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呛于是就替小舅舅捶着,小舅舅象抚摸一只小狗那样摸着咚呛的头。
捶了一会儿,小舅舅看看咚呛爸妈都不在,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块的票子
来:“喂,齐咚呛,你最近经济困难吧?呐,拿去用吧!”
咚呛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不用。妈妈会打扁我!”
小舅舅笑道:“你不用怕她,等会儿我跟她说。这位女同志什么都好,就是有一
点暴力!”
咚呛有小舅舅做后盾,放下了心,接过钱来,放进空了好多天的裤袋里。
晚上睡下后,咚呛还把钱掏出来,凑在鼻子上闻了一闻。
一点也不臭。
小孩儿也是有心的
17
咚呛最好的朋友周天蔚是很喜欢许天娜的。
这个小个子的,瘦骨伶丁的小男生,很喜欢高大结实总是笑呵呵的天娜。
他每天跟在天娜身后,亲亲热热地管天娜叫姐姐,什么事都会跑来说给天娜听,
鸡毛蒜皮,不亦乐乎,每天分一半心爱的可乐给天娜。
从不想着减肥的天娜也很爱喝可乐,她也常常会带来可乐送给天蔚喝,还会替他
绑散了的鞋带,因为天蔚总是把鞋带绑成一个死扣,长长地拖在地上,时不时还
会被绊一个跟头。
这一天是天娜的生日,咚呛和天蔚早早地就商量好了要给天娜送礼物,正巧小舅
舅给了咚呛二十块,咚呛给天娜买了一个钥匙挂件,天娜有一大串家里的钥匙,
里面还有一把是班级多媒体展示台的钥匙,一拿起来就哗哗响,显得那么地成熟
。这个挂件上有一个网王中不二的塑料头像,咚呛告诉天娜,自己的绿绿叔叔就
很象这个不二,一笑就眯起眼睛,会说“生命在于静止”的人,会跟小舅舅唧唧
咕咕商量买新股的人,会把所有的女性都叫做“美女”的人,会嘴巴里含着棒棒
糖跟小朋友讲话的老师,天娜十分羡慕。
天蔚送给天娜的礼物在班级里引发了轰动。
一支鲜红欲滴的花!
“呀!男生给女生送花罗!”有人大声地叫起来。
“真是不纯洁的礼物啊!”又有人叫,“太不纯洁了!”
天蔚说:“谁说的?我的礼物特别纯洁!”
陈青竹尖尖的声音响起:“这个不是玫瑰,是康乃馨嘛!真好笑呀,这个是送给
妈妈的花呀!”
这话倒让天蔚大吃一惊:“不是玫瑰吗?我以为是玫瑰,长得差不多啊!”
咚呛也有点惊讶,陪天蔚买花的时候,老板说是玫瑰的呀,会不会是拿错了?
天娜说:“不要紧的,什么花我都喜欢!是我弟弟送的嘛!”
这个时候,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切!他以为他找一个胖对象自己就
成了唐明皇了呢!哼!”
大家轰笑起来。
天蔚不用转头就认得那把声音,是杜威廉。
天蔚脑壳一热,一下子就扑了过去,象一枚小小的炮弹,把杜威廉冲了个趔趄。
杜威廉毫不示弱,猛地把天蔚一推,两个人扭成了一团。
女生们惊叫起来,孙昊昊的手指飞快地在课桌上敲响一段节奏,兴高彩烈地说:
“好啊好啊,最近测验太多了,真闷死人,大家来幸福地打一场吧!”
李聪爱听评书,就学着单田芳那种沙哑的声音说:“只见对面杀过来一员白衣小
将,来势汹汹,杜威廉打马迎上,二人战在一处!”
勇敢的天娜把两个人拉了开来,可是,天蔚的鼻子已经被杜杜威打破了,孙昊昊
惊叹:“不得了不得了,见了血啦!”
