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男情 中——风虎公子

而且医生也说，您的身体本身体质就好，再积极配合治疗的话，应该不会花多少时间的”，

“我们知道，小虎，其实你阿婆也想家了”，一旁沉默的外公插话到，

我看看外婆，外婆点点头，

“小虎啊，我和你阿婆都知道你们孝顺，我们老两口也考虑过很多次了，我们也想多活几年，但是你看看你阿婆，自从做化疗开始，头发也掉了，饭也吃不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我们年纪都这么大了，本来剩下的时间就不长了，就不要这样活受罪了，还是回到家里，安安静静地走了算了”，外公说着说着，也是老泪纵横，

当我再次仔细看看外婆的时候，虽说每周都见面，但是面前的外婆确实是更加的憔悴和消瘦，面色蜡黄，嘴唇惨白，原先合身的衣服也象个空壳套在外面，荡来荡去，原先挺直的腰板也越来越弯，

外婆年轻的时候，可是村上公认的高挑美女，多少公子哥慕名追求，真正是“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那种类型，就是在我小时候，外婆依然是亭亭玉立的风韵犹存，

握着外婆干瘪，骨瘦如柴的手，我的泪黯然流下，

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起身帮忙收拾和整理桌上的东西和药物，

当天晚上，外公偷偷把我拉到一边，说想给外婆拍几张照片，留到走时用，我随后电话给我一个专业拍照的朋友，他当即答应，

第二天早上，拍照的朋友扛着专业器材跑过来，我把外婆和外公带到楼下附近的公园拍了一组照片，老天也是帮忙，正好天空晴朗无云，

当两个花白老人颤颤微微地手牵手，站在漫天阳光下，露出清清笑容，我的眼睛又不禁湿润，

最后一张，是我们三个人的合影，

我站在两个老人身背后，双手轻搭在他们的肩膀上，当朋友一声“好”的同时，三张笑脸定格在那时最灿烂美丽的阳光中，

而且这张照片也成了我们不久后阴阳两重天的最后的一张亲密合影，

下午，我就把两位老人送回了乡下，

我依旧每周会抽空回来探望两个老人，不觉又过了一个月，

又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前脚刚踏进房门，躺在床上的外公，听见动静，问了声“谁啊？”，随即急忙起身，一看，是我，忙开心的笑起来，但是一脸的疲惫，

外公显得比一周前更消瘦，我知道他一定又是朝晚照顾外婆，费心费力，不得好好休息的结果，我一阵心疼，忙上前，招呼老人，让他闭上眼睛再休息休息，

我蹑手蹑脚走到旁边的大床上，本以为外婆在睡觉，哪知近前一看，她已经睁开了眼睛，看见了我，本有些迷离无神的眼神也闪过一些光彩，

外婆一看见我，本想用双手撑起来，但是丝毫不得力，笑容也费力的牵强，随即又闭拢上去，只好极力抬起颤抖的左手招呼我坐到跟前，

外婆越发的瘦弱，如薄薄一张纸片躺在床上，露在外面的手臂全是骨架，双唇似有颤动，也有喃喃之声，却无法听的清楚，

我忙轻声伏到外婆的耳边，示意她不要急，先休息会，有什么话等晚上再说，外婆想点头，但是无力，所以只有用眼睛上下眨眨表示认同，

外婆一直就是这样似梦似醒的样子，也似有话在口中要讲与我听，但终究没有能张开口说出来，我就一直坐在她的床边，紧握着老人的右手，虽说也只剩下骨架，毕竟还有些许温暖，

黄色的灯光下，我们两个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彼此，有时也会对视几眼，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是无法表达，

