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瑕的新月————不破飞鸟

　　为什么除此之外我说不出话来。因为真的就是「啊」的感觉，只能发出「啊」的感觉，一旦说出其它的话，我就会立刻流出眼泪的感觉。
　　轻轻地抚着盖住又大又圆的眼睛的睫毛、轻轻抚着散在额头上的头发。懒虫的脸颊是温热的，轻放在嘴唇上的手指，有点痒痒的。
　　睡着了，不是死了。还活着、是温的、还在动。
　　「……懒虫！」
　　我试着叫出他的名字。因为除了「啊」字以外再也说不出话来，所以我的眼睑突然变热，像是被压住般的疼痛。
　　懒虫就好象时间都计算好了般、啪啪啪地拍打起来。在稍微有点长且向上弯起的睫毛下，出现了大大的瞳孔。视线笔直地看着我。
　　「我没有死吗？」
　　他好象身边都没有人似地，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我还以为我死了。」
　　低着头深思。
　　「我以为死了也好。」
　　「懒虫！」
　　「果然真的死了也没关系，学长。」
　　「懒虫！」
　　「初恋果然是很特别呀？」
　　「懒虫……！」
　　环、好家伙，我爱你！
　　因为是好朋友。
　　真的，我爱你，这是真心话。
　　……请好好记得。
　　结果……。
　　半身坐起、眼睛一直看着我的懒虫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似乎是在思索着为什么啊？我扭曲着脸哭泣了，紧抱着懒虫，头发在他的脸颊及肩膀上摩擦的同时，我心里的声音如此地回答，再也没有这种样子……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如此好的朋友。

　　「太好了……。付出了代价真好。不可惜、一点都不可惜呀、古都！」
　　一整晚的——幻觉，虽然很恐怖、虽然有很多痛楚、虽然很辛苦很难过，我真的快要死去般……。
　　一整晚的——恐怖、痛楚、辛酸，真的宛如死去般的痛楚，付出这些【代价】太好了。就得到【答案】的代价来说，绝对不是大牺牲。毫不吝惜地付出真好，真的一点都不惋惜，古都。你所说的话连这件事都应验了啊！

　　达成【契约】了。我得到最想要的东西，最想要做的事，现在已经到手了哟。
　　虽然一直到刚刚都还感到恐怖，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
　　其它什么我都不要，只要懒虫占据我整颗心，可能是因为害怕失去了懒虫，整颗心都将会空无一物，所以即使死都无所谓的心情，连死都不怕，所以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出【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也可以毫不惧怕地说出【真正想要的事物】。

　　可以说出我爱你，可以将爱得死去活来的感情表达出来，可以对初恋的对象说出爱的告白。
　　我仰看着你、一心一意、睁开双眸一心一意地。
　　希望你看透我、希望你能接受。用我睁开的双眸，呈现出夜色、呈现出世界、呈现出一切。

　　在仰看你的瞬间，我就爱上了你。
　　只有一眼，只看着你所画的画，只看着你所画的眼眸。被画在相当小的画布上，色彩鲜艳的细腻画作——几乎让人摒息的完美的特殊艺术。
　　只看见画就爱上某个人会是个很奇怪的故事吧！只看见画就真的坠入情网是不可能的故事吧！
　　但是，在美术展的喧闹中，驻足在那张画布前的瞬间，就传入了我的眼睛。你——香我见卓，灵魂传入了我最深最深的心底。
　　当然，我也是具有【魔女】的力量。但是我认为这也是因为你的画里蕴含了超乎这一切的力量，所以才会引发这种现象，一眼就可以了解，作画对你来说是具有什么样的意义。

　　——一切、生命、魂魄。
　　你以颜料画出的自己也等于是你本身。你的画宛如是自身的一部份。就像眼睛及鼻子、嘴巴、手脚、身体、内脏、血管及骨头一样，构成你本身的身体。每一颜色的颜料都存在于你自身之中。