天蔚的鼻子正突突地往外冒着血,滴在他的白T恤上,特别地刺目。
咚呛赶紧掏出纸巾替他堵住鼻子,丹妮说流鼻血的人要把头仰起,还要把胳膊举
起来。
于是,天蔚就很滑稽地仰着头举着胳膊坐在椅子上,象一只泄了气的软耷耷的汽
球。
陈青竹说:“我们去告诉华老师去!”
天蔚唔唔噜噜地叫:“不要告不要告,谁都不能去告老师,谁告我就跟谁急啦!
”
天蔚想的是,华老师说过的,只要是在学校打架,先不管谁对谁错,先一个打五
十大板再说,打架实在是太恶劣了。
杜威廉有点发呆,把人的鼻子打出血他还是第一次呢,听到天蔚说不要告老师,
微微放了心,有点说不出的悔意升上心头。
天蔚的衣服上沾了血,急得不得了。鼻子的血一不流,他就冲到厕所用水来擦洗
,结果,越洗污渍越大,胸口湿淋淋的一片,“这下子我妈要用鞋底抽死我了!
”他懊丧地说,“这件衣服是新买的,难得有名牌穿哦!”
他小心地摸着那个象一个大大的勾号的标志,多好的标志啊,象征着正确与肯定
。
天娜跑到门房伯伯那里要来了一支用过的旧牙刷,沾了水和一点点肥皂,小心地
帮天蔚刷衣服上的血痕,终于把那痕迹刷掉了。
第二天,周天蔚在自己的课桌里发现了一块巧克力,天蔚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
有谁会给自己送这样“贵重”的礼物,德芙哦!最后认定一定是有人放错了地方
。
天娜摸摸天蔚毛茸茸的头顶,说:“其实我猜到是谁送的。”
咚呛也说:“其实我也猜到了。”两秒钟以后,又老实地承认:“其实我不是猜
到的,是看到的。是杜威廉偷偷放进去的,他一定是向你表示道歉。”
天娜说:“你们两个和好吧。”
天蔚爱惜地摸着那一大块巧克力,忸捏地说:“不行啊,我妈妈跟他妈妈是仇人
。”
这个讯息让天娜非常吃惊,咚呛补充说:“真的真的,他们俩的妈妈在一个单位
,老是吵架的。天蔚妈妈还说,要是他跟杜威廉玩儿就会拿鞋底把他抽得扁成一
张纸!”
这下子连天娜都叹气了。
大人们总是用自己的标准给小孩子划定生活里的楚河汉界,带着蛮不讲理自以为
无比正确的劲头儿。
咚呛也叹一口气:“我绿绿叔叔说,女性有权不讲理的。”
天蔚也大大地叹了口气。
咚呛是很想天蔚与威廉和好的,他跟小豆子说:“两个人天天见面可是不讲话真
难受啊!”
一连几天,杜威廉与天蔚两个人都用一种有点别别扭扭的眼光看着彼此,两个人
就象相互试探的小狗儿,可是却不敢真的靠近。
这个周末,区里要举行田径运动会,杜威廉要代表学校参加二百米跑。
为了这次比赛,威廉每天辛苦地投入训练,有时练到天黑才回家。
晏子常常坐在操场边等着保姆来接,一边看着威廉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地跑。
威廉休息的时候,晏子慢慢地走过去,看着他流汗的脸,突然问:“你的爸爸是
不是在很远的地方?”
“嘎?”威廉装做没有听清楚晏子的问题。
每当有人问起这个问题时,他都会装没有听清,他的小小的灵魂,总是被这样的
一个问题刺得缩起来,躲在“嘎”这个词儿的后面,还装做无比勇敢的无所畏的
模样来。
晏子却接着说:“我也老看不到我爸爸。杜威廉,你是不是想成为刘翔那样著名
的运动员,然后你爸爸听到你的名气就会跑来看你?”
威廉伸胳膊踢腿,回答:“不是。我是想一口气跑到非洲去看长颈鹿!”
