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啊......"云舒的问话让鸿飞的心一紧,他拍拍云舒的脸蛋,"睡糊涂了么?小家伙快醒醒!我是鸿飞啊!"
"鸿飞......"云舒的眼睛里都是迷茫,"我想起来了,鸿飞是我心上人。"
"对......"鸿飞抱紧云舒,"鸿飞是云舒的心上人,云舒也是鸿飞的心上人。"
云舒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眼:"今天是五月初一了么?"
"对,五月初一,我们快要回家了。"鸿飞用手指帮云舒梳理头发。
"我想回家,我想小雪......"云舒喃喃地说。
"小雪已经不在了,我们回家去养个小兔子,好么?"
"不在了?小雪已经回山里了?"
"对。小雪已经回到他爹爹身边了。"
"我也想我爹爹了。只有我爹爹对我好,我也想回我爹爹身边......"
"云舒啊,鸿飞也会对你好的,陪在鸿飞身边好不好?你如果回去你爹爹身边了,鸿飞会很心疼的,也会很孤单......云舒!"鸿飞正抱着云舒喁喁细语,却忽然感觉肩头一热,他放开云舒,才发现云舒已经闭了眼睛昏迷过去,一口黑血正沿着自己的肩膀流淌下来。
鸿飞呆呆地看着云舒,眼泪慢慢地涌满眼眶。再怎么爱他也留不住他,就算从现在起每一分每一秒都竭尽全力,也并没有多少时间相处了。鸿飞很恨自己,怎么会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明明那么爱他......鸿飞拿起一块手绢,轻轻帮云舒擦掉嘴角的血迹,然后把云舒重新揽进怀里:"不要那么快就忘了鸿飞,好么?我还来不及爱你呢......云舒,还有五个月,一百五十天,你好好的,每一天都被我爱着,好么?"可惜云舒无法回应,生命抽离的速度远远超过了鸿飞的想象。
午饭时分,云舒才再次醒来,这次他精神倒好,也没有问些奇怪的话。他醒来时发现鸿飞没有在自己身边,但不一会儿,鸿飞就走了进来。
"去哪了呢?"云舒爬起来对鸿飞道,"天气热了呢,睡了一身汗。"
"洗个澡吧。"鸿飞才接待了玉郎他们,他已经将带来的人布置下去,一路又调集了不少帮众。只见了云舒,悬起的心就安定下来,见云舒热得难受,就传人搭了木桶进来,放好了温水。
"我看到这木桶心里就难受。"云舒低下头说。
鸿飞过来环住他,开始默默地帮他解衣服。很快,云舒的衣服都被鸿飞脱掉,扔在了床上。
"一起洗吧。"抱着他进了木桶,鸿飞将温水撩在云舒身上,云舒把头依在鸿飞怀里,闭上眼睛。
"我怎么睡到这么迟,是不是身子真的不成了啊......"云舒的语气里有些泄气。
"昨天晚上累到了,是我不好。"鸿飞不忍心把他吐血的事告诉他,就编了个谎。
"我梦到小雪和爹爹了,人家都说,做这样的梦不好的。"云舒看向鸿飞,"我还能再坚持五个月么?尽量多和我呆着吧,可以这样爱着你,真好......"
鸿飞把他重新纳进自己怀里:"我会的,宝贝。"鸿飞细心地帮云舒洗了澡,摸着他清晰的肋骨,鸿飞心疼极了。
帮他擦干身体,让他坐在床上,鸿飞见他呆呆的,就拿个被子往他身上一披,也懒得叫人伺候,自己端了那木桶,将水泼到外面去。回来时却吓了一大跳,云舒竟把那刺着蛟龙的装裹衣服穿在了身上。
"好看么?"他里面也没有穿中衣,腰带也没有系好,但湿漉漉的头发和发红的皮肤,再配上这漂亮衣服,着实好看,但这样子看到鸿飞眼里只剩了心疼。
"可别折腾了,快把那衣服脱了!"想到这衣服的用途,鸿飞心里就生疼生疼的,他一把抓着云舒的手,就往下扯这衣服。
"不好看么?"云舒急得快哭出来了,鸿飞见他那副样子,也不忍心再扯,就停住了手,柔声安慰他道:"云舒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的。可是这衣服......先脱下来吧,不要弄脏了。"
"哦......"云舒急忙脱掉衣服,小心地擦掉沾在上面的几个水珠,"你知道么,这衣服是我走的时候的穿的,可不能弄脏了......"
