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地拥抱的男人+番外(出书版) BY 无心云

作者:  录入:12-11

文案:

山高水清,他们是山的精灵,是这片土地的子民。

他极其剽悍,是族里的勇士,

为了帮尤哈尼的父亲复仇,马努多斯组织战士;

他清冷内歛,是名巫师学徒,

为了保护马努多斯,尤哈尼不得已触犯了禁忌……

从多年前擅闯猎径、马努多斯朝尤哈尼伸出手开始,

他们相爱相知,知道对方就是此生唯一无悔的挚爱。

纯朴善良的族人,构成了他们的生活,

却也增添了无数的沉重责任与道德。

坚守的爱,是要两个人才能互相支撑,

站在脆弱的爱情杠杆上,

紧握的手,是否能坚守着他们的信仰,唱咏出最古老无悔的爱情歌谣……?

撷取文字:

「……你在害怕?」马努多斯抬起两人交握的手,一语戳穿他的恐惧,「你怕我离开你,对吗?」

尤哈尼难堪地别过脸,却没有一句否认。

马努多斯叹口气,站起来绕过桌子,坐到他身旁拥抱他。

「就是不想分开,所以才要想办法吧?……我不想轻易放弃。」

全心全意的拥抱,牢牢的将尤哈尼困在怀里──彷佛想藉着身体的靠近传达内心同样不安,却不想放手的心情。

……

楔子

在一座岛上有这么一个部族:他们矫健如丛林云豹,人人拥有美丽的歌声,与自然为伍的他们勤恳也悍勇。

马努多斯,部族的军事领袖,与巫师学徒尤哈尼是一对恋人。

为了帮尤哈尼的父亲复仇,马努多斯组织战士「猎人头」;为了保护马努多斯,狩猎时尤哈尼不得已触犯了「禁忌」……

他们相爱相知,但面对族人的不谅解,是否能坚守?

第一章

台湾,处于满清统治边陲的东南小岛,与中国海峡相隔,遥遥相望。

被纳入满清版图的台湾,于当时并不受朝廷的重视,关于台湾的弃留争议颇多;有人言台湾「孤悬海外,易薮贼。欲弃之,专守澎湖。」,或曰「海外泥丸,不足为中国加广。裸身文身之番,不足与共守。日费天府金钱于无益,不若迁其人而弃其地。」

但当时福建总督姚启圣、施琅以及朝中大臣李爵却主张留台,更提出其见解:「北连吴会,南接粤峤,延袤数千里,山川峭峻,港道迂回,乃江、浙、闽、粤四省之左护。」

多次朝会,多次议论,双方各有主张,僵持不下。最终皇帝表态,采防台而治台之策,因此对于台湾开发多所妨碍,所设文武官员亦少——例如从大甲到淡水仅配备一百二十名驻防部队人员。(注一)

也因此在朝廷管束薄弱的情况下,从大陆而来的移民与在台先住民共存一地,冲突时有,斗争平常,台湾百姓多结党拜盟,寻求自保。

是时台湾先住民因为居住地带不同而被外来者分为「生番」、「熟番」,居住平地浅山与移民接触较多者称「熟番」;居住半山或高山者称为「生番」。

而由于飘洋渡海而来的移民越来越多,先住民的生活空间也受到压迫。几经冲突后,不堪其扰的先住民渐渐有往山区迁移的趋势。

日子长了,这些外来移民被先住民称为「平地人」,而先住民却被这些外来者当成「番民」——意为不可理喻之人,是带有污蔑意味之词。

但实际上,这只是文化与立场的不同带来的歧视罢了,可时人并不明了。

「马努多斯,你去看看尤哈尼,那孩子……」

马努多斯的父亲叹了口气,挥挥手赶开自家小鬼,又转头扎进大人的圈子里。部落中三位领袖,部落头目Lisigadanlus-an(巫师),Lavian(军事领袖)都聚集在一屋。

