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然点点头,“我觉得,这样的方法比直接去调查真相稳妥许多,也柔和许多。”
此时感触最大的是江胤天,原来白然早就没有再怀疑他了,除了欣慰,心里还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不过,陈鸶接下来的话将他的心推到了谷底。
“江若然,这一次算你狠,我陈鸶活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栽在你身上,不过你也不要太得意,那场车祸他们江家人依旧牵扯在内!”
一室寂静。
“是谁。”过了半晌,白然才沉声问道。
陈鸶目光对着几人一扫,最后,停在江若凛身上。
江若凛脸色立刻煞白。
“那个时候我就奇怪,不过六岁的孩子,竟然如此狠毒恨不得让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挫骨扬灰,就算是童言无忌,也当真骇人了些,那个时候若不是江若凛悄悄告诉了我你父母的行踪,我又怎么可能如此精准地把握住你们的动向,言尽于此,我不再多言。”
白然缓缓地转过头,看了江若凛一眼。
江若凛强装镇定地回瞪一眼,但白然的眼神平静无波,可偏偏这样的眼神,看得他心里发虚。
从小到他,他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未如此狼狈过。
可是,只是那一双眼睛,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咔嚓一下碎掉了,狼狈颤了颤,竟然跪倒在地。
“若凛!”井擎情不自禁低呼一声,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一声呼喊,白然双眼却闪过一片凄凉。
“现在真相大白,我也累了,你如果要报警便报吧,我会认罪。”陈鸶反倒镇定下来,只是嘴角那意思自嘲的笑容显露了内心的情绪。
“不!不要!”江若凛却突然大喊大叫,三两步扑到白然脚边,狂喊着:“不要!不要报警,当年我不懂事啊!他们不是我害死的,不是我害死的!不关我的事!”
他在怕,他真的在怕,几十年来他一直活在光鲜亮丽的世界了,耳边充斥着女人的呻吟与男人的恭维,警察,监狱,多么遥远。
即便有一天沦落至此,他也不要去那种地方!这是他最后的尊严!他死都不要去!
或许是见白然没有反应,他又扑到井擎面前,抱住他的大腿:“井擎,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帮我说句话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要去监狱……那个时侯我还是个孩子……我不要去……不要去……不要报警……呜呜……”
他,居然哭了。
江胤天满脸羞红地吼着:“逆子!起来!你这样成何体统!”
“井擎……求求你……呜呜……帮我说句话……呜呜……”
丑态百出。
井擎脸上现出一丝挣扎的表情,最后还是弯下身,将江若凛掺了起来,对白然说道:“小然……我……”
“我不会报警。”
江胤天,陈鸶,安娜,都是一愣。
白然闭上眼睛,不再看任何人,“安娜,来福和旺财怎么样。”
安娜说:“他们都很好,我有派专人去照顾。”
“小轩呢?”
“他伤势快要好了,也在那里疗养。”
“我累了,我们回去吧。”白然忽然毫无预兆地站起身,向门边走。
“小然。”井擎将江若凛扶到沙发上,唤了他一声。
“你……就呆在这里吧。”白然用很平静地声音说着:“他……或许更需要你……”
话里带着一丝生硬,井擎觉得有什么话堵在了喉咙里,说不出,也咽不下。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瘦削的背影走了出去。
没有回头。
“我累了。”
刚出了江家的大门,安娜忽然听见白然这样说。
“我累了,真的累了,如果能就这样睡去,我真想再也不要醒来。”
他睁开眼睛,瞳孔里面,布满悲伤与绝望。
江胤天怎么都想不到,所有的股权会失而复得。
白然将所有的股权都转回到他的名下,甚至还给了天胤商企一笔堪称天文数字的注资。
之后,风靡在城市里的两则消息覆盖了几乎所有的主流媒体。
第一件:天胤商企死灰复燃,重获新生。
第二件:顶级奢侈会所Ailinisi忽然宣布无限期停业。
南郊的小院子里,男子一身白色的睡衣,正坐在阳光下的躺椅上悠闲地看着书,一只体型巨大的苏牧懒洋洋地蜷缩在躺椅旁午睡,还时不时蹭一蹭男子白皙的脚裸。
白然停留在这一页已经很久了,他苦笑一下,索性合上书,抚了抚正趴在他膝盖上的小猫。
小猫喵呜叫了一声,翻了个身,似乎很享受。
白然浅浅地露出笑容。
安娜走了过来。
“都安排好了吗?”白然问她。
“医院那边已经确认好了,就等你入院。”安娜答着。
“谢谢你。”白然轻轻点了点头,“果然是越来越不行了呢,我连书上的字都看不清了。”
顿了顿,他又问:“江家的情况怎么样?”
