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以为不会被发现吧!抽烟要到风大的地方,站在顺风的地方,才能散掉烟味。
」他吸了几口,也吞入了厕所里的恶臭,差点反冑,「顶楼呢?上顶楼吧!」
「顶楼有二年级的占着,你别想了。」
「拜托,学校又不是他们家的。」他站了起来,烟蒂捻熄在地上,没停顿直接爬上了
楼顶。
果然,顶楼的确被一群二年级的给占据了。七八个人围在一起,抽烟的抽烟,吃东西
的吃东西,嘻嘻哈哈的动作在发现有外人入侵的时候,静了下来。
他也没多理会,几个人走到另一头,在还算干净的水泥地上坐下。
「还有多久考另外一堂?」二年级的视线往他这里飘,他只看了眼,便无聊的移开。
「半个小时。」
「这么久?」
「最后一天,考完就放暑假了。」他身旁的人抽着烟,把烟雾喷到他脸上。
「别闹,想害我回家挨骂吗?」惟明对烟味很敏感,那种不抽烟的人,总是特别讨厌
这种味道。
但他越是说,那些人就越是故意。而且还有人含着烟对他的耳朵吹。
「妈的,你这欠扁的家伙。」他的耳朵可是超级敏感地带,谁也碰不得。往那个人身
上挥了一拳,被躲开了。他有些闷,摀起了耳。
「哇,你真敢,居然跑去穿耳洞,不怕被记过吗?」他们发现了他向来盖在过长头发
下的耳垂,镶上了一对银饰。
「如果有一个很漂亮的美女买下一对红宝石耳饰,以一种就快哭出来的表情求你把它
们戴上,你会不会戴上?」他说。
「当然会,无论她想戴在哪里,我都会一让她戴。」
「少来了,你知道最近流行戴在哪里吗?」旁边有人大笑了一声,「是这里耶!会痛
死你!」那个人指着自己的裤裆。
「真的假的!?」包括他在内,众人都瞪大了眼。
「你们这群纯情小伙子,真是温室里的花朵啊!」那个人哈哈大笑。
他们的嬉闹声引来二年级的侧目,「喂,你们那一坨安静点!」
一坨?感觉好象是大便的形容词。
他往二年级的方向望去,本想看看他们到底在嚣张些什么,没想到,视线却落在一个
攀附栏杆眺望的背影之上。
他愣了一愣。
那是个抢眼的存在,令他的目光无法移开。
突然,当他自己发觉的时候,他已经走入了二年级当中,来到那背影身后。
「你是谁?」他问。
那趴在栏杆上的人转过身来,是一张十分好看的脸蛋,嘴里叼着烟。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把眼前人的衣服扒光,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脑袋里残
留的那个影像。
那个人只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瞧,矮他半个头,中性的脸孔非常亮眼,微扬的眼
睛清纯中带了些媚,几乎不像个男人。
「孟淳安。」
听这个人报上自己姓名。
然后,直到期末考结束,孟淳安的面孔及背影,都还是烙在他心里。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存在,就此再也忘不掉。
尔后,暑煅来临。
第四章
空气,在七月里骚动。
高温再度降临,带走凉爽。
柏油路上,对流的风扭曲变形。
他需要一台冷气。
下午一点天气正热的时候,就算是躺在地上,仍有汗从额头上滑下。电扇坏了,屋子
里问得可以。惟明的脚从他身上跨过,拿着一叠期末考卷,进到房里批改。
他躺在这里很久了,但惟明一直忙着,还没空理他。
「买冷气好不好?」他的视线随着惟明移动,然后汗水就滴到了地上,这样一个夏天
,也许他会脱水而亡。
「我没钱。」惟明回答得很实在。一份薪水养两个人,已经有些吃力了。如果再加上
电费什么的,那会把他的存款吃光。
看了惟明一会儿,他死心地收回视线。天真的很热,放在桌子上的巧克力都融得软趴
趴,要流出包装纸外了。他想,他的内脏一定也像那些巧克力水一样,在身体里融得
一塌糊涂。
用尽全身的力气,他爬向厨房,开了冰箱的门就把整颗头给塞了进去。内脏融了不要
紧,脑袋融掉事情就大条了。他的人生惟明都已想好,先考上大学,然后再去考个公
职,有稳定的工作,也不怕现在居高不下的失业率。所以脑袋很重要,他要顾好它。
满足的叹了口气,他上半身几乎都窝进了冰箱里,动也不动的,像被催眠的蜥蜴,两
眼无神。
几个小时过后,惟明从房间里出来,见他这个样子,蹲在他旁边苦笑。
「你不热吗……」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记得以前的天气没这么热的啊?好象有什
么温室效应,课堂上学过,说是会让地球越来越热,南北极的冰山也在融化,海水水
线在上升。
他希望下辈子如果投胎,可以是一只南极企鹅,有天然的冰箱用。不然北极熊也不错
,至少不会让太阳晒过的空气,逼到发昏。
不过,如果融到最后,连南北极也融了,那该怎么办?
