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欲的气息扩散到廊下,院里摇曳的秋兰仿佛也消失了清淡的气息。
这里是孟太后重臣张邦昌住宅的深院,故此并无外人。知道主人特殊癖好的使女
仆人们,此刻也都知趣地回避了。只有外面窗棂上蹲着的一只绿色的蟋蟀,不解
风情地唧唧作叫。
「啊~」
从几乎瘫软过去的男宠体内抽出欲望,张邦昌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是大白天,由于门窗紧闭的关系,室内榻畔,犹然点着一盏珍贵的素玻璃灯
。──这是御赐的外国贡品,所以就算南逃,张邦昌也没忘了把它带上。──从
另一方面来说,也可算是地位身份的象征吧。
借着清淡的光线,可以看清这位最为孟太后倚赖的裙下重臣,原来是一位体格壮
硕的中年男人。脸部的线条很刚毅,只是眼睛里太过直露的欲望神情,破坏了他
的剽悍形象。
他看着床上已经昏死过去的男孩子,──青涩的裸体伤痕遍部,腿下面除了污秽
的湿液,还有斑斑点点鲜血──他有点遗憾地又叹了一口气。
这个男孩,是他这个月换的第十个嬖宠了。──当然又是孟太后派人送来的「新
鲜货」。
是不是孟太后提供的「新鲜货」源源不断的缘故呢?对这些走马灯般换来换去的
枕边人,张邦昌觉得自己厌倦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虽然每一张面孔都是各不相同的漂亮──属于各不相同的类型──然而一上了身
感觉好象都差不多。为什么就没有一个能让我感觉特别点的?
他纳闷地想着这个问题,突然听到门外仆人怯怯的声音:「大人。」
「什么事?」
「大人,内侍冯总管求见!」
冯浩?──慈宁那个老婊子的心腹太监?
张邦昌扬了扬眉毛,冷淡地道:「你跟他说我没空!」
「可是──大人──冯总管说大人如果不见他的话一定会后悔终生......」
「哦?」
我会后悔终生?──张邦昌好笑地抬抬眉毛。这些不男不女的太监,就会故弄玄
虚!这种话吓吓那些呆头呆脑的老书生还行!我张邦昌如果是这么容易被哄骗上
手的人的话,就不会混到今天这种地位了!
是奉了慈宁的命令来拉拢我的吧......
他不悦地道:「说我没空!」
门外仆人道:「是,大人。」
想起什么似的,他又迟疑地道:「大人,冯总管还要我跟大人禀明,他此来并无
他意,纯粹只是想向大人举荐一个一定会让大人感到‘新鲜'的人物......」
通!张邦昌的心脏猛地一跳!
「新鲜?」......
这尖头尖脑的冯浩,定是收买了自己身旁的仆人,才会知道自己掩盖甚好的特殊
癖好和因此产生的烦恼......是哪个混蛋多嘴?一定得收拾掉......但冯浩所说
的「新鲜」又确实打动了他的心......料冯浩也不敢胡乱举荐吧!他也应该明白
──杀人如麻的张邦昌,可是任人糊弄得的对象?──那他所举荐的「新鲜」人
物,到底是谁呢?
孟太后不是说已派人尽掳商丘美男子吗?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他心下思忖,实在按捺不下那份跃跃欲试的好奇心──虽然知道冯浩讨好自己的
真正目的......
「大人?」
门外仆人久侯回答不至,疑惑地又轻声提醒了一句。
「哦......你叫他等我一会,马上就来。」
张邦昌下了决心。──看到床上犹未醒转的男子,他又吩咐了一句:「顺便去叫
老胡进来!」
仆人会意地答应一声。
前院的老胡,专门为太保大人处理那些已被厌弃的男宠。
跟着冯浩来到了慈宁和赵苏居住的行宫南殿。
虽然美其名曰照顾,但是赵苏实际上是被慈宁派来的武功高强的内侍牢牢看守着
。
他能自由活动的范围,就是南殿四周的这一片小小天地──有些梧桐,有些梅花
,还有一湾菡萏水,万株垂杨柳,还有什么呢──还有满怀萧瑟的秋风吧。
慈宁太后会选中南殿居住也不是没有她的理由──这位心性阴狠的女性,却独是
爱好梅花。
异香清冷的梅花,到底寄托着她怎样的情怀呢?
