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些外族胆敢再介入我朝内政?师父早年不是把他们都打回去了?」李妍好奇地问道。
「外族对中原的野心从未消失过,宗大人不过削弱他们的势力,也使他们暂时打消举兵的念头。边疆的守军可未敢懈怠过,以免眨个眼睛大军又包围城下了。」岱一出此话,众人皆点头深表同意。「至于此次提到的外族,主要是以骁勇善战闻名的椁彝人为主。」
眼见李妍注视距离上官煜最近的一盘炸酥丸子却不举筷,或许担心他又半路截去,上官煜笑了笑,捞个丸子便往李妍的碗里送去,此举赢得李妍惊异而感谢的眼神。
这些动作一点也没逃过岚的眼睛,她在心头暗笑这对师兄妹的行为,又为了避免表现在脸上,她清清喉咙以为掩饰,并继续方才的话题:「事实上,关于外族的事儿甚至还可牵扯出一件将近三十年前的惨案。」众人转头看向她,岚则续道:「二十八年前,当时北方势力最盛的雪岩堡一夜之间被外族夷平,上下一百多人被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遇害的除了身兼武林盟主位子的堡主楚思崲之外,更包括他结俪十年的妻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的姑妈咏月长公主。」
嵬打破一贯的沉默,说道:「传闻整件事全由楚思崲拥有的一对无价宝玉引起。」
「什么啊?死了这么多条命全是为了一对玉?」李妍讶异地连扬起音量都不自知。
「是的,楚堡主拥有一半的外族血统,听说光看他的眼睛就会知晓,是和玉一般的绿色。」岚点点头。「传言道他的传家宝玉隐含有一项极大的秘密,向来是外族相争之物,虽被带至中原,仍受觊觎,恐怕灭了雪岩堡的外族便是为此而来。」
岱咽下口中食物,说道:「说起雪岩堡,后来也有个类似的事情,是吧?」他回看岚。
岚点头回道:「是在六年前,也就是雪岩堡被灭的二十多年后,有个叫做陈粱的村子也是一夜间被外族整个夷平。」
大伙闻言尽皆默然,良久于婆方叹道:「这些蛮子忒地狠毒。」
陆晴皱眉,道:「练霄楼、外族、宝玉……这么些事情牵扯在一起,已非单纯的谋反了。」他转而朝上官煜说道:「我和妍妹虽长居蒻水,却非不管世事。你们若有任何地方用得上我们,可千万别见外,直说无妨,知道么?」
上官煜与陆晴的视线交缠,心中的感激与感动不言而喻。他笑了笑,说道:「我晓得。」
***
隔日午后,上官煜陪同陆晴出城办事。两人策马徐行,返回蒻水途中,后方远远听得几声呼唤。两人回过头,在看出高矮来人其中之一为三师弟孟霜,皆心下高兴,回身朝他们行去。
两人在孟霜与司徒沐曦面前跃下马。孟霜笑得开怀,一把揽住大师兄陆晴的肩头,也不忘与一旁的上官煜握手。不料上官煜此时竟蹙起眉头,盯着司徒沐曦直瞧。
孟霜察觉不对,放开陆晴,将司徒沐曦带在身边,对陆晴与上官煜介绍道:「大师兄、二师兄,这位是司徒沐曦,是我的结义妹子。」
陆晴对司徒沐曦和善地笑道:「既是三弟的妹子,自然也便是咱们的妹子了。」
「请各位兄长多指教。」司徒沐曦笑得甜美。
听了司徒沐曦的悦耳嗓音,上官煜更感疑惑。殊不知当初生死道上毒西施一开口,与容貌完全不搭的粗哑声音让许多人都感讶异。上官煜能从司徒清晓的眼神中看出他的厉害,在面对长相相同,却带有清澈纯真眼眸的司徒沐曦时,不由得迷惘起来。
「二师兄,有什么不对吗?」孟霜忍不住问道。
司徒沐曦面对上官煜带有疑惑的眼神,心念一动,随口问道:「莫非你曾遇过我的双胞兄长?」
上官煜一愣。「妳的……双胞兄长……?」
司徒沐曦点点头,笑道:「是呀!我兄长与我生得一个模样,就连我爹爹都会错认。只是过去他曾伤到嗓子,所以咱两人一开口便能清楚辨认。我猜想你或许是曾遇见我兄长。」
「哦?」这番解释,上官煜虽一时无法完全相信,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也在这时,在他们邻近的一幢小屋突然传出女人哀恸欲绝的嚎哭声,四人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哭声持续不断,小屋的木门却咿呀一声开启,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人走出来,后头还跟着另一个男人,正拉扯着中年人不让他离去,嘴里直喊着:「梁大夫您行行好,救救我的苦命儿罢!」