「心静自然凉!」惟明回答。
「那是老师用来骗学生的!」尤其是国文老师,更常讲这句话。
「我就不感觉热。」
「因为你体温比我低。」惟明的额上见不到一滴汗,衣服和肌肤也是干爽的。不像他
,冒着臭汗。
「去洗个冷水澡吧,会舒服点。」
「我都洗三次了。」他有气无力。
「那怎么办?」惟明也想不出方法。最后,干脆打开冷冻库的门,刮了些霜撒在他身
上。
「凉了吗?」
「还差一点。」
接下来几分钟,只见惟明笑着抠起那些结了很久,有些硬的霜。手指都红了,还是没
有停止休息。
「几点了?」惟明越是对他好,他无法响应的愧疚就会涌出。心想不能这样下去,他
要暂时离开。
惟明看了一下手表,「三点多快四点了。」
「那好!」他跑进浴室洗了把脸,又出来,「酒保的店四点开,我去他那里吹冷气。
」
惟明的睑色有些难看,「你还未成年,不许老往他的店去。」
「那我们一起去好了,你开车载我,省得我骑脚踏车骑到脚发软。」
惟明沉默着。
他当然晓得惟明还是放不开他,虽然最近没有什么乱来的举动,那双会放电的眼睛也
收敛不少,但他就是感觉得到,惟明的心还没从他身上离开。
顶多,只是回到之前相安无事的情况而已。或许,他该努力帮惟明找个对象,转移惟
明对他的注意力。
「算了,你自己去吧!」惟明转回房里继续改他的考卷。
「酒保的店里都是Gay,放心啦,我对Gay是没兴趣的。」他留下个保证,下楼骑着脚
踏车就往外冲。
街上,摩托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他看看自己的破烂脚踏车,摇了摇头。惟明没钱,
那他就去打工吧!反正现在放暑假没事做,空着的两个月不利用也浪费。家附近的便
利超商好象在征人,存够了钱,他就来买一台冷气,换一台脚踏车,省得暑假过得跟
股市一样惨绿。
在大太阳下猛冲了半个小时,就快到酒保的店时,天空突然来了个雷声。他停在红绿
灯口,有滴雨水掉到他脸上。
旁边的机车骑士念着:「又下雨了!」
好些人在等红灯的当口拿出雨衣穿上,他不信邪,只剩一段路而已,两肯定不会下的
那么怏。
然后,蓝天突地变黑,劈里啪啦的雨莫名其妙的打了下来。有人躲避不及,淋成了落
汤鸡。
典型的夏日天气,午后雷阵雨。
他在雨里垂下了头,酒保的店就在眼前。老天爷可能是看他最近不够惨,所以这么玩
他。
雨里,空气变凉,酷暑消失得不见踪影,他也浑身上下湿透。牛仔裤吸水后变得厚重
,他故做潇洒地在雨中骑车漫步,假装自己很诗情画意,欣赏路旁咖啡店内的顾客,
由玻璃橱窗投射而出的目光。
把车停在店门口,他脱下上衣拧出一滩水,穿上后进了酒保的店。
店里头灯一样昏黄,酒保在吧台调酒,冷气开得特强,于是,他的牙齿开始打颤。
「外面下雨了吗?」
「不然我身上的是什么?」
「如果你不说,我会以为那是汗水。」
他的脸皱成一团,「你这个笑话真难笑。」
酒保自己哈哈了两声。「你没事跑来干嘛,没看见门口的牌子,未满十八岁禁止进入
吗).」
「我以为那个牌子只是装饰用的。」他坐上吧台,屁股湿湿的很难受。
没啥人的酒吧里冷气声音嗡嗡响,里头唯一的小包厢传来了争吵声,酒保把调好的两
杯酒放在托盘上,像没听到似的。
「包厢有谁吗?」他问。
「客人。」酒保把托盘推到他面前,「帮个忙,送到里面去。」
「你的店员呢?」
「结婚,辞职了。」
「结婚?结婚干嘛辞职,他老公要他在家里当家庭主妇吗?」
「不,他是怕被老婆发现自己是个同志。」老板擦着玻璃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