鸿飞偷偷擦了擦眼睛,他接过那衣服,小心地叠好,重新放在那个包袱里,云舒迷迷糊糊的不知又把鸿飞当成了谁,嘴里念叨着:"鸿飞会喜欢的,浅痕姐姐说我穿上可风光了,一定能让鸿飞记住我......"
鸿飞抱住云舒,在他耳边道:"宝贝,鸿飞会记得你的,永远都不会忘的......"
云舒抱着那个红包袱不松手,鸿飞看包袱里的葱已经有些风干,他又到客栈厨房重新要了一段,插在包袱里。
曦羽和筱文身子都不好,基本上帮不到鸿飞什么,鸿飞利用两天时间调集了帮众,他也知道沈庄主一定会有所准备,所以他也想要迅速地摧毁沈庄主的势力,稳固飞鸿帮在蜀中的江山。
这日一早,鸿飞才调齐了人马,曦羽和筱文走进门来。毕竟是习过武的,曦羽的伤在筱文的精心照顾下恢复得很快。
"哥,我们也要跟你一起去沈庄!"筱文先开了口。
"你们就不要去了,你们自己身子也不好,去了倒让我担心,再说,还要留人在家照顾云舒。"
"让玉郎照顾云舒就行了,我们还是一起去吧。沈庄主是我的杀母仇人,我唯一的亲人就死在他的手里,不报此仇,曦羽寝食难安。"
"我和沈庄主也有颇多恩怨,曦羽如果要去,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筱文和曦羽已经形影不离了。
鸿飞看他俩说得坚决,想想有机灵的玉郎照顾,云舒总不会有什么危险,带上他们两个,筱文机智,曦羽沉着,也是不错的帮手,也就点头答应了。
沈家庄内,已经聚集了很多庄丁打手,鸿飞他们开到的时候,沈庄主正沉着地坐在门口。
一场混战之后,毕竟是飞鸿帮训练有素,沈家庄客大半凋零。沈庄主见情形不好,却并不逃窜,眼睛却叽里咕噜地转着,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鸿飞先提剑冲了上来,沈庄主身上曾被筱文刺伤,所以行动多少有些迟滞,他敌住鸿飞已经有些吃力。
这时,曦羽和筱文也包抄上来,虽然有些胜之不武,对沈庄主这样的人,却也讲不了那么多。
沈庄主很快就落了败势,他口中骂道:"你们这几个小崽子,你们的爹爹欺负人,你们也骑到我的头上来了么?"
筱文应道:"明明是你拆散我父母又派人来杀害我父亲,害我母亲生病惨死,你还有脸说这些!"
沈庄主骂道:"戴筱文,你娘自己有病,我也曾尽力救她,怎奈终究没有救成。看你的脸色,只怕也有那短命横死的病症,你今日纵逼死了我,恐怕你也活不了很久!"
听他诅咒自己的爱人,曦羽哪里受得了,他挥剑迎了上去,沈庄主却没有躲他剑招,却一把扭住曦羽的腕子,曦羽手一抖,剑便整个没入了沈庄主的心口,沈庄主却狞笑着抱住曦羽,在曦羽耳边说了句什么......
