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拉着我的手,示意我进去看看。
我站着,想抬腿,却提不起劲儿。
鲍叔叔和风秀婶出来了,他们小声口角着。听见风秀婶说:“自己儿子也不心疼,一放假就要他干这干那,你想逼死他?”
鲍叔叔脸绷得紧紧得,来到我跟前,问:“涛子,你家有‘安乃庆’吗?”
“有。”我连忙转身,拔腿就跑。
小康真是病了,脸烧得通红,眼眶含着泪花,喉舌一哽一哽地抽搐。风秀婶把小康扶起,给他喂药。跟随我来的爷爷在旁边问:请郎中瞅瞅?
“发个烧,吃吃药就没事。”鲍叔叔摇了摇头。
“请郎中看看吧,都烧成这样了?又花不了几个钱?”不知怎地,我竟然冲鲍叔叔脱口而出,声音提高了几分贝。说完,我猛然别过头,我不敢再看他们,我害怕自己会像个女人一样,放声哭泣起来。
有时,我真是顶顶讨厌鲍叔叔,抠门得要死,从来舍不得为儿女花钱,虽说穷,可也不至于这样,如果他稍微那么大方点,小三也不至于现在这模样。
鲍叔叔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充满惊讶,他也没料到我会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连爷爷也感到意外,拉了拉站在他身后的我的手,我一下被拽到他身边,小声训斥我:你多什么嘴!
我冲爷爷撇撇嘴。
许真是害怕,鲍叔叔去请郎中了——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看见小康掉眼泪。
爷爷拉着我的手,要我跟他回家,我用力挣脱。爷爷嘟囔了一句:这孩子。便自己回家了。
屋里就剩下我和小康、小三了。
我抚摩着小康的额头,手一直在颤抖,轻微的,不由自主的。我想起了我发烧时小康紧紧抱着我,为我喂药、盖被,眼圈就这样红了。本来我想从风秀婶手里夺过那碗水,亲自给小康喂药。但我终究没做,现在,我后悔了。
小康有点清醒了,转过身,拉着我的手,忧郁地说:“涛子,你来了?”
“恩!”我点点头。
“你要学会照顾自己,要早点起来打水洗脸,吃饭要早去食堂,晚了就没得吃了……还有,生病了要记得去医院,发烧了要及时吃退烧药,县城这么远,你又不会照顾自己……”
我转过身,想哭,强忍着,心却愈发痛,像一千把利刀从一千个方向插入。
此后几天,小康不敢来找我,实在忍不住,就托小三来打听,问我转学办得怎样了。
小三不明白转学是怎么回事,当他终于明白后,拉着我的手,不停问:涛子哥哥,你要走了?不回来了吗?
幸亏,这只是一场虚惊。
二十一
姐夫虽然没帮我办成转学之事,但他办成了另外一件事,帮三姐秀娟从廊丰中学调到了我们龙溪中学。这完全是我爸的意思,要三姐监督我学习。
三姐住的是单人宿舍,为了方便我学习,她在宿舍里放置了一张小床,要求我搬过去和她一起住。起初,我不答应,嘴上说是男女授受不亲,其实是舍不得离开小康。
三姐可不像二姐,见我不听,就强行把我寝室的箱子砸个稀八烂,再把我的东西一古脑搬到了她的单身宿舍。
没办法,三姐就是那么一个凶悍的人。你若不答应,可有你好受的。何况,她还有父亲撑腰。
不过,从心底说,搬去和三姐住后,确实省去了不少麻烦,吃饭可以直接上教师食堂,可以用教师的热水洗脸。而所有这些,我也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全是三姐一手操办,我只管学习。
我却感到了不安,不安来自小康。
小康从来不主动找我了。有时我去找他,他还故意躲我。他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他的学习够好了,期末考了班上第三,全年级也进了前十。拉了一年,能有这样的成绩,不容易。他是个要强的人,我知道。
我父亲每月都要给三姐一笔钱,说是给我加强营养,三姐才参加工作,工资不高,父亲心知肚明。我却感觉到了全家人对我的期望。压力变得沉重起来。
我还是惦记着小康,无论压力多大,父亲的期望多重。
他为什么要躲我?
变心了?
不像,自从那次和他生气后,从未没见他把手搭在任何一个男生的肩上,他甚至不和别人说话,自顾着低头走路。
不喜欢我了?
也不像,每次做课间操他都会有意无意往我这边瞅,一碰及我的目光,他会立刻慌乱起来,随之不知所措转身或低头。
一次,下晚自习后,我还在姐姐的房间看书,打开窗,透透气,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教师宿舍楼下的操场上徘徊,见我开窗,抬头向外张望,身影迅速跳到了屋檐下的阴影下,沿着屋檐,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是小康,没错,就是他。
我穿衣,下楼,从办公室出来,捧着一撂作业本的三姐问:“上哪去?这么晚。”语气有点严厉。
“厕所!”虽说不大喜欢三姐那种装出来的厉害模样。不过,我还是为自己的回答感到惊讶,什么时候我变得说起谎来心不惊脚不乱。
赶到小康寝室,我问郭发春:鲍小康呢?
