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与共生[上]————阿伏

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变成任何一种东西钻进修文脑袋里，知道他在想什么？怎么样对他好，才是他心里认为真正的好？而根本的问题则在于，他也希望修文明白，自己其实很喜欢他，比谢颖雯多很多！拿他们相比，根本是个笑话。修文那么聪明，应该不会看不出来的！

温度越来越低，修文突然睁开眼，"越来越冷！"
"你起来穿件毛衣吧！"进益说完从背包里翻出毛衣递给修文。
修文穿好之后，原本头又要倚着进益肩膀，但似乎觉得不太妥当，于是靠向窗户。然后进益就听见那种每遇到转弯，修文的头与玻璃碰撞发出的声音。

"睡过来啦！肩膀给你靠，你这样睡得着才怪。"
修文没有动静。
进益伸手将他拉了过来，将手绕过修文颈子，让他靠着自己肩头，"这样不是比较好睡！"
修文微笑着，"你也睡一下！反正还很久。"
进益点头，"好！"
第040章
天敌与共生 (40.拥抱)
"终点站到了！"司机停下巴士。随后车厢内一阵骚动，进益和修文急忙拿着行李，在人潮中排队等候下车。
迎面扑来的空气中带着直透肺腑的清凉，周遭都是化不开的浓雾。无论屋舍、树木或是人群，都抹上朦胧无法直视的美感。修文露出惊喜的笑容，抖着身体，发出赞叹，"好漂亮！"

进益看着他，"你快把夹克穿上，你在发抖了。"
两人先是在店家喝了热汤，随后开始找住宿的地方。正逢旅游旺季，两人又没事先订房，所有饭店早就直接亮出"客满"的指示牌。过没多久，有当地的居民前来搭讪，"住一个晚上一千块要不要？"

修文看着进益，征询他意见。
进益点头，"不会很远吧？我们明天要看日出。"
对方摇头说："不远，我建议你们早点起床，走路去看日出，再搭小火车回来，要不就睡晚点，搭小火车去，然后走路回来。"
两人尾随着那个身材不高的山胞，走了一小段路，还经过了路旁种有高丽菜的小径，修文看着饱满翠绿的高丽菜，"看起来好肥！好好吃..."

进益紧紧拥着修文肩膀，笑着说："注意看路，走好啦！"
"你要是喜欢，明天送两颗给你们。"
"真的吗？"修文问。
那山胞用着不是很标准的国语说："真的！送你们。"露齿而笑。
房间非常简陋，就一张大木床，一张桌子，上头摆着一个热水瓶。浴室也很小，修文望着进益无奈但满意的笑了。
"如果要洗澡，早点洗！山上晚上很凉，要吃东西就要到你们刚刚下车那边。"同时将电话号码抄在一张小纸上头，"万一找不到路，打电话给我。"写好之后递给进益。

放好行李，修文似乎迫不及待想到外面，兴奋地说："我们出去走一走。"
进益点头。修文绽着仿佛小学生初次远足的兴奋表情，即使身体不由自主抖着，还是非常快乐。
山上的空气非常新鲜，也很清冷，随着时光消逝，天色像是直接便暗了。雾色里，阳光一直无法穿透，天色原本淡灰，背景深绿，然后瞬间转成暗黑。两人吃过晚餐，便在园中沿着小径、依着指示牌的方向散步。浓雾慢慢退去，两人在另一头望见深蓝夜空，星星不仅多、而且明亮，仿佛伸手可得。修文找了个阶梯直接坐下，仰着头，眼中有灿烂星光。那神情充满魅惑的力量，天真也神秘，平静之中仍感受得到他心情澎湃。

进益坐在修文下方台阶。修文搭着他肩膀，后来索性用手肘撑着。
两人不知道看了多久，修文始终没说话，彼此在静谧中享受着甜蜜。只是修文仍在发抖，进益站起身，往修文后方台阶爬了两格，然后拉开自己夹克，双脚打开，把修文紧紧包裹住。

