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歌 上——小可

“你……你睡醒了？”

“醒了，不好意思占了你的位子，你也是，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咳，看你睡的怪熟的，没好意思。”

江放也不搭话，劈手夺下黎刚捏在手里的书，拽着他就出了阅览室，黎刚不明所以的跟着他的步子，心里不由自主就打起了小鼓。

“别拽了，我自己会走。你找我干嘛，我还得学习呢。”

“说吧，这两天干吗躲着我？”

“我躲你干吗，又没欠你钱。”黎刚强作镇定的吸一口气，死死盯着脚底下的青石方砖不抬头。

“没躲就好，”江放也不多说什么，两手插在裤兜里打个唿哨，“我还琢磨呢，没得罪你啊。我说，这都快十一点了，咱先吃饭去吧，吃饱了再学。”

正午十一点半，太阳高高挂在头顶，影子都热的缩成了一个小团，黎刚宽大的白T恤被汗水溻湿了一大片，昨天又打着应急灯看书到凌晨，现在他整个大脑都是晕沉沉的，只能跟着身边这个大大咧咧的男生，盲目的往前走。心里偶尔还是会冒出一个声音，小心的提醒他离这个人远一点，但这微弱的呼声似乎也怕了太阳的温度，随着汗水一起蒸发到了空气里。

“别太阳底下晒着啊，咱上凉快地方走去，”拉着黎刚的袖子，江放就把他拖到了树荫底下，“我说你也别拼了命的学，奖学金就那么几个名额，里头再有点暗箱操作，不定最后落到谁手里呢。”

黎刚无奈的叹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说是按成绩排队，可人家这干部那干部的可都有加分的，自己屁都不是，成绩好管什么用。

可是，不拼这一把，心里又会觉得憋屈。

“噢，给你个东西，”江放忽然停住脚步，从书包里掏出个黄色的纸盒子就要往黎刚手里塞，“西洋参含片，学累了含一片，提神的。”

“我……我不要，”黎刚赶紧抽回手，就要接着往前走，“这么贵的东西，你什么意思啊？”

“咦，这倒奇怪了，”江放也不抬腿，看着黎刚笑的不动声色，“你说我能有什么意思？你又不是女的，我能图你什么？”

“你……”黎刚没话了，有点放心又有点失落，暗暗自嘲，自己是个gay，就以为天下大同了，全然忘了男人之间还是纯洁的友情占主流。

“我图你什么啊，黎刚同学，说不上来了吧。”

“你……你就是笑话我没钱，显示优越感来着。”大热天，考试攒的一肚子火气，从早上起就滴水未进的空荡荡的肚子，黎刚心头忽然窜起一股无名火，“对，我是不如你江大少爷有钱，可也用不着你施舍，爱给谁给谁去，我用不着。”

“操，折腾了半天我在你眼里就是个高衙内是吧，”江放手里攥着那个纸盒子，越收越紧，“爱要不要，我也犯不着跟你这儿犯贱，对，我是有钱，可我的钱也他妈不是偷的抢的，你就眼红吧，你再眼红，还他妈是个屁都不值的穷学生。”

“我就是穷，你有钱？还不是你老子的，拽个屁啊，你以为你是谁，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全天底下就你江大少爷牛逼，没了你们家，你他妈不照样一文不值！”

“我看不起谁了，黎刚你把话说清楚，认识这么长时间，我有一点儿看不起你的样子没有？你他妈的就胡说吧，什么时候不是我围着你转，就欠捧着你当祖宗了。”

黎刚想说什么，却在话出口的瞬间紧紧的抿住了嘴，江放看着他倔强的表情，心里像扎进了一根刺。

“瞿晓东，你是想说他吧，说啊，有什么不敢的，你不是崇拜他么，你不是屁颠屁颠跟着他么？我就是看不上他，我还告诉你黎刚，就算你再怎么喜欢他，也别指望全天底下的人都得跟你似的把他捧到心……”

江放忽然停住了话语，看着黎刚惨白的脸上慌乱的表情，后悔不迭。

16、

宿舍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黎刚闷闷的坐在床上，桌子上，电话“滴零零”响个不住，他缩在上铺，眼睛紧紧的闭着，眼前晃来晃去，都是江放扭曲的脸。

“靠，你在屋里，怎么不接电话？”

张开眼睛，正看见苏文急匆匆推门而入，一把抓起犹在颤抖的电话听筒。

“喂，找谁？”

“噢，他……”苏文抬起头，看了一眼黎刚凄惶的脸，转过头接着道，“他不在，可能出去上自习了，等他回来让他打过去？”A0F00746烟:)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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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行……不知道，他一般都在图书馆啊……没有，我也是刚回来……嗯，好……行，拜拜。”

放下电话，苏文似笑非笑看着黎刚：“交代吧，你犯了什么事儿了，躲江放躲的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没事儿，我愣神呢，没听见。”