咚呛他们班组成了拉拉队,队长是陈青竹。
在选队长时,孙昊昊一反常态投了陈青竹的票。
“她不当拉拉队长真是太可惜啦!先用那个海豚音把对手吓个半死,我们肯定能
赢!”
陈青竹就说他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并且建议他最好带上萨克斯,到时候吹上
一曲把对手催眠了,也是可以保证学校赢了比赛的。
咚呛想,看来人跟人之间真的是有气场的,象自己与李聪,天蔚与威廉,陈青竹
与孙昊昊,一定是气场不合,浓云密布的。什么时候来一阵大风,吹散了云,看
到了青青的天空,那个时候,就好了。
咚呛天蔚他们都参加了拉拉队,天娜本身就有要参加的项目,难得的是,连平时
总是独自一个人呆着的晏子也参加了服务小分队,负责保管小药箱。
咚呛和天蔚做了个漂亮的宣传牌,咚呛爸爸帮的忙,丹妮拿着塑料细绳做成的大
花球,穿着雪白的网球裙,她是校拉拉队的,会在运动上会跳很棒的拉拉操。
天娜毫无悬念地拿了实心球的冠军,接下来就要看杜威廉的了。
杜威廉今天穿得特别地专业,雪白的背心与短裤,映得他黑黝黝的皮肤象会发光
。他在做着很准备动作,象一只灵巧矫健的羚羊,结实的腿,蓄满了力量。
天蔚忽然对咚呛说:“体育老师说得对,杜威廉的确是一块搞体育的好料子。象
我这样的料子,你说将来能做什么呢?做件小背心总可以的吧?”
咚呛安慰好友道:“不,你一定可以做成一套西装!”
“叭!”发令枪轻脆地响起,杜威廉象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地冲了出去。
陈青竹尖尖的海豚音在一片加油声中特别的鲜明,孙昊昊感叹:“人才啊人才啊
,中国足球队应该请她去做拉拉队队长!一下子就冲向世界啦!”
意外来得突然,突然得让大家一瞬间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一直领先的杜威廉被后面冲上来的选手撞倒了,他重重地扑跌在塑胶跑道上,一
只鞋子从他脚上脱落,飞了出去。
就在大家都愣住的当儿,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过去,拉起地上的杜威廉,拽着他
一起向前跑去。
是周天蔚。
咚呛看天蔚跑了过去,他也跑过去,可惜跑不快,活象一只小胖鹅摇摇摆摆,接
着,晏子捧着小药箱跌跌撞撞地也跟了上去,陈青竹尖叫着也跑上去,孙昊昊学
着陈青竹,也用他的哑嗓子边跑边叫,李聪跑在最后面,手里拎着威廉的一只鞋
。
所有的观众都惊讶地看着这一个奇怪的向前奔跑的小队,他们象一根绳子上拴着
的一串子小蚂蚱,一齐冲向终点。
一到终点,晏子就拉了威廉到一旁涂药,威廉的膝盖上蹭破了一层油皮,有血珠
正慢慢地浸出来。
天蔚首先跳着脚对着那个撞倒了威廉的选手叫起来:“犯规啦!犯规啦你!撞了
人就跑!”
咚呛李聪他们也加入进来,一齐跳着扭着,整齐地有节拍地喊:“犯规!犯规!
犯规!”
那个小选手犹在争辩:“是合理冲撞!我不是故意的!”
陈青竹的声音加入进来:“什么合理冲撞呀!又不是踢足球!犯规!犯规!犯规
呀呀呀呀!”
那个小男生终于痛哭出来。
孙昊昊的嘴巴张成一个O型:“真是了不起的海豚音啊,太无敌啦!”