我一夜无眠，

就在下午，我即将要离开，准备回东海，再次来到外婆床前，正给外婆压好被子的时候，外婆的手一把抓住了我，

“小虎啊，阿婆。。。恐怕不行了。。。，你坐下来，阿婆有几句话要说”，

“阿婆，您没事的，您再休息几天就会好的”，我半蹲在床前，听见外婆这样说，我的眼泪已经开始打转，

“小虎啊，阿婆自己知道。。。阿公年纪也大了，等阿婆走了后，以后你要常回来看看他啊，阿公心里最舍不得就是你了”，

“恩，我知道”，

“小虎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终身大事了。。。，如果你真的心里还是喜欢那个人。。。还是放不下那个人，你就去把她找回来。。。找回来，就要好好待她，

至于云。。。你如果真的觉得她不合适，你就要早点告诉她，不要耽误人家小姑娘，也不要耽误自己的幸福啊。。。

其他的，阿婆。。。也没有好说的了，只要你们都过的好好的，阿婆就高兴。。。”，外婆想笑，但是没气力笑出来，

可能是先前说话太多，外婆一阵急咳，我赶紧抽出旁边的纸巾，竟然全是血块，与此同时，外婆全身疲软，出了一身的冷汗，随后又昏昏沉沉过去，

看到外婆如此这样，我的眼泪早就是流满面，

外公见天色已晚，忙催促我赶快上路，我也顾不得心里的阵阵难受，就此起身走出门外，

回到东海的家里，已近9点多钟，云正在房间看电视，

满心疲惫的我，没有丝毫说话的力气和欲望，垂头走进卫生间，站在莲蓬头下，让奔流直下的热水驱赶一身的郁闷和惆怅，

突然，云从里屋跑出来，递给我手机，我透过迷蒙的眼帘，

一看是家里的电话号码，一种不详的预兆顷刻间笼罩了本来已经有些放松的身体，

“虎啊，阿婆走了”，话筒那头传来母亲惊噩和痛苦的哭声，

我先是一怔，然后木木地把手机放在台子上，回到浴缸内，随即弯身蹲下，抱头失声痛哭起来。。。。

48

洗澡出来，我换上一套全新的黑色衣裤，带着云打车从东海赶往上海，直奔外婆家里，

一路上，我都是紧闭双唇，面色沉重，一声未吭，

走进家门，凌晨刚过，老屋里已经是灯火辉煌，外婆的遗体已经安静地躺在堂屋正中央，一身新衣穿戴整齐，安详而亲切，

当我的眼睛望见外婆的一瞬间，我的眼泪再次滚落下来，

外婆一生简朴，生前总是省吃俭用，包括吃穿，特别是难得几件象样的衣服，本来工作后，我曾经送过2件新衣服给老人，她却舍不得穿，

没想到却是留到了今天这样的时刻才隆重的穿出来，我的心里自然是一阵酸楚，

除了与外公一起，接连几天，我一直都是无言，不是陪着外公，就是陪着外婆，我以自己的方式在悼念我生命中最亲爱的人，

外婆火化后，我一路沉默再次回到了东海，虽然再次投入到工作中去，但是状态一直没有得以完全恢复，心理特别牵挂只身一人生活的外公，母亲本打算接他老人家一起生活，

但老人执意不肯，说等过些时日再说，他还说，外婆刚走，还没走远，也许还会回来看看，他怕外婆回来，家里没人。。。

也就在一个星期后的一个晚上，姨的一个电话，又打破了正逐渐回复的平静生活，

外公晚上起床，不小心跌了一跤，小腿腿骨骨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连夜赶回了老屋，不由分说，第二天一早就把外公载到市里，送到先前已经联系好的一家三级医院，住进了骨科病房，

