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耳倾听,很快就听清楚了,居然是有人结婚,而且这么早就开始送新娘了。
对于养马河畔的人而言,早晨八点以前送婚是很不吉利的。赵凡暗自祷告,希望这摊生意不要扔到自己头上。
可惜往往事不如人愿,不想来什么,什么偏偏要找上门。
喧闹的唢呐声越来越近,白色的雾气中,黑色的人影如同从天的尽头冒出来般,一串串地往这边走来。
头痛,尽管千百个不愿意,赵凡也没办法拒绝送上门的生意。倒楣就倒楣吧!
他将木梯子推到岸上,看着越变越大的身影,等看清楚了,却不由得愣住了。
这些人还不是一般的古怪,所有人都是一身黑色,只有腰上系着一条白带,而且,还将脸紧紧地蒙了起来。
只有人群最中央的新娘一袭红衣,薄薄的红色盖头盖住了嘴脸,不过却能隐约看出五官的轮廓。虽然朦胧,但是绝对是个大美女。
他不由得开始羡慕起新郎来。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幸运儿,竟然能娶到如此漂亮的绝色尤物。自己孤家寡人已经六年多了,二十四岁的男人,在乡下地方,早就到了结婚的年龄。可惜用膝盖想,也明白自己永远都没有娶到这种美女的机会。
抛开极度不平衡的心理,赵凡看着那行人缓缓地鱼贯着上船。这些人虽然古怪,但是却很懂行规。
在养马河上搭船的乘客也有禁忌。
如果船上载有新娘,新娘就得打伞,伞柄上悬一串猪肉。船靠岸时,如果又有一位新娘要乘船,那么,这两位新娘不能不打招呼就走,应该各自从自身上取出一块手绢,交给伴娘互相交换。如果没有伴娘,两位新娘就要自己亲手交换,表示互相祝贺。
这位新娘上船后,不慌不忙地撑开红色的竹伞,挂上碱猪肉,静静地站在船头。河风吹拂在她薄薄的红色衣裙上,不断荡着,美得犹如堕入凡尘的仙女。
赵凡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不禁看得痴了。
好不容易在这种多雾的天气过了河,其中一个黑色衣服的人随手给了他一个大红包。暗自用手捏了捏,很厚,看来不会太少。
送亲的队伍下了船,新娘刚要坐上轿子,没想到远处又响起了别一股唢呐的声音。
不会吧,又是队送亲的。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早就有两队人马,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家的女儿送出去了?
赵凡好奇地往远处望,雾气里,第二个送亲的队伍走了过来。他们的打扮居然同样是黑衣白带,就连人数都和第一队的一模一样。
靠近河岸的送亲队似乎有些紧张,他们看着对面的人走过来,和自家的新娘擦肩而过。就在那一刹间,两个新娘很不屑对方一般,同时偏过头去,就连互相送手帕的风俗都免了,那副针锋相对的样子,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
接着第一队的新娘走远了,第二队的送亲队伍如同刚才的形式上船,撑开伞,挂上碱猪肉。也如同刚才那队一样,整个过程没有人说过一句话、发出一点声音。
这次的新娘也是一袭红衣,面纱下的脸孔同样朦胧,同样的美到超凡脱俗,但却是别一种风味。
如果说第一个清纯得犹如百合的话,这一个就是丁香,似乎浑身有着很清新的香味,但是偏偏没办法准确闻到。
十多分钟后,船平安地回到了对岸。迎亲队伍一个接着一个的下船,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提到支付船钱的问题。他有点急了,拉住了最后一个人。
那人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向旁边指了指。
赵凡下意识地低下头,只见冰冷的养马河的河水里,船的不远处居然有一个金光闪闪的婴儿形物体,似乎伸手就能碰到,那种光芒,大概只有黄金才能散发出来。
这次发了!恐怕买房、娶老婆的希望都能实现了!
赵凡再也顾不上讨要少得可怜的船钱,他拼命地俯下身子,将手伸入河水里。
冰冷的水中,手很快就移动到了金子的位置,就快要碰到了。只是他的大脑此时丝毫没有分析过,金子是金属,远比水的质量要大得多,怎么可能沉浮在水中央呢?
欲望强烈地炽热起来,拿到了!就要拿到了!他欣喜若狂,但就在手将那个物体握在手中的时候,却愣住了。
那种触感,并不太像金属,滑溜溜的,很怪异,似乎,是个女人的手臂!
