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北飞鸦（武侠耽美文）————姝妮

楚狂站在最高处，看着脚下烈焰腾腾，两眼光亮，咯咯的笑了起来。
一个红衣人跃了上来，立在他的身后道：“主子。”
“火鸦，这件事你办得好。”
“谢主子夸奖。”
“没有，你做的非常好。”
“主子，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当然是灭长乐！没想到汉王如此不堪一击，”楚狂蹙起眉头苦苦思索：“这事里还透着古怪。他不该如此啊。”
“主子您命那些高手倒戈，又让皇帝收回兵权，汉王独木难支，又怎么能怪他不堪一击？只是没想到长乐宫的人好狡猾，竟然正主儿都不露面，属下这把火，算是白放了。”火鸦笑将起来，一切都落于主子的算计之中。
“不，不算白放。这把火一烧，谁也不知道汉王到底死了没有，这样我才有跟长乐宫周旋的筹码。火鸦，你可真确定汉王死了？”他不死，总不能心安，汉王这老狐狸，这么容易？
“千真万确，属下亲手烧死他的，眼看他在我眼前化为飞灰。”
“你去见过苏七吗？”
“这……”火鸦犹豫了一下，这要他怎么说？一时忙于楚狂交待的事，几日没去打探，今日手下回报，白宅里已经没人了。
“我放心你说他在白雪鹰处还算安全……怎么，人丢了？”
“是，白雪鹰不见了，苏七也不知道上哪去了。属下想，会不会因为今日长乐宫要跟汉王府过不去，白雪鹰带着苏七走了？”
“走？走去哪里？白雪鹰身为八方北，今日之事他便不出手，也不会袖手旁观，一定身在长乐宫中。”
“真如主子所想……只怕苏七现在也身在长乐宫？这下子可不好办了……”
“哼，找白雪鹰的事，得着落在心雅那妮子的身上，找着了白雪鹰，还怕找不回苏七？”
“是，属下这就去办。”
“心雅还在京城里的话让她来给我回个话，哼，小妮子脾性倒是改了不少，动了春心看上汉子啦，连主子也忘记了么？”
绯飞非心下悚然，楚心雅在京城一事，他可是一直瞒着楚狂没提起过，没想到他竟然早就知道了。
“心雅她不敢的，属下这就去找她来。”
楚狂似笑非笑的看了火鸦一眼：“你紧张个什么劲？我难道不知道她的性子么？你还担心我会对她怎么样？我知道你疼她，难道这个面子也不给你么？”
“主子何需给属下面子？主子不也一样的疼她。”
“哼哼……”楚狂牙酸起来，哼哼冷笑两声：“那小妮子还稀罕我疼么？”
绯飞非听他言下之意，竟是对楚心雅喜欢上白雪鹰一事吃起醋来了？一时之间放心不少，却也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算啦，你去找心雅去吧，我去宫里一趟，要灭长乐宫，还得靠这位小皇帝呢！对了，心鸦什么时候到？”
“日夜兼程，也得后天到。”
“一到就进宫，不许拖延。”
“是，我亲自护送他进宫。”心鸦只会窥人心思，却没半点武功在身。
“交给你了，我先走啦。”
“是！”望着楚狂掠下高墙，向宫中方向奔去，火鸦的唇边忽地溢出鲜血，他紧紧的捂住了胸口：“可恶，没想到汉王老贼竟是高手，伤得我这么重……”
楚狂一边跑，一边笑。
原本还想再替那老贼撑足一年的……
可是，情形已经变化太快。汉王野心太大，已经不在掌控之中。所以，必须得除掉他。
而长乐宫主一向谨慎，自然不会轻易露面，更不会答应进宫面圣这件事。可是楚狂手里有筹码——他知道长乐宫那次派去汉王府的人亦是全军覆没，没人回报给她汉王的生死下落，她也会不会安心。就像自己，明明火鸦都再三说了汉王已死，自己心里还有忐忑一样。
她到底会来？还是不来？