被称作梁大夫的中年人将那男子推开一旁,回道:「不是我不肯救,令郎气血逆行,回天乏术,是没得医了。」
「不!求求您!求您救他一命,就算花上我所有积蓄都不要紧!」男子又再次扯住梁大夫的衣袖。
梁大夫叹口气,回头无奈地说道:「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法儿救,你还是准备后事吧……」梁大夫说完,摇摇头,便提着药箱离去。至于那男子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伸起衣袖抹去眼中泪水,便回头奔进屋内,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四人。
「好可怜的人家。」一返乡就遇到这等事情,孟霜不禁感叹道。
司徒沐曦则是怔怔地望着那户人家,而后转向孟霜,大眼渗出水意。「若我师叔在此,或许能够救得了那人的儿子。」她哽咽道。
话音未落,四人后方倏地传来如霜覆盖的冷冷嗓音。
「妳倒还记得妳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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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把大伙儿都凑在一起了
突闻后方传来话语,陆晴、孟霜心中一凛,为自己完全没有察觉身后来人感到惊异不已。上官煜不久前才听过这个声音,回身的同时止不住兴奋的心情。
至于司徒沐曦则在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后,欣喜地朝来人扑上去,口中直嚷着:「华哥哥!」
司徒沐曦原本要扑到华苕身上,不料一旁的司徒清晓踏前一步,在她碰到华苕之前,便先接过她的身子。司徒沐曦扑到司徒清晓怀中,看着和自己一般长相的兄长,同样笑得灿烂。「大哥!」
其时华苕、司徒清晓完全没有如平日一般遮掩住真实面目,因两人此行只为找到司徒沐曦,而司徒清晓认为司徒沐曦久居边疆,不解世事,仅知师叔及兄长擅于医术用毒,却完全没听过种种关于医邪、毒西施的传闻,自然也不好戴着面具、覆盖斗篷来吓她一跳。
倒是曾与医邪过招比划的上官煜,心底还牢记着他眼瞳那抹惑人的墨绿色,却在转头之时突然见着他的真面目,而且是难以形容的绝色美貌与风采,一时之间惊愕地连呼吸都忘了。
司徒沐曦兴奋且亲昵地拉着华苕的袖衫,对陆晴等人介绍道:「这便是我师叔,不过我都喊他作华哥哥。而这位--」她指指正把她整个人占有性地环住的司徒清晓,笑道:「是我的兄长司徒清晓。咱们两人确实长得一模一样,是吧?」
话说司徒兄妹与华苕初见面时,要五岁的孩子对八岁的孩子喊师叔,自然是别扭得很。早熟的司徒清晓说什么也不肯叫师叔,直至目前仍是「喂」、「你」等称呼。司徒沐曦虽没他如此不敬,但因一声「华哥哥」似乎更拉近两人的距离,华苕也就由得她如此喊,反正他也从来不在意劳什子的辈分称谓,只偶尔用来堵司徒清晓的口、挑起他的脾气。
而后司徒沐曦朝华苕与司徒清晓说道:「华哥哥,大哥,我给你们介绍,这是带我来到蒻水,我的结拜兄长孟霜。而另外这两位……」
司徒清晓听到妹妹半路与人结拜,差点没晕死过去。倒是华苕朝她微微一笑,抬眼看向上官煜和陆晴两人,道:「上官公子早先便见过了,另外这位是梅影陆公子罢?」
陆晴拱拱手:「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华苕。」
上官煜将目光紧紧停留在华苕的身上。初见华苕时的惊艳震撼,已逐渐平复下来,倒是那双碧玉色泽的眸子,让他依旧为之心悸。
华苕的视线同样与上官煜交缠着,他看见浓墨般深邃悠远的黑瞳彷佛在探寻什么,知道上官煜注视他的角度,绝对不同于以往所遇的人,这不由得更挑起他对上官煜的兴趣,也让他不禁猜测到--在彷若寻觅了千百年之后,是否真有人能够在言语之外,与他心灵相通?