主治医生说，还好抢救及时，并无太大问题，但因为考虑老人年岁太大，经不住手术折腾，建议保守治疗，打入支架固定，在医院卧床调养，

一切搞定后，开始高度紧张和着急的心情得以暂时平稳下来，我也请了几假，一直和舅两个人轮流值班，陪护着外公，

在大家的照顾下，外公的病情也逐渐稳定，气色和神情也好了不少，一个周末的下午，云也来探视外公，看到云的出现，我的心里一阵安慰，

近傍晚的时候，母亲拿着饭菜来到病房，让我们先回去吃饭，晚上由她来值班，我开始不肯，母亲一再要求，并一再交代先送云回家，

正在我们走出病房没两步，母亲紧张万分地从病房里跑出来，招呼我，

“虎，快过来看看，阿公的尿袋里怎么全是血啊？”，

母亲惊慌失色地这一喊，顿时让我的心头一拎，忙扭头择路跑回来，

跑近前一看，外公病床边悬挂着的尿袋里没有一滴尿，全是鲜红的血，

我也不禁大惊失色，赶忙跑出病房，来到医生办公室，拖着医生就往病房里赶，

医生检查后说是尿路阻塞，需要重新引流，只要通畅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医生的话让我悬着心总算又落了下来，但是还是不自主地为外公的痛苦捏了一把汗，

医生出去准备器械，这时一旁的云跑了过来，拽着我的胳膊也走，我让她等等，等外公的事情搞定后再走，但是她执意要先走，

“要走，那你就先走吧”，看着这时还如此自我和不懂事的云，我的情绪不再控制，

云竟然扭头真走出了房门，这一出让我的心倍感凉意，因为要守着病床上痛苦的外公，我也无暇再去顾及，

一旁的母亲看到这一切，倒是来规劝我，外公的事情由她来照应，让我赶紧去送云走，她不放心云一个人走夜路，

尽管母亲对云一直也是有所保留的态度和看法，

我没有理睬，尽管内心也有些担心，但是眼前的外公更让我揪心和不忍心离开，我最后还是一动不动地守在床前，

外公舒醒过来，四处看看，然后抓住我的手问，

“小虎啊，小姑娘呢？”，

“阿公，我让她先回去了，呵呵”，

“那你怎么不走啊？你应该送她回家的，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的”，

外公的一席关心，反而让我心里酸楚的难过，眼泪也涌动起来，

“阿公，没事的，她家就在医院附近，她刚电话来告诉我，已经到家了，您放心吧，今天晚上还是我陪您，您啥都不要想了，赶紧闭上眼睛休息吧”，

那天，我照旧抓着外公的手，度过了整整一晚上，

正好公司有重要事项，需要我出差解决，于是，我匆匆告别了病床上的外公，带着依依惜别的心情飞往目的地，

也就在我办事完，飞机刚降落在草坪上，我赶紧打开手机，全是家里的电话，

刹那间，我的神经和所有的毛孔都紧张地竖了起来，急忙回拨过去，家里没人接，我赶紧打车直往医院，

跑进病房，全家人都站在那里，中间躺着弥留之际的外公，

我疾步走到床前，伸手就握住外公放在胸口上的手，外公的手冰凉，没有一丝暖意，

母亲说，外公是自己放弃了治疗，他把所有的药物全部藏起来，乘我们不备的时候，全部倒掉，

所以才会诱发呼吸道感染，最终引起全身病变而衰竭，我极力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不让眼泪流下来，

我突然感觉到有人抓住自己的手，低头一看，原来一直紧闭眼睛的外公，慢慢张开眼睛，

当他看见是我正站在面前的时候，突然用力握住了我的手，嘴巴也不禁张开，喃喃自语，另一只手，也从被子里伸出来，朝我举来，

我赶紧伸手再抓住他的那只手，

外公显得特别兴奋，嘴里的声音也大起来，只是依旧含混不清，眼睛也睁大开来，也突然有了先前没有的光彩，直直地盯着我，嘴里念叨个不停，身体也开始活跃起来，

我一手握着他的两只手，外公的手也开始有了温度，另一只手，伸向老人瘦小的脸庞，温情地抚摩着他的额头，还有已经深凹的两颊，

外公的情绪逐渐在我的安抚下，逐渐安稳下来，嘴巴虽然依旧在念叨，只是没有先前的大声，并慢慢又合上了嘴巴，呼吸也有急促转为平和，眼睛也慢慢合上，抓我的手也逐渐柔和，一切都恢复了先前的安静，

