫差,耳边就听到一声鬼哭神号的哀呜。
「啊!」
树后三尺远的花丛里冲出一个被暗器打中的倒楣鬼,那「红红的东西」就钉在倒楣鬼的肩上。
仔细一看,那红红的暗器居然是一朵娇滴滴的红花。
红花「开」在某人身上,自然那个倒楣的某人是血淋淋的。
「季生,你全身是伤还敢下床!」墨色衣衫的广安一纵,连忙抓住痛得蹦蹦跳的季生,几下又准又有力的点穴就让季生有痛不能说,想逃不能动。
没错!被红花刺个正着的人就是刚刚还在墙上东张西望、突然遭受一堆树枝偷袭而灰头土睑的家伙,隔壁锦中将的儿子。
「我警告过你。」广宣火气上扬。
昨晚为了脑子里闪过一百种柔弱的卓文君被季生欺负去的画面,士可忍孰不可忍之下放手狠狠地一让季生了解了疼痛的深意,要不是风尘仆仆的广安赶来阻止,现下季生跟本没那个力气翻墙。
「我想……」广安欲言又止地轻声起了个话头。
「把他处理好,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最好别让我再看到他对我的文文下手。」广宣很威严地冒出这一句。
「锦中将那儿……」闻言突然笑得和广宣一样阴森的广安问,「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这招他最会了。
「季生的名声没多好,逃家纪录多得是,你懂我的意思。」广宣眼露凶光说。
卓文君在树上看得差一点就摔下来,这人是广宣吗?今天总算是开了眼界,原来广宣也有「谈笑闲敌人灰飞烟灭」的本事。
眼睁睁看着那个满身伤的季生遭笑得很恐怖的广安拎走,用「拎」的,卓文君心底就突然毛了一下。
广宣在他面前一向表现得温文儒雅,顶多带一点奸险,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广宣变得不太像正常人,凶神恶煞似地。
笑意在嘴上,淡淡的眼神中隐约透出阴毒凌厉,这张睑是广宣的,脑袋里头装的东西却不像是广宣的。
原来人类真的可以不喷怪东西就自己生出杀气,大开眼界的卓文君生出难得的忧患意识。
人前人后脸不一样……这不就是人格分裂的前兆?糟了!广宣好像要回房的样子。
顺着树干悄悄地滑下,卓文君踩着自行研发出来的猫步,不动声色地跳回房里,刚刚那些闯入的贼人说……谁谁谁要「血洗」武王府,在天子脚下血洗这里,好大的口气,手脚并用的卓文君一边碎碎念、一边飞檐走壁,他必须赶在广宣之前回房。
自花窗爬进屋里,卓文君吐口长气,整整衣冠,决定手抱双膝蹲踞在太师椅上头,陷入前所未有的苦思。广宣居然防着他一堆事,他太轻敌了,虽然广宣不算是他的敌人,可是他心里就是哽着一根名叫「所托非人」的刺,这根大刺,自从他很哀怨地成了广宣身下的房事代用品,就牢牢地把他刺得无时无刻都觉得浑身不舒服,相处了几个月没想到他们两个人连「信任」这种东西都没有长出来,亏他还傻愣愣地以为广宣是好人。
一直以来,神经普通大条的卓文君总认为广宣纵使不笨,也不至于聪明到哪去,他没有歧视的意味,只是觉得古人嘛!民风纯朴之下,脑袋成份大多是硬梆梆的水泥,看到大街就不知道有小巷可以拐弯。
没想到,广宣居然「耍」他!
这只披着羊皮的狐家伙不仅知道有小巷可以拐弯,还精通奇门遁甲甚至于飞天钻地!
简直是打骨子里就是黑心肝的广宣,为达目的手段多的是,还凶残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什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有逃跑还可以」,这都是在骗人的,事实上,广宣是「肩不必挑、手不必提」,只要一个眼神旁边的五四三二一都会出力帮他办好。
什么身体不好,还特地跟他说什么「如果我的文文对我太粗暴,我就会痛个三两天」,大骗子!
