苕之华之第二部《云烟梦》BY 黑燿

听得万人悲如此说法，医邪终于有了动静，不带丝毫情感的嗓音显得出奇年轻，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然语调却是历尽沧桑的冷。

「你既识得我，也应该了解我的习惯。」

「你--」山贼头子话语一窒，之后了悟地咧开大嘴，豪爽说道：「哈！你要啥报答，尽管说出口，俺一定给你办到。」

医邪偏过头，似是不屑地轻笑了一声，待他正视万人悲，那对眼眸透出的冷然邪异，让万人悲忍不住倒退数步，折服于江湖上众人给予他的称号是多么贴切。

音调同样是如霜覆盖的冷：「不多，便要你贱命一条。」

「咦？」众山贼还道自己耳背，不禁同时发出疑惑的声音。

这人不刚救了老大的命？怎么这回却……他是不是脑袋有问题？行事作风忒是古怪。

山贼首领心头一寒。才从鬼门关口绕了一圈，原来这救他回来的人同样也是要将他推入死亡地狱中的恶鬼蛇神。

反正横竖是死，干脆博命反击，或可留下一条性命。

万人悲如此一想，便一脚踢起原已被毒西施弃置一旁的随身大刀，紧握手中。只见千斤大刀直指天际，摆出的正是他的拿手绝招--「鬼见愁」的起手式。

医邪见状，眼神透出一抹赞赏，道：「很好。」他踏前一步，双手仍负于身后。

就在两人一触即发之际，一声--「暂且罢手！」蓝色身影缓缓落至两人之间，正是在旁看得心痒难耐，忍不住上前出声阻止的上官煜。

同行的岚、嵬等人则在他早先的交代下留在原地不动。

众人见有人敢在山贼头子与医邪交手时不要命地上前喊停，心下都不禁为他捏了把冷汗，但见到上官煜以仙人之姿轻缓缓地落于医邪与头子之间，外貌又是如此一个器宇轩昂的俊朗男子，不由得暗暗为他喝声采，只不知他是出自哪个名门正派。

医邪见上官煜面朝他而来，便道：「上官公子，不知有何指教？」

上官煜心中一凛。

原来这医邪老早便知道他的身份，只是自己身上没带任何明显物事可供辨认，就连由师祖婆婆宗老太夫人凌瑛直接传给他的随身古琴也一早便以布巾裹住，交由同伴带着，这下子真想不出医邪到底是怎么察觉他的身份。

似乎料得到他心里所想，只听医邪又用毫无感情的声音续道：「放眼当今，上官公子方才所使出的轻功，非宗阳独步武林的--『飞鸿掠空、踏雪无痕』莫属。更何况……」话语未竟，也未见他如何动作，银光突地一闪，朝向岚、嵬等人之处。原本负载于马匹上一样由布巾包裹的物事被不知名的东西划破，露出把少说也有百年历史的古琴。一旁头戴斗笠的青年心下大惊，赶忙把古琴取出端详，在发现没有任何缺损之后放松地吐了口长气。

「……『梅影』、『菊炎』长居蒻水，『竹泠』擅长用箫，那莫眼前唯一有可能的施展宗阳绝学的，也只有擅使古琴的『兰音』上官公子你了。」

医邪这手功夫令人叹为观止，兰音上官煜的名号又响亮得紧。众人发觉自己有幸亲眼见这两大高手当面对上，个个心底是紧张又期待。

心中疑虑顿清，上官煜朗笑道：「既是如此，在下便斗胆向阁下讨个人。」

医邪抬眼盯着上官煜。「总不好白白讨人罢？」

闻言上官煜直视医邪，方发觉在惨青色面具之后的眼睛竟有着墨绿色如湖水般美丽的瞳眸。虽无法从面具中看出医邪的神情，但那双彷佛会说话似的眼睛此刻却隐隐带着笑意。上官煜突觉胸口一热，拱手朗声说道：「十招之内取得阁下的面具，如何？」

医邪听罢点头，道：

「十招之内取得我这面具，万人悲那狗命就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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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晚喔，
我饿了，
赶快去睡觉忘记饥饿好了，
反正以我最近身体的状况，
是不应该熬夜到这么晚的….Q_Q