“你蒙我？”苏文撇撇嘴，从床底下抓出罐可乐扔到黎刚床上，“给，大热天的，去去火。”

黎刚随口道了声谢，刚要喝，苏文又笑嘻嘻接了一句道：“我以前听人说过，这东西，男人不能多喝。”

“咳，我也听说过，里头含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据说是杀精子的，这你都信啊？”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啊，呵呵，不过你没事，用不着操心。”

“你……”黎刚一愣神，等琢磨过来，还没说话，脸先红了。

“行了，害什么臊啊，我又不是不知道。”苏文凑过来，轻轻巧巧攀到上铺，“说吧，你怎么惹到江放的，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黎刚抬起眼，紧紧的咬着下唇，过了半天，才下定了决心似的道：“没什么，我喜欢上一个人，不过不是他。”

时钟滴滴答答的走，苏文陪着黎刚坐在床上，听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闷热的六月天，如火如荼的考试周，窗外的蝉鸣噪成一片，汗水顺着他的头发滑下来，冲淡了眼角的泪意。

“别犯傻了，瞿晓东有女朋友，我有一次路过湖边，还看见他们俩散步呢。”

黎刚抬起头，难言的看着他，有点伤感，有点自嘲：

“嗯，不是我们学校的。原来你也知道？”

“怎么，吃醋了？”

“我吃的哪门醋。我这不过是个单相思，还相思的名不正言不顺。

“你就没想过跟他表示表示？他不是对你不错么，看你们整天借书还书的，关系匪浅啊。”

黎刚无奈的笑笑：“他要真知道我想的这些个，说不准回去就把那些书一把火烧了。”

“那可说不准，能被个男的喜欢，那魅力得多大啊，够他美的。”

“站着说话不腰疼，要真有个男的喜欢你，你怎么办？”

“我？”苏文斜了一眼过去，伸手捅捅黎刚的腰，“那我得考虑考虑，要是你这样的还行，要是老大那样的，算了，让他一人玩去吧。”

“靠，你小子敢调戏我做哥哥的，看我不废了你。”黎刚翻个身一把抓住苏文的手腕，另一个胳膊肘就向他的腰上顶去，苏文笑嘻嘻往边上躲躲，单薄的架子床吱吱扭扭的晃动着，发出微弱的抗议。

“行了别折腾了，一会儿床塌了，”苏文按住黎刚伸过来的手，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问道：“那江放呢？我看你们俩关系也不一般啊。”

黎刚不说话了，手掌微微的颤着，过了半天，才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似乎从一开始，就在本能的抗拒，他优裕的生活，懒散的个性，嘲笑一切的玩世不恭，还有阳光之下蛊惑的修长身体。

但隐隐约约还是在靠近，一起上网，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许许多多的一起，都被这个难堪的中午打破。

“我是拿他当朋友的，其实他对我，也就是个哥们儿义气，今天他还说呢，我又不是女的，犯不着巴结我。”

“那他今天可是把话捅出来了，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

“他今天……”黎刚想了半天，才又说，“其实我早就觉得他知道了，今天也是我性子急，有什么啊，我信他，不是那种搬弄是非的人。”

“那你今天还吓得跟什么似的？”

黎刚不接茬了，目光散乱的看着水泥地面，茫茫然有点眩晕，江放的脸还是在眼前晃啊晃，一张一合的嘴巴激动的低吼着：“你看上他了又怎么样，人家早有女朋友了，T大的，漂亮着呢，你自己是个ｇａｙ，可不代表是个男人就得配合……”

自己怎么就这么没种呢，怎么就不能平平静静的告诉他，自己就是喜欢他，但是，再怎么喜欢，也不会去破坏人家正常的生活，况且，这和他江公子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为什么，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恨恨的看着他，然后委屈的跑掉，离开那个屈辱的现场。

看黎刚誓死不说的样子，苏文翻翻白眼，忽然又兴致勃勃的凑上来，“我说，你以前有没交往过男人，滋味儿怎么样？”

“什……什么滋味？”

“少装傻，到底做过没有？我听一哥们儿说滋味不错。”

黎刚的脸腾一下红了：“你……苏文，你不是……”

苏文耸耸肩膀：“我当然不是了，我就是好奇，我说，你真的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要不要尝尝，说不准，试一回你就迷上了呢。”

黎刚大张着眼睛，像不认识似的看着对面那个比自己还小两个月的男孩，白净的脸上紧张的冒出一头汗。

“你是说，你已经……你已经干过了？”

“废话，也就老大那种成天过嘴瘾，怎么样，给你介绍一个？要说还是女人好，做一回，你就直了。”

“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苏文耸耸肩，看不出是得意还是落寞，他懒洋洋的靠在墙上，过了半晌，才缓缓道：“说实话，我要是个ｇａｙ，也会找你这样的，省心。”