现在想想,根本是广宣藉故想吃豆腐,想趁机偷摸他,说不定连娶他为妻,看他可怜而收留他也是藉口。
啊呀!平平是身为男人,他真是唾弃广宣的行为,居然欺骗一颗清清纯纯的少男。
甚至对广宣生出什么「喜欢」之类的东西,浪费!
不过话又说回来,广宣恶质也就算了,他,举世无敌没大脑的卓文君,居然还一点都不觉得吃亏地在广宣手里当一条「米虫」。
甚至还……还以身相报,身是狄错月的身没错,但是,痛得要死要活,在床上既流血又流汗还流眼泪的笨蛋可是他!
唉呀!唉呀!卓文君,你怎么把自己搞得比妓还不如啊?
当妓还有钱赚,而当广宣的陪寝是免费的,呜!
以前顶多是被人家笑长得像 「小受」,现在他真的变不用钱的 「小受」了啦!
这怎么可以!他才不要一辈子被人家骑在头上。
安逸诚可贵,尊严价更高。
他是卓家最帅的男人,就算掉到这里,狄错月也是只差他那么一点的帅,所以他绝不能让自己就这么沦落下去,没错!
何况,话又说回来了,那个叫七王爷什么的,应该是跟狄错月有深仇大恨,刚刚那个蒙面人都说了,七王爷会派人来血洗王府。
不成,不成,卓文君摇头,他绝不能让这事发生,王府里的人对他极好,怎么能因为他而被杀?
嗯!他得想个法子,人命关天,不管是王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命或是他宝得要死的命。
嗯!他要离开这里,卓文君做了决定。
第二章
「你在想什么?」
一进房就看到卓文君愣头愣脑地蹲在椅子上发呆,广宣扯出很惊讶的样子。
奇迹发生了吗?自从为了小凌方狠狠努力一番后,就再也没见过小文文有多大建树。
向来能躺着就绝不可能看到能随机变形的卓趴趴坐着,能一罪着就不可能让自己站得笔直,简直是随遇而安的卓文君,他的「亲亲软柿子」,突然有了新转变。
广宣轻皱了一下浓眉心里思索着,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难不成……是药的影响?
卓文君想也不想正要开口,临到头却把话又全吃进肚里,为什么要乖乖告诉广宣?
优雅地略抬下巴,卓文君将脸转开,模样像极了一局傲的孔雀。
「文文,你怎么了?」广宣再度皱一下眉头问。
明显地,他的文文在闹别扭,女人使小手段时都会先这样,闹一阵别扭引人注立息,广宣还以为文文是男的就不会有这麻烦的毛病,没想到连男的也不能幸免。
走到橱边搬出文房四宝,下笔如行云流水,字字龙飞凤舞,远看成泼墨,近看鬼画符,朝广宣扬扬墨宝,卓文君面不改色地伸出细白小掌。
卓文君对着广宣皮笑肉不笑,金钱是万恶的渊薮,可是没有钱却万万不行,他必须先有钱才能跑得掉,偷、拐、抢、骗他样样不精,他唯一想到可以赚钱的机会只有「这个」他决定先坑死广宣这个镶金大混蛋!
眯细了眼,广宣左瞧右看,勉为其难分辨出「要跟我说话,可以,一句话一两」这些字。
「一句一两?你去抢好了!」广宣马上反应。
他广宣何时改名姓「冤」绰号「大头」,怎么没人通知一下?
卓文君很鄙夷地赐广宣一个鼻音,大有「你不付拉倒」的意味。
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的广宣想,没关系,文文的就是他的,不算吃亏,就算吃亏也可以从某处把便宜占回来。
「你要钱做什么?又不出府,钱有何用呢?这是十两拿去,高兴吗?真不知道你的漂亮小脑袋又在想什么。」广宣出手极大方。
卓文君把头扭回来,喝!真的是十两!不是十两碎银子而是十两金元宝!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广宣用金子打中,心里有那么点气,哼!他这一生居然会被人砸银子,卓文君在心里恶狠狠地骂:「没关系,就让你砸,有本事你用银子把我砸死好了,『坑人』果然是很好做的省力工作,比抢更方便。」
广宣既然有心当金主,那他也可以很有职业道德地用力坑。
「我没有必要把相心什么告诉你,我今天人很好没有怎么样,你曾说过会给我零花的,食言的人是你不是我,我要钱自然是有用,很一局兴你给我十两,我聪明的脑袋里在想如何才能得到更多的钱,一句话一两对你来说很便宜,已经十句了,下次请多多惠顾。」卓文君闭起眼睛,一
口气把十个断句断得非常明白的句子一 句不少地说出来。
广宣暗暗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
才半天不见,他的文文是被钱鬼附身了吗?