司徒沐曦摸摸垂在胸前的长辫子,问道:「华哥哥与上官哥哥老早见过面了?」
华苕仍注视着上官煜,随口回答司徒沐曦的问题:「几天前曾经见上一面。」
「没错,只可惜那时见面时间甚短,无缘更进一步认识。」上官煜同样轻描淡写地略去两人动手过招的经过不提。从华苕的眼神中,似乎看见了要他别将关于医邪的事情告诉司徒沐曦的期望。上官煜虽心存疑惑,但也因此没有多言。
他的确懂得!
华苕的心底,有着微微的撼动。他垂下眼睫,掩饰自己内心的起伏。
司徒清晓在旁,没漏掉两人眼神的来回交换,他形容不出心底那种感觉,只知道自己很不喜欢看见这情形。倒是知情的上官煜没将他和华苕的身份透露给妹妹及陆晴知晓,有些出乎他的料想。
这时司徒沐曦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华苕说道:「华哥哥,你也听到方才大夫对那家人说的话了,是罢?你就去救救那人的儿子好么?」
华苕调开视线,看着司徒沐曦那双小鹿般的无辜大眼,一言不发。司徒清晓正想要出言讽刺,华苕伸指轻点了下司徒沐曦的前额,便朝那间小屋走去,屋门未锁,他也就推开直入。
司徒沐曦向来知道华苕对她的宠昵,见他动作,赶紧跟了上去,同时不忘回头对完全来不及反应的其余众人说道:「你们还愣在那儿做啥?快来呀!」
***
华苕走入屋内,跟着不断的哭声来到侧房,房门虚掩,此时女人的哭声转为断断续续,间杂着可听见方才门外那男人的声音低语道:「莫要担心,我再去询问哪儿还有名医可救得了咱们的孩儿。」
华苕推开门,房内正说话的两人同时转向门口,在看清突然闯入的人拥有的绝色容貌后,都不禁一愣。好半晌那男子首先回神过来,大声问道:「你是什么人,闯进我家做什么?」
「只是个多管闲事之人。」华苕淡淡回道。他也不多解释,便直走向最里头的床,并朝床上的人瞥了一眼。约莫二十一、二岁的年轻男子紧闭双眼,面色极其惨白,胸口毫无起伏,眼看是没气了。
夫妇两人见华苕毫不犹豫地靠向床边,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也就在此时,跟在后头进屋的司徒沐曦找到这间房,她一踏进门槛,便对那夫妻说道:「两位别要担心,我师叔医术好,妙手回春,或许令郎还有希望复原哩!」
那男子一听,只是嘴巴一开一阖,呆愣愣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见华苕年纪尚轻,心中不免感到怀疑。倒是妻子脸上虽然仍挂着泪珠,却露出欣喜神色,朝探着床上男子鼻息的华苕跪下就拜,频频念道:「神医您行行好,救救咱们的儿子吧!」
司徒沐曦上前扶起那女人,华苕则缩回手,淡淡回道:「我不是神医。」他转过身,对甫进房内的司徒清晓说道:「烛火。」
司徒清晓压跟儿不想听从华苕的交代,只是亲妹子在面前,不好发作,便伸手拿起房内圆桌上的烛台,走到华苕身边,伸长手递出烛火。
「怎么样?」司徒沐曦站在一边,好奇问道。
华苕示意司徒清晓继续举着烛台。「是尸厥。」他从怀中拿出一排针,这些针较一般细长。只见他以指尖捏针,在烛火上烧了一下,并未花时间辨认,一眨眼便将长针分别插入男子身上的不同部位。
上官煜等人此刻也已进屋,避免碍手碍脚而站在后头。他们瞧见如此精妙手法,都讶异地差点没喊出声音。
毫不迟疑地在转瞬间将针插入三阳五会,华苕认穴之准,极是少见。
那对夫妇看到儿子的身上一下子插上一堆针,只是目瞪口呆。
「什么是尸厥呀?」见华苕插针之后一直没其它动作,司徒沐曦便又趁机问道。
华苕只是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注视病人,不过仍顺口为她解答:「气血逆行导致身躯静止不动,从外看来像是死人,实际上却还活着。」
说话同时,华苕伸手一挥,将原先插在病人身上的针全数收回怀中。
