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做为交换条件。」鬼宿淳说。「易君彦现在的地位已经几乎和你旗鼓相当了,虽然资历尚浅,但你也应该知道,混声优这一道的能有个脸蛋不错而且声音也精致的是多麽难能可贵,你曾经也是这麽走过来的不是吗?
「而且易君彦还有个优势,就是他是新人!做为一个新人,人们都急於了解他的一切,这也是杂志社为什麽会同意易君彦提出的交换条件,放弃了你的那个绯闻。」
「那个笨蛋!」藤绪恨得攥紧了拳头。
鬼宿却叹了口气,发自肺腑地问道:「藤绪,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被易君彦这麽爱着是多麽幸运的一件事吗?他那样一个害羞而且胆怯的人,简直就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情走进那家杂志社,那些记者咄咄逼人的问题会让他心里有多痛苦你有想过吗?」
当被藤绪要求配合他的计谋时,自己其实也只是觉得有趣才去做的,却在知道易君彦选择了怎样一种惨烈的方法来挽救藤绪的名声时,被深深感动了。
易君彦他不是不了解自己目前的行情,只要他愿意,即便是辞掉藤绪经纪人的职位去专心做FS的声优,也绝对是一线的王牌艺人。但是他却选择了放弃,甚至为了一直在不断伤害自己的藤绪,不惜冒着毁掉自己前途的危险。
什麽叫飞蛾扑火,什麽又叫奋不顾身,易君彦爱得让人忍不住为之心疼。
「我知道。」许久,藤绪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他胆小、他害羞,所以我才想逼他把话说出来,否则以後即使我们在一起了,他也会对我隐瞒着自己的心情,那样的话,我即便是想破了脑子也永远猜不出他在想什麽。我只是想,教会他面对我而已。」
他只是想让那个人学会坦白而已,不用对所有人说,只是对他一个人说就好。
那麽重要的一句话他还没有听到,他只是想让他亲口说给自己听而已啊!
但是,他还是错了。
他对易君彦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因为不过才真正开始注意他几个月而已。
「人和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藤绪,你和我,都控制不了对方的。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并不单单只是易君彦的原因。他本来就是个小心翼翼活着的人,你拐弯抹角地暗示他,到後来只会让他误会到自己崩溃而已。」
如果当初藤绪能真正面对自己的感情,如果当初藤绪不嘴硬而直接表达自己的心意,如果当初藤绪能够不玩这种幼稚的花招……
藤绪惨然一笑:「鬼宿,我长这麽大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无能呢。」
所以现在真恨不得狠狠揍自己一顿!
鬼宿淳盯了他一会儿,然後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不动声色的放到藤绪面前。
「这是易君彦辞职时交给我的,他说他已经把你平常的习惯和兴趣爱好都记了下来,要我在给你找经纪人时把这单子交给对方,这样你就不会再觉得别扭了。」
藤绪一张张地慢慢翻过去,里面详细记载着早晨应该几点叫他起床,包子必须是中华街哪家料理店的,藤绪每周必看的汽车杂志是哪家出版社的,买得洗发精应该拨哪个电话号码……他知道易君彦喜欢自己,但是却没想到居然已经爱到这麽深的地步,让自己迟迟而来的感情自惭形秽。
第一次装醉的要和他发生关系,他一定也是怕身上或许会带着不乾净的病毒传染给藤绪,才匆匆忙忙跑去拿保险套的吧?自己当时竟然曲解了他的意思,还那麽残忍地深深伤害了他。
他现在终於知道易君彦的离开,到底扯掉了自己的哪部分了,是心脏。
那种疼得无法用言语清晰表达的感觉,其实已经不是心痛了,因为那里是空的,他疼的,是四肢百骸,和五脏六腑。
中国北部的某个省会城市正下着鹅毛大雪,天气虽然较平常温度稍微提升了些,但也只是在下雪的时候罢了,雪过之後迅速下降的温度还是会让有的人讨厌下雪。
易君彦提着从市场里买来的蔬菜匆匆穿越在人潮里,雪再大的话自己的衣服就要湿了。
