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极不情愿地道:「有人在外面接应。」
前方一点光亮已经透入。
「猫儿,是你吗?」叫嚷声远远传入,一个身影疾如闪电奔来。
何昭宇眼睛顿时湿润了,转瞬间人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猫儿……猫儿……」痛楚的声音凝结了多少相思与悲苦。
金风恨恨地冲出秘道,碧湖追上拉着他,「你生什么气啊?」
「我看不顺眼,我高兴生气,气死才好,什么不用管了!」
碧湖手一甩,「你心疼你主人,那还要我干嘛?」想起从此不能再回玄武宫,禁不住泫
然欲泣。
一看碧湖伤了心,金风赶紧陪笑,「我是气不过,小家伙,咱们又有几个月没见面了不
是?还呕什么气啊?」
「何昭宇的事,你少操心,只要何昭宇幸福,怎样都好,你不准偏着白帝欺负他。」
「我还欺负他?一路上,这四十斤的药我背了几千里是给谁的呀!」金风差点叫起撞天
屈来。
寒冷的洞内,却是和煦如春。
「猫儿,快让我看看你的伤。」
何昭宇黑玉似的眸中光华光亮流转,「外伤而已,不碍事的。」
悄然感觉两人一见面几乎就是这句老话,忍不住都微笑起来。
白慕飞再次抱紧了怀中柔韧的身子,「吓死我了,猫儿,老这么受惊吓,我一定未老先
衰。」
轻轻捧起白慕飞的手,「手上的伤好了吗?」
「别管我,你中的万艳和千情解了没有?」
何昭宇心头一震,尽力保持声音的平衡,「已经不要紧了,」
白慕飞深知他的性情,肯定隐瞒了什么,但是自己再不会象从前那样莽撞地追问了,只
会用最温柔的心去抚慰他的伤痛。
脸深深地埋在何昭宇温软的脖颈中,喃喃道:「对不起,猫儿,我不该向你发脾气。」
「不开心的事……忘了吧……」对慕飞,也是对自己说……
白慕飞鼻中闻到熟悉的荷叶般的清新气息,心头一热,大着胆子飞快地在柔软的嘴唇上
一吻。
何昭宇眉头一蹙,推开了这不安分的家伙,脸却不自觉发热,转过了头。
白慕飞讪讪地扶着猫儿走出秘道,这才记起,「白帝那家伙呢?」
「他被黑帝截住了。」
「糟糕,拖延了时间,更难脱身了。」
※※※
黑水河边,玄武峰高耸入云,四人默默眺望,焦急地等待。
冰雪纷飘散!
黑白身影对峙而立,丝毫不动。
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黑帝连退两步,右腿一软,跪倒在地,血从口中涌出。
俊美乌黑的眸中充满了怨恨,还是输给了白帝!
难道一生一世他都不可能战胜白帝?少年的种种在脑海翻腾,愤怒如火山爆发,狂吼一
声,和身扑上,全身空门大开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白帝刚毅的面容现出一丝冷酷,一掌便击向黑帝的前胸。
蓦然间,扑近的脸幻化成温柔慈爱的容颜,柔软的手抚着自己的额头。
「皓铮是最善良体贴的孩子……」
母亲……
「哥,我又多了个哥哥?他为什么不是哥的弟弟?」月明天真的笑容如花儿一样鲜嫩。
不忍心让最爱的亲人流泪……
十成的掌力骤然收住了一半,可是黑帝仍然跌落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眼也不屑看,白影迅捷地一闪,衣袂飘飘,人如流星电光,疾向山下飞掠。
黑水河已遥遥在望。
过河的铁船居然一只也无,想心都让黑令人藏了。
没有时间去寻找了,白帝一咬牙,那就赌上一把。
飞足踢起一根枯枝,同时向河对岩跃去。体内真气运转,将近河中心,身体一沉,足尖
