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算再多费唇舌,奥图倏地伸出手袭向端木扬的上衣,捉住他身上那件印着丑
陋标语的廉价恤领口,极其野蛮地一口气将它撕扯开来。质量低劣的人造纤维在
「ㄆㄧㄚ」一响后,凄惨地破了个大口。
年轻人大惊失色,低头看着无从拯救的恤,喃喃地说:「你在干什么?这件衣服
是里克斯好心借我的......」
一啐。
「穿这种路边摊卖的烂衣服,你不怕得皮肤病吗?打赤膊也胜过穿这种衣服。这
恤我可以赔他一千件、一万件。我不许你穿就是不许你穿,不许顶嘴。」
「我曾经说过,请不要对我颐指气使,斐拉里尼先生。」
年轻人柳眉颦、高额蹙,标致凤眸的眼尾凶凶地吊起,面露厌倦之色。
「或许你的作风是花钱解决一切。但是向他人借用的东西,毁损在我手上,我认
为这是严重的信用问题。你的『鲁莽』已经使我成了一个我最厌恶的、没能力信
守约定的人。这,你拿什么金银珠宝都赔不了。」
炯炯棕眼霎时怒张,倒竖的眉头间盈满山雨欲来之势。他低沉、细微的声量,不
哮而威地说:「噢......你这么注重信用,那为什么......明明赌输了我,却不
信守我们之间的承诺,跑去躲起来?该不是失信于我就无所谓,失信于那个臭小
子,你无法不挂念在心?」
笑容可掬地回答:「对方若是个讲信用的人,基于礼尚往来的原则,我也得同对
方讲信用。因此,过去在你我之间的公事问题上,我从没有过不守承诺的纪录,
不是吗?」
牙咬的喀喀响。「也就是说,论及私人交情,你把那小子的地位放在我之上?你
和他讲信用,却不打算履行与我的约定。」
一耸肩,端木扬不作回答。
奥图紧迫盯人的森冷视线,过了半晌见不到他态度有软化迹象、或悔悟色泽,挑
高了半边眉,从端木的脸上移开。执起车厢内设置的方便新玩意儿--行动电话,
拨打了个号码。
「喂,是我。你这回的工作结束了吧?......人还在巴黎?......你几号回到罗
马?......我知道了,那么你一回罗马,立刻跟我联络,我会派人去接你。有个
紧急任务要交给你。」
奥图示威地斜瞥他一眼,朝着黑色话筒彼端的人,说:「不,不是什么大人物,
只是想除去一只碍眼的小苍蝇。你不用一枪打死他,你爱怎么在他身上浪费子弹
,都随你。我唯一的要求是,我要看到他全身都是弹痕累累,以最痛苦、狰狞、
恐惧的表情死去。你顺便叫人把那小子丑陋死状的照片刊登在各大报纸上,当成
是一种警示,警告天下人凡是动了我的『东西』会有什么下场--」
端木扬动手抢走他的话筒。
「--够了,真是叫人听不下去。」
不管它是否处于通话状态,毅然地挂回话机上,切断它。接着叹口气说:「站在
一个年长我二、三十岁的长者立场,竟以这种三流电影才会出现的低级手腕威胁
一个小晚辈,你不认为这么作有失礼面、不成体统吗?斐拉里尼先生。」
奥图不以为然地冷笑了笑。
「你知道对我而言什么状况叫做『丢脸』吗?原本是属于老子我的东西、属于我
的人,却让一个中途杀出的小贼给偷走了。这该死的小贼还不是外人,而是拿我
的薪水、领我的钱,靠我才有口饭吃的内贼!」
擒住端木扬的左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奥图以另一手捏着他那展露出善于巧辩
、机锋咄咄一面的俊秀下颚,瞪着端木扬的棕眸则处于发狠状态,瞳心晕亮着一
圈圈血状的独特光泽。
「你是爽约者,那他就是背叛者!我奥图从不会对一个背叛着手下留情的,你也
是,要好好地记住今日的教训。」
刻意在指尖上灌注了点力道,掐得他有点疼,那双秀丽中透着英气的眉宇不禁微
微蹙起。
--讽刺地,年轻人坚强地忍耐着痛楚的脸蛋,凛冽卓绝的美更上层楼,触动了奥
图(与一部份同等幼稚的男人们)永远都拔除不掉的劣根性:欺负你+弄哭你=疼
你入骨、爱你爱得要死。
