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仇焰冷冷的声音传入了凌霜遐想的世界:“你以为你是云中月?错了,你只是一只雨中雀,一只由我的行动而或生或死的小雀儿。”
可是……太多的乌云遮住了月亮,等月亮发觉时,它已经再也放不出半分光芒……
第二十九章
凌霜并不知道他离开玉莲教后不足一天,玉莲教总教便受到朝廷毁灭性的围剿!朝廷如同倾巢而出一般,以黑压压的人海战术将玉莲教重重包围起来。
在凌霜一心想与仇焰小蓥团聚时,他的仇焰正等在茅草屋内等待揭露最后的谜底,他的小蓥则率千军万马剿杀了他的亲人。
没有了凌霜压阵的玉莲教,众心涣散,大多被朝廷惊人的兵马震得失去斗志。袁浩虽然同样神功盖世,但毕竟年老体衰,屡次率众人突出重围都因体力不济败下阵来,不光众教徒寒了心,连袁浩本人也隐隐觉得大限将至。
九皇子玄熠运用困兽之战磨了十四天左右,也就是凌霜差不多到达故居的时候,玄熠终于正式下令进攻!就连朝廷的士兵也觉得这已经不是一场战事,而是一场屠杀!
玉莲教众人已经断水断粮许久,几乎没怎么抵抗便死在了乱刀之下。偶有几个武功超群的,也最终体力不济死在了乱箭之下。更有许多人见大势已去,跪地投降,却也被士兵当场砍杀。玉莲教的弟子们一个、一个的倒下了,尸体铺满了整个玉莲教的地面,到处都是血渍与尸首,走过的士兵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昔日辉煌肃穆的圣地变成为了明符其实的修罗场。
唯一难攻的,便是袁浩、暗香与幸存下来的几位法众拼命周旋的校场露台。他们同样已经面黄肌瘦、体力虚脱,但每个人眼中都闪动着惊人的斗志!那是誓死也要多杀几人的执着!
暗香已经杀红了眼,全身浸满攻上来的士兵的鲜血,软蛇鞭上滴答答的不断滴下鲜红的血水,模样甚为骇人!袁浩更是犹如被困的雄狮,一声嘶吼,抓住冲上来的两名士兵的脖子硬生生的捏断!一把将尸首丢进敌军之中,威慑众人。
“弓箭队准备!”
久攻不下的一名将领一怒之下打算放箭,顿时,曾令凌霜都疲于应对的弓箭队整装齐发,拉弓瞄准,所有箭尖都对准了露台正中紧紧靠拢的数人。
暗香知道这几队弓箭的厉害,不由心中暗怵。现在四面八方都是箭手,自己也不似当日那般体力充沛,更没有教主与她默契联手一明一暗,只怕……
“罢了……”忽然袁浩轻轻一叹,口中的疲倦令其它几人不由看向了他。
袁浩收起双拳,慢步走上前来,惊得暗香等人齐声惊叫,围困他们的士兵也惊得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谁是首领?”袁浩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是我。”玄熠不卑不亢地走上前来,神情之中已经稳操胜券。
袁浩打量了一下玄熠,不由轻叹:“玉莲教几经劫难已经人才凋零,朝廷之中却是人才辈出……哎,罢了……大限已至啊……”
与朝廷作对一生的袁浩,首次向朝廷中人抱拳施礼:“我袁浩愿束手就擒换我身后几位的身家性命,只要小英雄应允,我袁浩便再不反抗,乖乖就范。相信朝廷比起这几位虾兵蟹将,我袁浩的人头更为值钱,对吗?”