急点枯枝,再并腾空,扑向河岸。
快到岸时,突然真气一浊,控制不住身影,人立时向河是落下。一旦跌入河中,便是腐
肉蚀骨之祸,绝无逃生的可能。
金风大惊失色,叫道:「主人……」
白帝手腕一抖,玄铁链疾向岸边射来。
金风连鞘扯下金刀一迎,玄铁链卷住了刀身。一股大力冲来,金风拿捏不住,金刀脱手
飞上半空。
众人齐声惊呼。
白慕飞急跃而上,星魂一扬,挑住了玄铁链一绞,顿时巨力反击,全身大震,身不由已
被拖向黑水河。
第七章
危急时刻,白慕飞一声大喝,脚下使出千斤坠,猛地一顿。金风和碧湖分从左右扑去,
抓住玄铁链向后力拽。谁知白帝的内力如排山倒海汪涌,四人真力碰撞一起,竟然僵持
不下。
白帝衣衫下摆已拂上水面。
何昭宇见势不妙,顺手拔下发簪一弹,射中了玄铁链。虽然他此时手上力道不足,可是
落点正在几股力量交缠的中央,牵引了玄铁链直甩向天空。
借此外力,白帝跃起身形,三人合力一拉,将白帝援引上岸。
想起适才的惊险,人人心有余悸。
「主人,你的真气……」
「一时失控而已。」白帝毫不介意,目光只是看着何昭宇。
白慕飞气得大叫:「猫儿,谁要你出手的?万一加重伤势怎么得了?你非要整天吓我不
成?」
何昭宇浅浅一笑,「大家不都平安无事吗?」
乌黑柔亮的长发在风中轻舞,清淡的笑容如春波微起,白慕飞看呆了,责备的话到了口
边却变成了:「我买给你的发簪……」
「掉在黑水河里化没了。」
碧湖大力一掐,痛得金风叫出声来。
「先用这个。」一根银簪递到白慕飞手中。
这是……猫儿原先用的那一根,好像自己弄丢了,又怎么会在白帝身上?
银簪已磨得异常光滑,燦亮如新,犹自带着温热。
「慕飞……」
迎上了何昭宇微带担忧的眼神,白慕飞忽然一笑,神采飞扬,潇洒如风。
挽起那柔顺的长发,轻轻簪紧,握住冰凉的手,「猫儿,我发誓,再不会让你生气担心
了……」
何昭宇眼帘低垂,却掩饰不住那深深的笑意。
慕飞终于……成熟了……
对不起,皓铮,可以用我的性命报答你,只有这颗心,早已给了慕飞,再也容不下别人
……
仿佛听见了何昭宇的心声,白帝眉间的皱痕更深,坚毅的炭窑直如刀刻。
碧湖正和金风拉马车过来,远远看在眼中,好生羡慕,「喂,你几时也帮我簪一回发?
」
金风哼了一声,「这种骗女人的手段我可不会。」
碧湖踢了他一脚,「别扭什么?人家情投意合,与你何干?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快上车,等着玄武宫的人追过来吗?」金风不耐烦地大声吆喝。
马车向南方飞驰。
※※※
鞭撻齐施,落在孩童幼嫩的身体,道道血口狰狞呈现,鲜血一滴滴溢出,滚落地面。
稚嫩的声音哭得声嘶力竭,「别打冰儿,爷爷奶奶,别打冰儿,我会乖乖的……」
叱骂声连同鞭棍如暴风雨般落下,混乱嘈杂中,不断地响起「贱种」的喝骂。
骂声和鞭打声渐渐远去了,只留下躺在地上的孩童,不住地呜咽……
「冰儿不是贱种,呜呜……冰儿是好孩子……」
微弱的哭泣在黑暗中回荡着,久久不绝……
黑帝猛然惊醒,一下子坐起身,剧烈地号喘息着,心如擂鼓。
「沧海,沧海,你在哪里……」他失声而呼。
没有回答,黑暗的寝宫里回荡着他自己的声音,
又是这样的恶梦,总是不停地纠缠着他,怎么也摆脱不了……
黑帝跳下床,踉踉跄跄冲到桌帝,摸到酒壶,抓起来便灌入口中。
浓烈的酒火一样燃烧着心肺,冲淡了莫名的惊懼。
平时她都睡在隔壁的宫里,自己稍有异状便会奔过来看望,轻言细语地安慰直到自己再
睡着。
或是今天自己受了重伤,她居然没有陪在这里照顾……
因为出手的人是白帝?