　　我注目着画布上的眼眸。
　　你的眼眸，你所画的，你自身的眼眸，从那里传来你这个人的灵魂。
　　如此地将作画视为自己的一部份，即使是视线失去了色彩、即使是视线失去了光线，你一定也是毅然昂首阔步吧。凛然毫不畏惧地，看着这失去色彩、失去光线的世界吧。连这景象也会作成画。

　　强烈、鲜艳、美丽、相当美丽、有精神的样子……。
　　一眼、仰看着你的眼眸，就坠入情网。
　　同时我一眼就可以了解，【魔女】的眼不是只有魂魄的形式，也可以预见未来。
　　不远的将来，这双眼眸的主人将会完全失明。这双眼眸几乎一生只能在黑暗中度过。

　　即使如此，这双眼眸的主人一定还是会作画，如果只能看见黑暗，一定就是画下黑暗。但是到了那个时候，他已经连黑暗色彩的颜料放在哪一根软管里都不知道了。连调色盘所调合出来的色彩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法确认。

　　不行、我内心如此认为。这种事不容许发生。
　　为什么，因为我已经坠入你的情网之中。
　　虽然【魔法】可以很轻松地治愈无药可医的病……。
　　但是并不是常常和童话故事一样，只要魔杖一点就可以从空无一物的地方，砰、地拿出想要的东西。实际上【魔法】并不是如此简单方便的事。如果要点火，就必需要准备好让火燃烧的热量，如果想拿到水，那么结合氢气及氧气是最快的方法吧。

　　世界上没有不须要诱因与操控的【魔法】。为了要得到某种东西，就必需要从某个地方付出相等价值的事物。

　　得到一个就失去一个，这是【魔法】的法则。
　　所以我如此地做了决定。你得，我失。就这样子，你眼眸的代价是付出我的眼眸。因为视力对【魔女】来说并不是不可欠缺的，然而对视作画为生命、灵魂的你来说却是不可或缺的。

　　我和你追到同一所高中、同一美术班、同一美术社。起码在你失去视力之前，可以从近处仰看着你。
　　真快乐啊，这三年之间。你知道我有多么地幸福吗？
　　因为我可以在你身边。坐在隔壁的椅子、靠在一起画画的时候，你突然转向我，因为脸部及肩膀会比视线先动作，所以我会立刻知道。我一直以幸福的心情在你视线中等待着。

　　当然，你的个性相当不适合恋爱，所以要你连感情都转向我是不可能的。关于这一点虽然觉得有点委屈，但是一想到单恋、爱上一个人就会很快乐哟。每天都相当期待着明天的来临。

　　这三年之间，我是多么地——多么地幸福啊……。
　　你的视网膜色素变性症，症状急速恶化是最近才开始的事。
　　我太笨了、太单纯了。我终于发觉你的视野真的开始变黑了……。我的眼眸是救不了你的，我的眼眸是取代不了你的，我错了。
　　不是只有眼眸啊！你将因为这种不治之症而失去『画』。而这对你而言就是……一切、生命、灵魂。

　　【魔法】必需要等值的代价。如果想让你获得，那我失去的将不只是眼眸，而是我的一切、我的生命、我的灵魂——。
　　一心一意、睁开双眸一心一意地、我仰看着你。
　　希望你看透我、希望你能接受。用我睁开的双眸，呈现出夜色、呈现出世界、呈现出一切。

　　我献出我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如此。一眼、就在仰看你而坠入情网的瞬间，我就如此思考。爱得死去活来、爱到像死去般、即使死都无所谓的爱、随时都可以死，只为了香我见。

　　嗯、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极其理所当的事不是吗？
　　恋爱就跟奉献是一样的不是吗？
　　呈现出夜色、呈现出世界，我仰看着你。我决定仰看、献出仰看的眼眸就是我对你的爱的方式。

