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点教养!”
曲宝臻见他起来,不由心虚变了下表情。随即却又成了理直气壮:“青哥,你还为他
说话!他是对你下了毒你知道不知道?你对他的一切感觉,都是他用毒控制的,你快
醒过来吧!”
才子都震动了下,一张小脸煞白。曲宝臻上来撕打辱骂,这样的情况让他想起两年多
前,这女子也是泼妇一般欺负他。他那时不过是个孩子,当真被吓坏了。
有的时候他也奇怪,穆云青怎麽也是青年侠士,武林中多少女儿梦想中的对象,怎麽
会喜欢上这麽一个女人。
当然这种想法,应该只是他的嫉妒心使然而已。才子都这麽认为。
“住口!”曲宝臻又说了一堆话,穆云青终於忍不住断喝一声,“宝臻,你这样子实
在太难看了,你不觉得羞愧吗?子都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侮辱他。”
朋友麽?
才子都轻声笑起来。两人床上过无数次,当年怎样的诺言没许过,怎样的山盟海誓没
发过,现在呢?
原来是朋友。
曲宝臻显然也不以为然,更努力地叫喊着,用一切恶毒语言骂着才子都。终於,穆云
青脸沈得锅底一样:“宝臻,关於我们成婚的事,我想我应该再考虑一下。”
“他这个送上门被男人──啊?”曲宝臻一句话没骂完,听到他这一声,傻住了,“
青哥,你说什麽?”
“我说,成亲这件事,还是取消了吧。”穆云青道,脸上甚至有点笑容,是恶意的,
“在下只是个凡人,娶只母老虎还成,但若母老虎同时还心思歹毒,就实在受不起了
。”
他这麽说,手在下面握着才子都的,只觉说出每一个字,都用尽心力。心口处传来极
度疼痛,像是有钉子订了进去,已经生了锈,和血肉融在一起。这时候却要生生把钉
子拔出来,生锈的地方蹭着细嫩的肉,使他几乎昏过去。
但握住的手那样纤细那样柔软,手心冰冰凉,全是汗水。
身边的这个人,是他不久前还投注所有热情侵吞的,是他一见到就会失去理智的。
与之相比,这样的疼痛又算得了什麽呢?
於是他看着曲宝臻,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曲宝臻整个人都傻了,过了半天才发出刺耳叫声:“什麽?青哥,我们婚礼日子都安
排好了,也没有几天了,你、你竟然……”
穆云青忍着疼痛看着她:“所以说,现在还来得及……”
“我可以负你,不能负他。”
曲宝臻扑上来大喊:“我不信,青哥你一定是又被他下毒了,你个贱人,找不到男人
是怎麽的,一定要下毒抢我的青哥──”
下毒二字出来,房中三人都怔了片刻。才子都是最早回过神来的,看着穆云青一脸怔
忡,心中一痛。虽然心情很清楚,相思的毒是彻彻底底全解了,心中却还有些不自觉
的怀疑。
这毒是他自己做出来的,他深知毒性,还会有怀疑,何况是别人。
才子都将手从穆云青手里抽出,声音极低:“穆云青,你成你的亲,不要拿我来做借
口。我对你……已经完完全全没有兴趣了。”
“不行!”穆云青高声喊道,翻手把他抓住,心中疼痛,远胜过刚刚对曲宝臻说话的
时候,“子都,你是我的,不许你没兴趣!”
曲宝臻顺着他的手看到才子都手臂,上面甚至有青紫痕迹。她呆了一会儿,才明白那
是什麽,不由大哭出声,没头没脑往外面跑去,想来是要去搬救兵了。
穆云青抱着才子都,微微闭上眼。刚刚那段话对他损耗很大,心里像是打了一架一般
,疲劳不堪。一会儿大概还有父母的关口,要好好休息。
无药可医八2
其实父母在自家孩子和孩子伴侣之间,通常都会选择前者。穆家二老当年和曲家确实
有口头上的婚约,但长大了的曲宝臻实在谈不上可爱,他们也着实不怎麽喜欢。因此
穆云青当年以闯荡江湖为由躲避婚约,他们嘴上骂两句,心里实际还是赞成的。
後来出了才子都的事情,身为父母,确实不希望自己儿子和男人在一起。不过相比之
下,好像曲宝臻也好不到哪里去。穆云青是家里老三,上面两名哥哥已经一堆孩子,
二老对穆云青要求更松,他父亲进来之後只看了才子都一眼,甩下一句:“只要你自
己不後悔,怎样都行。”就走了。
倒是穆妈妈话更多一些,什麽喜帖都发出去了怎麽收场啊,真的要和男人在一起吗以
後会没有小孩在可以从你哥哪里过继一个……之类的话。可怜兮兮抹眼泪的曲宝臻一
脸愕然:“娘……”
“伯母、伯母就好。”穆母挥了挥手道,“小三不到十岁就去拜师学艺,学成又闯荡
江湖。这一次若要成亲,总该在家里留下了吧?”