「不行,你千万不能伤害里克斯。」顽强地反瞪。
「那,你是想要替他求情吗?扬。」想到一个可用之计,奥图释放出毒饵,恶劣
地咧咧嘴,说:「可以,我想你是聪明人,用不着我指点,当然晓得要替人求情
,你自己该怎么作吧?我不会要你亲吻我的脚趾,但多个漂亮的东方小奴隶,对
于拯救那小子的命是挺有帮助的。」
脸一沉。「你太抬举我了,我很弩钝。」
「是吗?那就不必多费口舌,你不帮他求情,他是死定了。」
松开他的下颚,奥图不在乎年轻男子要不要上钩,反正年轻男子已无路可去。他
走不出这座岛,更逃不开自己掌心,要征服他就像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
如今差别只在于自己获得全面胜利(扬五体投地的服从)前,要不要吹个盛大号
角(取走里克斯小子的命),大肆庆祝一下。
近乎怜悯地望男人一眼,端木扬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他是谁,否则......你绝不会拿他的性命,来交换我对你卑躬屈膝这
等无聊事。」
「他是谁?恶魔之子吗?」
不当一回事地开着玩笑,奥图大刺刺地靠在真皮座椅上,调整了个舒适的慵懒姿
势,胸有成竹地笑说:「我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谁,我奥图说要他的命,任凭上
帝也阻止不了我。」
「他是你花钱栽培的拳击手,你这么做是和自己荷包过不去,况且那些教练们花
费在他身上的时间与精力不是金钱能衡量的。站在生意人的立场,你不该让自己
的投资泡汤。」
「钱,我不介意。拳头够硬的、反应够迅速的,再找就有了,能替代他为斐氏俱
乐部摘下冠军杯的人到处都是。此外,他不死,老子这股不爽无处可去,镇日眉
头纠结,对我的心理健康有不良影响。」
「总而言之,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就对了。」
「言而总之,你说什么都没用。」
「......怪不得人家说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喃喃自语。
嘲讽地挑挑眉。「怎么,又是你最爱炫耀的中国古老谚语吗?唉,你是不是缺乏
自我思考能力,老借祖宗的台词说话,说点属于你自己的话来听听吧。」
再一耸肩。「以我自己的话来说:『一个人活着的时候能愚蠢得如此快乐,想必
下了地狱,有吃苦也等于没吃苦,叫人好生羡慕』,这样是否更浅显易懂了些?
」
嘻笑转为蕴怒。「你惹得我有点生气了,扬。」
「也许你该反省一下,你有没有先搞得人神共愤、天地难容。你要是做出任何伤
害里克斯的行为,事后纵使你再怎么忏悔、悔不当初,都来不及挽回。」
年轻人语重心长,美丽脸蛋飘荡的哀肃气息,终于引起奥图的关注。
「怎么是我后悔?应该是你后悔吧。后悔当下自己没有求情,所以你的新欢得死
于非命。」
深表同情的年轻人瞅着他,叹了口气。「你什么都不知道。」
青筋隐约成形,奥图的耐性正急遽消失中。
「既然如此,你何不让我开窍,我倒是想要瞧瞧,究竟那个臭小子的哪一点这么
伟大,伟大到我不能碰他半根汗毛?我洗耳恭听。」十足嘲讽地问。
年轻人方才叨叨絮絮个没完的嘴,忽然一变,成了伪死状态的蚌儿,撬也撬不开
,连一粒沙子都不吐。
「怎么?给你机会说,你反而不说了。」
「......」
奸诈或有不足,但论长袖善舞、诡计多端,绝不输给奥图的年轻人,突如其来的
不吭声,应当别有「用途」吧?
根据过往的经验判断,男人在脑中自我归结出一个结论。
嗤笑道:「看吧,我就知道。一切全都是你在故弄玄虚,希望能骗得了我,拐我
收回成命放你的小拳击手一马。扬,我看起来像是个容易心软的娘娘腔吗?