人人都喜欢白帝,母亲、月明如此,黄帝也如此。
而他呢?只不过是祖父母憎恨的、父亲无视、母亲抛弃的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不管怎么努力,拼命,付出多少,都没有意义。在世人的眼中,他永远比不上白帝,永
远……
事实上,他的确也比不上白帝,那生死决战的一掌,便注定了白帝的胜利!
不甘心,无论如何都不甘心。
凭什么白帝独得母亲的欢心,拥有幸福快乐?而自己却身在地狱,受尽蔑视、欺凌和折
磨?
我不会放过你的,白帝,我要让你一无所在,受尽轻蔑和痛苦,就和我从前一样……
一壶酒喝完了,他又抓起另一壶继续灌,直到头脑变成一片空白。
黑帝只觉得天旋地转,跌跌撞撞摸到宝座上,蜷缩起身体,茫然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月明缓缓走入空旷的宫殿,留恋地四顾,空气中只有灰尘飘落的声音。
宝座上的黑帝抬起了头,月吸肩上的包袱格外刺目。
「你要走?」黑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为什么不走?」月明苦涩地笑了,「这些年,我看着你在仇恨中越陷越深,想尽办
法也无法挽救。两个哥哥决一生死,我无能为力,阻止不了,真是令人灰心……」
「当初是你选择留在我身边的,现在要反悔?」
月明眼中掠过一丝苦痛,「玄冰,如今我也不想再维护你了。当初,是爹要我跟着你的
。原以为你看在我的份上,对何昭宇能手下留情,可是,你居然……」
她慢慢地摇头,「我想,错就错在爹太宠着你,我太维护你,让你根本不知道如何自处
。从前的玄冰虽然狂傲自负,任意妄为,全凭自己喜恶行事,可还不失高手风范。」
「现在,你已坠落到只会用那些肖小的手段,滥用千情和万艳,你……太让我失望了…
…」
「沧海……」
「往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问了,我已经太累了……」
无声地叹息,转身向门外走去。
人影一闪,黑帝拦住了她,脸然异常苍白,「你真的就这样走了?我是你哥哥啊……」
「如果你当我是妹妹,就不会在何昭宇自断心经之时,不顾我和他的生死,强行欺侮他
。我从来没有恨过别人,可是在那一刻,我真的恨死你了。」
黑帝似乎被猛击了一棍,禁不住身体一晃,气血突然乱了。
月明看他深受打击的样子,不觉心头一酸。
她一直偏向这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任性的哥哥,玄冰每次瞒着她搅闹白帝宫,知道他不是
皓铮的对手,每每大败而回,她也就不追究了。但是何昭宇这件事,玄冰做得太绝,她
再能原谅他。
她也有自己的原则!