穆云青看了眼才子都,少年转过头去,他便笑了笑:“我和子都,也总是要成亲的。
不过不想邀请太多人,喜帖就取消了吧,回头把关系最近的人请几个,我和他完婚便
是了。”
穆母点了点头,曲宝臻瞪大眼睛:“娘……伯母,你就这麽由着他们、他们成亲?婚
礼是我和青哥的啊!而且那贱人,三年前他对青哥下了毒……”
穆母歪头看了看才子都,又看了眼她,再看向自己的儿子:“我觉得小三今天的情况
比前几天看起来清醒得多。”
曲宝臻显示没明白,等反应过来之後,一张俏脸气得煞白,又不好对穆母发火,脸上
极是难看。
不过穆母也没说太多,毕竟那位可能的“儿媳”完全没有回应的意思,白着一张小脸
瞪着自家儿子,怎麽看起来都像是在吵架的样子。吩咐了几句,她就离开了,顺便把
曲宝臻带走。
等她们出去,穆云青才解开才子都的穴道:“子都,你没事吧?”
一直被点着的才子都穴道解开之後,马上踢了他一脚:“穆云青,我说了不要再见到
你,放开我让我走啦!”
穆云青拉着他,低声道:“子都,你是不是说过,那个相思的药效只有三年?”
小脸煞白的才子都点头,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瞪着他。
“那麽很快,这药效就会过了吧?到时候我就应该是完完全全不受药的控制了吧?”
穆云青道,“若是到那时候,我还选择你,你是不是就不会怀疑了?”
才子都冷哼一声:“你爱选不选,老子不要了。”
“不许不要。”穆云青瞪起眼睛凶他,才子都反瞪回去。穆云青先败下阵来,无奈柔
声道,“你刚吐了血,还要养几天才能活动。乖乖在这里养病,我会看着你的,恩?
”
才子都坚决反对,不过他自己倒也知道自己身体情况,而且范昭也坚持让他留下来。
才子都郁闷地翻身向里,不理会他们,径自睡去。
婚礼就这样,在不声不响中结束。穆云青现在再想,甚至无法想起他说“成亲”时的
心态──他甚至会有错觉,那句话,本来应该是对才子都说的。
不过现在,穆云青觉得很苦恼。
那天过去之後,才子都连他的面都不愿见。每一次穆云青都要偷偷从窗子跳进来,然
後在床边说半天好话,哄着他吃药睡觉。
才子都并不理会他,不管他说什麽做什麽,都当他不存在。穆云青也不知道为什麽,
就是很清楚这少年的任性,和倔强。因此决计不敢轻易招惹他。
因此用尽心思,就为了让才子都说几句话,笑一笑,别那麽沈闷。在某些方面有点缺
乏敏感度的穆云青怎麽也搞不清楚,才子都到底什麽气,又想要写什麽。自己都已经
解除婚事,决定要和他在一起了,不是吗?三年前,才子都不也就是想要这个吗?甚
至因此对自己下毒,一定要自己和他在一起。
那麽现在都给他了,他还不满什麽?
穆云青很困惑,更多苦恼。对这个孩子,他完全没有办法,却又不舍让他受半点委屈
。
只好努力一些,尽量对他更好更温柔,让他用各种手段讨好他。才子都不应该是很难
讨好的人,穆云青心里至少有这个把握。
就这样,时间慢慢过去,很快过了原定的婚期,再很快到了相识三年的日子。
两个人都很紧张,才子都倒是还好,毕竟已经被伤害成了习惯,就算穆云青再翻脸不
认人,也只不过是回到一开始状态而已。
穆云青却一直很不安,他总觉得有什麽事情会发生,有什麽对方不对劲,却说不出到
底是哪里。
前一日晚上,两人都没有睡着。穆云青又钻窗子去才子都,站在床边,看着少年的脸
。
才子都缓缓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穆云青,你放心,我当年第一枚药的时间算得很
准,绝对不会有错的。”
“子都,我是不是,已经忘了你两次?”穆云青不管他的话语,忽然问道。
才子都怔了一下:“是。”
穆云青忽然伸出手,握住他的:“我可以握着你的手吗?明天一早,如果我忘了你,
也请你告诉我你是谁,好不好?”
“不好。”才子都努力抽出手,没有成功。他一个翻身,背对着穆云青。身体一动不
动,似乎睡着了。
穆云青干脆从後面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肩头,声音很低,在他耳边绕着:“子都,如
果让我自己来选择的话,我想,会是你。”
“我应该庆幸吗?”才子都冷哼一声,“穆云青,我不稀罕你了,你该干什麽干什麽
去吧!”
穆云青低低叹息,紧紧抱着他,静静等着天亮。
过了大半夜,他感觉才子都也是醒着,便又开口:“子都,你能告诉我,我们当初到
底是怎麽见面的吗?”
才子都微微一僵:“你应该记得一些吧?”
