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阳光 上(出书版) BY 风弄

作者:  录入:12-11

我等着,三番四次地等。

等他讥讽的笑容,等他可以把我打入更深地狱的片言只字。

他却不笑,一个字都不说,连目光都不含讥讽和得意,黑瞳深不可测,你什么也看不出,只会陷进去。

大概他知道我在等,偏要我等。

平静到极致,又是另一个层次的胜利。

我恨,恨得心惊胆战。

天下有谁悲惨如我?

屈辱着,身体却又兴奋;身体兴奋着,却又怨恨;怨恨着,却又心惊胆战。如此不人道折磨,只要安燃出现一次,就要承受一次。

今天安燃终于回来,代表可怕的折磨继续。

洗好澡,我穿着睡袍,吸一口气,向高桌处走。

他拉住我,「过来。」

把我拉到沙发上,和他挤着坐,说,「陪我看片子,给点意见。」

如此诡异局势,如此诡异要求。

我猜到不会是什么好片,看着大屏幕电视打开,还是不由自主一阵心寒。

奴隶,拘禁,性虐待,主要是穿孔,各式各样穿孔,男性的赤裸身体,每个地方都可能被拥有者肆意穿刺,痛苦地背负被施与的环状金属。

我别过眼睛,眼角余光中,安燃看得漫不经心。

看到一半,安燃问,「君悦,有没有感觉?」

佩服。

这次轮到佩服我自己,大难临头,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冷笑,「安燃,我是不是受虐狂,你不清楚?」

你的眼睛那么犀利,心思那么细密,读过那么多书,那么无所不能。

区区一个君悦,哪一个地方,你不比我更清楚?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安燃的神态,像在深夜和好友谈心,又问,「那我呢?你觉得,我是不是一个施虐狂?」

我说,「我不知道。」

他高深莫测地微笑,抓过我的手,隔着丝绸质地的布料,覆在他两腿之间。

安燃永远知道如何刚最直接的方式表达。

有时候一个字都不用说。

例如现在,硬挺凶猛的灼热,就是比言语更高明的表达。

有什么比这个更妙?

于是他达到目的,如他所愿,我立即倒吸一口凉气,对自己说,他来真的,不是开玩笑,君悦,你应该害怕了,快举手投降,跪下认错,说一万次对不起我知错。

我还没有开口,他已经不耐烦,不动声色地加强攻势,云淡风轻般问我,「君悦,你知道在哪里穿孔最痛?」

我暗暗叹气。

开始是冷笑,现在不敢冷笑,我就苦笑,「是不是尿道口?」

他教得快,我学得也快。

如今为讨他欢心,已经开始不耻下问。

不耻下问之前,又心知肚明,这个人的欢心是讨不来的。

他要做的,一定会做。

安燃听了,露出极英俊邪魅的笑容,还夸一句,「君悦,你比我想的还要聪明。」

开心地抱住我,亲着脖子,低声问,「手腕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让人心惊胆战了,把人吓得魂飞魄散了,他才悠悠然地开始拷问。

我说,「咬的。」

「谁咬的?」

「我自己。」

「为什么咬?」

想到原因,自己也觉得有趣。

我自嘲地笑,如实向主审官答话,「老师今天上课讲骑乘式。」

「哦?」安燃很公正无私,问我,「你觉得老师有错?」

「老师没错。」我说,「是我兴奋过度,举止失措。我错。」

拷问过程如此顺利,大概连安燃都始料不及。

他凝视我多时,才说,「既然知道有错,那就认错。」

认错?那还不简单。

我随口就来个恳切的检讨,「安燃,我错了,今天是我不对。我明明已经不是什么君悦少爷,还胆敢摆什么少爷架子,真是不可救药,请你惩罚我,我冥顽不灵,竟不知道没资格咬自己一口,何止皮肤,我身上每一滴血都是你的,我怎么可以随便处置属于你的东西,我……」

「嘘,嘘,够了,君悦。」安燃轻轻把我按在沙发里,让我躺下,我还要继续说,他就温柔地捂住我的嘴,梦呓一般哄骗我,不断用低沉诱人的声音说,「够了,君悦,够了。嘘,停下来,君悦。」

安大公子下令,敢不遵命?

