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处心积虑地想让焱接触不到那些会让他哪怕受一丁点伤害的事物。
爱这样的东西,越是用力,就越有可能毁灭。有时甚至不明原因。
"我并不怪他,你们不要多想。"焱忽然打断蜜姬混乱的思绪,"我没有半点责怪他的
意思,更不是恨他。"
齐修仿佛被赦免一般不能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依然笑着的美丽男人,有些惊讶他说的
话:"你说......不怪他?!真的么?"
"我怪他什么,"焱觉得那样如释重负的表情有些好笑,"害死我母亲的不是他,强奸
我的也不是他。......要是怪他,我还能上他的床么?"蜜姬惊诧他现在竟然能这么
平静得说出这些事情,瞪大了眼睛,焱勾起唇角,"别瞪了,我不是不痛苦。但是,"
言语里已全是惯有的骄傲和无畏,那样仿佛嘲讽这个世界般的笑容让他仿佛带着极致
的光辉,"我可不是普通的男人啊!"微眯起狭长魅惑的眼睛,他的脸上再找不到脆弱
。
直到焱的身影已经离得有些远了,蜜姬才回过神来。她从小生在鱼龙混杂的地方,自
诩已经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勇士,枭雄,流氓,隐士,贤者......可她这次,却从心
底为一个男人折服。转眼看看齐修,看来受到的震撼也决不会比她小。那个男人,举
动每每让他们惊讶不已,举手投足间的风采,也是任何一个人及不上的。蜜姬忽然有
些悲哀地觉得,以前自己嘲笑狱的那些忠犬般的行为,现在看起来非常理所当然。
他不是圣母般大度而慈悲,他有时自私,他几乎完全为自己而活,他是自己的神明,
连命运,他都不屑一顾。他不甘于接受所谓"神的安排",他勾起的唇角几乎颠倒众生
。他看起来那么纤细,却似乎顽强得不可能被摧毁。
"老婆......你说......这世上真的会有人恨他么......恨这样一个男人......"齐修
不禁问道。
蜜姬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蜜姬,齐修......你们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神么?"
--我想,要是相信的话,就只有你了,圣母大人。
暗涌,或者冲击
心魔。
有的时候痛苦,然而一旦遵从,往往就是深渊。
万劫不复。
你可知我爱你,爱你爱入骨血,粉身碎骨时每一寸灵魂都还在呼喊你的名字?
你可知我爱你,爱你耗尽生命,无论是地狱还是更恐怖的地方,我都愿意为你攻陷。
只为你,我这一生,没有你的爱就都是徒劳,从最初的那一秒,它就只因为你的微笑
而存在啊!!!
看着我!!!!!
为什么你会看着别人?!为什么!!!
神不该这样对我,他该感念于我的用心良苦,他该让我如愿以偿的!!!
焱......
神明明说,我才应该是得到你的那个人啊......
荒野,丛生的杂草掩盖着其他生命的迹象,显得苍莽而广阔。
没有风,没有云,只有爆裂的日光,刺穿空气。
那个形容枯槁的男子,面无血色,嘴唇干裂,一动不动的躺在荒草堆里,如同死尸一
般毫无生气,空洞无神的眼睛无所遮蔽的凝视着太阳。
他看得很专注,仿佛那灼眼的光线里有他的神明一般。
忽然有一张俊秀的脸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平静的表情,毫无改变的美貌,纤细而坚毅的线条,是他最最熟悉的模样。
他却好像看见了比太阳更为刺眼的东西一般迅速的蒙住了脸,如同神诋一样的声音让
他狠狠地咬紧了牙关。
荒原上飘荡着灵魂最深切的哭泣声,悔恨的那么迫切而悲凉。
那个比太阳还耀眼的男子说:--
--"一笑,跟我回家。"
"你确定......要这样么......"狱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危险。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焱并不想否认在这段时间他一直在
刻意避免和狱的接触,"你不必出面,我自己会处理的。"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你到底明不明白?!"终于爆发的野兽,胸口的焦躁和
怒火将他烧得四分五裂,"是!他曾经是你的朋友,但现在不是了!你都忘了他对你
做过什么么!!!!!那不仅仅是对你的伤害,对我来说更要严重千万倍!我不会放
过他!!!!!这绝不可能!办不到!!!"
焱一言不发的静静听着,他想他一定一直都在思念这个男人,不然为什么在面对这种
怒火时却发自心底的想要微笑。
那边的静默让几乎失控的狱察觉到自己的激动:"焱......对不起......但我绝不可
能就这么轻易地放着他不管,我做不到。"
"狱......"焱轻轻阖上的睫毛微弱的颤动着,好看的弧度在他的脸上投射下阴影,"
我......晚上去你那里。"语毕,他迅速的按下了结束通话的按键。
"喂!你......"本来还在通话那端气急败坏的狱被一阵短促的电流声气得差点摔了手
中的通话器,忽然醒悟过来那个男人最后软软的甩下来的一句话,胸腔没有来由的一
阵鼓噪,面颊微热到手中的通话也忘记挂断。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这个一向强势而精
明的男人才发现自己根本还没有解决自己最头痛的问题。不禁有点无奈的想,除了"
妖精",他真的找不出更适合焱的词语了。但这件事绝不可能这样因为焱的缘故不了
了之。
--叶一笑,你欠我的,绝对不是你一条命就可以还得上的!