玄熠当然不会轻视袁浩一旦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会产生何等威力,于是轻笑起来:“袁老英雄肯束手就擒,真是再好不过了。”
“前辈!”暗香等人又惊又怒。
袁浩抬手示意他们噤声,便继续与玄熠讲条件:“那在下便当小英雄同意了?请放人吧。”
玄熠微笑着说:“袁老英雄,您神功盖世,教出一个天下无敌的凌霜,在下怎么敢这么随随便便就答应了呢?自然要先看看袁老英雄的诚意了。”
说完,玄熠从身旁士兵的腰间抽出长刀,一把丢到袁浩脚下,看到袁浩的目光一敛,玄熠笑道:“放心,自然不是取袁老英雄的性命,只要袁老英雄朝肋骨刺一刀,不必太深,见了血就成。在下才不会担心放了这群人,然后袁老英雄却潇潇洒洒的跑掉了。”
“前辈!暗香宁可一死,也不要前辈有所损伤!”暗香火烈性情,当即就想自刎,被身旁几人急忙拦了下来。
袁浩长叹一口气,缓缓弯身取刀,无视背后传来的骚动。他知道以暗香等人,是断不愿看他自残身体,更不愿看他斗争一世后却与朝廷妥协,可是……能救一人算一人吧……
袁浩捡起刀,深深一吸气,空气之中全是浓浓的血腥气,不知要死多少教徒才会令空气都被血渲染……
袁浩悲戚一笑,反手将长刀刺入肋下!顿时血水浸透衣襟,一滴、一滴的坠落在地。
玄熠当即轻笑了起来:“不愧是师徒,容易相信人的性子也一模一样。”
袁浩蓦然抬头,只见玄熠冷冷的一声令下:“杀!”
袁浩惊得回头大吼:“快走!!”
一霎那万箭齐发,毫无准备的几人顿时中箭倒下,反应敏捷的也只能勉强避过了要害!袁浩大吼一声飞身扑入箭林,一下子将体内的长刀拔出,劈断迎面飞来的利箭!下腹部已经渐渐失去知觉,但他只有拼了命的去救余下的人。箭雨犀利,暗香的软蛇鞭起了很大作用,但她早已精疲力竭,索性不再顾及自己,全力护着袁浩。
袁浩透过层层箭雨,看着嘴含冷笑的玄熠犹如玩鼠的猫儿一般戏谑的表情,顿时一口真气涌上喉间,一声嘶吼如雷般咆哮起来:“你骗我!!!”
玄熠没有回答,只是冷冷一笑。
袁浩心中已经万念俱灰,他蓦然抓住暗香的裙带,一把将她拽到身旁,低声道:“去找凌霜,好好保护他,不要再想复仇,太太平平的活下去!”
“前辈?”
暗香忽觉身子一轻,袁浩将暗香整个人举起,已经失血过多的他眼前一阵昏黑。他如同发出最后一声怒吼的雄狮,将所有力气都聚到双臂,狠狠地将暗香甩出露台!暗香不甘地尖叫起来,但她根本无从控制自己的身体被强劲的力道推动着飞出老远,露台越来越远,袁浩的身影也越来越小……
“前辈!!”
暗香的两眼被泪水模糊了,忽然间,她好像听到身旁有衣袂飞舞的声音,空气中浓浓的血水气被淡淡的药香冲散。眼前飞过好几抹白影,迅速向露台飞去。
可是暗香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慢慢的失去了意识。
第三十章
玉莲教的屠杀结束了,树倒猢狲散,各地分教也失去了士气,很快便在当地官府的打压下死的死、逃的逃。短短三日,历经四十三载,与两代皇帝周旋的玉莲教便如烟般从江湖中消失了……
它的灭亡太过突然,于是江湖之中流言诽语四起。有的说凌霜早遭朝廷毒手才会在大战之际销声匿迹,有的说凌霜独自一人潜逃只待东山再起,有的说凌霜投靠了朝廷出卖了玉莲教,有的说袁浩死于乱箭之下,有的说袁浩被一群神秘的白衣人救走,有的说……
仇焰,亦或金焰回到京城复命之时,玉莲教被灭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老百姓们已经不再津津乐道于这些传闻,而开始议论吏部侍郎周家体弱多病的小公子周缘心是何等俊美,不满五岁的十三皇子玄冰涟溜出宫吓坏了皇宫大内……
仇焰独自候在九殿下的宫外私宅中等待玄熠的到来。因玄熠年纪尚幼,未获准在宫外建造府邸,所以玄熠便私下买下这座大宅,以便出宫行事方便之用。
仇焰等了许久,不由自主间出起神来,连玄熠到了都没有发觉。玄熠见状,不由似笑非笑地说:“怎么,在想情郎?”