"曦羽!"筱文怕曦羽受到伤害,把斩向沈庄主的剑撤了回来,然后把剑势一收,再细看时,只见曦羽压在沈庄主身上,沈庄主双眼大睁,已经死了。
"曦......羽......"鲜血的味道刺鼻而来,筱文已经一阵阵晕眩,他却强忍住不适,来拉曦羽。曦羽痴痴呆呆的,筱文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筱文以为他受伤了,上下细看,却没有发现他的伤处。鸿飞已经指挥帮众杀进沈庄,那些庄丁见沈庄主死了,也都不再抵抗,飞鸿帮当天就占据了沈庄。
当晚的庆功宴上,大家都挺开心,只有曦羽闷闷不乐。筱文本来发现了的,怎奈鸿飞急着去陪云舒了,他只得在场应付,倒是玉郎看出了曦羽的心事,跟曦羽来到鸳鸯池畔。
"哥,怎么了?"玉郎早把他当亲哥哥看待。
"我想救筱文。"沉吟良久,曦羽道,"你帮我。"
"什么!"玉郎吓了一大跳,"哥啊!使不得!"
"他可是你的亲生哥哥呢......"曦羽搬出血缘来压玉郎。
"不!"玉郎坚定地看着曦羽,"他是我亲生哥哥没错,但他为我做过什么?你我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你为了我牺牲太多了,我又怎么能......"
"你若为着我好,也该知道,只有他好好活下去,才是我最开心的事。"
"那你为他想过吗?你若是为了他那样了,他还能活吗?"
曦羽叹了一声:"他还可以去找个更好的,我也不过是他撞上的教坊里的孩子而已,什么都没有,还遇到过不好的事情,并配不上他的......他将来可以娶个知书达礼的清白大小姐,却比跟着我有出息得多。"
"谁家的什么大小姐能比得上你一个角!且不说什么才华样貌,就是你对他的这份心,这世上谁都比不上的!哥,我绝对不许你那样犯傻,你只在他有生之年好好地陪伴他,照顾他,让他安心地走了,玉郎就代我死去的爹娘谢谢哥对我兄弟俩的大恩大德......"玉郎说到情动,又想到曦羽为他付出的种种,都不禁有些哽咽。
"你以前也跟我说过,大帮主曾经为筱文做了一个药人,但如今,那药人竟是大帮主的爱人,也是筱文曾经心心念念的宝贝,他们又怎么舍得剖他的心呢......更何况,他心里也没有筱文啊,筱文岂不是没救了么?如果要救筱文,我的心就可以啊,也不用拿那牵情蕨浸泡千日,我心里已经满满地都是感情了。我只有信赖你了,你帮我做药救下你哥,再给他服下绝情芊,他就能忘了我,重新开始生活了......"
"那你呢?曦羽哥,你能不能为自己考虑考虑?你不就白白死了,你还让他吃绝情芊!那芊草一服,断情断爱,他都根本不会记得有你这么个人,你又是何苦......"
听了玉郎的话,曦羽也一阵哀伤,沈庄主死时说出的话在他脑中回响:千日牵情蕨,牵起千千情。一日绝情芊,绝情千千段。良久,曦羽道:"我只是用我自己的方式去喜欢他罢了......从小到大,就连我娘都不爱我,这世上唯一爱我的,也只有他了......若我失去了他,我活着却再没有意思,你懂吗?"
玉郎摇头道:"我不懂。我只知道哥你这么好的人,应该过幸福快乐的日子,你只陪着我哥,好好待他,等他走了,你开始重新生活!你说的事,我绝对不依!"
曦羽看向玉郎:"你不依我可以去找别人,你哥我是救定了。"说罢,曦羽扭过头去不再理他,玉郎却也不知该怎么解劝曦羽。
"曦羽,你在吗?"筱文的声音响起来。
曦羽急忙对玉郎道:"我今天跟你说的事,你可不要说给别人,否则,我就再不理你,知道么?"
玉郎见筱文已经走近了,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筱文!我在这里!"曦羽应道。
筱文转过来:"怎么在这里啊,跟玉郎在聊天么?"
"你怎么不在前面照顾大家?"
"鸿飞哥去了,我没找见你,就出来了,我猜你就在这里。"
"怎么那么聪明,就猜到我在这?"曦羽笑了起来。
"这里有鸳鸯嘛,你在这里织锦呢。对了,那天那个客栈的老板是不是被你买通了专门给我送信的啊?"