终於回到了自己暂居的小公寓,他在没有大门的楼道口跺跺鞋上的雪,又把肩头上厚厚的一层积雪扑腾乾净了,才迈步走上狭窄阴冷的楼梯。
自己大部分的钱财都在临走时还给了藤绪,仅剩的一些也因为补ban*zheng件消耗去很多,所以他虽然是从日本回来的,却也只能租这种陈年破旧的公寓而已。
转了个弯,再上去半层就是自己家的门口,但是易君彦却在抬头时看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男人高大的身影笔直地立在矮小的楼梯顶端,头发湿濡,穿着灰色大衣的肩膀上有雪融化过的痕迹,眸子从上方直射下来,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易君彦手一松,袋子里的番茄滚了满地。
时间彷佛凝固了一样,他费力地仰着头,分不清目光中的感情到底是惊讶还是贪婪。
如果有人在此作证,那一刻的他们目光相接,似乎真的可以到达永远。
窗外乾瘪的枯树枝终於承受不住大雪的压力,在几声咯咯吱吱的挣扎後断裂开来,随着压迫自己的雪一起摔在地面上。
「噗通」一声闷响。
就像易君彦忽然开始剧烈跳动的心脏。
藤绪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看到易君彦忽然惊慌收回的目光里面,还有残留自己的影像。
易君彦匆忙蹲下身体去拾那些散落的番茄,拾着拾着,伸出的手就被另一只细瘦骨感的手捉住,轻轻地握在温暖的掌心里。
他抬起头,看向那双深邃的眸,求证似的唤道:「藤绪……先生?」
藤绪握了握他,微微笑着回答:「是我,藤绪。」
即使听到了声音,他还是不敢置信,仔仔细细地看了藤绪好久,才终於又开口:「你怎麽来了?」
声音很轻,馀音缥缈地在空落落的走廊里幽幽回荡。
藤绪喉头里开始发酸,柔声道:「我来接你。」
他的眼睛眨了眨,藤绪以为他会哭,但是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却依旧乾涩一片,只是手心里握着的手开始微微地挣扎起来。
「您能放开我吗?」易君彦说。
藤绪没有放开,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对不起,伤害你这麽多,对不起。」
眸子似乎亮了亮,却也只是一闪即逝而已,易君彦依旧执着地想要藤绪放开他,嘴里说道:「您没有做错什麽,我是个男人,而您那晚又喝醉了,所以根本没什麽关系的。」
「真的没有关系吗?」他贴近他,鼻碰鼻,唇与唇也只有咫尺的距离,叹息地说:「让你跟我说句真心话就这麽难吗?为什麽可以在昏迷中说出,清醒时却宁可自己受伤躲起来默默舔舐伤口,也不肯把想说的话告诉我呢?我对你来说,就这麽不可信任?」
易君彦僵硬了身体,大气也不敢出,看着藤绪哀伤的眼睛。
「明明因为那个绯闻酸的要死,却连质问我一句都不敢,难道我在你心里已经变成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了吗?」
「……」
「为了得到你一句真正的告白,我处心积虑地和那个讨厌的女人联手演戏给你看,你倒聪明了,反过来把自己搞得身败名裂来成全我们?」
「我||」
「甚至连句话都不跟我说就想离开我身边?」越说越生气,本来设想的温柔甜蜜也变成了满脑子的气愤。
张大嘴一口咬上易君彦刚开启想要说什麽的唇瓣,从轻轻啃咬到慢慢舔舐,几经周转,接着在难以餍足的驱使下,将舌头抵在对方紧咬的牙齿上。
易君彦似乎坚持了一会儿,但还是禁不住藤绪来回逡巡的舌头,犹豫着慢慢打开了条缝,藤绪便很懂得趁虚而入的把舌头伸了进去。
火热的纠缠一发不可收拾,男人简直就是嚐了鲜的猫一样,抓住易君彦的衣领将他紧紧地贴在身前,口腔中的东西到处乱窜,舔够了腔壁又开始追逐起他的舌头来。
易君彦「唔唔唔」地直喘,被藤绪步步紧逼的舌头弄得进退不得,连口水都在两人换姿势的时候流了出来。
藤绪本来只是想咬他一口发泄一下自己的怨气,却没想到越吻越舍不得放开,小小的亲吻已经变成燎原阵势了。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上楼的声音,易君彦已经迷蒙的眼睛立时瞪亮了,他再也顾不得礼貌什麽的直接一把推开了眼前人,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半推倒在地上,形成被藤绪压倒在地的姿势!