天啊，这两天完全无法进到露来，
但是看到站上照样有文张贴出，
表示不是整个站挂掉，
那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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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悲原本见有人愿意替他出头，正想缩回去看看自己是否可留下一条小命，而后发现出来的竟是宗阳的第二弟子上官煜，只觉老命休矣。清圣宗阳与当今宰相赛诸葛傅大人的手下合作铲奸除恶已非旧闻，凭自己做过的「丰功伟业」，此番若落在这伙人手中，这一辈子不也没希望了？

思索至此，万人悲知道骑虎难下，一咬牙，便抡起刀子朝背对他的上官煜无声地砍下去。在旁观看的众人若非只注意到医邪与上官煜的对话，就是发觉万人悲的偷袭，也还来不及出声预警。眼看上官煜就要被大刀划体而过，他却突然如泥鳅般滑溜避去，万人悲的大刀铿地一声落在上官煜原本站立的位置，后者则在眨眼间转而站立几尺远处。

却听医邪一旁冷冷笑道：「上官公子想从我这儿讨人，对方可还不领情哩！」

这时几道银光倏地闪过，筐琅琅几声，万人悲再度举起的大刀竟然断成数截，碎在地上，教他惊愕地张大口无法言语。

上官煜见状，转头望向医邪，纳闷他的此番出手。后者对上他的视线，向前一步，道：「来罢。」

这句话便像是开启某道机关的要件。旁观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上官煜顿如鹰隼朝医邪冲去，瞬间双手连出，目标都是医邪脸上的面具。医邪侧身避过上官煜的右手出击，并翻掌隔开他的左手。一轮猛攻后，医邪趁隙退出丈外，轻笑说出上官煜方才使出的招式：「少林龙爪手、嵩山无极手、武当清风剑招及华山流水剑招改以掌式……上官公子，你已用去四招了。再不使出宗阳绝学，只怕此番讨不到人。」

此话一出，就连岚等人也极是惊讶。惊讶的是上官煜除了继承宗阳武艺外，竟然还能随手尽使多派名门绝技，而医邪能利眼看出他用的招式，并且一一避过，同样不容小觑。两人之所以能名传江湖，果非偶然。

所用的招数尽皆被医邪认出，上官煜毫无紧张神色，反而越是兴奋。他两手一摊，说道：「还剩六招，不是么？」

语毕，他双手开阖，翻转掌式，使出与方才快绝动作完全不同的缓慢手法，其中带有的雄浑力道，从苍劲有力的掌法，以及逼得旁人无法喘息的压迫中可见端倪。

医邪见此阵仗，心下同感期待。他左脚微退，垂下的双手虽无动作，但微弯的纤长指尖也已是蓄势待发。

如同大鹏展翅，上官煜朝上跃起，也在同时，医邪旋身而上，两人空中双掌对上，便听得轰隆好大声响，旁观众人都因他们对掌时朝四下发散的震力倒退数步不止。

上官煜和医邪同时抽身向后退开。掌力硬碰之下，两人都为对方的深厚内力所钦服。

缓招过后，才刚落地，上官煜再使快绝手法，指勾如鹰爪，衡山派的「利爪苍鹰」果真凌厉非常，医邪虽然一个鹞子翻身避开攻势，衣衫一角却被割去。但他也不甘示弱，回手便在上官煜的袖上划出一道口子。

两人以快制快，一个人攻得漂亮，一个人闪得高明，不分上下。旁观众人注视他们的卓绝身法，都看得失了神，浑然忘了出声喝采。

六至九招连声一气，毫无片刻喘息，眼看上官煜在第十招就要使出丐帮的擒蛇手，医邪正准备合指以对，没想到上官煜突地反手转换掌法，在迅雷不及掩耳之下，改使出宗阳传给女弟子「菊炎」的绝招--「弹指拈菊」，左手如电倏出，已箝住医邪脸上的面具。

医邪只觉面上一凉，知道面具将被夺去，情急之下，在伸手压回面具的同时以另一掌直拍上官煜的胸前。而上官煜原来就要把面具抢到手，不料拿住面具的左手突地一阵麻木，竟缩不回来，上官煜心底一惊，察觉自己中毒，无暇避开医邪的一掌。只听碰地一声，上官煜中掌退开数步，脚步略微踉跄，但因医邪出手留有余地，虽受到内伤，倒不甚严重。只是两人交手后分开，面具仍戴在医邪脸上，这几下兔起鹄落，发生只在眨眼之间，旁人根本看不精确，只道上官煜输了这局。