　　——【对决】吧！我选择你做为【魔女对决】的对象。
　　杀了我就可以得到我的一切。可以继承我所拥有的一切魔力、一切才能、一切记忆与知识，甚至连生命与魂魄。
　　所以，请收下吧，变成你自己的。放入你的世界，让我的世界成为你世界的一部份……。这是我仅有的愿望。希望你收下来。
　　呈现出夜色、呈现出世界、呈现出光彩。
　　请让我的眼眸，成为那个让我坠入情网的关键、那个画在细腻绘画中的眼眸，映在你眼中的眼眸。
　　成为献出一切仰看着我的眼眸。

　　来个【魔女】的约定吧！
　　今天放学后，这间校舍，刚好半夜十二点，深夜。
　　让咕嘟咕嘟溢出的热血，成为你打开记忆封印的钥匙，让我进入你的世界。
　　对不起！作法虽然有点不公平。
　　锁是用【魔法】打开的。
　　香我见卓的世界入口的锁，是用【魔法】打开的。

Last Episode

　　『……喂、你好……啊、是环学长？』
　　「懒虫、你给我听清楚了——！」
　　我几乎要大声怒骂。
　　「听清楚了，听清楚我的愤怒！听清楚我的牢骚！听清楚我的吶喊！香～我～见～你这个浑蛋——！」
　　『命令我画一百张速描吗？』
　　「没这回事吧！都已经高中毕业了啊，还想被强迫画速描吗？」
　　『说的也是，香我见学长这次好象是在伦敦开个人画展。紧接着纽约之后又前进欧洲，真是不得了啊，交通费可是相当惊人喔！』
　　「……懒虫，你就这张小嘴巴有时真让人欣慰啊，说真的，这一瞬间就觉得认识你真好。真的！」
　　『这是褒奖吗？对了、环学长！从刚刚就一直对我……。』
　　「你的话先等一下，先听我说！我已经快要爆发了，先让我这愤怒的心平静下来！」
　　事实上，刚刚我去了香我见那里。他不是已经决定要去欧洲了吗！我想为他庆祝一下，于是就带了黑面包和卡门伯特干酪、波尔多红酒当做礼物，没有事先约定就去了。
　　他那个人可能是因为忙也没有办法，总是很难交往，除了个人展的开幕仪式以外，现在还是一个人与世隔绝吗——？我想说偶尔也和朋友联络联络不是很好吗？」
　　「所以，因为你没有事先约定被他赶出来了。」
　　「不对，他很干脆地让我进去。我让他看了一下波尔多红酒之后，一说要喝他就拿出了酒杯。不爱说话的感觉还是一样不变，可是多少也可以聊聊家常或高中时候的事吧……。嗯、啊、香我见就是香我见，感觉真让人怀念啊！」

　　『这样子就没什么好生气的啦！』
　　「还．没．有．啊！之后才发生问题！我问他现在在画什么，他就带我进到画室，那间画室又宽敞又漂亮、挑高又高采光又好、装潢也很美……这一些先不说……。
　　现在正在画的大作，应该是放在房间的正中央吧。然后在画布前面放着香我见使用的椅子，旁边还摆了一张折叠式的帆布椅。正当我轻轻地弯下腰想坐下去的时候……你！
　　就在我屁股刚要碰到的时候，椅子突然啪地一声被拆起来了。怎么了？害我吓了一跳，香我见这浑蛋。
　　『不好意思，请不要坐在那里。』
　　他似乎是对着空气说话的样子。是谁？感觉真差，我生气了！」
　　『啊……我有听说过。那个好象是香我见学长的吉祥物。在作画的时候，一定会在自己身边摆张空椅子……。在高中快毕业的时候就这么做了。』
　　「啊、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上一次香我见个展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不是特别设计或是什么原因，就在会场最里面主作品的前面放了张椅子，好象是谁坐在那里似的，四周都用绳索围住。反而作品前面都没有围绳子。我还差点以为那是香我见自己做的椅子。