修文轻拍了大腿像是感谢。"我们将来退伍再来一次好不好？"
进益摸着修文的头，"当然好啊！"
"我讲真的耶！"
"我也讲真的啊！"
因为天够凉，所以进益可以大胆拥着修文。即使回程的路上，他也紧紧搂着修文的肩，路灯的光有点暗淡，高山上的夜晚静默到令人难以想像，万籁俱寂有了全新的定义。

进益洗完澡，便先上了床，棉被不知道是因为湿气还是老旧，总之不够暖。修文很怕冷，进益决定先把被窝睡暖些。修文走出浴室时，简直就像只刚泡过水的小狗，颤抖得很夸张。"你快把头发擦干啦！"

修文直接跳上床，连说话都打着牙颤，"真的...好冷..."
进益笑着，起身连同棉被一起裹住他，"快把头发擦干，不然会感冒。"
关了灯之后，一片黑暗，直到适应之后才勉强看得见东西。
不知从何时开始？跟修文一起睡时，他不再直接抱住自己，那是彼此都已长大的象征，抑或无奈又必然的一种演变？熟睡之后，修文的习惯丝毫未改，还是会抱着他、缩进他怀里，甚至用脚横跨自己的腿或腰际，依旧亲密的形式，睡梦之中所有的一切顾忌都在现实里免疫。但只要他醒来，就会腼腆带着歉意似的淡笑，随后挪开身体，两人身驱不再牢牢紧靠。

被窝里的世界狭小，修文还在发抖。自己干脆靠过去主动抱紧他，那种拥抱很实在、很紧密，简直就要溶进他身体里，修文既没抗拒，也没其他反应，就任由他紧抱。因为暗黑、因为寂静，修文身上的味道清晰地扩散着，发很柔软，如果可以这样一直拥抱着，自己相信，上天堂顶多也是这样而已！已经接近极限。

"你身体好暖！"修文配合地把身体挪近。
进益没答话，然后意识到自己的欲望又开始蠢蠢欲动。于是悄悄慢慢地将下半身抽离些，不敢贴着修文的腰部。
察觉到修文应该已经睡着，忍不住地吻了他的发。修文突然转身，"请你吃冰棒！"直接将手伸进他衣服里头，抚着他胸膛，半冰半冷的触感，却让他更兴奋，当修文用手指触着他乳头时，他像是惊醒似地说："不要这样摸啦！"才刚说完，便立即后悔。自己的口气有点凶，也有点不耐，但底下却更硬。他并非真心想这么说的...

自己只是想掩饰。
黑暗中看不见修文表情，但他立即转了身，脱离自己怀抱。
思索了一下，"我不是说你不能摸，只是太突然，我刚才有点吓到..."
修文没答话，像具在他身旁的死尸，连呼吸都觉没有必要。
"你在生气？"进益再次主动抱紧修文，修文没抗拒，但那甜蜜围绕的氛围，同样遁进深夜中，一点也不剩。
隔了好久，修文淡淡地说："睡吧！四点多就要起来。"
他一直不知道，修文那晚是不是背着他哭了或者落泪？自己虽没听到声音，但他最后一句回答，虽然极平静，但自己总觉不对劲。或许没哭吧！但那话语感觉好哀伤。

修文出乎意料地很早便起床，静坐在床沿等他。两人在漆黑之中，依着天光买了热的饮料，冰冷的三明治，修文随后买了四罐热饮，两人分置在口袋里取暖。

带着芬多精气味的空气在胸中弥漫，令人神清气爽。进益却仍对昨晚的事情耿耿于怀。修文似乎早早便起来准备，他将所有厚重的衣物都穿上。两人大步赶往观赏日出的所在，修文很快便没发抖了，甚至还微微出汗。现在他不需要拥抱了，连走太近也嫌多余。