仇焰一下子惊回思绪,深知玄熠是在嘲讽他,羞愧的弓身行礼:“属下未觉殿下到来,有所怠慢,还望殿下海涵。”
“不妨事,倒是我为了谭家那块五莲玉佩,着实头疼了一番呢,这才来晚。”
“殿下有何打算?”仇焰问道。
“谭家在朝中势力非凡,又深得父皇信任,若能纳为己用再好不过。我已派人去探口风,若那谭老头不识时务……”玄熠冷哼一声:“有你给我的那块凌霜的五莲佩,再加上他的传家之宝,我倒要看看他多年的功勋能不能抵得过与玉莲教勾结这一罪名。”
说完,玄熠径自坐下,刚拿起茶杯,仇焰已经习惯性地从他手中拿过茶杯倒满了茶,再放回玄熠手中。
玄熠顿时笑出了声:“好哥哥,小蓥的眼睛早好了。”
仇焰这才彻底醒过神来,顿时面红耳赤,悻悻而笑:“让殿下见笑了。”
玄熠把玩着茶杯,慢慢说道:“金焰,有时候太入戏也不好……”
仇焰怔了怔,一时无从反应,玄熠倒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问起凌霜的情况,仇焰如实汇报了一遍。
“然后呢?”玄熠问道。
仇焰愣了愣:“然后属下便回来向殿下复命。”
玄熠意有所指地笑着说:“本宫以为你至少要把凌霜再压回来一次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仇焰知道玄熠反感这类情事,只是碍于大计不便加以阻止,而玄熠更是在仇焰与凌霜翻云覆雨之时,满眸厌恶的盯着房门。所以仇焰不敢在这类问题上怠慢,急切地回答道:“他与我有灭派杀父之恨!一切都只是权宜之计!”
“是吗……”玄熠端起茶杯慢慢的饮下茶水:“我怎么觉得当日凌霜中毒之时,你满眼心疼的搂着他,却不是装的……”
仇焰顿时心乱如麻,急急地说:“属下早知凌霜会中毒,只不过是假装心疼而已!”
“你是知道他会中毒,却不知道他会连中毒快死的时候都唤着你的名字……哦,是唤你的假名字。”玄熠的口吻令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暗指些什么。
玄熠放下茶杯,笑着说:“如何?看到一代教主为你被废武功,甘愿断肢,一生残疾,有何感想?”
仇焰的心脏蓦然一缩,几乎令仇焰喘不过气来。
自己何尝不知凌霜是一片真心……但是……但是……
仇焰蓦然跪倒,凄然道:“属下对殿下忠心不二,与凌霜誓不两立!”
玄熠笑着扶起仇焰,一改先前若即若离的情神,转而换上亲昵的微笑:“这就好,本宫还真怕你对他动了怜悯之心,会怨本宫心狠手辣,派人暗杀了他。”
仇焰的身子剧烈一颤,惊愕地看着玄熠:“殿下,你杀了他?!”
玄熠的眸子微微眯起,继续笑得亲切温柔:“当然要杀,凌霜是一只残虎,急了还是会咬人的。”
“但是!”仇焰根本不知自己为何会惊慌失措,只是本能的否认着:“但是殿下为看凌霜落魄丑态不惜耗时耗力许久,好不容易成功之时,为何要杀了他?”
玄熠反倒一眼的诧异:“奇怪,既然已经成功,本宫已知他是如何凄惨,你再把真相告诉他,只怕他不是愤恨难耐便是心灰意冷,他该受的罪已经受了,为何不杀了他?还留个祸患?”
“可是!留他一命看他潦倒困苦不是更好?!”
仇焰无法想像,凌霜死了?他死了?殿下派人暗杀他,以他的情况不可能逃过!可是!可是!
玄熠微微笑道:“放心,只怕你在来京的路上,那凌霜已经把一生能吃的苦头都吃尽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
仇焰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蓦然一喝泄露出了什么,但是玄熠却不可能没发觉,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自然是找些地痞流氓好好羞辱他,让他体会一下由云霄堕入地狱的感觉。”
仇焰顿时四肢冰冷,凌霜何等孤傲清高,若被一些市井小人凌辱……天!只怕不必等到玄熠的刺客,他已经自尽身亡了!
“想救他?”