「怎么跑去跟女人结婚,不是喜欢男人吗?」他倒是有些诧异。
「有些人受不了压力,就会拒绝承认自己是同志。跑去结婚生孩子,害惨另一个女人
!」
包厢里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跟酒保只聊了几句,就连忙往里面去。
打开门,一个烟灰缸往他脸飞来,他一闪,幸好没被砸中。
包厢里头的景象很混乱,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压着一个男的,他只消瞄一眼就知
道在搞什幺了。
「先生们,强暴现在是公诉罪,判刑很重的呦。」拿起手中的酒往正拉下拉炼的少年
身上浇去,「麻烦控制控制自己情绪,别在公共场合发情好吗?」
「干你屁事!」几个人握起了拳头就要往他身上打来。
他挡了几下,把杯子砸在那群人身上,弄得对方头破血流。但见没人肯罢休,他这才
说:「报警了呦,最近的警察局就在对面的银行旁边,想不想赌赌看警察多久才会来
啊?虽然台湾的警察出了名的动作慢,但是,这段两百公尺不到的距离,不用十分钟
吧:」
结果,那群人面面相觑了会儿,立刻夺门而出一哄而散。
躺在布沙发上的少年衣衫不整,双手遮掩着睑,他只看了眼,便把门带上,「没事了
,休息一下再出来吧!」
外头,酒保还是若无其事的擦着杯子,但越是装得没事,他就越觉有问题,「你早知
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了吧!」
酒保点了点头。
「我如果晚一步进去,就发生强奸案了!」
「他自作自受。」
「那个他,想必跟你很熟啰。」酒保这次弄了杯甜酒给他,大概算是跑腿费吧!他喝
了一口,酒精度不算高,跟啤酒不相上下。
后来,那个他从包厢里头走了出来,也没啥表情,坐到他旁边。
「怎么是你?」他方才没发现,原来是同校的学长,孟淳安。
淳安穿著红格子七分裤,白上衣,还带了顶有些可爱的帽子。那样子看起来就是十足
的零号妹妹装扮,配着他有些清纯的娃娃脸,走在路上,简直是会引人……呃……引
Gay犯罪。
人生无处不相逢,但如果同在GayBar相遇,未免也太巧了些。
听说,世界上有百分之十的人口是同志,会不会,这百分之十都给他遇上了?他的身
边,除了学校那群共同逃课抽烟的死党外,几乎每个认识的,全是Gay。也许,开学后
他得去问问那些人,喜欢的,到底是不是男人。
如果不是在酒保的店遇上孟淳安,他还真不知道,原来同志隐藏人口这么多。
「没见过像你这么没心没肺的人。」淳安抢过他的酒,喝了起来。
「喂,我的!」
「没关系,我再调一杯给你。」酒保又弄了一杯给他。
只不过再调的那杯有些辣,他才喝了一口,就呛得说不出话来。
他听见酒保说:「你带人到我店里乱搞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谁叫你都不理我。」
「店里人手不够,我忙不过来,哪里来的美国时间陪你。」酒保仍是平稳的擦着杯子
,只不过,同样一个擦了再擦,好象永远擦不干净一样。
淳安突然把箭头转向了他:「方晓毕,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被酒呛了一下,不可置信的回问他:「我给你这种错觉了吗?」
「你不喜欢我?」
「应该是说我不喜欢男人。」
「你不喜欢我,那天在顶楼看见我的时候怎么会双眼发直?」
「因为你长得像女的。」他跟淳安还没熟到可以把那夜的事情讲出来。一定会被笑,
他这种偏差型的天使执着症候群。