十二岁就长得手长脚长的马努多斯,看看几个大人脸色凝重,挠挠头,到屋外找父亲要他「看」的人。

四处转了一圈,打听了半天没个消息。事实上马努多斯跟尤哈尼几乎是没什么交集的两个人——尽管他们是邻居。

马努多斯努力地回想他这位邻居,只记得长得矮矮小小的,似乎有一对很黑很亮,好看得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除此之外,对这个人的记忆模糊得像个影子——似乎时常看见,但却怎么也记不清那人的五官模样。

「迪样,看到尤哈尼没有?」

刚从马努多斯身边经过的黑瘦小孩被捉住肩膀,一脸纳闷地反问:「尤哈尼?谁啊?」迪样是常跟马努多斯玩的一伙人之一,但他可不记得他们这伙人里有叫尤哈尼的。

马努多斯一拍脑门,换了个说法:「就我邻居的小孩,个子矮矮小小的那个。」

「矮矮小小……原来那个闷蛋叫尤哈尼啊!」迪样恍然大悟,「有啊!我看他往猎径的方向去了,喊他也不理人!」

「猎径?他去猎径做什么?」马努多斯诧异道。

族人要满十六岁,经过成年仪式才能跟着大人去打猎,所有的族人都是听着老一辈人口耳相传的礼俗典故长大的,尤哈尼不该不知道。

难道失去父亲的痛苦,让他忘了违反礼俗会招来恶运吗?

马努多斯不愿意上猎径,毕竟他也未成年,可是父亲……

马努多斯有点犹豫,但尊长敬老的思想根植在他的脑海里,习惯遵从父亲的马努多斯还是决定去把尤哈尼找回来,相信山中的精灵看在他也是情有可原的分上,不会降下灾厄到他身上。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站在猎径的入口,马努多斯犹惴惴不安地喃喃自语:「山中的精灵,请谅解我,宽宥我,让我能顺利找回迷失在您土地上的朋友……」

从尤哈尼和马努多斯真正认识彼此开始,眨眼过了九年。

已经成年的两人,一个接任Lavian(军事领袖),一个在Lisigadanlus-an(巫师)身边学习,在族中都有相当优异的表现。

一如九年前一般,马努多斯始终活跃,族里面没有不认识他的,同龄人里一半以上都是他的朋友;相反的,尤哈尼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如果没有马努多斯在他身边打转的话。

族里大多是三代以上的大家庭居住在一起,但尤哈尼却是少数的例外。

他这一支氏族很早就没落,从他曾祖父那代开始人丁稀疏,到现在只剩他一根独苗——母亲很早就病殁,父亲也意外亡故。只剩下他一个人,住着大屋子,空下许多房,孤独地度过许多的夜。

邻里也劝说过,让他搬去好有个照应,但尤哈尼却不肯领情,宁愿守着祖上留下来的空屋度日。

马努多斯走进后院时,尤哈尼正背对着他坐在矮凳上,神情专注地将竹篓里的药草取出来分辨归类。

「休息一下吧。」马努多斯一掌拍上尤哈尼的背,另一手放下提篮,见周围没半张椅子,索性就地坐下。

「怎么有空来?」尤哈尼一边问,手上的活却没停下。

族中已经动员起来准备出草祭,身为主持的马努多斯应该忙得没时间过来才对。这几天为了准备足够的药草,尤哈尼每晚几乎过了三更才睡,一早又上山采集药草,忙得眼眶下泛着青黑,神情也憔悴不少。

马努多斯没回答,只盯着尤哈尼的侧脸,阳光下淡蜜色的肌肤像蜂蜜一般诱人,尽管那轮廓鲜明的五官写满冷漠,仍然引诱着人伸手去碰触——

「做什么?」

乌黑的眸子直视着马努多斯。尤哈尼并不喜欢与人过于接近,但对于马努多斯的碰触,他并没有拒绝,只是用淡淡疑惑的眼神回视。

「……你没有听我的话。」原本抚摸着脸颊的大掌,下滑,捏住尤哈尼的下颚,抬起。语气是一点点的恼怒,一点点的疼惜。

尤哈尼眨了眨又翘又长的眼睫,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别开脸,默默地将手中进行到一半的工作搁置:「今天的晚饭是什么?」

「小米糕、笋汤,还有一些水果。」马努多斯一脸悻悻然。

如果自己不来,他就只会草草解绝不会认真吃饭……如果是平时也就罢了,这么忙碌的时刻还不好好吃饭补充体力,是想累垮自己吗?