打水去了,郭发春头也不抬,他正点着蜡烛,趴在箱子上写着什么。
台阶上,小康正提着一桶水迈着步子。
看见我,他先是微微一笑,可很快收敛。我伸出了手,要帮他。他没有拒绝,把铁桶放下。我们一人提一边。
我说:“现在这天气,水凉,冻手,你去教师食堂打热水吧,找我姐就行。”末了,我特意还加了一句:林秀娟,你不也叫她姐吗?
小康低下头,回答说:“不用了,反正习惯了,懒得麻烦秀娟姐。”语气平静的如一潭水,像不是在和我说话。
“小康,你近来心情不大好?”
“哦,没有呀。”小康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眼神掠过一丝慌乱。
“那怎么不来找我?看见我也不理我。”我委屈地说,“你不想我吗?”
“……”小康沉默不语了。
“你害怕我会转学,所以不要我了?”我看了看四周,还好,没人。
“……”还是沉默不语。
我伸手去摸小康的脸,小康脖子一扭、脸一转,桶里的水溢出来。
“别这样,有人看着呢!”
他低沉着声音,语气甚是认真。
这次轮到我沉默不语了。
小康到底怎么啦?
二十一
小康要我以后少去找他。
他学习刻苦得要命,拼命三郎般。
他仍旧对我很好,家里带了好吃点肯定第一个想到我,每次我都愉快地接受,我知道,不接受,他会很不高兴。现在有了三姐照顾我,不用他打水、洗饭盒,给我好吃的是他对我唯一能找到心理平衡的地方。
我说:啊,好吃,你带的山鸡肉真香。
他就很是欣慰,给我夹了一块又一块,根本不考虑如果我全吃光了,他日后的生活如何维持。
我现在很少回家了,一般是三姐回去。周末我就去马老板家洗澡。听三姐说,二姐和老板的小儿子马德军订了亲。
难怪那个马老板对我这么好。
马德军没有继承父艺,而是跟随我大姐夫罗新华学开车。
我早就知道姐夫罗新华收了个徒弟,但没想到那个徒弟就是马德军,看来二姐和马德军早就有一腿了,只是我傻,没看出来。直到两家订了亲,我才恍然大悟。
二姐就是那么一个人,腼腆、羞涩,什么事情都喜欢保密,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不像三姐,个性张扬、敢作敢为。
小康只会在星期六来找。
放学了,他会在校门外等我。见了我,就问:涛子,你回家吗?
我说不回去,要补课,他会很失望。
不过,很快笑了笑,说:涛子,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说是补课,其实是自己复习,毕竟才初二,上纲上线也没必要这么快。我却总是贪玩,老师也管得不严。我迷上了篮球,在星期六的下午。
刘大丰买了个新的牛皮篮球,县城买的,弹性很好。
他总诱惑我:书呆子,走,该运动运动了。
也是,人走的差不多了,他也没其他人可诱惑。
拉上那么三四个人,我们开干了。
我除了个子矮点,技术还不错。刘大丰总是夸我有天赋,打一次长进一大块。每次把我夸得都乐意陪他们玩到天黑。
打完球,刘大丰骑自行车回家,他在离镇一公里远的一个不知名的村子住。我则去马亲家洗澡、吃饭。吃完饭再回学校三姐的房间看书。
那个星期六,我和刘大丰打完球,才知道三姐随马德军他们一家去外县进货了,要明天才能回来。
马老板的姐姐帮他看房,探出头,热情请我进去。
我摇了摇头,虽然三姐和他们家订了亲,但毕竟还没嫁过去,而且,我和马老板的姐姐只照过几次面,不怎么熟。
刘大丰走上台阶,豪爽地拉了拉我的手,说:“走,上我家洗吧。”
“不了,晚上还得看书呢。”
“我把你送回来就是了,来,上车吧。”刘大丰硬是把我拽上了车。
刘大丰的家很漂亮,看得出来,他家很有钱。他妈妈很是热情,听说我是班上的学习尖子,对我热情得不得了,一次次对大丰耳提面命,说就应该和我这样的人接触,多向我请教,把学习提上去。
等我们洗完澡,他妈妈把晚饭也准备好了。
饭桌上,大丰的妈妈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对我叹着气:“哎,我家大丰学习不好,你要多帮帮他……”
话还没说完,大丰就打断了阿姨的话:“妈,你还让不让人家吃饭?”
许是为了表达不满,大丰没扒几口饭,就把碗筷一扔,离桌了,害得我也跟着放下碗筷。
其实,他妈做的饭菜真是好吃,我舍不得这么早离开饭桌。
大丰推着自行车就要送我回学校。阿姨拉住他:“这么晚,还回学校?”