冷冷的三个字震入仇焰的脑海,狂乱的心蓦然冷静下来,仇焰愣了,我在担心什么?我在为谁担心?为凌霜?我疯了吗……
仇焰看向玄熠,玄熠却没有敌意的眼神,只是拍拍手,命人上酒,然后露出如同小蓥般无邪的笑脸,顽皮地说:“好哥哥,今天小蓥想喝酒,哥哥可不许训我。”
看到殿下一脸的兴致勃勃,仇焰高悬的心这才放下。不知是否太长时间与殿下兄弟相称,仇焰除了对玄熠有一份忠诚心外,还莫名的多了一份别样情愫,就像对弟弟小蓥,总想保护他、呵护他、宠着他……
玄熠亲自为仇焰倒上了满满一盅酒,笑着与他碰了碰杯:“哥,这是预祝咱俩功成名就,它日一同享尽荣华富贵。”
仇焰心中感动,不由连目光都柔了几分:“金焰誓死效忠九殿下,万般劫难都由属下一力承担。”
玄熠深深一笑,仇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玄熠又为他满上一盅,他拿起酒杯,顽皮的放在唇边碰了碰,然后才递给仇焰。仇焰有些懵懂,这个动作极尽挑逗意味,但仇焰难以想像九殿下会对他垂青,只能木讷地接过,却不知是该喝还是不该喝。
玄熠并不意外仇焰的迟疑,反而大大方方地往仇焰的腿上一坐,仇焰顿时全身僵硬。
玄熠微笑着拿着酒杯喂到仇焰唇边:“怎么了?好哥哥,你不是经常这样抱着我吗?为何不喝?小蓥的酒不好喝吗?”
酒已到唇边,仇焰混噩的慢慢饮下,两眼呆呆地看着玄熠。玄熠继承了母妃的俏美,再加上年纪尚幼,男女之分尚不明显,颜容万般柔美,十足的美人胚子。
仇焰打了个冷战,结结巴巴地说:“殿……殿下……属下不能……属下不是……”
玄熠见仇焰一脸的惊慌,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他拍拍仇焰的肩,大笑着站起来:“看把你吓的,开个玩笑罢了。”
仇焰这才长舒一口气,谁知玄熠忽然慢慢说道:“我早知你非凌霜不行……”
仇焰一惊,急忙解释:“不是!殿下,我……”
急欲站起的仇焰忽然两腿一软又坐下身来,他一惊间两眼一晕,几乎栽倒,心头一颤,急忙运气,却发现内力四下紊乱,难以聚集!
中毒?!
玄熠把玩着酒杯,一脸歉意的冲仇焰笑道:“哎呀,没想到药效这么强,才两杯就发作了,早知道只让你喝一杯就好。”
“殿下!”
仇焰又惊又愕,胃部已经像燃烧一般灼热起来,他难受的一声惨嚎栽倒在地,揪紧前襟浑身抽搐起来。
“为什么……”
仇焰简直无法相信玄熠会对自己下手!胃中的火焰仿佛已经燃烧到喉间,连痛苦的呻吟都难从喉间迸出!他怎么也想不透玄熠有何理由对他痛下杀手!
他艰难地爬到玄熠脚边,不甘地抓住玄熠的脚脖,努力吐出字来,却自喉间涌起一团血水,顺着嘴角慢慢淌下。
“殿下……我对你忠心耿耿……”
玄熠无情地挣开仇焰的手,退后几步,冷冷道:“你确实对我忠心不二,那又如何?对我忠心的人多的是,你武功不是最好的,城府不是最深的,心智不是最明的,连手段也不是最狠的,我多你不多,少你不少,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要来何用?”
棋子?我只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
仇焰愕然地看着玄熠。从第一眼看到九殿下开始,便莫名的被他吸引。喜欢他微笑时的笑脸,仿佛两轮弯月蕴于眼底,闪烁着柔柔的光芒。也喜欢他大笑时的爽朗,眼中闪动着几分孩子气的顽皮,却也有几分成人的狡黠。就连他蹙眉时的怒容都分外可爱,虽然那份怒意连自己都会心悸,但当他的视线投向自己时,便会收起那份怒意,换上令人心动的微笑。
当殿下提出要假扮小蓥,与自己兄弟相称时,那份雀跃之中除去报复的快意,便是隐愿达成的惊喜。不止一次错将殿下真当成小蓥,真心的关爱他,有时已经分不清是在故意作给凌霜看还是真情流露。
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真有这么个仙童般的弟弟该有多好,也无意识间,将这份情感移到九殿下身上,也告诉过自己,九殿下一手提拔重用之恩,自己要拼尽全力报答。
可是……原来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以为受到了重视?原来自己只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
“再者……”玄熠冷笑道:“虽然我乐于将凌霜玩弄于股掌之间,也不认为先毁凌霜再灭玉莲教有何不妥。但我毕竟是皇室中人,威望与名声极为重要,若被人知道是我玄熠设计凌霜身败名裂,难免会有些不利于我的腹诽。既然已经达到目的,自然该清理一下知情之人,你说对吗?金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