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握着我睡不着。”
“不握着,我睡不着。”
“……”
“……”
“延延……”
“你干啥?!走开,走开,我累了。”
“呃……那你放开……”
“不行!快睡觉,累死了。”
“……”
“呼ZZZZZ……”
“……+_+”
“……你去哪儿?”
“上厕所!!!”
……………………
“哥,鞭炮味儿真香啊。”
“那是二氧化硫、二氧化氮,吸多了中毒的。”
“你咋这么没劲儿?!”
“……呃,是挺香的,我怎么才发现?”
“哥,雪地上放鞭炮真好,红的红,白的白,又漂亮,又好玩儿。”
“融雪的时候又脏又乱……呀!你干啥?”
“不干啥,你接着说。”
“我刚说啥了?我咋忘了?”
……………………
“哥!!!!!”
“延延?!咋啦?!!”
“哥,冰房子,冰房子,化了,呜呜!”
“不哭,延延,乖,不哭,你看这是啥?”
“啥?项链儿?这啥做的?咋会结在冰里?”
“嗯,我看看哈,应该是虎骨做的,咦,这儿还有字儿呢。”
“我看下,毅,延?咋那么像咱俩的名字呢?”
“就是,咋这么巧呢?那,哥给延延戴上好不?”
“嗯……这项链儿……好久了吧?骨头都……磨出油光了。”
“听说是,好多年了,有个小孩儿,想送给另一个小孩儿,可是,火车没追上…
…”
“哥……哥……我不想回家……”
“延延……乖……就要开学了……”
“哥……我想你……我觉都睡不着……”
“延延……哥知道……哥很快就来找你了……听话……明天哥送你上车好不?”
“不好……到车站……就想起上一次……”
“那……哥送延延去G市,看延延到家,哥再走?”
“不好……我不要你送我,只要你接我。”
“延延……”
……………………
“哥!哥!”
“小哥儿!小哥儿!你让梦魇着了吧?!快醒醒!快醒醒!”.
“哦,谢谢,”许延愣怔地抬起头,车里的人大多打着盹儿,车窗外漆黑一片:
“大婶儿,车开到哪儿了?”
“进了X省了。”对座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婶儿吃着泡面说。
“哦,”许延喃喃道:“……那么远了。”
“小哥儿是出远门儿吧?”大婶儿心疼地说:“年纪还小,爸妈放心你一个人搭
车?”
“不小了,”许延笑笑:“我是回家。”
“哦,那感情好,”大婶儿吃完了泡面,仍无睡意,剔着牙寒暄道:“小哥儿家
里几兄弟啊?”
许延笑道:“就我一个。”
“独子?”大婶儿纳闷儿地问:“你刚才不是一个劲儿喊着哥吗?”
“我是,做梦吧。”许延站起来脱下大衣,叠整齐了抱进怀里:“大婶儿,我再
睡一会儿。”
“好,你睡你睡,”大婶儿笑着说:“年轻人,觉是多些。”
许延微笑着,将脸深埋进怀里的大衣,是上午,那人亲手帮他穿上的,还留着,
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应该可以,再把他带进……刚才,的梦里吧……
初三下学期,在许延的记忆里,除了兵荒马乱还是兵荒马乱,学生们巴不得一个
头掰开两半用,不,是掰开无数瓣仍然不够用。所幸终于过去,原来班里二十来
个同学,幸运地升上了本校高中。对于许延来说,更幸运的是,秦可可和丁珉,
都跟他一块儿分到了高一(1)班,形影不离的同学生活因而得以继续。
美中不足的是,冤家路窄,张晓风也在(1)班,仍当着他的学习委员。那小子相
当记仇,原封不动地将初中伊始的矛盾摩擦带上了高中。刚到新环境,冲突并未
激化,当然,更不可能消减。这点儿事许延并未放在心上,不过是偶尔闹心点儿
罢了。
G市的生活比过去平顺了很多,自从上次离家回来,李老太包括李少文,一般都不
会再无理找茬,房间里清净了不少,只是态度更冷漠了。这也没啥不好,本来许
延就不爱磨嘴皮,同一屋檐下,形同陌路总比鸡犬不宁强。
尹心玥态度比过去婉转亲切了很多,平时的一些生活细节也会注意照顾了,偶尔
还会抽点时间找许延聊聊天儿。母子本就连心,又没什么大不了的芥蒂,所以现
在关系,反倒比过去近了些。
两人对此无疑都喜闻乐见,只是,偶尔母子俩说完话,许延看着轻轻合拢的房门
,会有那么一点儿遗憾,遗憾今天的一切,不是发生在若干年以前。很多东西,
都会时过境迁,长久得不到回应的渴念,终会淡去,甚至,不再需要。习惯了以
后,又忽然得到,那感觉,已含了太多杂质,分不清究竟是感动,还是,不自在
多些。
封毅的信,仍旧平平淡淡,寥寥几行,通篇咀嚼不出半个有热度的字眼。从寒冬
,到晚秋,大半年的时日就这样过去。许延有时会捏着那些千里之外遥寄的菲薄
信笺,躺在床上怔怔发呆。究竟此刻身在梦中,还是,那十多天快乐逍遥的日子
,才是个美梦?每当此时,总会不自觉伸手握紧那根精巧的,被心窝口煨热的兽
骨项链儿,微笑着慢慢进入梦乡,是梦……又如何?
