龅牙妹是哭着打电话过来的:“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你这个家伙,不过跟着你混,我不后悔了!”
王彻知道,朋友是知道自己的,这些朋友才是朋友!
可是,不管什么样的声音都无法填满王彻的寂寞,心里有个窟窿,因为没有阻碍,所以寒风长驱直入,让人觉得彻骨的寒冷。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下的有模有样,王彻堆了一个雪人,不过,即使每日这样的安排自己的时间,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这种恐惧让王彻坐立不安,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
王彻自从罗藏离开之后就换了一辆车,一辆普通的马自达六,二手车,每日只要有闲暇,王彻就带着泡泡开着车徘徊在这个城市的每条街道,每一条街道,就如当初,在一个不经意之间遇到罗藏,王彻希望可以再次有这样的幸运,可是,命运似乎遗忘了王彻,不过,王彻记得自己曾经允诺过栅栏区的女孩子们,请他们参加PARTY,于是,王彻给她们举办了这样的梦幻PARTY,把慧慧,自敏,巧致等人都请来,给她们置办了美丽的衣服,像一个个的小公主,她们渡过了美好的夜晚,这也许是自罗藏离开后最美好的夜晚了吧!
管风这些日子也忙,凌玲有个姑姑,知道凌玲要结婚了,特地从乡下过来,看望这对准夫妇,管风忙着招呼这个,不过,管风这几天也觉得心里不舒服,给罗藏打了个电话,知道他除了送货外,采购了很多稻草,给其中一些幼树做‘棉衣’,管风灵光乍现的温柔嘱咐罗藏开车要小心,不要急着干,等他忙过了过去帮他,罗藏都一一答应了。
管风也参加了王彻给贫民区的孩子举办的PARTY,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见王彻那样开心的大笑呢,和大家一起玩游戏,还一步一步的教慧慧跳舞,管风一直看着,直到很晚了,同王彻一起把大家都送回去,准备了那样多的礼物也都一并送回去了,王彻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每日的忙碌加上陪着孩子们的玩耍让他很疲惫,可是,心里就是那样慌乱的不舒服,甚至喘不过气来,靠在沙发上手捂着胸口,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的担心呢?就这样茫然的靠着,盖着毯子,口中呼出白气,恍恍惚惚的睡着了……
大概是凌晨的时候,电话忽然响了起来,王彻惊醒,一下子就按了接听键,居然电话一直就在手里攥着,管风的声音像一柄长剑直插过来:“小彻,来×××医院,罗藏在这里,马上过来!”
王彻几乎连停顿都没有,直接就冲了出去,一路上伴随着汽车引擎呼啸的声音,几次车子打滑,横在路上,好在没出大的意外,车子带着巨大的划痕斜楞楞的停在了×××医院的门口,王彻怎么跑进去的,在台阶上重重的摔了一下,手掌全部都磕破了,不过管不得那么多,管风几乎马上就迎了出来,王彻的脸色苍白,神经质的抓着管风的袖子:“小抱在哪儿,怎么了?感冒了吗?”
管风拉着王彻向里跑,在急救室,王彻见到了罗藏,不过不是感冒,罗藏躺在高压氧舱里,那是什么样?像一具玩偶样的苍白脆弱,旁边的仪器上微弱的显示着他的心跳,时断时续,王彻按在巨大的玻璃上,几乎想穿过玻璃冲进去,医生出来,王彻拉住医生的手:“大夫,我进去看看,看看行吗?求求你!”
大夫被王彻吓了一跳:“情况不好,你先不能进去,看看能不能熬过今晚吧”
王彻几乎把医生的手腕都攥断了,“大夫,你开玩笑吧,啊?开玩笑的吧?煤气中毒只不过是小事情啊,你能治是不是?没问题是不是?”
大夫不耐烦的看着王彻,管风拉着王彻的胳膊:“小彻,你耐心点儿,没事的,没事的!”
王彻完全没了章法,眼睛空洞的转向管风:“你跟他说,让我进去,我得进去!”
大夫再次简明扼要的说道:“如果你不想出什么问题,就在这里等,还有,病危通知谁来签字!”