我乖乖停下,等他把手从我嘴上挪开,才继续心悦诚服地表达忠心,「安燃,是我的错,你罚我吧。我错,我认。」

安燃微笑,指尖掠我额前黑发,「傻瓜,你又受伤又失血,我怎可能罚你?」

这个出乎意料的恩赐,我竟不知感激。

我真是疯了,出了一会神,还大逆不道地出言不逊,对压在我身上的安大霸王轻轻说,「安燃,你若不是邪恶到极点的恶魔,就一定是阴晴不定的反复小人。」

他也疯了,竟一点不恼。

安燃说,「君悦,我也许真的邪恶到极点,也许真的阴晴不定,性格反复,是个小人。」

他轻啄我的唇,说,「到底如何,等你我百年之后,让后人盖棺定论。」

我说,「你和我,哪有什么百年?」

「有的。」他问我,「若你我没有百年,残缺不堪的安燃又何必活着?怎么活得下去?」

我失笑。

这么无所不能的安大公子,这么一个不可解释的问题,竟来问最无能最迷惘的何君悦。

他把我小心翼翼抱到床上,为我盖好被子,钻进来和我并肩躺下,翻身抱着我。

未了,在我耳边清晰说一句,「今天的事,若再次发生,我绝不接受。」

我暗里大松一口气。

结束语,终于还是一句赤裸裸又冰冷的警告。

终于,终于,剧情的发展,回归原定背景设置。

对,安燃,就这样残忍下去。

这样君悦才不会动摇,才懂得继续去恨。

同时,继续地,去怀念逝去的,那完美无暇的安燃。

第二天,继续上裸。

我颇为惊讶,看来要摸清安燃的性情还需时日。

看,我以为他谁都不饶,结果他两个都饶了。

老师依然美貌动人,让我大失所望,终于明白自己多么无知,到今天仍自视过高。

老师说,「今天我们学防身术。」

我等她开讲,她却来一句问话,「君悦,对这个题目,你有没有异议?」

我当然很聪明,立即说,「老师的每一句话,我都没异议。」

老师冷笑,「别那么乖巧。恭喜你昨天苦肉计大功告成,安燃有吩咐,以后凡是上课,一定先问你对课题的意见。如果不喜欢,仅管提出来,我换就是。」

真的?

原来胜利了,还得到胜利果实,我多笨,竟不自知,知道了,也不知应否洋洋得意。

她漂亮的眼睛直盯着我,似乎必要等到我的答复。

我说,「没意见。」

这般好商量,她还是对我冷笑,说,「多谢君悦少爷赏脸。」

叫人进来将讲台课桌搬到一边,辅上软垫,便开始讲课。

防身术我过去学过,似乎先有讲解和动作示范,接着是对打。

老师天马行空的特质未变,也不用打招呼,跳过头两个步骤,直接找我对打,对我说,「知道什么是过肩摔?」

我点头。

她说,「你来摔一个给我看。」

房里只有我和她,要摔,还能摔哪个?

我走上前,努力会议从前安燃教过的一点半点,按样画葫芦,不但没把她摔过肩,而且自己被她摔了一下。

重重一下。

背后虽有软垫,仍痛得厉害。

她说,「起来,继续。」

我苦笑,站起来。

这个防身术学得够刺激,发展也完全符合我的预测。

果不其然,对打变成殴打。

我一次一次站起来,她一次一次不留情地摔,偶尔冷冷说一句,「君悦,攻击的时候,至少留点精神注意防守。」

防守?我当然有防守,每次站起来,按吩咐「摔」她,已经几乎是习惯性地未动手先防守。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我功夫不好,不代表一点眼力都没有,她功夫仅仅略逊于安燃,我又岂会看不出?