尤哈尼揭开姑婆芋叶,包覆在里面的小米糕香气扑面而出。

「你吃过了吗?」就着小米糕咬了两口,他才想起来要问。

「我可不是你,吃个饭都要人盯着,像小孩子一样。」马努多斯轻弹了下他的额头,笑得宠溺。

小孩子?尤哈尼凝视着身材高大健硕的马努多斯,淡淡地笑了。

也只有他……会把自己当个孩子。尽管自己确实比他小了两岁。

「出草祭的事……准备得差不多了吧。」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连续半个月不见人,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尤哈尼心情有些复杂。他明白马努多斯并不喜欢杀戮,但为了自己,他当上Lavian,为他追查当年的事,甚至为了替他复仇举行出草祭,展开猎首活动……

能够报杀父之仇,也许他该高兴吧?但尤哈尼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

前任的Lavian,为了尽量避免与官府冲突,猎首的对象一向是他族,而非「平地人」,因为部落之间的事情官府不管,但涉及同出本源的「平地人」,官府恐怕不会轻易袖手旁观。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现在是Lavian,出草祭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你也不只是当年那个单纯的要保护我、为我报仇的马努多斯。

尤哈尼未将话说尽,不管如何,总是马努多斯的一片心意……而他,是自己唯一不愿伤害的人。

「尤哈尼。」原本盘坐着的马努多斯半跪起身,双手紧紧按住尤哈尼的肩膀,将瘦削的青年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

「我是为了你,才当Lavian。」如果不是为了尤哈尼,那么他至今所作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平常显得有些憨直的马努多斯,此时的神情认真得可怕。

「……我知道了。」

别开了视线,尤哈尼声音低哑,微弱得似一声叹息。

日头将落,部落里所有的战士进驻到部落共有的会所,为了明天的出草能顺利成功而向天神祈祷。

在当时,以平地人的目光来说,认为先住民出草猎首是一种残忍的活动,但对先住民而言,许多时候出草是不得已的举动。为了保卫家园,为了讨回公道,为了争伐仇敌,他们义无反顾地举起武器抗争。

平时的他们温驯如鹿,一旦被激怒,也可以勇猛如虎。

他们曾经以为退避到山中,便能减少与平地人的冲突,但一次又一次,到山下换取必需物资的族人或杳无音讯,或被抛尸于道边;一次又一次,平地人伸出虚假的友谊之手,一杯下了毒的水酒,害死了淳厚善良的族人,夺走了他们带到山下以作交换的皮草猎物。

压抑许久的怨愤,终于爆发!

石板搭成的屋子颇为凉爽,但聚集在会所里的部落战士情绪高昂,三五成堆偶有私语之声。

尤哈尼也在会所里。

他换上了很少穿的鹿皮背心,敞开的领口露出胸口一大片蜜色肌肤,平时的腰裙又加上绑了护腿的鹿皮套裤,长及腰的头发扎成一束,简单利落的装束,让他比平时多了几分飒爽英姿,吸引着众人的目光,但形于外的冷漠,却又叫人不敢轻易接近。

他默默擦拭着火枪,偶尔有几个同族试图搭话,却引不起他的注意。

他一心想着明天出草的事。

从小,尤哈尼就不似同龄人活泼好动;及长,对表现武勇的狩猎、猎首等活动也殊无兴趣。他不似同族人的好战,不像同龄人对出草、狩猎有所憧憬。

——但他,却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仰头,尤哈尼的视线定在横梁上,心神却飘得很远很远。