"就你鬼,什么都知道,你知道了还问,诚心啊你!"两个人说笑着,早把玉郎视为无物。
玉郎想要告诉筱文曦羽的想法,又怕曦羽生气,所以只好在旁边坐着,并不插话。
"玉郎,我们一起到前面去吗?"筱文问道。
"筱文哪,我不想过去了,我们回房间吧,我累了......"曦羽怕玉郎揭他的底,急忙缠住筱文。筱文抱歉地朝玉郎笑笑,挽了曦羽的手离开了。
玉郎一个人坐在池边,好没意思地叹了一声。
"玉郎......"玉郎刚刚叹完,黑暗里有个幽幽的声音在叫他。
玉郎吓了一跳:"谁啊!"
"是我,云舒哥。"云舒从黑影中走出来,玉郎长出一口气:"妈呀,每次都是我吓你,你怎么也吓起我来了?"
本来还想再说两句笑话,却见云舒脸色惨白惨白的,玉郎也不敢再说了。
"你刚才在和曦羽说什么?"云舒的样子像是逼问。
"没......没什么的......"玉郎多了个心眼。
"我都听见了,我本来是想去找鸿飞,可是我迷路了,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牵情蕨是什么?绝情芊又是什么?告诉我,好吗?"云舒坐在玉郎身边。月光下的云舒,一袭雪衣,脸色如雪,像一个精灵。
"是......是这样的......"玉郎见瞒不住了,便开口向云舒讲道,"我哥患的是遗传之症,我娘就是因此而死......其实他这病要治起来甚为残忍,却都是要残害深爱之人。一种办法就是像你这般,用牵情蕨定期浸泡,千日之后心中充满情毒,再剖出心来施救。第二种办法,便是如曦羽哥所说,找一个深爱他的人,情愿为他去死,剖心研粉也一样可以救得。但我既不愿看你惨死也不愿连累曦羽哥......"
"泡了牵情蕨便会动情么?"
"是的,若是浸了那牵情蕨水,不管爱的是谁,只要爱了,心中藏满感情,就可以的。但不用那牵情蕨却须是深爱那生病之人。所以,沈庄主曾经派了一个少年去取爹爹深爱娘亲的心,来给娘亲医病。这些东西,我也是听奶娘后来讲给我的。"
云舒惨惨地一笑,点头道:"我懂了,他爱上我,却原来只是这毒药的作用啊......那这绝情芊呢?"
"绝情芊是牵情蕨的解药,我曾经用那水为你浸过身子。浸泡药性很慢,但若服了,不论心里想得是谁,可都能忘得一干二净。我几次想找机会跟你说清楚,却一直都来不及说。"想到此时,云舒身上的情毒已经无药可解,玉郎一阵难过。
"哪有那么神了?那岂不是和传说中的忘情水差不多么?"云舒不屑道。
"真的很神啊,牵情蕨生长之地,不出十步,必有绝情芊。这两种生物,一为蕨菜,一为芊草,相生相克,一毒一解。"
"你说这可怪了,让人动情的是毒药,让人忘记的是良药,可能这世间的感情也是如此罢。"云舒微笑了一下,"若这东西是真的,我走后,你须让鸿飞服了,他可就没那么难受了。"
"你......你怎么也这样傻?你为什么不想自己服了?你为什么不活下去?"玉郎气得喊了起来。
"因为我不想忘了他。我在浸泡那毒药之前,就爱上他了,可是他呢,他之前心里有别人,浸泡了毒药之后才爱上我。他并不是甘愿爱上的,他会愿意忘了我,重新开始生活的。可是他对于我,是唯一的记忆,我并不想忘记他,那样,我的人生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说的不对!他若不爱你,又怎么会甘愿泡那毒药了?云舒哥,你和曦羽哥为什么都那么傻!"玉郎生气地看着云舒的眼睛,"你们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的爱是卑微的呢?你们又凭什么认定你们的爱人愿意抹去这段人生最美最深刻的记忆呢?你们失去这段记忆,人生会变成空白,那么他们呢?大帮主呢?我哥哥呢?没有了你们,他们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的呢?没有谁的感情是卑微的,你们好不容易才要到的爱,为什么要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