“是呀,我要回学校好好读书,我还要考大学呢。”大丰白了他妈一眼,故意拖长着腔调。
“臭小子!”阿姨打了他一下,“书不好好念,说两句也不行。”
路上,我问刘大丰:“你平时也这样和你妈说话?”
刘大丰低下头:“我妈烦,老说我学习不好,念叨个没停。”
回到学校,我问刘大丰:“你还要回去?”
“不回去了,我就在寝室睡,回去还不得挨我妈训。”
回到三姐房间,我摊开英语课本,背了几个英语单词,做了几道数学题,正要即灯睡觉,门咚咚咚响了。
打开,是刘大丰。
“林涛,寝室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全回家了吗?”他问。
“当然了,不回家,他们下星期吃什么?”星期六晚上,学校一般没同学。只有刘大丰这种害怕回家的人才会留在学校享受孤独。
“林涛,你陪我去寝室睡呀?一个人也没有,害怕。”
“你在这里睡好了。”寝室黑灯瞎火的,我才不愿意去呢。
“能睡下吗?床这么小。”他瞥了瞥我那张单人小床。
“将就将就了。”
我这张床确实有点小,还短,恰好刘大丰又是我们班上最高的同学。他一躺下,脚就伸到了床尾的外沿。
“林涛,我过来和你挤挤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我听到他在叫我,还掀开了被子,爬到了我身边。
“哇,你身上真暖。”他靠过来,一下抱住了我,“恩,真舒服,林老师(他说的是我姐姐)的被子真香。”
半夜,我便急,醒来。
天呀,我竟然和一个人抱在一起睡觉,甚至,还嘴对着嘴,亲吻着,他是谁,小康吗?大脑经过短暂而快速的运转后,才想起刘大丰。更紧张、要命的是,刘大丰,他,他那根硬硬的东西顶着我的腹部,痛痛的。
我辗了辗身子,刘大丰恩的一声,动了动,松开了紧抱我的手。我推了推他,他醒了,惺忪地问“林涛,你睡觉怎么乱动呀!”
“我想上厕所,你陪我去呀?”我又推了一下他,拉亮了灯。
外面很冷,他搓着双手,一个劲催促我:“快点,好了吗?你生孩子呀?”
我从厕所出来,他掉过头就回跑,进屋,他衣裤一脱就往被窝里钻。我进被窝,他又一把抱着我,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好象和任何人睡觉,他都习惯这么做。
“我怎么跑到我这来睡了。”我才想了起来,下意识挣扎了一下,“这是我姐的床,她知道了会骂我的。”
“怕什么?反正都睡了。”他还是紧紧搂着我,“呵,你姐的床好香,真舒服。”
“你睡觉喜欢抱着别人?”我问他。
“你身上暖和,就抱你了。”他竟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哎,林涛,别说,你的皮肤真嫩,还柔滑,抱着很舒服哦,像个女人。”
“你还亲了我。”
“是吗?我亲了你?是你亲我的吧。”说着,他嘿嘿一笑,把嘴唇靠了过来,放肆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小胡子扎得我痒痒的。
“哇,你又亲了我,真是个流氓,还用硬硬的东西顶我,好痛呀。”我掐了一下他的脖子,“说,为什么要对我耍流氓行为。”
“没办法,它自己要硬,我没强迫它哦。”
“现在硬了吗?”
“我睡觉都硬。”
“硬了怎么办?”
“就这样了,你又不是女孩。”
“是女孩又怎么了?”
“是女孩就好办多了。”他笑了笑,稍微把身子靠过来,做出要压在我身上,吓吓我的姿势,“是女孩我就……”
“哎哟,痛!”我故意挣扎了一下,用手去抓他的下体。
“哇,你那玩意儿这么大呀!”我惊叫了一声。
“那当然!”他自豪地说,全然没有羞愧之色。
“搞过不少女孩子吧。”
“没有了。”
“你对我耍什么流氓?我又不是女孩子。”我摸了摸他的肚皮,很光滑,硬硬的,肌肉很是结实。
“没有女孩子,只好对你耍流氓了。”
其实,刘大丰只是嘴上耍耍流氓,他不会真格对你流氓。而且,他很实在,不滑,你说他对你耍流氓,他就承认自己耍流氓了,不会和你争辩,你如果说: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变态呀!他就点头应允:是呀,我这个人就这么变态。
后来,我试探着对他说:“不行,你对我耍流氓了,我也要对你耍流氓。”
“那你就耍好了。”
果然,他爽快地答应了,估计他也没料到我会对他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毕竟,我是尖子生,平时表现也中规中距,是大家心目中的好学生,乖学生。
“怎么耍?”
我为自己的伪装感到可耻,想做婊子,又要立牌坊。
“随便你好了。”他懒洋洋回答,想必是困了,在应付我。
有这么好的事儿,别以为我不敢,我早就想对你刘大丰耍流氓了。只因为我有了亲爱的小康,才暂时忽略了你刘大丰的存在罢了。现在小康也不理我,活该你刘大丰这头落入虎口的羊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