易君彦整张脸红的都快滴血,让藤绪联想起雪地里红艳艳的梅花。
「您……您还是回去吧。」把地上的番茄和蔬菜袋子迅速捡起来,易君彦强装镇定地开口。
「先进屋再说吧。」藤绪没安好心的建议。
但是易君彦几乎已经预料到一进屋子这个男人会做什麽了,他坚定地站在原地就是不动,嘴里不死心地继续劝道:「您回去吧,这样社长会困扰的。」
楼道里响起了开门和关门的声音,然後重新回归到一片平静。
藤绪心底因为易君彦的聪明而有些失望,但也没办法,谁叫自己就认定了这个死心眼的家伙呢。
「你回去我就回去。」他差不多是在耍赖了。自己这麽大的男人说出这种话,自己也觉得很羞耻。可是面对的是易君彦,那些需要在其他人面前伪装起来的强|硬与做作的亲切,都用不着用在他身上。
「……我的签证要到下个月才能申请下来,您留在这里,日本那方面的工作怎麽办?」
藤绪一愣。「你回来是为了办签证?」
「是啊。我不是在您家的客厅里留了纸条吗?」
似乎是意料到藤绪根本没有看到的结果,易君彦顿了下,垂下眼帘道:「在纸条上我已经写清楚了,以後,我不会再寄住在您家里,也辞掉了经纪人的职务……本来也打算离开FS的,但是社长说,那样的话我必须按照合约书上写的赔偿三倍的违约金。我没有那麽多钱,所以只好继续留在日本了……」
藤绪气得直磨牙,那个该死的鬼宿淳,居然骗他说易君彦是辞职後离开日本,从此再也不回来!
「……不过您放心,即使以後同在一个事务所里,我也会离你远远的,不给您造成麻烦。」
藤绪咬牙的动作一下子顿下来,盯着易君彦垂得已经看不到脸的脑袋,惊愕道:「你还以为我是讨厌你?」
对方的身体抖了下,藤绪这回看得很明白,即使是在这昏暗的楼道里,他也看清楚了。
「我……我是个……同性恋……而且还被……还被人……」他小声而忍耐地道。
心,被揪起来,藤绪这次也知道了,那是因为这个男人而疼痛。
他无奈而又怜惜地伸出双臂把可怜的男人拥在怀里,下巴摩挲着那柔软如丝的头发,道:「傻瓜,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啊?」
「……我怕又是误会…」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呢喃,「我已经误会了那麽多次了……」
眼眶突然有些朦胧,藤绪更加抱紧了怀里弱不禁风似的身体,「那麽,这次让我真真切切地告诉你||易君彦,我爱你。」
易君彦的身体忽然不颤了,连紧贴在自己肌肤上的鼻息也消失了。
藤绪继续坚定地说道:「我不在乎你是不是个同性恋,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被什麽人欺辱过,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有一双手巍巍颤颤地摸索到自己胸前,然後像似用尽了全力般,一下子紧紧地攥住了那一块的布料,接着,藤绪听到了从怀里传出的呜咽,低低的,像是从紧咬的齿缝里不小心逸出来的一样,只是在这空寂的楼道内却分外鲜明。
藤绪一下子感觉到了,这个人被压抑的感情原来这麽多,又这麽哀伤,找不到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就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哭泣。
原来自己每一次见到他流泪,流的都是对自己没办法倾诉的爱。
「易君彦,说你爱我,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一直这麽抱着你||永远也不分开!」自己是不是也被传染了?为什麽眼前模糊不清了呢?
男人的呜咽已经变成抽泣了,胸前湿掉了一大片,但是藤绪依旧紧紧抱着他,非常有耐心地在等待。
直到某一个不经意的时刻,男人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出一句:
「我爱你。」
藤绪哭了。
藤绪一边流眼泪一边温柔地遍遍呢喃:「不哭……不要哭……求你别哭……」
请不要哭,你的眼泪对我来说将是最珍贵的宝物,即使时光飞逝几万年,我也会滴滴珍惜。
因为从此,我会永远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