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与共生[上]————阿伏

更何况，他跟修文再要好，终究存在着极限......
也庆幸谢颖雯、陈桂芬的出现，让他和修文的友好关系从不致启人疑窦，双方家长都是同样感受。
国中和异性交往的主因是来自不安与急欲证明，一切确定之后，其实也知道将来很难有完美的结局。无论是自己或修文，都一样。
至于谢颖雯，充其量应该算是烟幕弹吧！不过自己绝非存心利用她，真的只是纯粹时间点刚好而已，那不是谁的错，应该算是偶然中的必然，躲不掉的。

进益随后去了修文家，"我跟谢颖雯分了！"
"喔！"修文只说了一个字。
进益对他冷淡的反应难以理解，"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分手？或是安慰我一下。"
修文反倒笑了，"想也知道是吵架，我刚就说了，如果又是因为我，那我也没办法..."瞧了进益一眼，"反正你看起来也不难过，安慰就省了..."

"所以我没女朋友你很高兴？"
"我可没说，不要扯到我身上，你要是没女朋友不舒服，那你就再去交一个啊！"修文淡淡地说。
这算是鼓励还是威胁？进益实在无法辨别。
第036章
天敌与共生 (36.撞击)
自己这辈子到目前为止，就打过修文一次，事情就发生在原本应该一切都完美的那一天。
"会不会累？要不要休息一下？"进益放慢速度问。
"才到七堵，还很远吗？"修文看见路边指示牌写着"欢迎光临七堵"。
"新车不能骑快，怕引擎受不了。"
修文身体贴近进益，头轻靠着他肩膀，笑着说："累是不累，屁股好麻..."
"那休息一下好了。"
"不用！到海边再说...你会累吗？"
进益摇头，"我坐前面比较舒服，不会累。"
风轻拂着，暖暖的阳光照耀，进益慢慢骑着车，时速始终控制在50公里上下。
"你怎么都知道路？"修文问。
"夏天常跟同学到海边玩！东北角还蛮熟的..."
修文没说话，身体往后挪，随后把头转向路旁。进益从后照镜看见修文的笑容黯淡，抹上些许失落。
进益连忙安慰，"不是我不带你去，是你不能玩水！"
"我又没说什么...我也没怪你啊！"修文平静地说。
"你也不能怪你妈，要就怪那个算命的，实在太准了..."
修文酸酸地说："还好只算到我爸，要不然自己几岁会死都知道，应该很痛苦..."修文突然诡异地笑着说："如果是我，我一定故意早点死，他就不准了..."

进益放慢速度，瞪了修文一眼，"这种话不要乱讲，我不喜欢听...你等等到海边，也不准碰海水！"
"如果我要碰咧？"
进益立即在路旁停下车，双脚着地，望着修文。
"干嘛！我只是随便说说..."
"你要是不保证你等等不会碰海水，我们现在就回家..."进益神情严肃。
"我连河水都没碰过，只碰过自来水，我就不信摸一下海水会怎样？"
进益摇头，望着马路，确定没车时直接回转。
"连你也信...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进益不想答话，继续往回程骑。
"死也是死我，又不是你..."修文开玩笑地说。
进益停下车，"你下来！我不想骑了..."自己第一次对修文生气，修文的话不仅挑衅，而且无情，充满彻底切割彼此关系的效果，让他又痛又恐惧也深感无奈。他需要暂时冷静一下，否则他不敢担保不会动手打修文。

修文望着进益，他从没看过进益对自己生气，愣了一下才说："是你自己说好要载我去海边的..."
"那你先答应我你绝对不会玩水，我就载你去。"进益态度坚决，摆明没得商量。
修文带着恳求的眼神望着进益，嘴角扬起，勉强地说："好嘛！不碰就不碰。"
进益了解修文或许没有像他了解自己那么透彻，不过他还是看出来了，修文扬起嘴角通常代表他心中另有想法，像是缓兵之计。他以前从不计较，是因为修文开口要求的事大半都是为了自己好，根本没有拒绝的必要。所以修文说什么他都答应，自己心里总觉得甜甜的，就算是约束或负担，他都无所谓，也认为一切都值得。但这一次不一样，修文家的事在街坊邻居口中，以前算是传奇故事，但自从修文祖母过世，故事变得真实地仿佛现实启示录。

修文祖父原本务农，在汐止那边种田，算是地主。有天在街上遇见一个落魄算命师，修文祖父见他可怜，不但给了他一点盘缠，还请他到家里吃饭。

那算命师也很怪，后来索性住了下来。修文祖父也不便赶他走。
有一天，那算命师突然跟修文祖父要了笔和纸，花了一天的时间，写好五本册子交给修文祖父，同时告诉他，种田不会有前途，要他去做跟土有关的东西会比较好，道谢之后便在当晚离开。修文祖父除了数字，大字并不识得几个，所以也未曾在意，直接把它交给修文祖母。