"昨天..."进益才刚开口，修文便直接打岔，"不用说了，没事..."
那天他们没看到日出，倒是看见了云海。修文在回程中虽然有说有笑，但又淡了，阳光像是被阻挡在千里之外，还是穿不透，也洒不进来。
"我们去北港拜拜好吗？"修文收拾行李时问他。
"好啊！"进益望着他，"反正我们时间很多。"
那山胞把高丽菜送给修文时，他终于有了灿烂的笑容。不过一个晚上过去，雀跃的心情不见了，内心不再激扬，却好像多了平静的深刻领悟。

两人上了车，找好位置坐下。
"要不要玩牌？"进益问。
修文摇头，"睡一下吧！我们去北港拜拜完就直接回家。"
"干嘛这么快回去？"
修文摇头，"没啊！不然要去哪里？"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生气？"
修文又是那种标准淡笑，摇着头，"我干嘛生气？你又没做错什么！"说完望向窗外。
第041章
天敌与共生 (41.冥冥)
两人下了车在车站穿梭，寻找售票窗口，进益觉得彼此正在"旅行"的感觉油然而生。尽管对环境不熟，修文的表情虽有点紧张与不安，但很镇定，一点也不慌乱。不知道是他个性天生独立？还是早已习惯自己一个人处理任何事？

"你万一要是抽到海军怎么办？"进益突然想到。
修文回他一个灿笑，像是告诉他绝对不可能，"我比较担心你。"
"我会游泳啊！有什么好担心？"进益笑着说。
修文摇头，"我是怕你去外岛当兵..."
"那也没办法啊！抽签是看自己运气。"
修文点头，"所以才要去拜拜..."
进益恍然大悟，"所以你早就计画好了，我们不是顺便来北港？"
"嘉义离北港不远！是顺便啊！"修文淡淡笑着，"等等要求签喔！"
进益笑了，摇着头，"我不会...我也没求过..."
"我教你..."神色认真地说："退伍之后还要再来一次..."
进益不解，"干嘛？"
"哪有干嘛？反正要去阿里山，就顺便再来，你又反悔啦？"修文脸上浮现焦虑与疑问。
进益连忙撇清，"我哪有反悔？说好要再来就会再来，我只是好奇问一下。"
修文点头，"我妈说，如果许了愿就得还，所以我们将来得再来一次。"
"愿不能乱许，你要求什么？"
"你又不是神，不能跟你讲..."修文微笑着说。
下了车，向路人问了路，走了一段路之后，进入北港市区。街道笔直延伸直抵"朝天宫"，周围都是矮墙，车辆绕着庙宇行驶，景象特殊。"朝天宫"既是祭祀中心也兼具圆环功能。

两人步入庙宇，修文四周望了一下，然后说："五十元给我。"
进益愣了一下，但还是从口袋里翻出一百元递给修文。修文随后找了五十元还给进益。
"干嘛？"进益笑着。
修文直接买了两份金纸与香烛，然后给他一份，"拜拜不能请，要各付各的。"
"你还真迷信。"进益觉得不可思议。
修文严肃地瞪了他一下，像是叫他别乱说话。
将蜡烛点亮后置于烛台，接着点燃香，轻烟袅袅，缓缓而升。当两人手持着香并肩而立时，进益心中有一种奇妙但却像沉浸在幸福里的感觉。他拜了三下之后将香插在炉中，转身望着修文，他伫立着，眼睛闭着嘴中念念有词，一副虔诚的表情。那一瞬间，明知道在庄严神圣的庙里不该有的想法，却在心中波动，他突然很想抱住他、然后亲他。脑海中的画面还在进行想像，修文突然睁开眼，将香插在香炉中，随后往右边走。

进益跟在修文身后，享受着两人并肩持香望着神明、或是仰望天空的那个瞬间，好像电视里头常演的夫妻结婚仪式，彼此只差没对拜。世界依旧辽阔，不过感觉好像只剩彼此，遗世独立却一起存在。