这防身术,师生两人都越学越过瘾,我越来越咬牙地站起来,她越来越用力地摔下去,越摔越重,脊背摔在软垫上,几乎有心肺都被震碎的错觉。

渐渐她不再冷笑,每当我仰天摔下,就对我微微一笑。

我也笑。

真的,痛也痛得开心。

她笑,大概是因为可以光明正大殴打我,这是安燃精心安排的上课,外面的男人们看来绝不敢惊扰。

我笑,当然也是真笑。摔到伤重了,说不定可以换来几天休息,不用上课,要是安燃也肯几天不狠狠「使用」我,岂不一家便宜两家实惠?

难得的如意算盘,竟然有人闯进来打乱。

安燃如怒火魔王般从天而降,风一样冲进来,握住老师的手腕就是恶狠狠一扯,沉声说,「敏儿,看来你真的不把我昨天的警告放在心上。」

哦,原来老师叫敏儿。

灵敏,敏捷,敏感,机敏……也算是个美人的名字,配得上她那张脸蛋。

安燃太不怜香惜玉,手劲那么大,声音那么狠。

老师不是和安燃关系密切,就是胆识过人,或两者兼而有之,见到安燃可怕的样子,居然冷静的解释,「安燃,我只是在教他防身术。如果存心伤他,他脊骨肋骨,早就全部摔断。」

言之有理,我都不得不点头。

身为受教者,我当然知道她有手下留情,所以颇惊讶。

安燃挑的人,怎可以手下留情?要知道,安燃自己就是个下手绝不留情的人。

老师解释得当,态度也不错,但安燃却似乎怒火未熄,冷冷道,「敏儿,我从前欠你一命,今天饶你一命,总算大家一干二净。你立即离开,不要再出现。支票我签了会派人送给你。」

接下来,我惊讶地见识到老师的女人本色。

她大哭。

不是一般的哭,而是伤心欲绝的泼妇之哭。

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用双拳拚命打安燃的胸膛,还要哭着骂,「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应下阿鼻地狱,死十万次!死上十万次都不够!」

故事发展得精采绝伦。

一个冷艳动人、一本正经、神经似乎比钢丝还坚韧的厉害女子,昨天还在给我无比严肃讲解骑乘式,今日呼啦啦一下,反过来就演了一出悲情剧。

她还在哭着擂着,「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你真的铁石心肠,怎么就死都不肯忘记一个何君悦?你那么精明,怎么遇到这个白痴就立即变成另一个白痴?安燃,你太令人失望,太令人失望……」

悲情剧演得绝妙,可惜安燃不懂欣赏,让她擂打着自己,趁机把她拉出房间。

哭声渐远,我才摇摇晃晃站起来。

不过一会,安燃又出现在房里。

我观察,安老大脸色不好。

被人又擂又打,任何人脸色都会不好,何况是专制霸道的独裁者?

不过罪魁祸首大哭而去,安燃若要泄愤,难免有人要成无辜池鱼。我左右看看,房中居然只有我一人,真是人不妙。

才略这么一想,安燃竟似心有灵犀,令人心悸的目光转到我身上来。

「痛不痛?」

「嗯?」

安燃目光极冷,「我问你痛不痛。」

我摇头,「不痛。」

他唇角缓缓勾起微笑,让人刹那间毛骨悚然,对我摇头,「君悦,我知道你很会随口撒谎。不过没料到,到现在,你还敢对我这么做。」

不等我解释,声音稍提,「阿旗,进来。」

立即有人应声走进来,就是经常彬彬有礼向我说话的那个斯文人,大概是外面那些男人中的小头目。

他走进来,问,「安先生,有什么吩咐?」

安燃默默打量着我。

那目光无情冰冷,专注执着,还带着些许恼意。

我猜他下面一句,九成就是「把他绑起来」「上刑具」「拿鞭子」「教训他」,诸如此类。

甚至一步到位,两个字,「处死」。

结果,安燃一边盯着我,一边用缓慢清晰,很有分量的黑帮老大的语调,吩咐那个阿旗,「从今天起,君悦可以在院子里自由走动。任何人,不管是谁,只要敢碰他一条头发,不用等我的话,你有权直接动手处理。」

