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半点什么?”姜羽鹏问:“说说看,”随即面向封毅:“现在的学生负担
太重,尤其是重点中学,忽视全面发展,盲目追求高分,这种应试教育,流弊不
少啊。”
“嗯,对。”封毅赞同道:“我弟弟就是考完试后,特别睡不安稳,延延,告诉
谢先生,你梦见什么了?”
“裂口……闪电……”许延闭着眼睛,竭力回想:“有个东西一直在对我说话,
是……是……红眼睛……长嘴……”他懊恼地睁开眼:“真想不起来了。”
封毅放下茶杯,突然抬起头,轻声说:“乌鸦。”
“哥……!”许延蓦然转过脸,满眼的骇异惊惧。
7月24日,阴历六月十四,周四,午后,阴有小雨。
天空压得很低,空气郁闷,沉重的水分子急剧在稠密的铅云中酝酿,沾染了粘滞
水汽的风,一阵又一阵,将窗帘仓促地抡圆。封毅叫了秦可可和丁珉来月亮湾玩
电脑,午饭之后就出了门,傍晚六点半仍未到家。
许延站起身:“我去楼下超市买点菜。”
“我去吧,”丁珉放下鼠标:“采购我最在行,你买的,煮出来都未必能吃。”
“对呀,他买的,”秦可可占了电脑台仍不忘揶揄:“我还懒得做呢。”
“哪有这么夸张……”许延笑笑,也不争辩,推开玻璃门走到晾台上,两手拄着
栏杆,茫然四处张望,无意间低头,瞳孔蓦然缩成针尖——那辆漆黑的JAGUAR,
静静地,停泊在楼下。
62.午夜的派对
7月25日,阴历六月十四,周四,晚,二十一点,阵雨。
许延说:“丁珉,你怎么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幼稚吗?”丁珉脸红:“我都是打街机,网游玩得不多。”
“你试下这个,”许延打开魔兽争霸界面:“这才叫游戏。”
“哇,是不错,”丁珉不一会儿就上了手:“真刺激。”
“当然,”许延得意地笑:“要不然我干嘛刚拉完线,就花整夜时间安装客户端
。”
“嘿嘿,”丁珉玩着许延的角色:“回家我也下个客户端,建个小号,你在这边
带我。”
“没问题。”许延微笑着说。
秦可可按下抽水马桶按钮,一身舒爽地洗完手出来,立时尖叫:“丁珉,许延呢
?!”
丁珉‘腾’一下跳起来,空荡荡的房间里,哪还有许延的影子。
绕过那辆黑色JAGUAR,许延一路目不斜视走出月亮湾,走向门口等客的那辆红色
的士。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的冷脸男人,与他的目光方一交汇,便熄掉空车灯,一
言不发开了出去,一小时后,的士停在南湾港码头。许延开了车门,跟上在路边
等候已久的一个渔民打扮的中年妇女,向滩边的一艘快艇走去。
雨点时急时缓,无迹汇入汪洋,快艇如一柄利刃,飞速剖开墨汁般翻涌的浪涛,
不远处,那座龟背型的孤岛,灯火熠熠,在漆黑的海面上,渐呈清晰。
二十一点二十分,月亮湾楼下。
“知道了,不要紧。”封毅按掉秦可可电话,擎着伞缓缓向外走,合上翻盖的手
机,一直捏在手里,仿佛怕他久等了似地,未到门口,来电提示音就擦破急促的
雨声尖锐地响起来。
“喂,延延,”封毅问道:“你在哪儿?”
“哥,”许延欣然轻笑,欢快的嗓音穿越浓重的夜色:“你一天都跑哪儿去了?
又不开机,”不满的抱怨掩不住雀跃兴奋:“我朋友今晚开化妆派对,马上开始
了,你也来吧?”
“化妆派对?”封毅失笑:“那怎么不早说呢,我现在还在家门口,哪儿来得及
准备?”
“没事儿的,我跟他很熟,道具人家可以提供。”许延不住怂恿:“来玩玩嘛,
派对开到午夜,到时陪我一块儿坐船回家啊。”
“……好吧,在哪里?”封毅无奈问道:“怎么走啊?”
“你打车到南湾港,那儿有渡轮到南风岛,15分钟一班,”许延开心地说:“我
在岛上码头等你,快点啊。”
“好。”封毅按停通话,紧接着发了三个数字短信,慢慢合上手机,揣回兜里。
二十二点五十分,南风岛码头。
时间已晚,乘船的客人并不多,许延披着件黑塑料雨衣,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
睛,嬉笑着迎向四处张望的封毅:“哈,认不出我了吧?”
“呵,”封毅忍俊不禁:“你穿成这样,谁认得出啊。”
“嘿嘿,走吧。”许延拽他一把,径自带头走向住宅区。
“是什么朋友啊?”封毅见他熟门熟路,问道:“你经常过来?”