没有人知道。
梅花开放的季节还没到来,所以瘦削的枝干上只有明绿色的叶子。阳光从萧疏的
树枝间投下光和影,一切都很和谐。
只有走在碎石铺就的弯曲小径上的张邦昌看起来有点不太和谐。
这样神情剽悍的魁梧武将,还是比较适合横刀立马,挥戈饮血之处。
冯浩举荐的「新鲜」居然会是雍亲王!──张邦昌又骇异又好笑!他不是不知道
雍亲王──毕竟,生来身带奇异体香的男人,这天地下恐怕还没有第二个!──
而且,虽然对于喜好男色的他来说确实也很有吸引力!可是,雍亲王毕竟是上皇
赵佶的弟弟,还是慈宁太后的养子
──降于皇家,贵为亲王,这等身份,就算他张邦昌再权势熏天,再色胆包天,
也不敢把主意动到雍亲王的头上呀!
这种事,就算想一想也会被砍头的!
没想到慈宁居然把雍亲王当做交换物来收买自己──据说雍亲王还是她养大的啊
!她居然忍心?那女人的心思到底是什么做的?
真他娘的是个铁石心肠的老娼妇!
在心里暗骂,──然而张邦昌并不可怜那位久闻其名,却素未谋面的雍亲王。
毕竟,他也是一个从来以铁石心肠著称的男人,怜花惜玉之事跟他无缘。
正是午后,阳光很温暖。
独坐在池畔的阑干上,赵苏冷淡地扫了那几个神情紧张地亦步亦趋的内侍一眼,
懒得理会地回过头来。
从犹自凉薄的绡衣里取出碧玉箫──这原是母亲林妃的遗物,林妃死去之后,尘
封已久。然而从汴京逃亡至此,也不知道那些使女是有心还是无意,落下了那么
多东西,独独却没有落下这只洞箫。昨天无意翻找出这只碧玉箫,赵苏真的吃了
一惊。
他不自觉地就想起了儿时的岁月。
从母妃的箫声里流去的那些个明月夜啊......如今想来,不知道为什么,总带着
一丝凄凉的影子。
在垂柳影里,御水岸边,孤独的林妃,寂寞地吹出箫声──她飘忽的白影,在夜
晚的光中,宛如鬼魂。
母妃很寂寞。那时候幼小的赵苏却不明白。他只是诧异为什么别人的母亲都是那
般慈爱,自己的母亲却从来都对自己不理不睬。
当然,林妃也不是没有温柔的时候──可是太少,少得赵苏甚至完全想不起这样
的记忆。
母妃很寂寞。到了如今,赵苏突然体会到当年月夜吹箫的母妃的心情。
是自己现在也怀着和母妃当年一样的寂寞心情吧。
没有来由的,悲伤寂寞的心情──碌碌众生的悲哀,九千大地的悲哀。
──可是赵苏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母妃,会有着那样悲伤寂寞
的眼神......
仿佛是一个得不到爱的女人......
她,和父皇之间,难道其实并非自己所看到的那样恩爱无间吗?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前事如云烟,迷雾重重──赵苏心里一片迷茫。
他摩挲着碧玉箫,情不自禁地把它举到唇边──有太多的悲凉跟无奈,不能跟人
说,不能跟人说,何妨诉与玉箫......
箫声从垂杨岸边漫溯开来。
声声如水,泠泠欲流,仿佛是母妃萦绕的微香的鬼魂,寂寞地正在为她也为自己
落泪......
「雍王爷!」
一声恭敬的呼唤,让赵苏微微一惊,立刻停住了箫声。
是冯浩。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粗壮而傲慢的人,身上似乎闻得到血腥气──
是武将吧。
不谙世情如他,往往总是凭着直觉判断一个人的内在。
「末将张邦昌,参见雍王爷。」
这个男人的目光让赵苏心里不自觉地产生了厌恶的感觉。他仿佛不是在打量一个
人,而是在掂量一件物品。
他不快地点了点头,冷冷地道:「什么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慈宁不会无缘无故地派一个人来见自己的──这次她又有什么
目的了?