后来修文祖父在分家之后，变卖了田产，搬到松山一带经营起烧砖事业，果然做的有声有色，不但迅速累积家产，还购进大量土地。修文祖母过世时，全家人忙着整理遗物，那五本册子才被翻了出来。

那时修文还在他妈妈肚子里，修文爸妈原本只是好奇，但看着泛黄纸张上的毛笔黑字，言简意赅地宛如编年史记载着未来，两人一边推算日期，除了胆颤心惊还冷汗直流，内容不仅巨细靡遗，而且完全应验。

那五本册子封面署名的对象是修文的祖父、祖母、以及修文的爸爸，另外两本则是修文祖父的哥哥俩夫妇。
本子上清清楚楚写着自己母亲撒手人寰的年份，她的就停在58岁，说过不了农历年就是过不了。自己则是26岁获得一子，月份照推算也约莫在六月，只是性别尚不确定，但那算命师可是连自己哪一年会结婚都写出来了。一伙人面面相觑，不敢多言，也不敢再往下翻。倒是私下协议，如果修文母亲生下的孩子真是男的，就照册子上的建议名单，直接挑个名字，然后大家找个时间把册子都烧了，毕竟，预知未来有时未必尽是好事，无知或许令人惶恐，但未卜先知有时压力更大。

进益当然没看过传说中的册子，不过自己父母亲都知道这回事。
所以当修文从小被告诫不准靠近任何水域时，那便成了他的宿命。修文母亲对修文从小就管得紧，不准他乱跑，约莫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进益望着修文，"不能骗我喔！"
修文没答话。
"算了！我们还是回家好了。"进益催了油门，摩托车再度驶上归途。
修文没有任何反应，脸上也没有表情，他就像是后座上的一件物品。
"我载你去别的地方好了..."进益转头看着修文，他最担心的来了！他最怕修文这种目空一切的表情，对他不理不睬的态度。
刚刚明明生气的是自己！顿时态势扭转。进益放慢速度，"除了海边，你想去哪里？我都载你去..."
修文冷笑，"除了海边，我哪也不想去！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唬弄我...我也快习惯了。"
进益强忍着，"我没说不载你去啊！问题是你连答应都不敢答应我，表示你到时候还是会去碰，你碰了就会想玩，万一出事怎么办？"
"你那么会游泳，你在我旁边，会出什么事？"
"话不能这样讲！"进益知道跟修文辨，辨越久只会越吃亏，"除了这件事，我哪件事没听你的，你说..."
"算了！不去就不去...我改天自己去。"修文性子没变，对方越硬他就越倔。
"你要是被我知道你去海边，你就完了，你今天是怎么搞的？"进益火苗又点着了，"存心要跟我吵架..."
"我玩我的，就算怎么样，也没人会怪你，反正人还不都会死..."
进益已经接近忍耐极限，又停了车，"你不要再讲了...你自己想清楚..."深呼吸之后，"你看是要回家？还是想个地方，我载你去，要不然你就答应我你不会去玩水，我就载你去海边..."

修文别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坚持？心中情绪跟他国中时徒手敲玻璃类似，不是不能忍，而是时机来了，他要藉发泄突破现状，换取空间及无限可能，他挤出笑，望着进益，"那载我去可以跳海的地方玩好了，看会不会怎样？"

话才说完，进益重重赏了他一巴掌，随即脸颊发热，指印隐约可见。他不敢置信地用手覆着脸颊，望了进益一眼，随即下了车，然后转身背对进益。

第037章
天敌与共生 (37.踏浪)
自己从没想过会打修文，而且还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才刚打完，心中便懊悔不已，连忙说："对不起..."修文背对着他，纹风未动。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实在..."随后叹了气，无奈地说："我让你打回来..."
修文像是没听见似地杵在原地。
"你再都不讲话，也不理我，我就自己打自己好了..."话才说完，右手刚举起，修文便转了身，依然面无表情，眼里曾经盈过泪，只是没有掉下来，还泛着湿亮微光。

"我是不应该打你，不过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听你说什么活的、死的？也跟你说了，你还一直讲...算命的说你忌水那也没办法，你要打我，我就让你打回来，随便你打几下，不管以后我在不在？你都不能玩水，这样好不好？"进益知道自己动手就是不对！是该认错，不过立场必须表明，他知道修文向来吃软不吃硬。

"你是害怕我玩水真的会死？"修文很冷静地问。
"你还讲..."进益几乎是用吼的。
"我只是想知道..."修文态度认真而胆怯，"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哪天淹死了，你会难过吗？"
进益简直不敢相信，"废话...这还要问..."胸中怒火马上又点燃，"你死了我当然会很难过，很多人都会很难过，难道我死了，你会高兴吗？"

