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歌 上——小可

……

“用不了，换。”

……

“不行，再换。”

……

“靠，我说，你起个有创意的行不行？”

黎刚也上了火，“妈的，我不玩了，有本事你起。”

“我起就我起。”江放四下里看看，目光落在自己那只橘红色的斜挎包上。

“就这个吧，ORANGEBAG。”

“不行不行，这什么名儿啊。”

“你试试啊，先看看能不能通过，反正就是个名字，又不代表什么。”

黎刚也就闭了嘴，两个人四只眼睛，紧紧盯在屏幕上，看着电脑屏幕缓慢的跳动着，终于显示了“通过”的字样。

“操，我以后就真用那个傻逼名字？”

“别抱怨啦，看东西去吧，你偶像的帖子都在里头飘着呐。”

10、

虽然才不到八点，但宿舍里已经热的受不了，黎刚睁开眼，从枕头底下摸出手表看看，挣扎着爬了起来。

“靠，你小子可真勤谨，”下床的声音惊动了于波，他嘟嘟囔囔的翻了个身，含含糊糊又道，“我说二哥，你这大礼拜六的也不多睡会儿，奖学金是没跑了吧。这要拿了一等奖，可别忘了兄弟几个啊。”

“咳，吵醒你了，对不起啊，我有点事儿，起早了点……”

“操，这天热的，真他妈没法活了，我也起来，妈的，赶紧上图书馆占个座，那有空调还凉快点。”

他们这么一嘀咕，另外那张架子床上的两个人也醒了，陈正宏伸了个懒腰也坐起来：“没法活了没法活了，这才六月中旬咋就这么热？昨晚我折腾到三点才睡着，靠，老三都躺下了我还没睡……”

“我是躺下了，可也得睡得着啊。”苏文没精打采的探起头，雪白的脸上两个突兀的黑眼圈，黎刚一下子就想起了前些天动漫社活动时候放的那个《平成狸和战》，“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靠，你还笑？我可是折腾到东方发白啊，这刚睡着一会儿，就让你们几个混蛋搅和醒了。”

黎刚听了，也有点讪讪的不好意思，那天刚被苏文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他就一直有点惴惴的，平常都有点躲着他，结果这么几天过去，还是风平浪静，他对苏文就有了点特别的感觉，感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隐约有了点盟友的意思，好像有个人分担了自己的秘密，就也一同分担了自己的压力。

“对……对不起啊，吵到你了，我是想去上网，怕晚了就没地方了，你接着睡吧，要不我把电扇给你开开？”

苏文还没表示，于波早不干了：“黎刚你不地道啊，你可是我的上铺，怎么不说慰问慰问我啊？”

“就是就是，”正宏也跟着起哄，“是不是兄弟？你这可是拉帮结派啊，怎么，看我这老大不顺眼，想篡权夺位？”

“你这胡说八道什么呢？”

“靠，毛主席可都说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那你这么上赶着他干吗，嘿嘿，莫非你看上他了？你还别说，咱文文也是挺盘靓条顺一小伙儿，说吧，你俩到什么程度了，说出来，哥哥给你做主。”

“对对，弟弟我也给你做主……”

黎刚一着急，脸腾的就红了，明知道这是个玩笑，却总觉得大家都知道了真相似的，手心里攥了一把冷汗。

“你们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苏文淡淡笑笑又一仰头躺倒在床上，“他那就是巴结我，这小子迷上上网了，等着宿舍开通了网络拿我的机器练手呢。”

“对，对，”黎刚感激的看看苏文，“嘿嘿，谁让你们没电脑了，有的话，我给你们打洗脚水都行。”

“滚吧你个嫌贫爱富的小人，一把臭袜子劈头盖脸就扔了过去，“等你什么时候傍上了大款，再来嘲笑哥儿几个。”

黎刚偏身避开，笑嘻嘻的出了门。

新邮件　１

ＦＲＯＭ　ｑｕｘｉａｏｄｏｎｇ１９７＠ｓｏｈｕ．ｃｏｍ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信息，黎刚兴奋的直打哆嗦。

“黎刚你好，信已收到，王小波也是我很喜欢的作者，不过和你有所不同，我比较欣赏他的杂文，比如《沉默的大多数》等几篇，他对社会问题的探讨还是比较深入的，但有一些观点我并不同意，比如他的无政府主义，就是我所不赞同的态度，此外，对于他的小说我不太接受，《红拂夜奔》还不错，其他的，就太过流俗了，如果你感兴趣，明天下午万圣书园有个读书会，就是讨论他的，你可以来听听，广告栏已经贴了海报……”