管风看着王彻,王彻吼了回去:“你他妈的滚蛋,我不签,什么通知?你治不了就直说,我们转院!”
“不签署我们拒绝继续治疗!”
“我来签!”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是王令申,他也来了,同管青荇一起过来的,医生也懂得看人戴帽子,态度温和的说道:“您是患者的什么人?”
“他是我儿子,我有权利签!”王令申一边说一边同大夫走了!
王彻神经质的趴在玻璃窗前,直挺挺的看着高压氧舱里的罗藏,浑身绷紧,管青荇迟疑的摸了摸他的肩膀:“彻儿……”
王彻几乎被吓到了,看到自己的母亲,软软的塌下来,慢慢的蹲在地上,抱着头,低声的说道:“妈,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管青荇忽然泪如雨下,也蹲下身子抱着王彻,“彻儿,有希望的,有希望的,小抱他吉人自有天相,你先不要这样,小抱该担心了!”
王彻扎进自己母亲的怀里,管青荇明显的感受到,王彻浑身都是抖的,“妈,我该求谁啊?我不想失去他,妈,你跟大夫好好说说,请他救救罗藏,我不能失去他……”
管青荇拍着王彻的肩膀:“好的,妈妈去说,妈妈这就去说,一定不会失去他的,不会的,好孩子,你振作一点儿,小抱醒来希望看到你笑的样子啊,你看,你家里的照片都多好看啊,你们笑的多开心啊,小抱不会忘记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王彻抬起头,眼睛里全是血丝:“妈,你说真的,小抱要是想着我,一定不会放弃的,他会醒过来,是吧?妈,你说他愿意看见我吧?要不要我回避一下,我一定是惹他生气了,他生气了,妈,你说他愿意看见我是不是?”
“傻孩子,你不明白吗?他要是不在乎你,一走了之就好了,为什么留雪人给你?他要告诉你冬天就回来了,和你见面的!”
王彻笑了,站了起来,重新趴到窗子上,抚摸着罗藏的方向:“对,妈,你说的对,一定是!我等着,我等着……”
这个夜,王彻就一直站在大玻璃的跟前,就这样一直的站着,谁劝也不听,就这样等着,握起拳头感受左手无名指上戒指的轮廓,心里什么都没想,只是眼前高压氧舱里的那个人,小抱,如果相爱,请回来吧,回来吧……
王令申和管青荇还有管风也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着,管风给王令申介绍这段时间的一切故事……
这一夜,王彻觉得隔着玻璃和罗藏相守了一辈子,待天光完全放亮,奇怪的是,连下了几天的大雪停了,医生们经过再次的确诊,走出来的时候都露出了一丝笑容:“患者的求生欲很强,他应该是没事了,只是还要观察,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你们如果有什么特别值得他记忆的事情,进去呼唤他一下,这有帮助,他现在很虚弱,不过可以见他了……”
王令申,管青荇,管风都惊喜的笑了,只有王彻仿佛没听见似的站在那儿,王令申过来说道:“进去看看他”
王彻发现自己的腿完全的麻了,几乎不能走路,管风发现了异样,过来扶着他,王彻却慢慢的推开他:“我自己行……”他缓缓的走进病房,几乎不敢发出声音,走到了罗藏的床前,罗藏那样的瘦,瘦的让王彻想哭,那么多的话,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坐在床前,屋子里有护士,有大夫,大家都看着这一幕,王彻慢慢的握住罗藏的手,那样的慢,而这一握,王彻等了一个世纪!
罗藏的手粗糙且干涩,没有温度,王彻的额头轻轻的触碰住他的手面,眼泪模糊了眼睛,罗藏的手无意识的在王彻的手里伸张着,大家都紧张的看着,包括这些至亲至爱的亲人们,王彻勉强的收起了悲伤,露出一丝笑容:“小抱,是我,王彻,我来了,我来接你回家,跟我说句话,我……”王彻说道这里,什么也说不下去了,罗藏的手,忽然痉挛了一下,而后微弱的蜷曲起来,慢慢的握住王彻的手,王彻惊得动也不敢动,求助的看着父亲和母亲,医生淡淡的说:“很好,说些他记忆深刻的东西!”