赵苏心里有点无奈──能应付过去就应付过去吧,对于慈宁太后近乎偏执的报复
心理,他已经不想去跟她计较。
万事一身伤老矣......如果不断地变换方法折磨自己就能让那个老态龙钟的妇人
觉得快乐的话,那就随她去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顺其自然吧......
毕竟,她也算是个可怜人。
张邦昌也在打量着久闻其名的雍王爷赵苏。
第一个印象是:清冷的人。──不过二十一二岁,眼睛里却释放出与实际年龄不
相符合的苍凉。那种完全无心于这个世间的感觉,仿佛不是一个实体,而只是偶
然陨落人间的,一个悲伤的影子,一个寂寞的符号。
该怎么说呢──禁欲的冰雪样的人。
就因为这样,张邦昌几乎见到赵苏第一眼就对他产生了欲望!
他情不自禁地要想象,如果掰开他冰雪的身体,里面会不会燃烧着妖艶的欲望!
何况──还有他高高在上的王爷身份......
不能否认,每个人心中,都隐藏着践踏高洁的黑暗欲望。──尤其是张邦昌这种
出身于贫家,崛起于战场中的武将。光是想象着如何地让这位看起来简直不食人
间烟火的王爷在自己身下哭泣求饶,张邦昌已经压抑不下心中狂嚣的渴望。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表示──他同意了慈宁的交换条件。
一直窥视着他的脸部表情的冯浩露出狂喜。
这世间的事就是这般荒唐可笑!
汲汲于名利的人,往往被名利之门关在外面;孜孜于富贵的人,总有些无论如何
摆脱不了贫寒;在那无限的虚空里,是不是真的有神祗在悲哀地看着芸芸众生如
蚁的这个三千大千世界?
明明无心于世间的灵魂,却偏偏无论如何摆脱不了红尘......这是宿命?
天色已晚。
烟霭渐渐地从垂杨柳外弥漫过来,淡淡的,菡萏水上升起了带着凉意的月光。
箫声且住,秋意入怀。
仰望着那玉盘样的明月......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与谁共,又能与谁共?
四顾无人,唯有秋虫唧唧。
九千大地,亿万众生,为何竟无人堪与共语......
突然想起寂寞地死去的天祚帝,不知是否已然安息......
往事渺难寻,逝者已矣;前路谁为主,生者堪伤......
好寂寞,好寂寞,好寂寞......
悲凉的心胸里,突然掠过谁微笑的面影──重德,重德......大漠,关山,风雪
,柔情......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
曾经以为已经把你忘却了。此时才知,你并未逝去,只是因为岁月的流逝,沈淀
进了我的心底......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呢?还有我们的约定......
「王爷!」
沈湎在自己思绪中的赵苏一惊,回头一看,是侍卫不知何时到了身边。
「天色已晚,请王爷回去吧。」
冷静得钢铁一般的侍卫,虽然是用恭敬的措辞说话,语气里却带着不容违抗的严
厉。
身边的人都是慈宁精心挑选来监控自己的大内高手,平时赵苏可以强迫自己当他
们隐行,可是此时他满心凄怆,不自觉地感到了无限的落寞。
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真的好寂寞啊!
超脱红尘,原来也不是这般容易的事......
他默然叹气,站起身来。
房中蜡烛早已燃好,在秋天的夜晚里,看着那跳动的火焰,居然会感受到丝丝寒
意。
侍卫都在廊下,房中空无一人,桌上已经摆好了菜肴。
实在没什么胃口,赵苏随便动了动箸子,就吩咐撤了下去。
这时另外一名侍卫从外进来,躬身而立,把手里的金杯放在桌上。金杯里有大半
杯晶莹的酒红液体,发出醇厚的香气。
赵苏疲倦地道:「我不喝酒。」
侍卫说:「这是太后所赐,请王爷务必领受。如今天气渐冷,太后赐酒为王爷驱
寒,实在一片爱护之意,王爷岂能无视?」
慈宁会一片好心,赐酒给自己驱寒?