“嗯,是呀。”许延带着他拐上麻石小路,一路向南,走向边缘一栋四百平方左
右的花园别墅:“到了你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来的?”封毅纳闷儿地问:“怎么没听你说过?”
“嗯……”许延蹙眉回想,一会儿就不耐烦地嚷嚷:“忘了,反正来过。”
说话间两人到了雕花黑铁的院门边,看门的正是刚才那个船妇,已换上了米色整
洁的常服,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引着他们走进宽敞的主厅。
客厅布置华美而优雅,并无特别之处,玻璃窗上贴着淡彩琉璃胶膜,音响反复回
放着圣歌般肃穆的乐曲。里面影影绰绰、或站或坐,聚了十来个客人,全都身穿
黑袍头遮面罩,看身段大多是年轻人,有男有女。许延脱下雨衣,立刻有两个身
穿米色类似制服衣服的男孩迎上前,一个恭谨地接过他俩的雨具,另一个含笑说
:“两位先生,请跟我上二楼沐浴换衣。”
“沐浴?”封毅诧异地问:“派对要搞那么复杂吗?”
“今天的主题是圣诞,”男孩微笑着耐心解释:“所以要沐浴净身,其他客人也
一样。”
许延低声说:“主人比较讲究,玩得很认真的。”
“哦,是吗。”封毅一笑,表示理解。
二楼一共有四间浴室,两两对门而设,男孩指引着他俩各进了一间,恭谨地解说
:“要更换的服装,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浴室里躺椅旁的小台子上,两位先生净
身后,请将随身物品和衣服,一同放在台子上,我们会为您妥善保管,派对结束
后交回。”
封毅走进浴室,闩上门,打开淋浴随便冲了下,抹干身体。睨着台面上那套雪白
的分襟丝质长袍,丢开浴巾,拎起来,抖开,披到身上。
门口的男孩见他开门,立刻礼貌地点点头,拿着一个透明有拉索的胶袋,将他换
下来的衣物小心叠好,连手机和钥匙等随身物品,一并放进去。这边弄完,许延
也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两人相对失笑,封毅说:“怎么就咱俩穿白的?其他人都
是黑袍子?”
“先生还不知道吧?”之前帮他们收雨具的男孩这时也上了楼,弯下腰小心为他
系好腰间的缎带:“两位今晚是派对的主角,”那男孩一脸艳羡,虔诚地鞠了一
躬:“神之子。我们和其他客人,都是您忠实的影子跟仆从。”说罢微笑着站直
身:“请两位随我去用些餐点,派对半小时后开始。”
“好,”封毅牵着许延,跟他一道走下楼梯,饶有兴味地问:“圣诞,具体内容
是什么?先给我们介绍一下吧,免得待会儿手忙脚乱,扫了其他客人的兴致。”
“净化黑暗,”男孩目光流转,嘴角含着一丝柔媚的浅笑:“十二点整……”
“在最黑暗的夜晚……古神的血液……虔诚的信徒……黑色羽翼……”许延断续
接上去,猛地大睁双眼,闪现出亢奋热切的光芒:“哥,我快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封毅随口问,揽住他的肩走进餐室,接了杯矿泉水:“喝点水
吧,你嘴唇有点发干。”
“想……奇怪,”许延接过胶杯:“我也不知道想起什么了。”
陪他们下楼的男孩随伺在旁,凝视着他俩的目光微微垂下,嘴边抿着浅笑:“神
之子降生于末世,用圣洁的鲜血净化黑暗,为宇宙万物带来新生。”
“鲜血?”封毅眉心微蹙,转头问:“什么意思?”
“哦,那是道具。”男孩微笑着解释:“主人注重气氛,力求过程逼真。”
“这样啊,”封毅笑笑:“吓我一跳。”
“是的,先生不必担心。”男孩又鞠了一躬,恭谨地退开:“待会儿圣女会来指
引两位,不打扰了。”
封毅点点头,跟许延一起走向客厅,音乐已经停止,客人增加到二十来个,全部
都黑袍加身,黑布遮面,统一露出两只眼睛,还有眼睛里一样的狂热与亢奋。见
他俩出来,立刻不约而同环墙跪倒,黑影般压了一匝。房子里落针闻声,封毅抬
头看向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二十三点五十分,派对即将开始了。
两人居中而立,茫然不知所措。一位身穿黑色长裙的女子,恰在此时沿着螺旋形
楼梯娉婷而下,清扬甜润的嗓音悠柔响起:“封先生,许先生,欢迎两位光临卑
舍,拨冗参加今晚的派对。”那女子走到两人身前盈盈拜倒,微仰起精致脸庞泛
着柔媚的笑意,是房子里唯一一个没有戴上面罩的黑衣人:“请接受您卑微的信
徒,最虔诚的致礼。”
“采儿?”许延蹙眉退了一步,面前的女子正是张品成的助手,妆容诡艳魅人,
一如上次乘车,甚至更为隆重:“张先生呢?”