高一的学习任务不像初三那么紧迫,集体活动也恢复了。这周末三中高一年级去
蓝田湖秋游野营,学生们一个个都兴高采烈。野外露宿对半大孩子来说本就新鲜
刺激,蓝田湖又素负美名。帐篷是校办公室统一租回来的,两人一顶。晚餐在湖
边野炊,许延、丁珉和秦可可周五放学就兴致勃勃上街采购好了食材,啤酒、小
吃、扑克等消闲玩意儿。
第二天清早,仨人一同回到学校,坐了三个多小时大巴,到达邻县的蓝田湖山脚
已经十一点半。各班级老师带着学生在山脚餐厅吃了简餐,休息半小时,就集体
开始爬山了。
秋天的山林避过了城市的酷暑,即使背上锅碗瓢盆碍手碍脚,也不减丝毫雀跃欢
欣。沿途景致怡情养眼,空气阴凉清新,许延背着两卷帐篷慢慢向上爬。丁珉肩
扛大包杂物跑在前头,时不时停下来等等。秦可可拎着一小袋儿零食,照旧殿后
唧唧歪歪。
爬上一溜陡峭石阶,许延见秦可可落后太远,便放下帐篷卷子倚着栏杆等她,顺
便休息会儿。丁珉几步跳回来,也靠上弯道旁的栏杆:“许延,你怎么话越来越
少?”
“有吗?”许延诧异地抬头:“不会啊。”
“怎么不会,”丁珉丢下一堆杂物,往下一滑坐上地面,抹着脑门上的热汗说:
“上山到现在,这是你第一句话。”
“呵,”许延左脚绊上右脚:“累了,又没想到有什么说的。”
“累了?不至于吧?这还没到山腰呢,”丁珉说:“你上次不是说你爸家有很多
山?那个你管他叫小毅哥的,以前跟你爬过不少山?”
“嗯,是啊。”许延说:“最近睡不好觉,精神差些吧。”
那,怎么是一回事儿呢?小毅哥带他爬山,永远只比他快半步,牢牢牵着他的手
,时不时回头看看他累不累,汗多不多……别说这两捆压死人的帐篷,哪怕是个
小布袋儿,都不舍往他肩上搭……只要牵着他的手,路都是不需看的,闭着眼睛
,也能安全到达山顶上……
许延俯身拾起两卷帐篷,背到肩上:“走吧,可可过来了。”
“给我一卷吧,”丁珉拉着他肩上的帐篷带子:“你累了,背少点儿。”
“开玩笑,哪能这点儿东西都背不了?”许延一闪,咧嘴一笑:“刚不是休息好
了吗?爬你自己的吧。”说罢快步攀上阶梯。
担子,是自己的,就该自己扛。除了……那个人,这一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
安心地卸下重负,才会理所当然的接受照顾,才,会心甘情愿地,骄纵地示弱…
…因为,从来,从来,他们就,密不可分、不分彼此……
32.敞开的帐篷
湖不像海的坦荡壮阔,以浩瀚无际的大气震击你的心灵;也不似山的率直豪迈,
以高耸入云的热烈远远欢迎你的到来;湖,更像一个安静温柔的处子,怀着未泯
的童心悄悄躲藏,待到你突然发现他,才蓦地漾起丝丝羞涩的涟漪,微笑着倾听
你的惊叹。
而那些山的巅顶,仰吸日月俯瞰凡尘的湖,更彷如仙界的绝品,澄碧致远、孑孓
孤清,甚至带上了忧伤的况味,那种与生俱来却又无从表述的,哲学式的忧伤。
悲悯地漠视着人们贪婪地讴歌她、亵渎她。
好不容易从书本课业中抬起头来的学子们,全都被这惊人的美景摄去了魂魄,待
到习习凉风收敛了热汗,才三五成群结伴游湖,许多男生提前准备好了泳裤,迫
不及待支起帐篷换上就往湖里跳,游得精疲力竭尽了兴才笑闹着上岸结炉开火。
八十年代的孩子,是中国第一代独生子女,无疑也成了家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宝贝疙瘩,加之理科班女生少,第一次野外做饭,自然闹出不少笑料。许延、秦
可可、丁珉外带两个男生这一组,情况还好。两个男生负责拾树枝,架炉子,很
快弄得像模像样。