安娜担忧地看着白然:“得了Ailinisi近乎所有的注资,江胤天如果还不能起死回生,那他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白然带着笑,点点头,又摇摇头。
安娜明白白然其实是想听那个人的消息,她不禁有些气恼,接触了几次,她实在是不觉得那个举棋不定的井擎到底有什么好!
白然却没有再说话。
安娜等了等,却没有再听见白然开口,又觉得很奇怪,只好说:“你就不好奇井擎吗?”
“他现在还是在江若凛身边吧。”白然低声问着。
安娜想了想,还是开口:“我听陈九说,那天之后,江若凛换上了轻微的抑郁症,除了井擎,他不让任何人接近。”
“所以……他还是离不开他吧……”白然忽然轻声笑了出来,“安娜,你觉不觉得,真正的跳梁小丑其实是我?”
“你在说什么?”安娜不理解。
“或许,我从一开始,我的心思就不在为父母报仇上,而是在嫉妒与争夺上……”白然抬头望着天空,继续说着莫名其妙地话:“安娜,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把那家店取名为Ailinisi吗?”
安娜摇头,“没听你说起过。”
“Ailinisi,是希腊神话中的复仇女神。”白然微微笑着,“复仇女神,为复仇而生,她的怒火可以烧尽一切,让罪恶之人堕入无尽的轮回……”
“白然?”或许是觉得白然的表情有些奇怪,安娜摇了摇白然的肩膀。
“我没事。”白然笑着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自己这一生有点可笑与可悲。”
“那么多年,我一直觉得我要夺回曾经失去的东西,可是当我真正握住一切的时候,我又发现,或许那些并不是我想要的,其实至始至终,我想要的,便只有他……”
安娜没说话。
“你不知道,当我知道他心里其实一直想着我的时候,我有多么高兴,高兴得即便要我在那一刻放弃一切,我也甘愿,我甘愿的,可是,他为什么总是要让我难过呢……为什么总是要让我难过呢……”白然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眼眶泛红,“他说过,他说过不会再让我等了,他说过不会离开我的……我相信他,可他还是让我等了,他不知道,我再也等不起了……”
一滴泪水终于溢出了眼眶,顺着白然眼角滑下,滴在来福头上,来福耳朵晃了晃,却没有醒来。
白然吸了吸鼻子,像个孩子似地抽泣着。
“我其实,从来都只是打着报仇的幌子在自欺欺人,自从得到他的消息之后,我便在想着怎样两全其美地找到他,然后得到他,我认为我可以的,毕竟,毕竟小时候他说过,他要和我在一起,他明明说过……”
白然眼泪不停地落下,这是安娜第一次看见他这么难过,这么难过。
“他为什么就是不肯为我做出一点点决绝,他说过他心里有我,为什么又要一次次地让我难过,我承认我不该想那么多,可是在江若凛趴在地上求我的一刹那,我忽然想到,如果我和江若凛换一下位置,井擎,会不会为了我而向江若凛开口呢……?”
“他……”安娜不知如何回答。
“安娜,他不会,我看见他的眼神就知道了,他不会,他跟在江若凛身边那么多年了,而我呢,不过只是小时候的玩伴,可惜我就是蠢,蠢到看不清这一切,蠢到把自己的空想当成幸福,蠢到明明是别人的座位,我还死皮赖脸地去抢……”
“那天离开的时候,我总是在想,他怎么不跟出来呢,他为什么不拉住我呢,我就要走了啊,他为什么不跟出来呢……同样那时我才恍然大悟……那个时候我真的是在赌,赌我在他心中的分量,赌他心里对我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深情,可是我失败了。”
“这就像是一场大赌局不是吗,我牺牲了我的一切,可到了最后,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这场赌局,我是把宝押错了地方,而赌场的规则很简单,那就是落子无悔。”
白然勾起嘴角,露出笑容,却没有止住眼泪。
他在笑着流泪。
“江若凛,我的弟弟,曾今他夺走了我的一切,而现在,我连唯一的爱情都输给了他,这辈子,我一败涂地,也了无牵挂了。”
那个故事的最后,王子选择了死去,而骑士,也随着王子的脚步。
或许大王子并没有失去他最为重要的东西,至少下辈子,勇敢的骑士还会陪在他的身边,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可是我呢?