王彻紧紧的抓住罗藏的手:“小抱,是我,你的王彻,我在这儿!”
罗藏的手似乎更紧的抓了抓王彻的手,而他的嘴轻轻的动了一下,声音仿佛来自天堂,那么小,但之于王彻却是惊天动地:“彻,是你?你来了吗?”
“是我啊,我来了,我们这就回家了!”
“怎么会呢……是在做梦啊,彻……”罗藏的眉头皱了起来,但是很快舒张了,声音再次失去……
王令申看着大夫,大夫检视了那些仪器,而后说道:“他的意识还没恢复,不过他在好转!”
王彻真的恨自己,为什么这个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罗藏好像在积蓄力量,手指动了动,再次说话,声音飘渺且无助:“我看到了一片大海……彻,你说带我去旅游的地方有一片大海……真好看啊……”罗藏笑了,只是那样微微的一笑,外面的雪停了,阳光出来了,照在雪地上,有种安详的美,“彻,我看到了上帝……他很像二叔,很优雅……他说,你要死了……不过,你可以选择来生……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变成鸟儿,一个是变成一条鱼……”
王彻摇着头:“小抱,哪样都不选择,他骗你的,我们回家,听见我说的话吗?我们回家,回长岛别墅,下雪了,雪人等着我们回家”
罗藏再次虚弱了笑了,他似乎想睁开眼睛,可是,他没有力气,他继续说道:“彻,知道吗?海水真的好看啊……我想,变成鱼吧……那样我就可以拥有这片海水了……自由自在的,想爱谁就爱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游来游去的……”罗藏紧闭着眼睛,在梦靥或者生死的边缘苦苦挣扎,他呼吸急促起来:“可是,不行啊,我后悔了,我求上帝不要把我变成鱼,我那么喜欢看电视……如果变成鱼,怎么看电视啊……我要变成鸟,那样我就可以飞到你的家里去看电视……”
罗藏说到这儿仿佛用尽了全力,整个人都塌陷了下去,王彻死死的攥着他的手,什么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要哭呢?王彻你真是个笨蛋,罗藏忽然挣起身子,紧紧的回握着王彻的手:“彻,倘若你……有一天有了新的爱人,你们在家里看电视,看到外面有只鸟,不要赶走它啊,因为那是我!我回来看你了!”
不只王彻,所有的人都泪流满面,真的,爱不是艰难的事,只有一种使它变得艰难,那就是不用心,世上的人,倘若你肯用心,请听听这个故事吧……
大夫包括护士都湿了眼眶,两个男人,这样艰难且腻歪的表达着爱,可是,一点都不龌龊,他们是真心的……
王令申因为忍耐而皱着眉头,他拉拉几乎啜泣起来的管青荇示意大家离开,可是就这个时候,王彻的电话响了起来,王把电话一手就扔到了垃圾桶里,管风拿了出来递给王令申,是尚海兰,是法兰克福的一间公司出了问题,受欧洲贸易壁垒的影响,可能面临难题,那间公司涉及大约两千名员工的饭碗,那边的人请王彻亲自过来解决!
王令申让尚海兰马上订机票,尚海兰说已经定好,是今夜的航班,王令申说:“他会过去的!你们把资料都整理齐全!”
而后王令申对王彻说了这件事,王彻头都没回:“那就让它倒闭好了,我在小抱醒来之前,哪儿也不去!”
王令申严肃的说:“小抱要的可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那不只涉及你的钱,涉及的是几千人的饭碗,他们都有老婆孩子,都有家人!”
王彻看着罗藏:“我会补偿给他们的,赔多少钱,就当是这么久给小抱的奖金吧!”
王令申逼近了一步:“儿子,我的另一个儿子不会纵容你的这种作风,他更知道平民的困难,他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如果是那样,昨夜他也许就不会回来了!做好这件事,当成是给小抱回来的礼物!”
王彻抬头看看自己的父亲,声音嘶哑:“爸,我的爱人出事了,我却要去救别人的命,我没那么高尚。”
“我们彼此做个交换,我承诺把一个健康的罗藏交给你,因为我欠罗藏一个态度,我需要这个机会,而你需要另一个机会证明你是个扛得起的人!”