第三次读完这几行字，黎刚关上了网页。

电脑屏幕的左下角，一只小企鹅正焦躁的蹦跶不休，黎刚拖着鼠标点过去，稀里哗啦蹦出来好几条消息：

“你好。”

“嘿，你好，干吗呢？”

“喂，明天活动，记得去阿。”

“怎么不理我啊？”

“你还在么？”

“：（”

“:-<”

“(:-&”

黎刚微微笑着，打了个笑脸的样子发了过去。

“你干吗不理我？”

“刚才有点事儿，明天什么活动啊？”

“七月份军博有个漫展，大家商量着弄个cosplay玩玩。”

“什么东西？”

“(:-&，就知道你上次开会扫盲没好好听，就是角色扮演，算了，这里不好说，反正你到时候去就是了。”

“明天什么时候？我下午有事。”

“就是下午啊，不准缺勤。”

“我真有事。”

十分钟过去了，企鹅还蹲在原地打盹，黎刚百无聊赖的看着那个对话框，心里有点委屈。

至于么，不就一个周末例会么，又不是缺了自己就不行，反正什么都不懂，去了也是干坐着，妈的江放你就不搭理我了，老子偏不去，玩物丧志，什么好东西啊，都是倭寇乱我中华搞出来的东西，一点文化都没有……

“嘟嘟”几声响，他赶紧按下了ctrl+alt+z。

“你要去万圣？”

“你怎么知道？”

“那个四点半才开始，我们两点开会，有时间。”

“我去了也没什么事？”

“你是不是社员，必须到。”

“万一结束不了，我能提前走么？”

“咱们一起好了，我也想去听听那个讨论。”

“瞿晓东也要去的，你不是看不惯他么？”

“靠，那又不是他们家开的，凭什么他去了我就得躲开？”

“明天下午你来开会，散会后咱们一块儿去。”

“我现在有事先走，明天中午等我电话。”

等黎刚反应过来，那只神气活现的企鹅已经潇洒的离去，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11、

“走吧，散会啦。”江放拉起听的迷迷糊糊的黎刚，后者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解脱了似的打了个夸张的哈欠。

“终于散会了，讨论出什么没有？”

“讨论出个屁，一人一个主意，我不管了，让他们折腾去。”江放愤愤不平的踢踢桌子，“衣服怎么买，鞋子怎么搭配，那帮人就操心这个，他们那是cosplay?别逗了，就是想着去显摆他们那身行头，根本不去考虑原著人物的性格，一点神都没……”

“算了，走吧，一会儿该晚了，不过就是个玩的东西，你较什么真？”

“你……”江放愤愤不平的甩开黎刚的手，“你那就不是玩儿，什么正经事啊，不就是个追星么？”

“你，你爱去不去，我走了，拜拜。”

“去啊，干吗不去，我还跟你说，我不但要去，还要发表发表意见，说不定还能骗个把纯情小妹妹，也两眼冒光的崇拜我一把呢。”

不出所料，俩人拖拖拉拉赶到万圣的时候，人家的讨论已经进入白热化了：

“……王小波他提倡的是什么？稍微看点书就知道，他受罗素影响最深，所以才有幸福就是参差百态这样的说法，但他所谓的自由是一种理性的东西，他喜欢说思维的乐趣。可我们这些追随者在做什么？盲目的崇拜就是尊敬？我们把他提到了圣殿的位置，这到底是怀念还是捧杀？”

“我不同意，我们提倡王小波，就是倡导一种自由的思考氛围，这绝对不是什么捧杀，对，我们就是鼓吹，但是，鼓吹一种正确的思想，绝对不是坏事。”

“噢，合着不是王小波，你们都不知道思维的乐趣是什么了？连王小波自己都说，一种东西，如果人人说好，但没有人说不好，那他肯定就有问题，这是不正常的。你们现在把他放在了一个绝对偶像的位置，这其实就是对他的事实上的背离。”

“对，这点我也是同意的。”瞿晓东平静的举起了手，黎刚看在眼里，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伸手就要从书包里掏本子。

“折腾什么呢你？他还没说呢，你有什么好记的，就‘同意’那俩字儿，我也会说。”

黎刚撇撇嘴，假装没听见江放的风凉话，支棱着耳朵朝向那个方向。3D0E2你花曲道半:)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王小波的追随者们，现在根本陷入了一个误区，所着意模仿的，都是他的文笔特色和意向技法，这些拙劣的仿作本身是根本没什么独立的价值的，充其量就是一些致敬的文字。这类乐此不疲的写作者，他们所写出的作品，就像王小波笔下所讽刺的好莱坞的电影，一部一部的续集，开始的是精品，最后全妖魔化成了垃圾。”

“你就明说是‘王小波门下走狗联盟’的东西好了，对，我们论坛是有一些兄弟写了点仿文，但那也是出于一种追悼，更多的人也是本着独立思考的态度在创作自己的东西……”