「告诉你,十几年前我就曾经处决一个背叛我的家伙。他本来是我最倚重、最为
信赖的左右手,却愚蠢地迷上一名他不该碰的女人,色令智昏地背叛我的信任。
看在我与他有多年情谊的份上,不假他人之手,我自己干掉了他。那一夜,老子
照睡不误,一觉到天亮,心情爽快得很。这样子你总该明白,要这种贱招在我身
上起不了作用,奉劝你省点力气吧。」
「你这人真的是--」
遇上了天下第一顽劣不受教的老「孩童」,年轻人失败地作了个深呼吸,一手插
入闪烁的美丽光泽,丰厚的缎黑长发中拨了拨,吐出一口长气。
「只要我答应你......的条件,你保证不伤害里克斯,不对他作任何以『报复』
成名的惩罚,不会将他赶出俱乐部......没错吧?」
「这么快就改变心意了吗?扬,你的心比女人家还难捉摸呀。」
一脸怃然地,「有什么法子,我的良心不容我袖手旁观,相较于眼睁睁地看里克
斯白白送命,陪你逢场作乐一场又算得了什么。」
「还真叫我感动得想哭,为了保护心上人不惜出卖自己的尊严。你当自己在演现
代版的痴情『茶花女』?那,我被分配到什么角色?拆散恋侣的大坏蛋。」
「你到底希望我怎么作?斐拉里尼先生。」眉头轻蹙了蹙。
「不,这么做很好啊。反正我对演一个虚伪的大好人也没兴趣。我宁可忠实于自
己,与其被无聊的道德、看不见的良心束缚,我会高高兴兴地作个快乐的大坏蛋
。」讽刺个够本。
「你最好还是别太离经叛道,保持一点人性会比较好。否则以后老了,就会变成
一个孤僻恶毒的孤单老人,谁都不想理你。」
男人一弹指。「谢谢你替我操心老后的问题。现在,在你主人的双腿前面,跪下
来吧,我可爱的性奴隶。」
年轻人多少有了觉悟,黑瞳转了个圈,三分无奈七分感叹地说:「好个低级趣味
。把人踩在腿底很快活吗?」
男人挑挑眉。
可怜年轻人现在四面楚歌,要耍嘴皮子、逞逞强是他用唯一的泄恨的方法--
眼看胜利在望,人突然也变得宽容许多,他不会跟年轻人计较这酸溜溜、放肆的
讽刺。
「你的主人不想再听你的小嘴说话了,奴隶。」
食指勾勾,这会儿在已经幻想自己是坐拥佳丽三千的苏丹王,正要临幸宠爱自己
好不容易到手的美人儿。
傲慢地说:「过来吧,我有好东西喂你。」
忍辱含羞的俊美丽人,不得不委曲求全地称男人的心、如男人的意。慢吞吞地自
座位移动到车内地板,屈身跪踞于男人双腿之间。
2、担任奥图斐拉里尼司机,并身兼保镖一职的壮硕巨汉,在奥图身边一待就是二
十几年,可能是地球上最了解奥图「活动范围」有多广、多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的人。
他熟练的开着不易驾驭的加长型轿车,前往都心郊外的僻静山顶。一所设在该处
,具有全岛最佳视野,天气晴朗时,可鸟瞰至数十里外,海天一色美景的秘密招
待所。
车子绕过车续好几个上坡弯道,前方不远处便是招待所的入口--那是奥图以一道
道水泥墙、铁栏重重围起、装设最先进防盗监视设备,滴水不漏地防范不速之客
跨越雷池,固若金汤的「秘密基地」。
俗话说,狡兔三窟,经常算计他人的奥图,比谁都担忧自己会被他人算计。
因此,除去家族大宅、斐氏办公大楼等等,这些奥图经常出入的处所以外,他特
地买下一间罕为人知,法西斯年代遗留下的秘密警察会馆,重新装潢整修,更新
设备,充当自己的私人招待所--
以备不时可利用它,进行一些「登不上台面」的聚会。
凡是受邀到这间招待所的「贵宾」,一律都由奥图的亲信,开着密闭式箱型车接
送。客人们从头到尾,坐在完全与外面隔离的车内包厢,一路开进招待所的地下
停车场。离去时,也是采用相同的方式,避免有心人收集有关招待所的情报。