赵苏心中冷笑一声──鬼才相信!他强自捺住火气,淡淡道:「我不想喝。」
侍卫说:「太后吩咐过奴才,一定要看着王爷把酒喝下去。请王爷把酒喝了罢!
」
赵苏心中无名火起。他懒得再跟侍卫理论,站起来就打算进卧房里去。
侍卫敏捷地挡在了他身前。
「你干什么?让开!」
赵苏怒瞪着身形如塔地拦在前面的侍卫,冷声道:「你要干什么?以下犯上么?
」
「奴才不敢。」
那侍卫神色不动,口气淡然地道:「只是太后吩咐过奴才,一定要看着王爷把酒
喝下去!」
见赵苏直视自己,他竟也不避回视──眼神坚定,毫无退让迹象。
知道在这些唯慈宁之命是从的侍卫眼里,自己不过是慈宁控制下的一具傀儡!─
─心里突然涌上的悲哀使赵苏有快窒息的感觉,他一言不发,回过身抓起金杯,
仰头把满满一大杯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就算是毒药,又复何惧!赵苏喝得差点呛到,咳了好几声,随手把金杯望地上狠
狠一掷,怒声道:「行了吧!!──还不给我滚开!!」
「是,王爷!」
侍卫恭敬地退到一边,另外一个侍卫去把金杯捡了起来。
退进卧房,才发现自己刚才喝得太猛,衣襟上都湿了。
随手拿来一方罗帕擦拭着湿漉漉的衣襟,赵苏想着慈宁为什么要叫侍卫逼自己喝
那杯酒?──难道有毒?
难道那个老女人想不出其它折磨自己的方法,开始尝试给自己下毒的乐趣了?
赵苏苦笑一声,有毒又何妨?──他并不怕死。
随她去吧。多想无益。──还是洗漱了就寝吧。
躺下没多久,赵苏突然感到浑身躁热。
月光从纸窗外沁进寒意。他一向并不畏冷,所以纵然秋宵,也只盖了薄薄的一层
锦被。
可是,这仿佛从血液里,从筋骨里望外灼烧出来的热意,还有变得奇异地敏感的
肌肤。展转反侧间摩擦着枕、褥,就会感受到从未体会过的快感......
到底怎么回事?
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神志在这突如其来的麻痒热浪里渐渐在消退──心底里却响起
了陌生的渴望,──再也无法忍受,想要发泄欲望,想要发泄欲望──那是,原
始的冲动,正热辣辣地轰炸着头脑......
「啊!」
赵苏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浑身乃至四肢都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只是被
欲望的火焰灼烧得甚至开始痉挛起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
纵然久锢深宫,未谙尘世,然而赵苏毕竟已是弱冠男儿,岂能不明白此时此地─
─这惊涛骇浪般吞噬自己的欲望是一种什么样的欲望!皇族子弟,一则饱暖思淫
,二则家人教唆,多半十五六岁便已开始涉足云雨巫山。然赵苏先是漂泊关外,
再是被囚深宫,竟无机会接触绿鬓红颜。加之他本性洁癖,生憎肉欲,更从无此
般心肠。──那一年在关外,与耶律大石两情相投,相拥于地,眼看一发不可收
拾......他当时真是很恐惧......虽然是他情不自禁先吻了耶律大石,然而他当
时的心情,无非止于亲吻。
就算两人相爱,一吻可以足矣......──赵苏就是那种连欲望也清淡的人。
──幸好被耶律大石的弟弟夷列赶来搅散了......对于耶律大石,赵苏一向敬他
爱他而又怜他,自忖也实在狠不下心肠拒绝他......
幸好呢......
蜷缩着身子,赵苏被体内一阵一阵往外冲突的热浪烧得有点神志模糊。
那种如万只蚂蚁攒入血肉搔动的麻痒──他翻过来又翻过去,移动着身子,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