“你们那个名头根本就是一种没有独立人格的盲从。”

“齐白石还刻章‘青藤门下牛马走’呢，这也是盲从？请你别把别人的悼念当成媚俗。”

“你们要搞清楚，你们追悼的到底是什么？是一个人？是一种精神？还是一种意识形态？”

……

黎刚怔怔的坐在椅子上，笔下一片空白。

讨论还在继续着，形而上的语言和层出不穷的名词，黎刚却失去了记录的兴趣，所有的思考似乎都有它的正确的地方，所有的思考都好像有很深的漏洞，你来我往的追逐问答，所探讨的东西，早已远超文本本身。

江放似乎也听的百无聊赖的样子，背起书包就要往外走，黎刚看了一眼那个激情勃发的小圈子，瞿晓东正激动地说着什么，恍惚依旧，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让自己激情勃发的夜晚。

“走吧，没劲，又开始围着这些无聊的概念扯皮了，咱撤吧。”

“再……再听听吧，有些话还是挺对的。”

“听什么啊，这就又吵起来了，我就知道……”

“你少风言风语，你自己没思想，就看不起别人想问题？”

“你看，你是被他们这些人的思想迷住了，他们这些人是被王小波的思想迷住了，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东西里头到底有多少对的，有多少就是车轱辘话？”

“瞿晓东就是这么说的啊，他也说不能盲从于一种思想，你们俩看法实质上是一样的，你凭什么看不起他？”

“我没看不起谁，”江放声音忽然就放大了，“他们这一拨人，是拿王小波当上帝，什么都是他说的对，要不是他，好像就连思考问题的能力都丧失了；另一拨呢，就是拿他当枪使，几千页的书那么多小说杂文，他们就看出思想自由几个字，他就是那面民主与科学的大旗，招摇漂亮，可是顶个球……”

想了想，愤愤不平又加上了一句，“这不是糟蹋人家么？”

齐刷刷的，十几个人三十多只眼睛，全部聚焦到了他们所在的角落。

江放不紧不慢的抓起书包，吹了声口哨，大摇大摆下了楼。

黎刚一愣，下意识的也把东西都塞进书包里，要走不走的，看着瞿晓东。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我都没看见你。”

“我……我和我朋友一块儿来的，他有点事，就先走了。”

“原来你也认识江放，那小子一贯挺张扬的。”

“嗯，哦，那个……他就这毛病，总想显得自己与众不同。”

“其实他说的也不能全都说错，可惜这就走了，你怎么样，再听听？”

黎刚赶忙的点点头，惴惴不安的挨着瞿晓东坐了下来，有点激动有点欣喜，还有点，不知所谓的慌乱和落寞。

12、

散会了，有人还在意犹未尽的争论，有人在默默的奋笔疾书，有人在呼朋引伴的一起去喝酒，只有黎刚无聊的收拾着书包，眼前是他融不进去的一片天地，他分析不出那么多道理，看到了，感动了，记住了，如此而已。

慢腾腾的走下楼，天已经快黑了，他有点饿，却不知道该吃什么，都怪江放，本来说好一起去尝尝那家上海城隍庙小吃的，这倒好，他莫名奇妙的走了，妈的，老子一个人去吃，莫非没了他这根搅屎棍子，我还能给憋死不成。

暗暗琢磨了一下这个恶毒的比喻，黎刚心情有点舒畅了，小声哼着歌出了门。

门口，昏黄的灯光打下憔悴的影子，光与影交界的地方，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还有事儿么，一块去吃饭去？”

坐在“大妈家常菜”硬邦邦的椅子上，黎刚的心里止不住的雀跃：居然是真的，瞿晓东居然要请自己吃饭，那个高高大大的站在队伍最前端的人，那个能写出漂亮潇洒富有煽动性的文章的人，那个目光坚定言辞犀利的人，就这么端端正正的坐在自己对面，把一张印刷简单的菜单推到自己身前。

“发什么愣啊，想吃什么说话，今天我请客。”

“不，不行，”黎刚终于反应过来，急切的把菜单推过去，“师哥你一定要让我请，要不然……不然……”

“不然怎么着，你就不吃了？”瞿晓东似笑非笑的看看黎刚，伸手冲着柜台招呼一声，“一个扣肉一个耗油生菜再加一个水煮肉片，哦，再来个花生米，两瓶啤酒。”

黎刚眨巴眨巴眼睛想说句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你也够逗的，怎么什么话也不说？”

“我……我没想到，你会……回请我吃饭。”

“呵呵，损我呢吧，没辙，我就是个穷学生，只吃得起这个，你将来要是发达了，可别拿这个打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