上一回道士们居然敢厚着脸皮收钱,却没把王府里的钱鬼也驱走。
天杀的这些牛鼻子,最好开坛保佑别落在他手里,不然他们的梁子绝非一天就能拆除的。
「文文,这是新的游戏吗?」广宣问。
卓文君深深地看他一眼,不吭一声地把小手又伸出来。
做人要懂得坚持,坑人要抓稳时机。
广宣的眼刹那间瞪大,这钱鬼还是大尾的……死要钱?!
原本只是个小小的挣钱法,经过七天的加料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它」演变成整个王府内所有大男人的浩劫。
「王爷啊!您行行好多上书房来让小的赚点零花吧!因为小的这个月的月俸已经见底,可是小翠就是不肯多说一句……」
拿起笔,广宣想到自己刚刚快速挥毫时,分心瞪大眼看着他的书僮一边用眼泪磨墨,一边哀求他多练几个字好偷墨宝送出去典当的情况。
「主子,求您了,我家婆娘越来越狠了,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是这几天多吃点肉好吗?」
啜口茶,广宣又想到他爹高薪聘来的厨子上门来跪求他多吃点肉,好偷点碎肉做包子外卖赚外快。
「王爷,小老头子我已经一整天没跟那五岁的小花儿说话了,为什么跟她说话一句要一枚铜钱啊?这是何道理呢?」
闭上眼,耳边响起已经七十一高龄的教课先生很疑惑地向他请教「最近怎么跟府里女娃说说话要钱,难道是老了跟不上时代吗?真是不明白啊!」
「广宣,你那还有票儿吧?我没票了,你如意姨娘连句话都不肯跟我说说,这该怎么办才好?拿几张票儿来吧……」
连已退休的老王爷大人,他满腮胡须的爹,趁广宣一下朝还没跨进府门就冲过来堵人,马上把他抓到侧厅里调头寸。
好个钱鬼,居然在王府里作威作福,把王府里的女眷全迷了心志。
果真是「死要钱」!广宣的头顿时痛了起来。
广宣还真恨自己意志力薄弱,看到文文小手一伸,眼睛眨巴眨巴地朝他散出「我有话要说」的光芒,还没等他回过神,不争气的手就自动把钱掏出来了。
广宣惊觉,全王府里独独只有他一人是这场小游戏里最大的受害者,文文从他身上坑去几万两,父亲调走了他身上所有可以拿出来的银票,母亲也从他这里「骗」去几百两,其他有的没的就别提了。
七天,才短短七天,他居然从「出手阔绰」掉入「捉襟见肘」的地狱。
这太夸张了!而且经由最近明显憔悴许多的贴身护卫、忠心耿耿的黑衣禀报,武王府里的女眷还为此洋洋得意,互相比较每日所得。
这都是他一时不察的结果,谁知道小游戏会闹成这样?
广宣在书房里想着对策,他要把这情况扼止住。
再不解决,万一传染给别人就不妙了。
他可不想一踏出武王府,立刻就被全城所有愤怒的男人踩死。
也许不用等别的男人踩他,他亲爱的皇上说不定会先下十道圣旨来赐他永世不得超生。
苦恼啊!到底要用什么办法?