来不及多想,在大脑发出的强烈警钟下,他下意识地想将手缩回来……可惜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那个金光闪闪的物体一口死死地咬住他的胳膊,用力将他拽到了河水里。
岸上,被红色头巾盖住的新娘,她的嘴角,似乎露出了一丝灿烂的微笑……
毫无收获的一天很快地过去,夜晚降临了。我和赵韵含坐在床上对望,默默无语。
“今天你有没有什么收获?”赵韵含明显感觉气氛单调,先开了口。
我摇头,“线索还没有回家。”
“什么意思?”她不解地追问。
我疲倦地笑了笑:“我把一支很小的数位录音笔,塞在了旅馆老板的口袋里,他回来了,我们就知道养马村的长老会议上,究竟会怎么对待外来人了。”
“我想他们十之八九会把外地人赶出去。”赵韵含不抱希望地说。
我不置可否,掏出早晨压在油条盘子下的那张纸条,漫不经心地看着。
“你还没有想到,今天的早餐是哪个美女给你做的吗?”她望了我一眼。
“换作是你,你能用什么方法,判断一个在少年时已经离开了十三年的地方,会有谁能够认出你的?而且还很神秘地潜入你的房间,在不留名的情况下帮你送早饭?”
“这就有点费力劳心了。”赵韵含的语气十分悠闲:“说不定是那天跟你一起回来的女孩呢。虽然我没有见到,不过,你不是信誓旦旦的说她确实存在吗?”
“说实话,我自己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自己的一种错觉了。”我摇着头苦笑:“毕竟那么纯净漂亮的女孩子,总是给人一种非常缥缈、难以抓住的感觉。这样的人在现实生活中,真的还存在吗?”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阿夜,明天我们去赶场吧。”
“你嫌现在发生的事情还不够多吗?”我瞪着她。
她却笑得十分神秘:“这你就不知道了。横竖在养马村也找不出什么有效的线索,还不如跑出去转换一下心情,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忽略掉的东西。”
“算你这条理由还说得过去。”我想了想,似乎真如她说的那样,在养马村根本就没有任何进展。
原本是来调查假活现象的,但是却在一个本不应该出现那种状态的孩子尸体上见识到了,害得自己现在完全没有任何明显的目的,也对朦胧的现状理不出丝毫的头绪来。
唉,真的很麻烦,早知道就不来这个鬼地方了。
楼下传来一阵咳嗽声,很熟悉,我和赵韵含对视一眼,线索,终于回来了。
施用了许多种花招,好不容易才悄无声息地将数位笔偷回来。我们蹑手蹑脚地回房间,然后有选择的将全过程听了一遍。听完后,又默不作声地坐到床沿,细细将得到的东西各自分类。
不得不承认赵韵含智商极高,她的思维速度完全能跟得上我的节奏,对细节的整理甚至比我更加反应迅速。
将得到的东西消化好后,依然是她先开口:“没想到昨晚消失的尸体,不只是那个被熊咬死的中年傻瓜,还有出现过假活现象的赵委。你看有没有可能,昨晚将尸阁的门弄坏并且跑出去的,就是那个中年人的尸体?”
我皱了皱眉头:“你的意思是他并没有死,只是被熊压到窒息罢了?晚上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被放在尸阁里,又害怕又恐慌下,发出常人远远不能达到的速度跑掉了?”
“你昨晚不是已经分析过,那种情况不是一个单独的人能够做到的吗?我的意思是,跑出去的只是尸体!”我有些难以理解,“你的意思我不懂,单一的尸体怎么可能自己跑出去?”
“民间不是有一种形容尸体自主行为的名词吗?”赵韵含压低了声音:“譬如说,尸变!”
“荒谬,不合理,这种说法我实在无法苟同!”我大摇其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赵韵含顿时有些气塞,“夜不语,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怪异莫名的事情也遇到过不少,但是怎么就老是一副死脑筋,总是不信这世界上有鬼呢?”
“我承认世界上有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和地方,虽然它们不可以用科学解释,但是总会留下一些可以供人逻辑思考的地方,尸变这种东西实在太荒诞了。”我坚持己见。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的想知道,你的脑袋究竟是怎么构造的。好奇心旺盛,一方面对神秘的事情感兴趣,一方面又不断否定它们,就算它们真实的发生在眼前,也能立刻用狗屁不通的所谓科学解释来自我欺骗,你这人实在太矛盾了!”
“我的性格就是这样,你管我。”我哼了一声。
“算了,我才懒得管你。我回房间睡觉,再见。”她咬着嘴唇,用力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苦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维方式以及不断变化的观点,自己信不信是自己的事情,她那么生气干嘛?
看看手机,已经十点一刻了。我用力躺倒在床上,突然感觉很累,非常累,也懒得洗漱,就这么闭上眼睛,睡着了。
然后自己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那个梦依然十分朦胧不清晰,很多细节都令人无法记住。只是隐约的觉得,那个梦的场景是个很长很长的河床,四周满满地堆积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有个女孩站在我的身前,拼命想要向我传递某种资讯。
可是,我还是看不清那女孩的模样,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只见到她的嘴巴不断地开合著。
不过这一次,我似乎能够稍微读懂她的唇语了。她像是在呼唤我的名字,又像是在求我快点离开。
每当我觉得自己快要明白的时候,梦就会如同被外力突然掐断一般,我也莫名其妙地清醒了过来。
我用力揉着眼睛,想要睁开,但是酸痛的感觉却令自己很不舒服。懒懒地在床上继续回忆那个怪异的梦境,直到丝毫想不起更多的细节,我才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看手机,又是二点四十一分,和昨天醒来的时间一模一样。自己是不是生病了?我摸着额头,感觉大脑越来越清醒,这种情况,真的有点病态。
走下床,与昨晚的行为模式一般地进入浴室,在洗脸台用力地将冰冷的水泼到脸上。我下意识地向镜子望去,还好,镜子里什么也没有,更没有出现昨晚的恐怖怪脸。
舒心地转身准备再去睡个好觉,就要走出门,我却猛地停住了脚步。
不对!镜子里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浴室的镜子明明正对着窗户,应该能够透过玻璃看到外边的树影。退一万步,就算没有窗户没有树,至少也能准确地映出镜子正对面的景物,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如同白纸一般空白!