……用仇人的鲜血作为祭礼,相信父亲的灵魂也能得到安息,成为善灵护佑子孙吧!尤哈尼有点恍惚地想着。

夜晚,举行梦占仪式,判定明天出草吉凶,结果得到了好的预兆。

四十多个部落战士在会所里打地铺,尤哈尼一侧靠墙,另一侧,是马努多斯。厚实的臂膀横过自己的腰,身躯像山一般隔开了自己与他人的距离——也像是对自己的护佑。

正要阖目而睡的尤哈尼又瞥了他一眼,马努多斯平时刚硬的脸部轮廓此时放松下来,显得有些柔和,结实的胸膛给人十足的安全感。尤哈尼向着马努多斯窝近了些,温暖的男人气息笼罩过来……一夜好眠。

清晨时尤哈尼从睡梦中惊醒,身旁空无一人,身上却披了两件鹿皮披风——一件是自己的,另一件……片刻怔忡后,他缓缓扶地坐起,目光在屋里巡视一圈,接着投向窗外。

屋内的人犹自酣睡着,外边也仍天色蒙蒙。

他迳自起来,两件披风,一件披着,一件挽在手里,悄悄地走到会所外。

宽大熟悉的背影,正伫立在不远的树下……尤哈尼向前走了两步,才发现隐蔽在树荫下的还有一人。

是个约莫二十七、八的精悍汉子,头戴一顶瓜皮帽,身上一袭长袍马褂,与本族人背心腰裙的打扮大相径庭,也因此「平地人」的身分怎么也不容错认。

欲上前的步伐顿止。

他沉默着,等着马努多斯回头发现自己——却不经意与那平地人视线交接。对方似乎有些惊讶,但眼神坦然,转头又跟马努多斯交谈几句后,不慌不忙地走了。

马努多斯对于尤哈尼的出现似乎也有所觉察,转过身来看见他并没有意外的神情,只是一句淡淡的招呼:「……起来了?」

尤哈尼嗯了一声,走到他身旁,望着平地人离去的方向,目光深沉。

「……可信吗?」

「能够为了几件皮草杀人……我想,大概也能为此出卖自己的同族吧。」

「是吗……」

一起耕种、一起打猎,习于分享所获的族人,大概永远也不明白所谓杀人越货,那样贪婪的人性。

当暖日升起,驱走秋晨的寒凉,战士们也养足精神,整装待发!

天未明时,马努多斯带领着战士们抄小径先目标一步到达定点,设下埋伏,然后,是耐心的等待。

静谧的山林中,时间悄悄走过。破开云雾的日头冉冉升起,阳光穿过枝叶浓密的树冠,洒下一地摇曳的碎金。

隐伏在山道两边的战士们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浅浅的呼吸声被林间的虫鸣鸟叫掩过,自然的天籁似乎也在为他们合歌鼓舞。

作为前哨的战士如同敏捷的云豹,矮着身子窜到隐匿在草丛后的马努多斯身边做了个手势:目标已出现。

马努多斯眯起眼,一手揣起火枪,一手扬起为讯号,埋伏在山道右侧的战士们纷纷拿起火枪;而另一侧的同伴身躯伏得更低,避免等一会儿开火被误伤。

车行辘辘之声接连不断,由远而近,慢慢进入视野——一辆、两辆、三辆……前后左右还有护卫约十来人,似乎是小型商队,请了镖局的人来押镖。

战士们的火枪整齐划一瞄准了看起来最棘手的几个护卫。

第一声枪响,为血腥的杀戮拉开了序幕!

一轮单方面的射杀后,商队终于反应到己方被偷袭,马车赶得更急,但一阵呼喝声响起,两侧的战士们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商队前后包抄。

最前头的马车试图冲破前方的人群,马努多斯一声虎吼,手中的山刀脱手而出,如一道迅雷,斩断了狂奔中的马腿!

一声惨烈的嘶鸣,伴随着的是马匹重重倒地的沉闷声响。

战士抛出手中的长矛,将马车夫射个对穿,一具具人体碰的一声摔落地上,没有余息。

被包围的商队,包围商队的战士们,双方正面展开厮杀。

带头的马努多斯,转眼斩杀数人,身上溅满鲜红,鼻间嗅着的也是满满的血腥气,绚烂的红布满了视野……杀红了眼的马努多斯长矛一挑,刺进车门之中,长矛入肉的感觉让他亢奋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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