只不过，不管她来不来……都只有死路一条！注定得死！

不知道长乐宫主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就应允了楚狂的邀请。
地点，便在汉王府已经焦砾一片的废墟之上。
月下荷塘，应该是很美的，可是如今荷塘里的水早就枯干，只剩下被大火燃尽之后的焦黑及干燥的臭气。
汉王死后，这里就被封了，昔日京城内最荣华的宅坻，现下什么也不是。这片土地上，那一天，死了三百二十八人，半数都是汉王奴仆。可是楚狂有令，鸡犬不留，那便一个人都不能留。三百二十七人，都是汉王的陪葬。
如今，还有一人将去赴死亡的飨宴。
不，也许是二人。
因为，远远的，楚狂看到了那白衣如仙的女子身后，还跟着一名侍人。
这样就刚好是个整数哦……

好整以暇的坐在池中亭子里等待两人的到来。
眼看着那侍人扶着那女子走过了浮桥——其实楚狂还比较觉得是那女子在牵着那侍人妥当一些。
“沈宫主。”楚狂一开口就如此笃定，因为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而且他相信沈飞烟不会食言。
“是我。楚公子。”
“沈宫主多带了一个人来。”
“他不懂武功，对你我都无防碍。” 她乃信人，说没有带其他人来，就没有带其他人来，除了她的侍人之外，一个长乐宫人都没有。
楚狂看向那侍人，他低着头，脸上蒙着布，一言不发。
“好，我们就直话直说吧。”
“爽快！汉王他到底死了没有？”
“死了。”
“好，你这句话，我信。”
“多谢。”
“多谢什么，你肯告诉我，应该是我谢你。”
“不，我是多谢你来。”
“我早知你有杀机。”
“已经太晚了。”楚狂一拍桌子，人已经沉没于亭子底。机关入口迅速闭合，就算沈飞烟通天本领，也抓他不着。
“晚么？不晚。我岂会无备而来？”楚狂一直思索着沈飞烟当时追入耳中的这句话。
从地道脱身，手下不等吩咐已经灌下油去。
荷塘里的油是早就备好的，若不是以焦土尸臭来掩饰，只怕早就被她发觉了吧。浮桥是飞非用念力控火的，她们来的时候，走一步，后面的桥就跟着烧一步，池里的油也烧得旺，只是用了障眼法儿。
地道虽然封了机关，沈飞烟通天武功，只怕困不住她，所以，自己一脱身，就灌油进去，务必封死她一切活路。
荷塘不大，方园只有三亩地，或是池上没火，沈飞烟或者可以施展“凌波微步”，可是脚下全是火，只怕飞不到六丈，就会落入火中。
沈飞烟啊沈飞烟。你今天一定在劫难逃！
无论如何，你是死定了！
可是，为何心里还是忽如其来的一阵心悸难安？
看见她还稳稳坐在亭子里，她究竟是何道理？
不会无备而来，那就是有备喽？她备的什么？
楚狂心念电转。
若想猜测一个人心里想些什么，就得自己先设身处地。楚狂闭上眼睛：自己若是沈飞烟……自己被困火海……自己身边有个侍人……
啊！少算了一点！
以沈飞烟的武功，一跃绝不可能出火海，说白了，那已不是人力能至境界。可是自己实在拿不准她轻功到底有多好？如果牺牲掉侍人来做垫脚石，或许有可能？
楚狂不敢说自己有把握，可是换做自己，一定会不惜一试的。
她武功绝顶，自己这边没一个人是她对手。自己早就明白这一点，才会设下火海陷害她。
不过，她全力施为轻功想逃出生天，自己趁她最后力竭之时出手也不是没有胜算——从不会觉得自己手段卑鄙，那只是为了胜利必要的方式。
沈飞烟站了起来。
面向楚狂笑了一笑。拉过身边的侍人，解开了他脸上的面纱。
楚狂目瞪口呆。
——苏七！为什么是苏七！
苏七面色苍白，一脸凄楚的望着这边使劲的摇头。
楚狂楚狂楚狂楚狂楚狂楚狂楚狂楚狂楚狂楚狂……