我感觉一股恶寒从脚底如同电流一般窜满了全身,寒毛恐惧得竖了起来。身体的肌肉僵硬,怕得一动也没法动。
幻觉,一定是幻觉!所谓的灵异现象,哪会那么频繁的出现在自己身上!
我吃力地回过身,一步又一步地向洗脸台走去,每一步,似乎都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来到镜子前,我几乎已经脱力的快要瘫倒在了地上。
视线接触到镜面,镜子里,依然什么都没有。空白得犹如那里根本就是个不属于我理解范围的存在。
我死死地盯着镜子,用力到眼睛都快瞪出血来。
空白的镜子里似乎开始出现东西了。是一个黑影,它慢慢变大,变成了一个大概的轮廓。清楚了,越来越清楚,是个脑袋,人的脑袋!那副尊容,根本就是昨晚出现的中年男子。
我再也支持不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啪”的一声又晕了过去。
第七章 八音石
“知道什么是EVP现象吗?”一大早我就敲开了赵韵含的房门,她听我慌慌张张地将昨晚的遭遇讲完,不慌不忙地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好喝了口茶,顺着她的方式走下去,“你是说Electronic Voice
Phenomena超自然电子杂讯现象?”
“不错。”她舔了舔嘴唇,“在收音机没有调谐好时的嘈杂的白噪音中,也许会听见一个声音,在电视失谐的充满雪花的萤幕上,也许会看到一张面孔。而这些,都是已经死亡的人的声音与面孔!这就是EVP.“据说已经死亡的人,可以通过在现代电子设备上产生的静电干扰或白噪音,来传递声音或影像,从而达到同现实世界相互沟通的目的。就是最保守的估计,大约有七十亿个声音或影像电子设备,存在于世界各国的家庭中,而这些都有可能发生EVP现象的。”我皱起了眉头,“虽然在最近的二十年中,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EVP现象,而且在Google上搜索‘EVP’,会找到很多有关灵魂追踪组织的网站,美国、英国、德国、法国、巴西等等,遍及世界各地。
“并且有许多人声称他们已经通过EVP现象,同已经故去的亡人进行过联络,而他们所使用的都是最普通不过的家用电器,那些人甚至将自己捕捉到的讯息发布到网站上。这些现象一直冲击着人类对生与死的认知,并且逐渐地相信它。可是,这和我昨晚碰到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其实我们可以同已经故去的亲人进行联络!而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聆听……听过这句话吗?”
“一九八七年,肖恩·捷克森说的。”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问题是,EVP关我什么事?”赵韵含笑得十分灿烂:“就像刚才提到的,说不定是你的某个亲人,正在努力地想要和你沟通呢。”
“放屁,就那个中年男人?那张脸我根本就不认识……”我的话戛然而止,像是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加重语气问道:“你不会是知道些什么吧?”
“我怎么可能知道,只是一种猜测罢了。”她面不改色心不跳,从床上跳了下来,“人家要去洗漱了,半个小时后在旅馆的大堂集合,我们一起去赶场。真的有够期待的,人家还是第一次去那种乡村集市呢。”
我翻白眼瞪着她的背影,心里却是思绪翻腾。这个小妮子,绝对知道些什么,可恨的是,她偏偏不告诉我。哼,走着瞧,我们谁怕谁,总要被我给套出来的!
似乎女人天生就不是那种守时的动物,至少赵韵含就不是。她说半个小时后会合,但是我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
带着一副臭脸等她终于到了,我默不作声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她灿烂地笑着,挽住我的手腕,可爱地吐了吐舌头:“怎么,生气了?女孩子化妆什么的本来就很费时间嘛。你以前没有等过女朋友?”
“我从来没有过女友。”我哼了一声。
她造作地惊讶:“不可能,你这么帅,还蛮酷的,怎么可能没有女孩子喜欢你!”
“要你管。”我瞪了她一眼,用力甩开她的手臂,大步向前走。
赵韵含立刻厚着脸皮跟了上来,“怎么,说到你的伤心处了?”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很小的影子从眼前飞了过去,我下意识地紧紧盯着,直到它消失在远处,眉头却不由自主地紧皱了起来。
“你看到什么了?”赵韵含顺着我的视线望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蜻蜓。”我淡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