那纯粹属于心灵上的喜悦与满足，形式上更亲密。他对刚才自己有的奇怪念头似乎有亵渎神明的嫌疑，急忙致歉。礼佛的过程，修文频频回首，对着他微笑，神秘又满足的那种，进益不知道修文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更不明白那微笑的涵义，不过自己也莫名高兴着。

烧金纸时，两人同样觉得不可思议。将金纸置于炉口前，金纸便会一张张自动往炉里飞，望着炉火，相视而笑。
修文拿了一副筊递给进益，"你就说你是谁，住哪里，要问妈祖什么事，看可不可以，然后就掷筊，是圣杯就可以去抽签，然后再掷筊，三次都是圣杯那就表示是这支签了，不然就要再去换..."

"那我要问什么？"
"问妈祖你当兵的事！请她保佑你、给你指示。"
"那如果一开始就笑杯咧？"
"那就不能再问了，表示她不想跟你讲，因为你太小气..."修文笑着说。
进益不服气地说："我哪里小气？"自己对修文什么都说好，哪有小气？
修文望着他迟疑了片刻，然后笑着说："没啦！我开玩笑的。"
"那你先求一次给我看！"进益说。
修文再度闭目，双手持着筊杯，嘴中念念有辞，然后睁开眼往地上掷筊。过程超顺利，随后去签筒抽了签，一连三个圣杯，修文拾回地上的筊，望着竹签末端的刻字，高兴地喊着，"签王耶！"说完毫不犹豫走向奉献箱，直接丢了两张五百元大钞。

进益只觉修文真慷慨！不过他刚刚那个心满意足的笑，就算花一千块换应该也值得，他突然觉得妈祖对他们真好。
"换你！"修文站在一旁。
进益依着修文所说的如法泡制，第一次掷筊，便是圣杯。只是后来的圣杯都不连贯，自己有点尴尬，修文则在一旁强忍住笑。
发现自己似乎不太顺利，一直频频换签，他无奈也有点想放弃地望着修文。修文回他一个坚定的神色，摆明无论如何都要完成。
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连续三次圣杯。依着竹签末端刻字走向签柜，进益看了一下签诗，其实还不错，反正就是可以平平安安退伍。修文瞥了一下，脸色微变，勉强笑着，"还不错啦！"

进益初次体验，好玩新奇的心态多于相信，自己的部分，他倒也没有想太多，反正修文求到签王，这样就很完美。
"你等我一下，我再求一支。"
修文每次闭目之后掷出的都是笑杯。脸上淡笑慢慢消失。
"你不是说只能问一次？"
修文望着他，坚定地说："我有换问题，我再问最后一次。"
这次终于圣杯，修文开心地去抽了签，站回香炉前，一连三次都是圣杯。两人一起望着竹签末端，上头刻着"乙丑"。走向签柜，打开抽屉，修文带着像是要揭发重大秘密般的专注与慎重，拿出了签诗。

云开月出见分明，不须进退问前程
婚姻皆由天注定，和合清吉万事成
"还是很好啊！你问什么？"进益笑着问。
修文没直接回答，"你觉得准吗？"
进益笑着说："你刚刚求到签王，表示你人好运气也好，当然准！"
修文听完开心笑着，然后将签诗小心折好之后放进皮夹里。
"你还没告诉我，你问什么？"
"等将来事情发生了，准不准，我再跟你说..."
两人随后在市区吃了鸡肉饭跟肉羹，修文胃口奇佳，心情也很好。进益知道一定跟签诗有关，只是修文不想透露，他也不便多问，况且，问了也不会有答案。走出小吃店，修文突然又折回朝天宫门前，挑了半天，最后跟摊贩买了一个摇鼓，还有一支空气枪。就是用竹子做的，后头有个竹制推把，前方则是塞进一个绑着线的软木塞当子弹，利用空气压缩原理的简单玩具。

修文掏钱付帐时，进益笑了，"这么大还玩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