招待所开幕迄今十年,依然保持低调、不会于公众前暴光,全仰赖奥图保密到家
的功夫。
蓦地,驾驶座后方的深黑色玻璃窗,缓缓降下两公分。
「邦尼,车子先别开进去,到外头绕个两圈,然后再回招待所。」
奥图懒懒地在车后座做出指示。
「是,老板。」
黑色玻璃再度上升关闭,彻底将前座与后座阻断成两个不同的空间。
仗着超厚隔音玻璃的保护,就连前座的人大声地打喷嚏,后面也听不见,老司机
小声向旁人挤眉弄眼,竖起小指说:「提多,你知不知道,BOSS每回命我继续开
车绕一绕,百分之一百二都是在后面搞『这个』。因为搞得欲罢不能,所以不想
那么快下车。嘿嘿,这回是个罕见的东方货色,我瞟了一眼,挺标致的一个小宝
贝,就不知道味道怎样?唉,一天就好,我也想尝尝当BOSS的滋味......」
助手座上年约三、四十岁的男子,有张南欧地区不多见的纯正金发、笔挺的鼻翼
及天空蓝眸相貌。
冷静到不见任何情感起伏的冰眼,斜瞥了司机一眼,淡淡地截断他的话。
「邦尼,你偷喝酒了?」
被这一眼电到心坎儿发寒。
老司机猛地想起,提多以前可是绰号「ICEMAN」的杀手。那怕几年前金盆洗手以
后,再也没接过CASE,现在更是深受老板倚重的头号心腹。但,过去他成功暗杀
过的人数(这辈子造过的杀孽)--此一辉煌纪录,尚无人能及--将会如影随形地
跟着男人一辈子,而那双沾满血腥、洗也洗不干净的手,让男人永远也别想伪装
成善类。
万一,方才提多把自己说的玩笑当真了,并把此事告诉老板,老板一个火大要提
多......
一颗心直往下坠,没胆再嘻皮笑脸,收敛唇角。
「别、别这样嘛,提多。你不会那么多嘴,把我一时的失言,讲给老板听吧?我
只是中午吃饭时,喝了点红酒而已,但我保证没有醉。」
「闭上嘴,专心开你的车。」
「好、好......」忙不迭地点头,邦尼快速打着方向盘,掉转车头驶往山下。老
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开好一段路,他斜眼偷窥了下提多。
冷冷一回瞪:「干嘛?」
邦尼戒慎恐惧地开口:「那个......你『真的』不会跟老板说吧?」
「谁有那种闲功夫。」
呼地松口气,邦尼咧嘴说:「你做人挺好的嘛,提多。」
「......」一整个懒得回,索性闭眼假寐。
邦尼讪笑了下,自顾自地说:「我可没信口胡讲。在BOSS身边待这么久,历任的
副手,我谁没看过?我看至少也换过十几、二十人。
有的干没两天就被老板踢走。有些人做得久一点,或能维持几个月,但到后来还
是受不住忙得昏天暗地、工作压力又庞大,干脆自己挂冠求去--短短几年,阵亡
人数不在话下。像你这样能在挑剔的BOSS身边,做事做这么久的『能人』,可是
少之又少,很不容易哟!
我印象里,上一个受BOSS器重、重用的副手,应该是『班』吧,你听过他没有?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班』这个人活像老板的影子,你不会注意到他,但
他永远在替老板收尾、善后,老板也给他很大的权限。」
无限缅怀地微笑了下,续道:「最难得可贵的是『班』从不会匮指气使地对待我
们这些脚下人,不仗势欺人、不狗眼看人低。当时很多人都挺喜欢那家伙的,比
喜欢老板还喜欢。但有谁料得到,他竟然会背叛老板!后来老板轰掉了他的脑袋
。假如他当时不要那么傻,现在说不定还跟在BOSS身边,过着吃香喝辣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