“你小子什么意思，损我呢吧？”黎刚有点难过的低下头，“你们都当我傻呢，有什么啊，不就是乱搞么，操，你们这帮有钱的，还真没什么好东西。”

“嘿，还真让你说对了，我们有钱人啊，毛病可都大了去了，就连你们江放，你以为那是什么好人？都抖搂出来，够你惊掉大牙。”

“他跟我什么关系，爱花谁花谁去，我管不着。”

“人家现在可就瞄上你了，呵呵，我是无所谓，就怕你啊，说不定出门打个饭，都能看见咱江少爷端个饭盆在楼底下深情款款呢，啊，我痴痴的等，我痴痴的等……”

哼哼着不成调子的歌，苏文从黎刚床上爬下来，朝天打个响指：“不关我事啊，我是要去花天酒地了，你好好想想怎么摆平你那两头吧。”

“哐当”一声响，门甩上了，黎刚眼睁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头有点茫然，又有点说不出的难过。

17、

没有，没有那个人。

黎刚拎着书包，孤单单站在宿舍楼前的空地上，下午五点钟的阳光依然强烈，炽热的让人眩晕。

他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走上了通往图书馆的路。

时间到底还是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苦闷心情就放慢自己的脚步，考试依然会在第二天来临，书本上晃来晃去的公式，决定了他明天的命运，他看了一眼窗外逐渐昏暗的天空，努力的安定心神，用一大堆的公式定理试验结果替换着大脑中凌乱的思绪。

终于熬到了最后一门考试，黎刚不由自主的摸摸左边的裤兜，里面是一张今天下午三点的火车票。他伸手掏出来，不放心似的又翻来倒去的看了看，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把票重新装回了口袋里，他走进了考场。

题目不算难，或者也许是他两天来的勤奋刻苦终于有了回报，往常两个小时都未必能答完的考卷，现在还差四十分钟他就完成了所有的题目，再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答案，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更改的地方了，黎刚呆呆的看着考卷，似乎有的班已经有人提前结束了考试，走廊里传来走路和交谈的声音，你考的怎么样我还可以，最后一道题我没答完，终于考完了解放了我们可以happy了，是啊是啊晚上正好漫画社放录像……

吐出胸口中一口闷气，黎刚站起来，把桌子上的东西稀里哗啦都倒进书包里，冲到讲台前交卷出了教室。

走出了考场，他仰着头，小心翼翼的微笑了，终于结束了，慌乱、怅惘、冲动、零落、漫长曲折又转瞬即逝的大学第一年。

苏文回到宿舍的时候黎刚正在收拾东西，半新不旧的旅行包扔在地上，里头零零落落装着几件衣服，和几本专业课本，黎刚却站在桌子边上，见他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就又低下头看着桌上的一堆书呆呆的出神。

苏文走过去瞄了一眼，也愣住了。

拉拉杂杂的一堆漫画，里头偏就混着几本《我的精神家园》之类严肃的灰黑色封面，黎刚放下这本拿起那本，犹犹豫豫的想了想，抬起头对苏文笑了笑道：“借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书，其实我能看下去的，还就是咱们的课本，我复习了两天电磁学，今天上考场，那叫一个顺，你应该也没问题，不过我看老大的表情好像不妙啊，于波就不提了，那小子……”

“你下午几点火车？”苏文找个椅子坐下，打断了他漫无目的的自说自话。

“两点，我收拾好了就吃饭去，早点到车站，妈的，现在三环越来越堵，上次我过去，用了快俩钟头……”

“我帮你吧，收拾好了咱一块儿吃饭去。”

“不用了，我没事儿，”黎刚放下手里的书，努力做个笑脸，拎起地上的旅行包放在另一把椅子上，“你……你帮我个忙好么，帮我把这几本书还给江放。我怕……我怕时间不够。”

“是么，那这些呢？”苏文饶有兴味的笑了笑，拎起一本王小波随便翻了翻。

“这本，还有几本，都是……都是瞿晓东的，我去还了他，就得了。”

苏文也不多话，把那些漫画稀里哗啦都堆到了自己床上，拉起黎刚道：“吃饭去，带上这些书，吃完正好还给瞿晓东。”

窗明几净的一间饭馆，南门附近的一圈馆子，也就这间最够得上档次，黎刚坐在沙发椅上，看着桌子上丰盛的盘盘碗碗，却觉得无从下手。

“别愣着了，吃啊。”

“你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心的，考试没考好？”黎刚看着殷勤的给他倒啤酒的苏文，心里一团迷乱。

“请你吃饭啊，你就挑着喜欢的下嘴就得。”把杯子推到黎刚面前，苏文笑眯眯的夹起一筷子清蒸鱼放到自己碗里，“朋友一场，吃顿饭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