"焱!焱!"向来冷静自持的秋月惊惶的喊声惊醒了趴在桌上小憩的焱,他迅速的站起
身来走出房门,迎面就是满脸失措的秋月向他冲过来:"焱!一笑不见了!"脸上那种
强烈的不安与担忧,宣告着她内心的慌乱。
"怎么回事?"焱又蹙起了他秀丽的眉。他从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把叶一笑带回来不过
几天的事,叶一笑那时的身体几乎虚弱得轻轻一碰就会断气,看起来就像有心寻死一
般。在看到他的刹那,一笑脸上的神色看起来还不如有人可以立刻杀掉他一般的苦涩
。他知道一笑的痛苦是什么原因,但他不想说。
他宁可这些都被尘封起来。那件事伤害得已经足够多了,他不希望再毁掉任何他珍视
的东西。
很多大小的帮派都在声讨叶一笑,不管是出于对圣母的忠诚还是其他的什么不为人知
的目的,自从叶一笑被找到之后就没有停止过。关于这个事件具体的细节从未被透露
,就已经有人将一笑以"背叛"定罪,焱很难想象要是走漏了一星半点的风声,究竟会
发生什么事情。
一切都密不透风的时候,一笑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
"谁最早发现的?"焱头也不抬地寻找着卫星定位上的痕迹,一边急切地询问着。
"是春水。"秋月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已经阻拦过很多次,但她执意要去找一笑
问清楚这件事的始末。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冲动。"抬头看看焱的反应,她继续往下
说着,"今天早晨我吩咐人去查神那边的线索时,她自己过去了。但是那时,一笑就
不在房里了。"
焱揉揉紧绷的额角,用力地捶了一下桌子,露出无奈的神情:"那个笨蛋......"
一切终结,或者,刚刚开始
是我......是我......
焱......他居然肯原谅这样的我......这样污秽又肮脏,丑陋不堪的我!!!
他对我说--"一笑,跟我回家。"
甚至都不皱一下眉头,甚至拉起我的手,甚至......甚至依旧是那么熟悉的眼神看着
我!
焱......焱......焱......!!!你可知道我内心有多么龌龊的想法,你可知道我究
竟对你做过些什么?!那些令人作呕的罪行!!!可我却在心底深处觉得它们对我而
言是无上的赏赐,觉得它们珍贵无比!!!
我可以为你死啊焱!可,你却看着别的人,让我变成这样无法宽恕的魔鬼!!!
现在的我,甚至不配为你献出生命......因为低贱!!!!!
求你......
至少,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
从始至终,我的灵魂里流淌的......全部是你......
白色的墙砖。
空旷的地面上,平白无故地耸立着巨大的建筑群,四周是精密的防护器械,再无其他
。
突兀而诡异的,神的寓所。
这个地方的存在就仿佛是地球某处的一个消失点,无法被侦测,极难到达。
而这,已经是叶一笑第二次站在这个蕴藏巨大力量的阴森堡垒门外了。
还是那样意义不明的目光,暗藏杀机的凛冽,冰冷的气息笼罩着周身。每一次他出现
在这里,都是为了要毁灭,毁灭过往,毁灭生命,毁灭他曾经拥有的平静。叶一笑,
他本不是这样的人。
所有和圣母有交往的帮派,都知道那个谦和而内敛的叶统领。
上一任圣母琦月在世时,待他如同己出,甚至多次在人前夸赞他威而不怒的气质,对
于他含蓄的办事手法和控制得极其精确的分寸信赖有加。他和圣母之子的关系亲如兄
弟,甚至常有传言,圣母之位交替之后,叶一笑会掌握半数的权利。讨好他的人不少
,大多也折服于他的君子气度和宽厚胸怀,他办事虽利落,却也是不可多得的考虑周
全。少有人不敬重他,人人都道叶一笑虽然年纪轻轻,但稳重可靠,而且温和如同春
风。
可某一刻,这样的叶一笑死了。究竟是在他得知圣母与神之间的关系的那刻,得知圣
母必须经历的人生的那刻,站在焱的房门外被嫉妒谋杀了心智的那刻,还是早在爱上
如同兄弟手足般的焱的那刻,谁也无从得知。
堕入地狱的男子,被疯狂的爱恋所迷惑,沾染了魔鬼的血。
可,那双毫不矫作的手将他从混沌的罪恶中扯了出来,那是他所爱的人,那个不管经
历了什么都洁白高傲的男子,什么都无损于他的骄傲,什么都遮挡不了他周身的光辉
。他那么不经意的一句话,将叶一笑整个人都敲碎了,让他悔恨,让他无悔于立刻奉
上生命。犯的错,他等不及下一刻来弥补。
现在,他在这里,满怀的歉疚,或许歉疚都不足以形容,和爱意--弑神。
"春水,"狱在这出奇的空旷的寓所里走了很久,越走,心中莫名的恐惧和疑惑就越盛
,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人,迫不及待的要问个清楚,"人呢?焱他去了哪里?"