我想外公应该是累了，想好好的休息休息，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听见有人在叫，

“心跳没有了”，我慌忙抬头看心电仪，都已经是直线了，医生跑进跑出进行着最后的抢救，最后还是悻悻地低着头走了出去，

病房里一阵哭泣声，

我没有哭，只是一直抓着外公的手，外公的手也一直在抓住我的手，紧紧的，

因为老人的手还是有温度的，我相信虽然说老人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但是外公仍然是活着的，

后来，我用另一只手，拨打了120，并谈妥了价格，连夜把外公送往老屋，因为他一直希望可以在自己的家里离开，

就这样，母亲，舅，姨，还有我，四个人陪护着外公上车，一路朝老屋开去，

我的手自始至终没有丢开外公的手，车在寂静落寞的小路上疾驶，

我突然发现，紧握住的外公的手越来越冷，并逐渐变的僵硬，牢牢地勾住了我的手，我没有丢开，而是更紧地抓住，生怕就此脱落，我希望我的温暖可以过渡到老人的身上，

仅仅前后不到一个月，两个我至亲的亲人就这样先后离开，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扭过头，眼睛直视着窗外，泪水一发不可收拾。。。。

49

处理完外公的善后事宜，已近新年，周边的人一股新年气象，言谈举止都洋溢着喜气和欢乐的味道，

而于我，自从看着外公，外婆的骨灰盒双双葬入公墓的那刻起，一直没有再笑过，话语也是相当的少，

老板考虑到我的感受，也批准了我半个月的休假，于是，我背起包，关掉手机，去了一个我早就决定想去的地方，

我住进了老屋，就睡在每次回去睡的床上，一切都是老样子，家具等东西都放在老地方，

唯一不同的，就是少了两个热闹的，喜欢拌嘴的老人，

每天早晨起来，我会象以前那样，房前屋后的散步或是跑步，然后回老屋，自己做早饭，然后坐在外公的竹藤椅上，趴在玻璃板的写字台上写小说或是随感，电脑的旁边是外公，外婆和我三个人的最后一张合影，

简单中饭完，我会把竹藤椅搬到屋外门前的空地上，仰躺在椅背上，在炽热的太阳底下，闭上眼睛，美美地睡上一觉，就这样晒一下午，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又拎起水壶，把门前花坛里的花花草草，一一灌水灌个够，

晚上吃饭完，我再次把竹藤椅搬到屋外门前的空地上，沐浴在似水的月光中，同时仰望天空，看点点繁星此起彼伏，或是风云变幻，云卷云舒，

每天就这样，听见窗外第一声鸡鸣就起床，看见晚上爬满星辰就睡下，

一天晚上，我已经入睡，突然间，窗外人声鼎沸，鞭炮齐鸣，睁开眼睛，发现并不是梦，

我拉开窗帘，外面已经是火树银花一片天，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飘起了白雪花，如丝，如缕，

我打开手机，原来现在已经是2008年1月1日，凌晨0点48秒，收件箱里已经堆满了全是未读的短信息，铃，阳，滔，云，等等，大都是祝福类的内容，

才想起来，1月1日是我的生日，而今年的生日，也是新年的第一天，我一个人在老屋里度过，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才真正醒过来，

我知道，从今天开始，这个老屋就是我一个人了，

外公，外婆，他们确实是真的已经到天国了，

早晨起来，我收拾好行李，走出门外，上好锁，朝公路上走去，再次回头望去，老屋屋顶上太阳，依旧那样温暖。。。

回到东海，已经是晚上，打开房门，云正在家里看电视，一看见我，就张大嘴愣在沙发上，随即赶紧跳起来，跑到我面前，好奇而兴奋地问到，

“哥哥，你这些天到哪里去了，手机也不开，家里电话都打爆了，都是你同学，朋友，还有同事”，

“我去老屋住了几天”，我相当平静地回答着云的问题，同时面无表情地换好鞋子走进卧室，

“哥哥，你跑去老屋干吗啊？那里有没人，你一个人不害怕啊”，云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好奇地说个不停，

“自己的家有什么好怕的”，我没有再罗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