也就在上官煜退开的同时，一直在后方观看的毒西施突然一声闷哼，面色惨白，一丝红艳艳的鲜血从唇角滑落。

原来观战的嵬虽然注意场中比试，但也没放过在旁一直没出声的毒西施，以防他有任何伤人举动。嵬虽无法及时制止毒西施下毒限制上官煜的动作，但见上官煜因而被医邪所伤，心中大感气愤，上前毫无预警地便赏给毒西施一掌。毒西施没料到有人这时对他出手，来不及避过，硬生生地挨了嵬的这掌。

上官煜屏气凝神，但左手的麻木已逐渐蔓延周身，他心知不妙，举起仍能动作的右手正要点上胸前大穴，医邪竟突然以快捷身法闪到他的面前，纤纤手指疾出，正好点上数个要穴，止住麻木感的扩散。上官煜对医邪这番行径大感讶异，一时反应不过来，却见医邪伸手压住上官煜的左手穴道，不多时嗤地一声，一缕黑烟自他的左手食指间窜出，消失无踪，左手的麻木感立时消去。

这手法让上官煜几乎看傻了眼，而医邪则在他口中塞了颗丹药后，拍开原本点住的穴道，稍退数步后朗声说道：「上官公子，此番有人作梗，咱们不分高下，他日另当比过。只是万人悲这条命虽可留下……」话语停顿的同时，医邪的右掌瞬间翻出一根银色细针。

上官煜毫不犹疑地咽下丹药后，虽然已解去身上毒状，但赶忙要上前制止医邪举动时，却因中毒方解，行动不如往常灵活，只听耳际胡地一声，医邪快速掠过身边，轻功之高只怕与身体状况良好时的自己不相上下。

上官煜随势转头看去，医邪正好从万人悲身侧退开数丈之远，双手再度负于身后。因身形陡停，衫袖仍顺着原先走势飘飘翻动，尽管青色面具骇人，然而眼下只感他忒地潇洒，浑身散发的寒气也于此时锐减。

哪知万人悲竟在这时仰天长笑，笑声震动山谷，回音不绝。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大！」

「万老大！」

众盗贼们皆对老大的怪异行径讶异不已，虽想上前，但又担心老大神志不清，此刻会翻脸不认人，出手便将拳脚往自己身上招呼，唯有在旁呼唤，试图唤起万人悲的神智。

「你们瞧！你们瞧瞧！这儿有颗星！那儿也有颗星！」

万人悲嘻嘻哈哈，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望西，手舞足蹈，浑没半点原来的凶狠煞气，手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老大疯了，老大已经疯了！」

这时一旁响起毒西施冷冷的讽笑声：「哈！神庭受针，非颠即狂，万人悲已是个废人了。」

成为废人就表示问话也问不出什么子儿来。

没想到情况演变如斯，上官煜扬起眉，只感事情的变化竟如此有趣。岚则一时气不过，从马匹上一跃而起，抽剑便往坏了事的医邪身上砍去。

医邪清冷冷地一笑，闪过长剑攻势，身影微动，已至毒西施的身侧。他朝上官煜拱手说道：「先行一步，后会有期了。」

语罢，却见轻烟漫起，烟雾中灰色与紫色的影子一同闪过，待白烟散去，尘土止息，医邪与毒西施早已失去踪影。

尔后武林中自然仍不断传有兰音、医邪、毒西施等人的种种事迹，至于此次在生死道上兰音与医邪初次交手过后，传言江湖上有个名为唐三的人，每到一地，便絮絮说起兰音与同伙三人如何在医邪离去后，以精湛武艺与雄浑气势收服一干山贼，让商旅队伍剩下的人能够全身而退，也从此抹去生死道上时有盗贼出没的恶名。