轻轻轻从黑帝身边走过,人已消失在门外。
「沧海,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啊,为什么要离开我?」黑帝对着空寂的宫殿大吼,如受伤
野兽一样的声音回响不绝,「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陪着我……沧海,你回来……
」
到最后,吼叫声竟然变成了呜咽,「沧海,你真的丢下我不管了……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沧海……」
重重阴云密布,雪又开始飘扬。
※※※
金风一勒马缰,两匹疲惫不堪的马喘着粗气停下,「主人,赶了一天的路,马不行了,
歇一会儿吧。」
白帝跃马上前,「不能停,这样的天气,留在野地过夜极其危险,必须要找客栈借宿。
」
白慕飞跳下马,钻入车内,「猫儿,觉得怎样?」伸手揽过何昭宇,心疼地看着那已显
憔悴的脸。
碧湖一笑,一跃下地。
靠在白慕飞温暖的怀抱里,何昭宇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他自幼生长在南方,不习惯这
酷寒的天气,受尽摧残的身体更加抵抗不住寒冷,面白唇青,强自支撑到现在,已经受
不住了。
一个精巧的玉壶递了进来,「药酒的力量太猛,不要给他喝太多。」
「谢谢你,皓铮……」声音虽低,却含着真挚的谢意。
白帝一语不发,远远地走开了。
白慕飞小心地喂了他两口酒,那苍白的脸颊渐渐泛起了红晕,放下酒壶,马上替他搓揉
冰凉的手脚。何昭宇微觉羞涩,以前也很亲密,不过那是在无人之时。如今白慕飞毫不
掩饰情意,总令他心中忐忑。
毕竟,这一份情,不会为世人所容……
「慕飞,别忙了……」
「瞧你冻得一丝热气都没有了,天渊之别嘴硬,非要冻伤才肯让我帮你?」满意地看着
肌肤重新现出红润,拿过狼皮大衣盖在何昭宇身上,趁机抱紧了他。
不再说什么,只是自然地靠在白慕飞的肩头,经过了多少生死、奔走、受伤、流血,难
得平静的这一刻,倍觉珍贵。
碧湖拽住了金风,「我也冷。」
「从小在冰天雪地里长大,你还会冷?」
「死木头!」碧湖一赌气,掉头就走。
金风笑着从背后拥住了碧湖,「小王八蛋,就会跟别人学这些肉麻的事。」
「那叫情趣,你懂不懂?真后悔当初怎么看上了你这个傻瓜。」
「都是我的人了,后悔也来不及啦。」
碧湖涨红了脸,用力踩了金风一脚。
风雪如烟雾,遮住了白帝高大的背影,孤寂,似徘徊在原野的猛虎。
茫然四顾,没有一处是自己的归宿。
苦涩充溢了整个心,一股沉郁之气塞在脸膛,左冲右突,几欲爆炸开来!
惊雷滚动,劈开这绝望的世界吧……
惊雷?
天边果然传来隆隆的震动,滚滚如雷。
这是……马群奔腾之声!
白帝一跃而起,「快,避入树林中去!」
连车带马很快隐没在乱树叶中。
片刻之后,马队急驰而来,迅如流水。刀光枪影,全副武装的士卒整齐地列队,马蹄声
急,不闻半分喧哗。
这是……辽国的精锐骑兵!
每个人都变了脸色,无形的重压沉甸甸地,逼得人喘不上气来。
转眼骑队已逝,雪地上只留下交错纷乱的蹄印。
为什么辽军会出现在这里?
此处边境只有两百余里,辽军的突然出现,定然有针对大宋的军事行动。
何昭宇湿润的眸中流露出深深忧虑,「按辽边往常针出兵规律,应在春秋两季。春季青
黄不接,为的是抢夺粮食;秋季量草丰足,为的是开疆扩壤。如今寒冬腊月,犯忌行军
,必有异常。只怕大宋的将校麻痹大意,至今毫不知情……」
白帝沉声道:「不会只有几百名辽军独在附近出没,大军一定就在附近。」
白慕飞剑眉飞扬,「跟着蹄印走,就能找到辽军大营。」
「好,金风、碧湖,你们照看何昭宇,我和白慕飞去探个究竟。」
「不,我要亲眼看个明白……」
「猫儿,你有伤在身,别逞强了,我死都不准你去。」白慕飞坚决反对。
何昭宇神色不大严厉起来,「事关大宋生死存亡,我非去不可!」
见白慕飞倔强地沉默,不觉放缓了口气,牵起那紧握成拳的手,「我也算上朝是官员,
受百姓供奉,就要为百姓办事!再说,有你和……皓铮在,还怕照顾不了一个人吗?」
白慕飞暗暗叹气,猫儿决定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记住,千万不能随便冒险,否则
,我扛也要把你扛回来。」
清淡的微笑掠过唇边,「什么都听你的,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