丁珉父母都下海做生意,自己吃腻了外卖,偶尔也动手瞎整一餐,从食不下咽到
勉强入口,基本门路还是清楚的,前期工作便由他负责,作料、青菜、肉类等都
洗净切片,分门别类码放整齐,弄得头头是道。
秦可可不用说是掌勺大厨,小小年纪就已是家里伙房主力,做饭无疑是她大显身
手的好时机,却无奈对着光冒烟不着火的炉子,和两个包公脸的男生干瞪眼。许
延换掉泳裤回来,在旁边另挖了个浅坑,找来两块平整的大石头垫上,风口处稍
微挡挡,再把干树枝架空,热烈的火苗很快欢跃起来。虽然以前不用自己动手,
看多了还是有经验的。
秦可可看着嗞嗞响的油锅高兴得大叫:“许延,你太棒了,一会儿我的拿手鸡丁
赏你吃多两块。”
可怜许延忙活完刚坐下,鸡肉腥味儿还没闻上,就被班上其他点不着火的同学拽
去起炉子,一圈炉子架好点着,自己这一组的好菜早让那几个恶鬼疯抢光了,只
剩下些菜头菜尾就着四个家伙憋不住的饱嗝囫囵对付了一餐。
八点来钟,无星无月的湖岸已深如古井,老师们都回了自己的寝帐。尚有余力却
也闹够了、吃饱了的学生们,围着几丛暗红的柴火堆,或聊天或玩牌,打发着睡
前时间,烟酒已经无人管制,相继上场支持这余兴节目。
“呀,怎么那么多蚊子。”秦可可懊恼地举起扑克牌左扇右扇。几个男生也噼噼
啪啪往裸露的手臂小腿上乱拍巴掌。
秦可可跟丁珉坐对家,升级打的不大好却又不甘寂寞,非拉许延帮她看牌。许延
自己不招蚊子,见几人都被叮得难受,放下啤酒瓶去旁边折了几段生树枝来,抛
进余烬里。新鲜树皮很快被烫起了泡,嗞嗞地涩响着喷吐白烟,木料不完全燃烧
那种呛鼻却又洁净浓郁的香气,瞬即弥漫了四野。
秦可可恰巧坐在风口,蹭一下蹦起来,呛得一个劲儿冒眼泪:“许延,你害人啊
?!”
“熏蚊子啊,”许延一早坐开,笑着挪个位置给她:“刚你不是叫着蚊子多?”
“这能熏蚊子?”一个男生也跟着换位,随手抛了支烟过来:“蓝田湖风景不错
,就是蚊子多。”
“可以,”许延抽出根燃着的枝条,熟练地点上:“蚊子跟人一样,都怕熏。”
“许延,你也吸烟?”秦可可在他旁边坐下,抢过来往自己嘴上一叼,含了一口
,在齿龈间打个转,又快速吐出来,咳得越发泪眼汪汪:“这苦了吧唧,有什么
好抽?”
丁珉笑道:“男人抽烟是为了减压,你们体会不了。”
“切!减压?女的就没压力了?”秦可可有了七八分醉意,乜眼看着许延笑:“
和尚,接吻的减压效果绝对比吸烟好,又健康又环保,你早点儿开荤吧。”
“和尚?”旁边几个女生全笑了,立刻好奇地看过来。许延高挑俊秀,才思敏捷
,谈吐温和有度,却带着股万事不上心的淡漠,无形无色之间退人千里,班上只
有秦可可能跟他说上几句闲话,不少女生早就嫉妒得眼红。
“没人接吻,所以才要狂吻烟屁股,”许延夹手夺过烟,叨回嘴里:“我吸过也
抢,不知道这叫间接接吻吗?”说罢笑着吸一口,调侃道:“还是,你想跟我接
吻,却不好意思说出来?”
“许延!”秦可可在满座哄笑中下不来台,摸个土块砸过去。许延看向对面张晓
风阴晴不定的眼神,一笑站起身:“可可,我帮你搭帐篷去。”说罢拉起丁珉:
“别玩了,你也来帮忙吧。”
两人在烟雾熏得着的地方支起两顶帐篷,许延找根树枝,沿着帐篷边缘挖了道浅
沟。丁珉问:“挖这个干嘛?”
“防火防虫子,”许延丢下树枝拍掉手上的灰:“叫可可来休息吧,她喝醉了。
”
“呵,你挺会照顾人的,”丁珉跨出一步,又退回来,转身说:“可可……其实
不错,许延,你不必……”
许延一愣,随即笑了,抬腿踢他一脚:“开什么玩笑,婆婆妈妈,我跟她要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