被问到的女子神色怪异的看着他,有些迟疑:"焱出去之前......没有告诉你么?"
"告诉我?"狱暗暗觉得事情好像奇怪的有些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只是上午和我
联系了一下......"想想觉得也没什么好瞒的,索性就是直说,"我想和他谈谈叶一笑
的事。后来......后来他,不,是我们说好他晚上过去我那里。可是现在......"狱
看看天色,应该已近子夜。
春水抿嘴一笑,"怎么?着急啦?"明显带着嘲弄的意味。
可这不露痕迹的插话更加引起狱的怀疑,很显然春水并不想让他继续缠问下去。这表
示,焱出了什么事--而且是不希望将火狼卷入其中的大事。狱的胸口明显一滞,他还
以为焱已经足够信任他了。
"春水,告诉我。"情急之下,狱用力的拽住了春水的手腕。
春水也并未挣扎。说实话,狱对焱的用情至深,是她和秋月有目共睹的事情,她很感
动,也很想对他实话以告。她相信这个男人是足以信任的,也相信,是这个男人改变
了那时的焱,那个毫无生人气息的焱。可今天,她是第一次知道,那个冰冷的,作为
圣母,作为她的朋友和兄弟的焱,并不是真的如他以往表现得那样没有感情。焱临行
前叮嘱她切记对火狼封锁消息时认真的表情,即使是不露痕迹,却也是万般的用心。
不希望所爱的人卷入没有把握的争斗,不希望因此让所爱的人担心,不希望那个人受
到无谓的牵连和伤害。焱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只说:"春水,这是我们自己的事。狱
那边,算我拜托你。"总是什么也说不出,那样的情深,只有爱过的人才分辨得出。
两人都是真心,两人都是费尽心力,说与不说,很难抉择。
"秋月和焱一起走的。"春水看着夜色下面满园的花朵,清淡的香味,"你知道,开始
的时候谁都没有希望这么仓促就去做这件事。"仿佛只是自言自语般,"你一定也知道
,对于焱来说这是多么没有把握又危险的战斗。"
"可我们......不是明明都已经......"狱内心的恐惧和惊慌超出了控制,声音无法自
制的颤抖。
"是我们太低估焱的能力了吧。"春水淡淡地对着狱一笑,"以为把他安安全全地放在
怀里就足够,以为不想要他看到的就看不到,以为只要认认真真的保护着他就好了。
可我们到底做到了什么呢?圣母大人死前就是瞒了他,他受过那么重的伤啊。狱,他
是焱,是圣母。他比我们想象的要强悍的多。"
"你是说......"难道所作的那些全是徒劳,焱明明什么都知道,只不过在等待时机,
只不过是因为觉得受伤,才没有去揭穿这些在他看来用心良苦,对焱却是拙劣骗局的
把戏?这不仅不是保护,对焱,反而是再次的伤害?
"还不走么?"春水忽然笑了,"我很担心秋月呢。这个时候,我想在她身边。"
狱没有说话,转头向外奔出。
--我又何尝不是,在任何时候,即使他不需要我那些自以为是的保护,我都希望能站
在他的身旁。
很久没有这样痛快的杀戮。
焱脑海中清明一片,枪支的声音然他觉得熟悉。
这场战斗来得这么快,倒是他一开始并未料到的。但他无法就这样放着叶一笑一个人
,来挑战神的权威。
就算一笑曾经背叛,他知道,那并非全是一笑的过错。一笑虽然做了些让他难以释怀
的事,但依旧是他的兄弟,依旧对他来说无比重要。因为爱而犯错,终究是错,但可
以被原谅。
是谁呢?
改变了我,不再是那个鲁莽不加考虑的无知傀儡,不是冰冷的从不在意他人感情,开
始原谅,开始等待,开始体会到周围人的重要。
是谁,将我该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周围还是混乱,秋月紧随在他的身后,身边有人死去。
战局并非乐观,但,焱的唇角微微露出笑意。贴身的衣物下,冷光的匕首接触到肌肤
,强烈的触感,仿佛情人一般。
"你已经很不容易了,叶一笑。"白髯的长老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你对他做过那
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他居然还肯为了你来反抗神。"
"住口!"鲜血不停的往外淌,细密的伤口虽不致命,却消磨意志。
"药效过去了以后,想起那些事是不是觉得很不错?"长相俊美的年轻男子毫不在意的
看着监视画面,遍地的尸体引不起他任何兴趣。那包裹着白纱的修长身影让他觉得喉
咙发干,心脏跳动的速度也加快了起来。回头看看如同破布一般瘫软在地上的叶一笑
,促狭的笑起来,"那带子里的声音感觉不错吧?你说我要是拿给焱听,他还会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