井擎,如果我死了,你会为了我难过吗,如果有,又会难过多久呢。
我的要求真的不高,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来找我呢,为什么就不来看看我呢,为什么总是要我等呢。
我真的好想见你一面,好想。
Chapter 56
“大家好,欢迎再次收听《恋人之声》,我是小P……”
收音机里传来有些纷杂的声音,或许是病房信号不好,连音质都变得粗糙,白然把收音机举起来,又晃了晃,见没有丝毫好转,才死心地放下手。
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每天这样躺着总是很烦闷,白然手指刚触碰上脸上的眼罩,又了下来。
还是算了吧,反正取下来也看不清。
住进医院之后,白然的眼睛终于彻底看不清了,只剩下微弱的光感,而且一天里大多数时候都昏昏沉沉,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医生们紧锣密鼓地研究着手术方案与风险性,好几天都没把时间定下来。
做手术,是了却心中所有事情之后最想干的一件事了。
往后的日子会怎么样呢,只是这么想着,白然竟然根本找不到方向,接下来的人生已经没有目标,或许就这么混吃等死了。
因为看不见,他让安娜弄来了一台收音机,广播这种东西他之前从未听过,可是这几天,他却对这个《恋人之声》的节目莫名感兴趣。
因为这个节目比较迎合年轻人的群体吧,每一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小女生打电话给那个DJ,有的兴高采烈,有的哭哭啼啼,说着自己身边的事情,常常这个说着男朋友如何让她幸福,下一个就说着男朋友怎么让她难过,还一一列举着罪状,直到说得声音梗咽,咬牙切齿。
白然会八卦地听着别人的故事,然后以自己的立场想些解决方法。
“那你男朋友现在在哪里呢?”DJ小P用一贯的温和语气问着一个女孩。
“我不知道。”女孩小声说:“我承认刚才我是有一些情绪失控,可是他为什么就不肯替我想想呢,他这样,我真的很难过……”
那个女孩的故事很简单很老套。
她是一家杂志社的模特,专拍平面广告,有个当摄影师的男朋友,平常她的照片都是她男朋友负责,可是今天由于赶时间,是另一个摄影师帮她拍的,女孩的男朋友独占欲很强,尤其是摄影师要帮模特儿调节肢体动作难免会有触碰,之后她男朋友便生气了,二人吵了一架,之后她男朋友便没了人影。
“你有没有去找他,嗯?”小P又问。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找,而且,我也不想找,发现交往这几年,我总是迎合着他,觉得好累。”女孩声音透着一股沧桑,“有时候真的想,这样分手了也好。”
“为什么要分手,他不爱你?还是你不爱他?”
“我当然爱他。”女孩说得干脆,之后笑了一声,“至于他爱不爱我,我就不知道了。”
“你们这对恋人真奇怪。”小P放松了语气,“爱意,应该是最容易互相感知的。”
女孩叹了一口气,“或许是我们真的不适合把,前几天我还发现他在与前任女友喝咖啡,现在想想,他说不定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甩掉我。”
“这也太明显了,”白然笑着自言自语,“那男人一定早就另结新欢了。”
收音机里又传来声音,小P却说:“我觉得你想错了。”
白然一愣,几乎和那女孩同时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刚才说你男朋友很生气,气得眼睛都红了。”
“他就是这样,太生气了,就会眼眶发红,像要哭出来似的。”
“如果他真的不爱你,那么他又何必如此生气。”
“这是因为……”女孩忽然说不出话了。
“你说他手机一直打不通?”小P又问。
“是的。”
“现在,你把电话挂了,看看手机,再接上来,我给你留着线。”小P很有耐心地切断通话。
过了一会,女孩的电话又进来了。
“你刚才看见了什么?”小P先开口。
“短信。”女孩的声音有些颤抖。
“念出来,给大家听听。”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女孩的声音透过收音机传出来:“你在哪里,我到处找你。”
小P柔和地说:“相信你心里已经明白了。”
女孩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有时候,爱情总会让人变得盲目,你要试着去体谅。”小P安慰着。
女孩嗯了一声便挂断电话。
“好了听众朋友们,今天的《恋人之声》便为您播送到这里,最后送上一首新歌,来自SHE《我爱你》,我是主持人小P,我们明天再会。”
客套地结束了播音,悠扬的音乐声响了起来,白然动动身子,躺在病床上,将收音机放在枕头边。
偶尔我真的不懂你,又有谁真懂自己
往往两个人多亲密,是透过伤害来证明
像焦虑不安,我就任性
怕泄漏你怕,所以你生气
我爱你,让我听,你的疲惫和恐惧
我爱你,我想亲,你倔强到极限的心
我撑起所有爱围成风雨的禁地……
我爱你,我敢去,未知的,任何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