这厢苦恼得要命,那厢可是乐得要翻天来,那个满腹小智小慧的卓文君,正是那个幸福的罪魁祸首。
只不过不小心说溜了嘴,让晨昏都要他去请安的老王爷夫人,他的婆婆,知道这个能「杀人不见血」的游戏,平静的王府就天天都很热闹,不是这边男人拿钱追女人,就是那边女人伸手追男人。
坚决否认把事情搞成一团大混乱的卓文君正大剌刺地躺在床上,刚刚数钱数到手酸,不休息不行。「坑人」真是件累死人的事,更河况他还必须「边坑人,一边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要想顺利不惊动所有人而演出大逃亡,「内神通外鬼」是很重要的,话说某夜月色住气氛好,坑了广宣五十两,让广宣不得不到书房痛饮问酒的他爬到屋檐上坐着乘凉。
乘着乘着,居然让他看到广宣的忍者护卫黑衣和常常因为他在花园练天外飞仙而吓到的小柱子,两个人在树边纠纠缠缠。
为了替小柱子谋身为「优秀同志」的福利,隔天他特别花了一个时辰将小柱子招来洗脑,洗脑后的小柱子果然「青出于蓝」,不负他所望地把自己亲爱的黑衣大哥给卖得一点渣滓都不剩。
不但坑光黑衣的钱、反过来吃掉黑衣的人、还将黑衣和自己的未来全打包送到伟大的卓大仙手里。
现在车文君手上有一万五千七百一十二两,马车和路上所需,黑衣都已经准备好了。
偷偷要那个原本生来就注定会扫花园扫到死的小柱子瞒着广宣到传说中又美又温暖的南都置产这回事也差不多搞定,昨晚接到飞鸽传书那园子正等着他去住,等他把鸽子烤了同凌方两个把它吃掉后,他决定今天下午就走。
听说广宣因为某小仆的委托,今天下午要在书房里练千字文十次,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娘娘!」小凌方一个翻身,快速地从窗口翻进来。
个头不高的凌方拍拍衣摆露出迷人酒窝,自从他最崇拜的娘娘教会他这招,大门就不知怎么搞的老是会自动从他眼中消失,害他每次都必须用翻的进来,好烦喔!
「方儿,都收好了?」卓文君慢慢地爬起身,整整自己身上开得有点过大的衣襟和束带,把给广宣的信搁在桌上。
「嗯!」凌方拿出小得不能再小的包袱,他美丽的娘娘要带他出府,想想就觉得好兴奋,他还没有出过府呢:
卓文君朝凌方露出慈爱的笑容,伸手牵住他走到门口,皓腕一招,一道黑色的人影就从屋檐跳下来。
「我们走吧!」卓文君说。
黑衣立刻拿过所有包袱乖乖走在牵着凌方的卓文君身前领路,七弯八拐地闪过所有人顺利出了听说戒备森严的武王府。
前几天还一脸愧疚,因为叛主而不安得很的黑衣在卓文君「广宣的,就是他的」这道理的教育之下,现在驾车驾得飞快。
当然,为了早日见到宝贝柱子,不管是车或是马都是黑衣特别精挑细选过的。
不多久,他们一夥三人就出了城直奔美丽南都而去。
快乐地逃之夭夭的他们不知道,当晚旱天雷就霹雳地打在武王府里。
怒火发得人见人问的广宣,冲冠一怒把信握成飞絮。
什么「为了不让七王爷灭了王府,虽然舍不得,但他还是决定先离开;基于他知道广宣很忙,所以决定把凌方带在身边。」混蛋!
难道文文一点都不信任他吗?难道文文觉得他一点都没有保护家园的能力吗?气死人了!
卓文君不但自己走了还打包了凌方,要唤黑衣时更发现他的贴身侍卫不知去向,现在就算有人来通知说卓文君顺便把爹和娘一起包走,广宣都不会觉得太惊讶。
连夜请来只会摇黑扇子的上官,就算被大声嘲笑广宣都无所谓,因为他非把人逮回来不可。
卓文君只能是他的!
就算文文逃到天涯海角,广宣发誓,一定会把他的爱给追回来。
武王妃私逃这事在广山旦的大力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知道,武王府的亲朋只晓得美丽端庄又懂得挣钱的王妃回了娘家,即使多数的女眷都挺好奇天仙的娘家在河处,加油添醋的聚在一起讨论几天后得出天仙的娘家是要什么有什么的仙乡神境,小话一传更让广宣省了不少掩人耳目的工作。
不过,时机一到,该补回来的还是得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