王彻看着王令申,父子爷儿两个都是同样的眉目深邃,同样的充满了智慧,王彻看看罗藏而后又看看王令申:“爸,我可以信赖你,就像小时候一样对吗?”
“儿子,我可以信任你,就像一向一样对吗?”
王彻再次深深的看看罗藏,起身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等着我回来!”
而后又看看自己的父亲:“你答应我的!”
王令申点点头!王彻急速的离开了!
鬼迷心窍
王彻回到了公司,尚海兰看到王彻简直就是憔悴的,胡子拉碴,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连衣裳都带着褶皱,“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王彻一笑:“没事,资料都预备齐了吗?”
“预备齐了!”尚海兰也很疲惫,这是整夜工作的结果,龅牙妹风风火火的进来:“rene,我这边都准备好了,呃,你怎么了?”
王彻正认真的低头看文件,“没什么……不错,准备的不错,会议室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六号厅,人都到齐了!”
王彻同尚海兰往会议室走,尚海兰关切的说道:“罗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王彻抬头看着尚海兰:“什么事情也瞒不过你这个农夫是吧?”
“没什么事情能让你这样,你留下吧,我和钱老去,他是研究欧洲问题的专家,他主动请缨要去的!”
“很好,我去,我去……”说罢,王彻已经先一步进入了会议室,人都到齐了,大家开始开会!
医院那边,王令申,管青荇,管风都留在那儿,罗藏依旧意识不清醒,但是心脏的跳动已经开始平稳,管雨,jack,倪倪,欧阳也都在一早赶到了,而后是左岸和阿奇,凌玲也赶到了,大家在楼道里焦急且不安的议论这件事,左岸正巧在这家医院有熟人,同阿奇一起去询问主治大夫,王令申一直注视着病床上的罗藏,管青荇也这样的陪着自己的丈夫,两位老人都沉默不语,病床上的罗藏一点危险性也没有,王令申看看管青荇:“你回去休息休息吧,你累了,从来没有熬过夜的!”
管青荇的确疲惫,可是仍旧坚持着说道:“令申,现在该怎么办?两个孩子不是时间和空间就能隔断的,到底该怎么办啊?难道非得酿成悲剧才算宽恕?”
王令申一夜之间似乎也苍老了许多,可是,精神却很好,“爱情来的时候是做了一场梦,两人相处的时候是一场官司,现在他们的梦醒了,官司也打赢了,今后要看智慧!你相信你的两个儿子吗?”
管青荇微笑着依偎了一下王令申:“令申,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你在五台山求签,老方丈解签的时候说我们命中有两子,当时彻儿都快二十岁了,我们都不信,现在想想,那里的签灵啊……”
王令申回忆起前情儿,微微笑了:“是啊,是啊,有时候真是的啊”
管风进来:“姨夫,我买了饭,你和二姨吃点儿东西吧,要不让司机送你们回去,你们熬了一夜了,累了”
王令申摆摆手:“你们回去吧,我在这里等一等,我等着这个孩子醒过来,我有话跟他说,他也有话跟我说”
管风看看管青荇,管青荇慈祥的笑了笑,站了起来,拉着管风:“走吧,我们走吧”
左岸,阿奇他们也都过来,王令申回头低声的说道:“听说你们在筹拍一部电影,要做就做的像个样子,弄这种片子的导演我倒是认识一个,可以介绍给你们,我可以提供赞助,不过,我的钱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但愿你们能在欧洲拿个奖项回来,他们那边更喜欢文艺片,虽然,我们都希望欢喜的结局,可是,有时候悲剧才是永恒的,以流泪的方式让人们了解一个不熟悉的东西,我想也许是对的!”
左岸和阿奇,管风和凌玲,倪倪和欧阳都惊喜的看着王令申,几乎同时鞠了个躬,而后同管青荇一起退出了房间。
王令申靠在罗藏的床前,假寐了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罗藏咳嗽了一声,王令申睁开眼睛,罗藏也挣开了眼睛,彼此看到了,罗藏显然吃了一惊,而后是慌乱,想起身,王令申按住了他:“感觉怎么样?”
“我……您……”
“恶心吗?头晕?”
“不,都很好,您……”罗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王令申,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