打发了阿旗,安燃走到我身边。

安燃问,「我刚才的话,你都听清楚了?」

我说,「听清楚了。」

安燃问,「你明白?」

「明白。」

安燃目光骤利,像冰冷的剑,冷然问,「你明白什么?」

我不语。

安燃语气更危险,「说啊,你明白什么?」

我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何君悦是属于安老大的,要打要骂,只能让安老大自己来。」

安燃猛然转身,把整张大书桌掀翻。

轰然巨响中,纸张惊惶飞舞,连屋顶都被吓得簌簌发抖。

连我都吓了一跳。

安燃总是冷静得过分,从不曾这样暴怒,发泄于无辜的物品。

毁了昂贵书桌,他又骤然转过身来盯着我,我不由自主一震,畏惧地往后一缩。

他却没动手,不屑地挑起眉,还勾起漫不经心的笑容,说,「看来你跟着敏儿这些天,也不是一无所得。至少她的伶牙俐齿,学了不少。」

把手往隔壁一指,他不容违逆地吩咐,「去,换衣服,穿得漂亮点,我要带你出门。」我心里一寒,不肯挪动。

他笑容更盛,问我,「还是你想赤裸着被我带出门?也不错,何二少爷身材那么漂亮,不服务一下大众,未免可惜。」

这人说到做到的本事,我已经见识过很多次。

于是我立即遵照吩咐去换衣服,还精心挑选最能衬得我玉树临风的纯白套装,配上他为我买的新领带,唯恐有丝毫不漂亮之嫌。

打扮好,主动去他面前接受检查。

他竟看了很久,目光像黏在我身上,一时半刻拔不出来。

最后,转过视线,淡淡地说,「果然,不愧是君悦少爷。」

然后吩咐,「跟我来。」

我乖乖跟他去,在保镖们的前呼后拥中,上了车队中其中—辆轿车。

第八章

暂时离开豪华监狱,并不一定就是放风。

何况这次出门的前提,完全就让人无法往好的方画联想。

我坐在车里,暗自思索安燃会将我带去哪里戏弄炫耀,还未想出个结果,轿车缓缓停下,看来刑场已经到了。

刑场极气派,很有大都市首屈一指娱乐中心的气势。

按照当今最流行的元素设计,赌场、酒店、酒吧、夜总会一体化,两边自动玻璃门自动滑开,安燃在前后保镖的簇拥中傲然举步,那分尊贵从容,绝对不输欧洲王族。

也许,他的权势比王族还大。

穿过一楼大堂,头顶上一排过的大型水晶灯璀璨夺目,所有人见到安燃,肃然起敬,纷纷让道。

「老板。」

「安先生。」

「安老大。」

「老板。」

我本来以为只是虚称,越往里走,越来越多明显是中心管理层的人匆匆起来,口口声声都是「老板」。

才明白,原来他真的有如斯本事,黑道起家后,再不仅限于抢地盘看场收保护费,居然也插手正门生意。

短短时间,却可以弄起这么大的生意,可见这人精明厉害。

黑白不忌,什么时候都比较占便宜。

「安老大,呃……君悦……」

我心不在焉地跟在安燃身边,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猛然刹住脚步。

林信打扮得十分精神,他长高了,似乎比我还高上一点,肩膀宽宽,身上一套裁剪得当的西服,很有精明干练的男人味。

不等安燃吩咐,我自动自觉打招呼,「林信,好久不见。」

安燃嗤笑,「离上一次见面才几天?也算很久?」

果然,入了戏,就要开始得意炫耀所有权了。

我垂下眼,免得自取其辱。

林信想来也有些尴尬,连忙补救,「老大,按你的吩咐,已经预留了最好的包厢。」

我们一行人进了最好的包厢,在装修极奢华的房间里坐下,立即有人端了各式酒水上来。

安燃说,「君悦不喝酒。」

便有人小心翼翼递给我一杯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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