几乎无人出没的林间，突传来沙沙声响，两道身影踏着地面厚厚一层枯叶，由远而近。到得一个小空地上，走在后头的人将手用力一甩，甩开前方之人的箝制。

「去！你到底要走多远！？」面容娇美，嗓音沙哑，这人赫然是不久前方离开生死道的毒西施。只见他嘴角仍残留血迹，面色也依旧苍白。

前头的人转过身来，冷道：「走到你腿断求饶为止。」

在生死道与毒西施同时离去，此刻走在一起的，自然是一身灰袍的医邪。

然此时他早已拿下惨青色面具，露出原本面目。

纵然世人诸多猜测，谁又能料到隐藏在那副诡异面具下的，竟是张瞬间将毒西施的娇美比下去的绝世容貌，较中原人深刻的轮廓，带着难辨男女的空灵气息，可如今偏生染上极阴的邪，形成一种近乎华丽的艳。一双瞳眸是极不寻常、如同湖水般的绿，此刻正带了点森寒，直盯着眼前的毒西施。

身为神医枯隐老人晚年所收的关门弟子，以「医邪」之名行走江湖的，不用说，当然是长相与其母楚凝羽极为肖似，十三年前拜师离家而逃过六年前陈粱村血劫的华苕。

陈粱被灭，至亲过世之后，华苕大改过往良善敦厚的个性，以非正非邪的行事作风成为江湖上极具争议性的人物。楚凝羽辞世之后未满一年，「医邪」名号和诡异风格已然传遍天下，如今华苕虽尚未弱冠，成名已有五、六年之久，因而排名能列于近两三年来才崛起江湖的武痴和毒西施之前。

听了华苕的回答，毒西施忿忿地抬头反瞪对方。

看着他因为受伤与疲惫愈加惨白的脸，华苕微瞇起眼，随手将个东西甩向毒西施。毒西施伸手接住，定睛一看，发现是华苕调配的药丸，哼了声，又将丹药往华苕脸上丢去。华苕侧身避开，淡绿色的小药丸就这么落在他后头的枯叶堆里，消失了踪影。

华苕毫不在意，从怀中又掏出另一颗药丸，道：「你若不乖乖把药吃下，莫怪我拿万人悲的方式待你。」他意指以硬物击中面上穴道，被逼得张口吃下药丹的方法。

毒西施绷着脸，原本身体的不适已是硬撑，根本无法抵挡华苕的出手，要是再被以此种方式逼着服药，面子更不知该往哪里摆。他冷然接过华苕手中的药，塞进嘴里，一仰头，药丸顺势滑入喉咙。

也不愧是医邪所调的药，不一会儿，药性蔓延周身，一股沁凉很快便驱走胸口的淤痛。

华苕注视毒西施逐渐转为红润的脸颊，道：「好些了么？」

毒西施抬头瞪了他一眼，而后垂首低哼：「不用你假好心！更何况，我身上的伤，说来你也难辞其咎。」

「狡辩。」华苕冷笑。「谁要你坏我兴致，又自讨苦吃？」

难得他遇上可以恣意过招比试的对手，正自兴起，千载难逢的机会却被毒西施插手破坏。华苕一想到此，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毒西施哼道：「我就是看不过你和那上官煜比划得如此高兴。」

「你这个长不大的小鬼！」

华苕说的是行为，毒西施却当他另有所指，且目标正是他最忌讳的身高，不由得怒火上升，恶狠狠地说道：「你也没长我多少！」

见毒西施使起性子，口气甚差，华苕瞇起眼睛，以掺有得意的口吻冷笑道：「是！不过虚长你三岁，却足足高了一个辈分。」

扯到另一忌讳，毒西施几乎要气晕过去。「哼！我才不承认你是我……是我……」

华苕反问道：「是你的什么？」

「是--」毒西施张嘴正要响应，在猛然醒悟间差点咬住舌头。接着他恨恨说道：「别以为这样就能骗倒我。」

若武林中人亲眼看见江湖中恶名昭彰的「医邪」、「毒西施」在树林间像孩子般地拌起嘴，恐怕会吓得眼珠子掉出来。

原来华苕并非是枯隐老人的唯一弟子。在收华苕为徒之前的十多年，枯隐已有一弟子名为司徒彻。司徒彻外号「鬼见愁」，同样向枯隐学习广博精深的技艺，从奇门阵法、行医用毒，乃至卜卦看相皆有涉猎。只是资质有限，各项都学，反倒无法钻研得精深。不像华苕当初拜师乃因其母体弱久病，习医特别起劲，再加上原本就能力奇高，天赋异禀，很快便拥有枯隐诊脉针灸用药的妙手回春之术。至于他在武术及其它方面的能力，则是枯隐不甘浪费如此良材，软硬兼施逼着华苕去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