"那如果有一天我跟谢颖雯都掉到海里，你只能救一个，你要救谁？"
进益想都没想，"当然是救你啊！"
修文忽然露出微笑，"真的？"
"当然是真的！"进益摇头，"你今天到底是怎样？怪怪的你..."
修文抚着脸，"你打好用力，你一定恨我很久了！"
"你神经啊！"进益笑的有点无奈，但也觉得有趣，"走啦！还要不要给我载？"进益坐上机车。
"不然我要走路回家吗？"修文随后跨上后座。
"有没很痛？我看我还是让你打回来好了，不然你又要记恨一辈子。"进益一边注视着马路。
"知道就好，就算我打你一百下，我也不会忘记你打我...连我妈都没打过我巴掌，你还挑我送你摩托车的日子，真是太过分了！"
进益知道没事了，修文开始跟他讲话就是没事了，随后笑着，"好啦！以后你打我，我就乖乖让你打，这样好不好？"
"我干嘛？"修文一旦得理便没打算轻饶。
眼见马路净空，进益再次回转，"反正我先说，你要是真的去玩水，被我知道，我以后就不游泳了，连比赛也不比了，摩托车我也不骑了，而且三千块也一定会还你，我跟你说真的！"从后照镜看见修文讶异又为难的表情，进益心里得意极了。

发现又往基隆方向去，修文纳闷，"你干嘛？"
进益摇头，然后笑着说："为了表示诚意，我刚想到一个好方法...不过你不准给我碰海水，不然再被我打，我可不会跟你道歉！反正都已经欠你一百下，你不要有机会让我讨回来。"

修文闷不吭声。
终于进入基隆市区，修文先是见到停在港区的大小轮船，然后机车似乎又往郊外方向去，过了好一会，进益突然指向右边，"海洋学院就在这边。"

修文点头，海风逐渐强烈起来，空气中开始飘着咸咸的气味。进益转身看了修文一下，他脸颊还红着，自己的指印清晰可见，心里有点不舍，暗自埋怨刚刚下手太重。看着修文短发飞扬、专注凝视大海的模样，心里又觉赏心悦目。自己也不想打他啊！可是也没办法，所幸现在没事了，没事就好，"你要是会冷，就躲在我背后，少吹点风！"

修文摇头，望向远处的海，层次不一的蓝，依着阳光与海水深度呈现相对变化。"我第一次这样看海..."
进益听见，心里不免感慨，"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常载你来。"
"真的吗？"
进益慎重地点头。他知道修文从小到大，几乎什么远足、郊游或是救国团的自强活动都鲜少参加，修文的母亲不会同意，再加上台湾就是个四面环海的岛，除了上山，否则没水的地方毕竟不多，好玩的地方大半都是有山也有水的。

右边都是山脉绵延，左侧都是奇形怪状的礁岩矗立。转了弯，前方视野忽然辽阔起来，还有片沙滩。进益将机车停在路旁，然后上了锁。
两人往沙滩迈进，走了一小段路，进益四周望了一下，"脱鞋子吧！不然等等鞋子都是沙。"
望着修文赤脚踩在沙滩上满足又兴奋的表情，进益先是觉得悲哀，然后又逐渐明亮起来，心里决定，以后有机会，应该常带修文到海边。
因为是秋天，海边无人戏水，空荡荡的没有人迹。
进益先是和修文坐在沙滩上，远远望着海。眼见着潮起潮落，修文只觉海浪涌上沙滩的景象好美，怎么看也看不腻。眼见修文像是出了神，进益站起身，在一旁做起简单的暖身操。

修文看见了，露出莫名的笑容。
"你笑什么？"进益问。
修文摇头，"我只是觉得动作有点好笑。"
进益随后蹲下身，"来！上来..."
"干嘛？"
"上来就对了！"
修文靠向进益背后，进益随后双手托住修文臀部，"我背你去沙滩踩海水..."
修文笑了，说的很轻很轻，"还好没人，不然不是很丢脸。"
进益摇头，"很多人也这样玩，现在又没人，哪有什么好丢脸？"
望着进益每走一步，便在沙滩上留下深刻的印子，只是脚印随即被下一波海潮冲淡，留下一个浅浅洼坑。进益后来跑了起来，"我看能跑多远！"

"你会不舒服吗？"进益笑着问。
"还好！我是怕你太累。"
进益气喘如牛，"早知道刚刚就不必暖身了。"
又跑了好一会儿，修文突然说："放我下来，我顶多在你旁边，不会去玩水。"
进益停住脚步，把修文放下来，"不准骗我喔！"但一手还是拉着修文衣服。
"知道啦！"修文其实也不敢，海看起来很大，而且深不见底，他对"水"的概念并不非常清楚，无知通常便存有一定程度的恐惧。但海水冲过他脚时的舒适、刺激以及清凉的触感，还是让他雀跃不已。

进益望着他，感染着同样喜悦的心情，"这样也算玩到海水啦！"自己近在咫尺，也都在岸边，应该不会有危险。
修文充满感谢似地望着他。自己向来不贪心，体会过之后，便往离海远些一侧移动。
进益尾随着，随后脱了上衣，拿在手上，赤裸着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