司徒沐曦咽咽口水,虽然早知道华苕医术高明,但每回见着,总忍不住对他快绝的手法所钦服。
便听嘤咛一声,躺在床上的男子竟然活转过来,开始呻吟,所有人为这突然的情况吃惊不已,两夫妇更是惊喜交集,在华苕退开床边的同时一拥而上,眼眶含泪地看着爱子逐渐醒转。
「爹……娘……」那男子虽然依旧虚弱,不过已能开口说话。
年轻男子的母亲伸手环抱儿子,老泪纵横,父亲则回过头,对着华苕双膝一弯,就要跪拜下去,但不知哪来的力量,让他的膝盖怎么也碰不到地上。就在他使劲力气硬是要跪下去,陆晴等人赶紧上前准备搀扶之际,华苕袍袖一拂,丢下句话:「准备纸笔砚墨,我开个药方。」说罢转身离开房间,在经过站在门边的上官煜时,略缓下脚步,朝他瞥了一眼,而后自顾自地走掉。
司徒沐曦对那讶然不已的男人说道:「你听见了吧?还不快去准备纸笔?」
男人大梦初醒,感激地先朝其余几人道谢一番,而后火速地冲出房门。
众人陆续离开房间,孟霜忍不住惊叹道:「没想到华兄拥有如此惊人的医术,这简直与起死回生没有两样。」他偏过头对司徒清晓说道:「为何江湖上从未传出华兄的名号?」
「呃……这个……」司徒清晓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晓得华兄和『医邪』比起来,哪一个厉害?」陆晴天外飞来一笔,则让同样知情的上官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医邪』名传江湖已久,自然有其厉害之处,只是以讹传讹之下,难免有夸大之嫌。而华兄,」孟霜顿了顿。「华兄医术精湛,我浪迹天涯见过大小神医,就没见过谁有他的能力。若真要我说,自然是觉得华兄比『医邪』来得厉害些。」
司徒沐曦听到有人称赞华苕,自然眉开眼笑。「我也是这般认为。」
司徒清晓翻翻白眼,不置可否。
几人走到华苕左近时,他已然借着备好的墨砚写下药方,并将药方交在合着双掌,恭谨站在一旁的男人手中,道:「这些药材具有医效但不昂贵,凭你的能力应可负担。」
那男人抖着双手拿过药单,小心地收在怀里,而后稍微迟疑地开口问道:「敢问神医,不知方才这费用……」
华苕皱起眉头。「不必。」他冷道。
「这……」
眼前青年一出手就起死回生地救了一脉单传的爱子性命,现在却什么都不要,这不是神仙降临是什么?
男人想到此,不顾华苕的冷言冷语,迅雷不及掩耳向下就是一跪,这次所有人都还来不及反应。只听他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道:「恩公大恩大德,小的就是做牛做马也无以回报,今后若有任何差遣,请随时吩咐,小的一定尽力办到。」
上官煜看到华苕隐约又再皱起的眉头,似乎有些明了,何以江湖上传言医邪治病皆有条件之说。他的行为全因他率性地想摆脱不擅处理的场面,因此刻意营造在他医病后,求医之人非但没有心存感谢,反而感到唾弃鄙夷的情况。世人称他为邪,其实还不如说他是个有点别扭的人。
为了制止男人继续絮絮叨叨下去,华苕此时将身子斜倚身旁茶几,稍扬起眉,道:「别再啰哩啰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就是倒杯茶给我解渴,否则便是我回去将你儿子弄成早先的模样。无论你选择哪项,所有事情一笔勾消,也甭再多说什么。」
这番话忒是古怪,恐怕除了司徒清晓相当清楚华苕以往的作风之外,没人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听见了什么。
只见那男人嘴巴开阖,发愣了好些时候,待他对上华苕的眼,吓得马上回道:「我立刻去倒茶!」说完即刻冲入内房泡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