　　那是张稍微有点小的椅子，造型上有点可爱。肥胖粗壮的人是不能生的，女人或小孩子……或是个头较小的人专用的。刚好摆在作品对面、易于欣赏的位置……。感觉简直就像是在仰看着香我见的昼一般。」

　　『环学长……我刚刚就一直有一种念头……高中时在美术社里，一直坐在香我见身边作画的人……是谁？好象……是个身材瘦弱的人，个子不高的感觉……。』
　　「啊……好象是有这个人！座位就固定在香我见身旁，头发与眼睛都缺乏色素。到底是谁呀……。可恶，怎么想不起来啊！」
　　『不知道为什么像个谜似的，冲波学园高中部时代的记忆很多都是有点暧昧不清、模模糊糊的感觉。……怎么回事？以前的事记不起来也是正常的吧！』
　　「说的也是，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不记得也是没办法的事。」
　　『对呀，不记得也是没办法呀！』

　　「……懒虫，注～意！」
　　站在车站前的人潮中，用我们二人一直对话使用中的大哥大天线，啪地突然刺向一个人影的脸颊。
　　「环学长～！你好慢哟！我从刚刚一直等到现在。而且刚刚电话进来，也不说声道歉就突然说起香我见学长的坏话……。」
　　「对．不．起，原谅我吧懒虫！」
　　「不要和我约好了又放我鸽子，一个人不事先约定就跑去找香我见学长。」
　　「因为我太早出门了，还有点时间呀，而他家就刚好在来这里的路上。」
　　「环学长你从高中之后就真的没有变过耶！任性又我行我素的人！」
　　「懒虫爱上我这种人的感情，也是一样没变呀！」
　　「可以用宽广的心来爱我，被学长爱上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呀！」
　　「嗯——今天的恋爱指数平分秋色！走吧，去喝一杯～！看在迟到的份上就算我请客。」
　　「你请客是当然的啊！今天这是什么恋爱指数大战啊……我可不想成为这场战争的对手。」
　　我用力地抓着唠叨的懒虫，走入繁华街道的灯光中。
　　就向往常一样说说笑英时，懒虫所说的『念头』喀嚓喀嚓地在、的脑海里闪烁。
　　不记得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虽然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心中却觉得难过。
　　谁？是谁——要好好地记住——是谁对我如此执着。什么——环、好家伙，我爱你呀——什么——好朋友——什么——好朋友。爱你哟——什么——好好记住——什么……什么事如此执着。

　　委屈，心有点痛。
　　是谁啊，虽然想好好地记住。是什么啊，虽然决定不可以忘记，虽然一直都是这么想。
　　嗯，我也是一样，一样地想着。
　　这是对谁说的思念啊？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为什么忘记，但是我的确如此想嗯，我也是如此。因为【愿望】达成了。
　　谢谢，我们二个人一生如此就够了。
　　刻意来造访，却让朋友的心情不好。
　　虽然我也不想这样……。不过，这不是用言语就可以说明白的。给他一个不存于记忆里的名字，只会让他一脸疑惑。这种没有意义的行为，只有我自己知道。
　　锁被【魔法】打开了。
　　没有询问过我的意思，没有询问过我的心情。
　　一切、生命、灵魂，是谁说这些对我而言只有画。
　　一切、生命、灵魂，对于这『一切』、这『生命』、这『灵魂』，都不曾注意这些也是和画图一样的，他为了我而付出这一切做为代价，擅自用【魔法】打开锁，真的不公平。
　　他的力量、他的心、他的记忆及思想，甚至连他的眼眸，他的一切都成为我世界的一部份。因为那个已经进到我身体里的人，所以在我的身边留下空间，是完全无意义的行为。
　　没有人坐在那里，那里永远是空的。
　　而一直让那张椅子空着，就是为了证明我全部接受了他所献出的世界，让他完全成为我世界的一部份，并不是因为看透我的眼眸已经不存在了，只是没有必要看透、没有必要再俯看，那就是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