穆云青沈默片刻,似乎在回想:“我记得我受了伤,很重,然後有人指点……”
他随即皱紧眉头,脑中一阵疼痛,阻止他继续想下去。
但这样的疼痛,比之前一段日子,已经减轻许多。他感觉脑中好像有些模糊的影子,
只是抓不住。
才子都感觉到他微微的颤抖,心中一软,开了口:“你那天满身是血地冲进我住处,
吓了我一跳。然後你居然对我笑了笑,很神气的样子,问我……”
“小弟弟,请问鬼医在吗?”穆云青脑中冒出一句话,便说了出来。才子都不悦,便
如当日一般回道:“再这麽说我,小心你弟弟不保。”
语音落下,两个人都是一怔,便发起呆来。穆云青仿佛看到两人初见那一幕,一个略
微鲁莽的青年,见到那个无比可爱的稚气少年。
青年当即便生出亲近之心,就算带着一身血迹,伤势极重。少年虽然不悦,却及时出
手相救,将他从濒死情况拉回来。
两人就这样熟悉起来,才子都竭尽全力为他治疗,他的伤势渐渐好了,只是失血过多
,怎麽补也补不回来。
於是那日才子都决意为他输血,正准备着呢,他忽然蹿过来问:“我今天的药呢?”
才子都於是随手一指:“那边的架子上,自己去拿吧。”
穆云青吃下药之後,才子都让他睡下,直接从自己身上放血,喂他喝下。
“就这样,你先吃了药,又喝了我的血,自然是混在一起。可叹我当时竟然忘得一干
二净……”才子都说着,唇角微微勾起,是自我嘲讽。
穆云青再醒来之後,伤势就真的要彻底好了。才子都暗示他该离开,没想到他竟然死
皮赖脸地留下来。过了些日子更是忽然提出,要和才子都“在一起”。
不满二十的少年,哪经得起他这一番追求。用了不到半年时间,才子都便抵抗不住,
跟穆云青两人生活去了。
那段日子过得很幸福,太幸福了一些,完全忘了外界一般。穆云青不提家里如何,才
子都心思单纯,却也从来不问。
就这样过了半年,两人相识将满一年之际,一名曾来求医的武林人士引来了穆云青的
师弟,随即,曲宝臻找上门来,以穆云青未婚妻子的身份。
她并没有去见穆云青,而是直接找到才子都,破口大骂。才子都当时不过是个孩子,
完全被她骂得傻了,直到听到“相思”二字从她口中吐出,他才猛然惊醒。
“不可能……”那样的两情缱绻,那样的倾心爱恋,怎麽可能是药物的作用?而且,
还是他自己做出来的相思。
他一直把相思放好的……呃,放到哪里来着?
“我是青哥没过门的妻,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你和他不过相识一年,怎麽可能占得
了我的位置,一定是你下了毒!”曲宝臻面目狰狞,便是痛骂。
才子都被骂得小脸煞白,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家。他跑回去之後,先去了药
房去找相思。把架子从上到下翻了一遍,找不到当初的那个盒子。
他的心已经沈到谷底,偏偏穆云青进了来,和他玩笑着。才子都便问他,在家中可有
什麽情人。
穆云青断然回答没有。才子都的心冰冰凉:“我听说有个叫曲宝臻的……”
“那是谁?”穆云青立刻问道,便又低笑吻过去,“小家夥又听什麽人胡说八道,开
始吃醋了?”
才子都由他抱着,眼底一片凄然。
曲宝臻把穆云青的事情说得很清楚,有一些比较私密的习惯,她也一一道来。才子都
还特意找混迹江湖的朋友问过,他们言道,确实听说穆云青在家里订过亲事。
将爱人尽数忘记,是相思的症状。
原来这一番相思,只是虚假。
那晚穆云青沈沈睡下,才子都用了点药,让他不至於醒来。他自己则起身到药房,熬
夜把相思做出来。
两人已经相处过一年,那麽这一次再做两年分量就好。掺上那女人的血,等穆云青醒
来,已经不再记得才子都是谁。只是经由别人告知,才知道他这一年间被一个卑鄙的
大夫下了毒,被迫和对方在一起生活了一年。
至於其中种种,再不复追忆。
虚假的爱情,终於归为虚无。只留才子都一个人,在原地彷徨等待,却不敢寻找。因
为很清楚,那个爱着他的人,已经不在了,哪里都没有了。
就连记忆,都只有他一个人还保有。
无药可医八3
说完这些,看看窗外,时间好像差不多了。才子都转过身去看穆云青,做好了对方一
脸茫然问“你是谁,怎麽在我床上”的心理准备。
回过头去,却是一张很专注的脸。那双眼内全是痛苦和怜惜,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才子都微微一怔,对方已经抱了下来,将他狠狠按在胸前,声音极沈地响起:“小笨
蛋,你为什麽不能当场对质,为什麽那麽理所当然地认为我是吃了相思?”
才子都瞪大眼睛,有些傻了:“你说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