“祭司大人正在等候两位,请随我来。”采儿立起身,款步走向厅侧一扇镂花红
木房门前,素手轻抬,转动门把,房门悄然而开,她踱进一步,回身莞尔:“请
进。”
封毅扫了一眼那扇厚重的木门,跟上先行入内的许延,房间很空旷,左侧有扇小
门,尽头摆放着两米左右长条形的漆黑案台,台板上镂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乌鸦
。台前正墙上,悬挂着一帧巨幅油画。
许延仰起头,紫红的闪电撕扯着阴暗的天幕,大地崩毁,豁裂的深壕边,破败的
建筑物歪斜坍塌、摇摇欲坠。残垣断壁间荒冢丛生,林立起一根根标杆般冷硬的
墓碑,中间两位交叠卧倒的白衣男子,一仰一俯,胸部齐齐被利剑贯穿,深红的
血浆喷薄而出,流瀑般冲刷着身下漆黑的祭坛,一只红眼龛蜩蛉缟拿颓荩?/p>
正穿越血色魅影,桀骜地振翅腾空。
许延的眼睛像被黏在了那幅画上,呢喃着说:“这是……”
封毅收回目光:“《末日预言》。”
“不错,”张品成不知何时已站在房内,应该是从那扇侧门出来的,一样的黑色
袍服,只是面部没有上妆,未戴面罩,身后跟着两个体型壮硕的黑衣男子:“封
先生好眼光,”他含笑欠欠身,坐到房内唯一一把扶手椅上,狭长的凤眼睨着许
延精光闪烁:“派对即刻开始,请许先生为封先生准备。”
许延闻言恍然一怔,如梦初醒般接过采儿手中的金色绳索,动作仿佛练习过千万
次一样流畅,微笑着走向封毅:“哥,把手背好,我帮你绑起来。”
“等等,”封毅脸色微变,退后一步,目光锐利地直视张品成:“这根绳子不像
玩具啊,张先生。”
张品成满脸笑意,好整以暇:“我的派对,力求逼真,刚才不是有人向你介绍过
吗?”
“逼真?这么说来,”封毅嗓音发冷,微眯着眼睛:“那些血,也要力求逼真咯
?”
张品成悠然而笑,上身向后一仰,舒适地靠上椅背,无声地扬起下巴,房内两名
黑衣壮汉立即抽出袖内利刃,同时抵上许延背心:“封先生反应很快啊,可见我
没有挑错人。”
许延犹不知危险迫近,眼神狂热迷离,上前连声催促:“哥,快点呀,别错过了
派对时间。”
“延延,这不是派对,他要用我们做祭祀供品,”封毅又退一步,疾声厉喝:“
快醒醒,延延!”
许延却置若罔闻,脸上笑意奇诡,如影随形跟上前,声音像复读机一样单调平板
:“哥,快点呀,别错过了派对时间。”
“他醒不来的,封先生,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张品成有恃无恐地说:“如果
你想引人注意,那么我只好告诉你,这里的隔音效果相当不错。从一月份开始,
我们就期待着这一刻了。”眼见封毅迫于许延背上的利刃伸出双手,那嘶哑的嗓
音带上了压不住的讥屑,鬼魅般低笑:“采儿,仪式开始。”
采儿闻言手捧着雪亮的细剑,突然跪伏在地:“碇瘢蚍傻锰叨换?/p>
落,黑暗守护者,为了他的飞翔,准备了亿万年,在地平线上重新拉起黑暗的斗
篷……”那低迷阴森的吟咏梵唱般回荡:“在最黑暗的夜晚,古神的血液再度流
淌,乌鸦将再次飞起,捍卫信念与理想,虔诚的信徒们将会随他一并飞翔,黑暗
之翼将会淹没与吞噬弱者的灵魂,他们的双脚将永远无法离开地面高飞……”
封毅被许延牢牢捆住双手,两个黑衣男人将他压在案台上,再递给许延一根绳子
,将他的脚腕绑紧:“他被催眠了?”封毅直盯着张品成,不甘地问:“你怎么
不连我一起也催眠了呢?这么刺激的场面,祭司大人不让外面的客人一同分享吗
?”
“催眠?!那是碇竦恼倩剑?rdquo;张品成脸色突变,暴戾地喝斥了一句,喘了
几口气,又徒转温和的笑脸,上前紧贴着他耳边:“事到如今,我就给你个明白
,你的体质,不容易接受暗示,外面的教众,事后喝你们的血就行了。”他轻笑
着,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低音:“现在还能这么镇静,真可惜,要不是碰上教庆
,我真舍不得,活祭了你。”
“哦?难道祭司大人对我有意?”封毅双眸如星,微微苦笑:“看来是我命不好
,否则,今天就不用在这送了命,说不定还能碰上段迷人艳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