「所以你对我动心了?」
「没有。」他当然否认。
「那,你把我当女人就好了!」淳安露出邪邪的笑容,「反正暑假两个月无聊,跟我
交往吧!」
「不要。」他一口回绝,「你是男的,我不跟男人接吻。」
「可是你都说我的脸蛋很像女孩子了啊!」淳安往他靠近,让天使般美丽的脸孔落在
他眼里,「你难道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吗?」
他沉吟了一下,跟外表的清纯完全不搭嘎的淳安,简直是个生来欺骗社会大众的家伙
。他有些动摇,但多半是淳安背影带给他第一眼印象的震撼。
一模一样的感觉,期末考那天初次见到淳安,他就想起了那年台风夜,裸身的天使少
年。
「我对你的兴趣,仅止于把你的衣服扒下来。」也许这样他就能确定,淳安到底是不
是他记忆深处的那个天使。
「哎呀,你怎么这么色!」淳安有些意外,但笑着,手随即就攀上了他的肩,「可是
我比较喜欢按照顺序来,这样吧,先给我一个吻,你认为如何?」
「不要,我说了我不喜欢男人。」
「你这个人还真是矛盾,想脱我衣服却不想吻我,我有口臭吗?」淳安什么也不管,
整个人的重量全攀在他身上,唇硬是要堵上他的。他躲来躲去重心不稳,一个不小心
,抱着淳安,就从吧台略高的旋转椅摔下了地。
腰直接撞上坚硬的地面,他疼得差点没叫出来。淳安的牙齿也咬到了他的唇,当场血
就由嘴边滑落,沿着脸颊滴到地板上。
在他怀里的淳安察觉到自己干了什么事,有些愧疚地站起身,顺势要把他拉起来。
但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淳安退了两步,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嗨!」他苦笑,打了声招呼。
惟明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神情是,有些妒意、有些怒意,却,极其压抑。
「你怎么来了?」说话牵动伤口,他疼得赶紧闭上嘴。不过幸好不是咬到舌头,否则
,惟明可能会显得更糟。
惟明向酒保拿了几张面纸帮他把流出的血擦掉,然后把他扶了起来。
「因为外面下雨,你又没拿雨衣。我猜你淋湿了,所以带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惟
明手中拿着一个塑料袋子。
他伸手要拿,没想到惟明却握住了他伸出去的手掌。
「怎么?」他纳闷。
「回家!」惟明拉着他,转头就要走。
「你不是拿衣服来给我换的吗?我现在冷得不得了,先让我把湿衣服脱下来再走不成
吗?」
「不行!」
看来,刚才的事刺激到惟明了。他望向酒保,酒保只说了声:
「保重!」
一旁的淳安,还幸灾乐祸地笑了出来。
其实。
整件事,他都好无辜。
◆◇◇
「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
惟明将他拉到酒吧外头,灰色的天大雨不断下着,雨声几乎要掩盖住惟明的音量,他
费工夫地竖起耳听着,但惟明下一句直接朝了他的耳朵喊。
「你到底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他见惟明怒气冲冲地质问的样子,自己也不高兴了起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歇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