苏七苏七苏七苏七苏七苏七苏七苏七苏七苏七……
两人目光交会，不知倾诉了万语千言。
眼见沈飞烟做势要将苏七推入火中，楚狂张口结舌……蓦地爆出嘶声大吼：“灭火！快灭火！”
“主子！”绯飞非面有难色。他日前受伤太重，今日又要操纵如此大火，已经支持不住了。若要灭了这火，只怕非得要了他半条命不可。他明白主子的心情，可是……他当真要牺牲自己吗？
“叫你灭火听见没有？不然要你的命！”楚狂已经无心却理会自己说了些什么。绯飞非却心痛难当——主子叫我去死……主子叫我去死……原来我在主子心目当中，果然……
罢了罢了……拼了这条命，救得苏七回来便罢了……
绯飞非心酸若死，全力压制火势。
无奈火势太猛，绯飞非不但压制不住，还被激得吐了两口血出来。
楚狂只目注那满面泪水的苏七，却全然不顾绯飞非的感受。其实也不是他厚此薄彼，只是苏七现在正身处生死险境。
“飞非，怎么了，怎么火势越来越猛？”
“飞非？飞非？”扭过头去看他为何不灭火，却看到他最后看自己的一眼。
绯飞非面如死灰，眼睛却明亮的吓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便向火中跃去。
“飞非——！” 你做什么傻事！你这样自投火网，是在惩罚我吗？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的！
完全明白了绯飞非最后那一眼的含义，楚狂惊呆了。他是喜欢苏七没错，可是他也不要牺牲绯飞非。
“绯大哥！”人未到声先到，原来是楚心雅到了。
“心雅——”楚狂哑声道：“飞非、飞非他——”
“主子……我、我不会原谅你的！”楚心雅看着绯飞非的身影完全被大火遮没，失声痛哭起来。要不是绯飞非身受重伤，功力大受影响，他本来不用牺牲自己的。有特殊的能力又怎么样？难道就是为了这种不幸吗？绯飞非虽然平时能自由在火中来去，可是……这火是他自己催动的三味真火，没人灭的了，除非施术者本人死！
楚狂握紧了拳头，满心痛楚。嘴里，满满的都是腥气。
火势迅速的减弱中。
楚心雅拭去眼泪，张弓搭箭。“我不会让你白死的，绯大哥。”
沈飞烟像在看戏。看着火势减弱，却有一支箭向她射来。她伸手一捉，箭后还带有一根细索。
将细索在亭中石柱上缠了几转，扯起了苏七在细索上足不沾地似的一掠而过，落到了楚狂及楚心雅的身边。
楚狂咬破了嘴唇，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失败。终于让他明白到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不，是这个女人太厉害，知道什么是他的弱点。
沈飞烟真沉的住气。她的衣角发梢，都已经发焦起卷了。她紧紧握着苏七的手，对着楚狂得意的笑：“我怎么会牺牲苏七呢？了不起我跟他一起死就好了。你算错了我的心。”
苏七沉默不语，泪珠儿一粒粒的流下脸颊，滴入焦土。
楚狂眼含恨意的瞪向他。没话好说了么？
沈飞烟狂笑起来：“我今日不杀你，我要你后悔一辈子！做为赔偿，你不介意我带走一个人吧。”
话音未落，她已经拉起苏七腾空而去。楚狂神色一动，却被楚心雅扯住衣角。
“不要再对不起绯大哥了……好歹……也要寻回他的尸骨。主子，算我求你好不好！”
“心雅——”楚狂反握住她的手：“我明白。”
再一次望向那两个人消失的方向，楚狂长长的在心里叹息着。

第一部《域北飞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