天蔚咧开嘴笑起来,威廉也咧开大大的嘴巴笑起来,露出雪白齐整的牙,越笑越
来劲儿,一起滚到了地上。
从这以后,天蔚和威廉真的和好了,现在,咚呛,天蔚,晏子与威廉成了很要好
的四人组,一下课就凑在一处。威廉要比天蔚高半个头,可是两人偏偏喜欢搭着
肩膀,姿势扭曲古怪,看了就让人发笑。咚呛于是也和晏子搭着肩膀,晏子就好
象小胖鹅齐咚呛身边的一根芦苇。
又一个周六,是晏子的生日,他请大家到肯德鸡吃饭。他们家的保姆阿姨陪着他
们。
孩子们用可乐当酒互相干杯,丹妮问天蔚,他与威廉现在是不是成了好朋友了,
天蔚一本正经地说:“是同志加兄弟。”这是他新近学来的一句话。
的确,他们现在老常在一起说悄悄话,威廉还把自己的第二个秘密告诉了咚呛和
天蔚。
威廉说,其实他一点也不爱吃土豆泥,那种东西,好象浆糊一样,有什么好吃?
威廉说。
“那你为什么要替人家吃土豆泥啊?”天蔚不解。
威廉突然忸怩起来,扭扭脖子说:“替人家吃土豆泥的时候,可能大家会觉得杜
威廉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人。”
天蔚安慰他:“你真是一个重要的人。”
晏子突然插嘴:“我是不个不重要的人,象轻烟那样轻。”
咚呛说:“才不是,你象秤砣那样重。”马上又意识到秤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形
容词,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晏子又问:“你爸爸真的是一个非洲的王子吗?”
威廉歇了好一会儿才答:“他其实不是王子,他是一个非洲老混蛋!”
这个词儿把晏子吓了一跳:“老?混蛋?”
“是呀,他都超过四十岁了,还不老吗?”威廉说。
四十岁呀,在咚呛,天蔚与威廉他们的小心眼里,这个岁数的人,老得几乎象明
城墙上长了青苔的砖头了,或者,象沉在河底的石头,而他们就是那一尾在石头
身边游来游去的小鱼。
他不要我们了,不是混蛋吗?威廉想。
天蔚说:“威廉,我觉得我妈妈骂你妈妈实在是很不厚道!”
威廉说:“其实我妈也骂你妈了。”
他蹦起来,对朋友们说:“我们来练跑步吧!”
他开始做准备动作,咚呛天蔚与晏子学着他的样子弯腰,活动腿脚。
他们一起向前跑去,威廉跑在最前面,跑起来的时候,耳边呼呼地响着风声,象
是童话里,巨人的呼吸。
威廉在风里大声地说:“我一点也不想去看他,我只想看大草原还有长颈鹿!”
跑了一段,几个孩子呼呼地喘着气躺倒在地休息。
天蔚侧过身去,摸着威廉脖子上突起来的青筋。天蔚觉得威廉这个人很有点神奇
。
这血管里突突流着的血液中,有一半的基因来自于那块遥远古老而炎热的土地。
咚呛说:“我以后天天跟着你跑步威廉,这样我就可以慢慢地变身成为一个苗条
的受欢迎的人。”
晏子又沉默起来,在大家几乎要迷糊着睡着时,他依然看着青色的天空。
突然他说:“反正他们都认为小孩儿是没有心的。没有心的人是不会悲伤的。”
大家转过头去看他,他漂亮的脸在越来越深的暮色里真的好象一缕烟那样脆弱,
风一吹就会散开似的。
天蔚说:“我妈常说,小孩儿都是小畜生,不能算人的。”
晏子说:“其实我是有心的。”
威廉说:“我也有。”
天蔚说:“我长大了,一定不这样对我的儿子。我一定要告诉他,儿子,你是有
心的。”
咚呛又把这话告诉了豆子。
咚呛说:我们都是有心的。
说着,他趴在豆子的胸口,听那心跳声。
扑通扑通的。
竞选,竞选
18
一年一度的大队委改选开始了。
今年的改选对四年级的同学有着非同以往的意义,
因为四年级开始起,每个班可以推荐一名候选人参选了,一至三年级的小豆子是
没有资格参加大队委的竞选的,本来嘛,他们那么小,有时候尿尿还要尿在身上
,怎么能担任那么重要的职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