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小花那种,采叶子,不要碰到其他的药材——”
随意摆摆手,视线扫了扫,很快找到了目标物,真漂亮!心里忍不住惊叹。
点点淡蓝,团团簇簇,像是满天繁星,大片大片撒了满地,清新素雅。慢慢走过去,嘴
角又忍不住抽动,只是为什么,叶子会是暗红色的呢,实在诡异……
一边挑拣着一边慢慢往里走,微风中夹杂着浓浓淡淡的香气,吹得我晕陶陶的,走到田
中间,面前照例站着个石奴稻草人,白惨惨的面具下两只没有生气的眼睛,呆呆的守着
这片花田,身下大团大团的蓝色花海包围着他。
我挪过去,与他并肩站了会儿,突然很想知道他每日这样站着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于是
转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
这个面具人身材倒是高大,我只能仰着脸看他,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他的面目有些模
糊不清——不对,本来就带着面具,何来看不清一说?
笑了笑,心里来了兴致,忍不住背着手踮起脚抬脸凑过去,轻声轻语问道:“你在凝望
什么呢?不分日夜,冬夏,雨雪,静静站在这里,像是——”
一时想不起来该怎么说,我沉吟了一下,抬眼瞅瞅那双毫无生气的眸子,突然觉得自己
很傻,忍不住笑出声,抬手敲了自己一下,“我很傻,对么?嘿嘿,还好你听不见。”
有些得意的偏偏头,凑得更近了一些,微微叹气:“为什么你听不见呢……”
面前的石奴静静的,这么近的距离,我甚至能看到明亮的阳光折射进那双眸子里,焕发
出神采流溢的光线,像是突然活了过来。
眨眨眼,我瞅着面前这双黑沉沉的眸子,心里突然萌生一种奇异的想法,这个人……这
双眸子,好像——顾墨岚啊……
不由的伸出手,慢慢抚上那张面具,微凉的光滑的白陶,往上,轻轻盖住那双眼睛。手
心痒痒的,好像是长长的睫毛轻柔吻过。顿了顿,慢慢收回手,我忍不住傻笑一下,挠
挠头,果然是被花香熏晕了脑袋啊,竟然会突然想到顾墨岚,不会是这些花有什么迷幻
效果吧……说起来,我前几天还发现了花田左边种着情花呢,要是被顾墨岚看到,大概
有要脸红了吧……
啊,怎么想起来没完没了了。
甩甩头,看看仍呆呆站着的石奴,心里忽然很想恶作剧一下,伸手摘了几枝花,抬眼嘿
嘿一笑,慢慢插到面前人的耳后,发间,嗯,面具上也来一朵……
拍拍手,退后一步仔细瞧了瞧,“噗——”忍不住笑出声,抱着肚子哎哟了一会,一只
蜻蜓又飞了过来,在我面前绕啊绕,然后轻轻落到插在面具一侧慢慢摇曳的花枝上。石
奴仍自呆呆的,想着自己的心事,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与他无关。
我踮着脚拍拍他的头,羡慕道:“你真好,如果我是你该多好呀……”
悠悠叹着气,慢慢挪开视线,我静静站了一会儿,微微抬起脸,闭目缓缓的深呼吸,蓝
天流云清风在心头轻柔滑过。有那么一刹那,我感觉身边的人有了呼吸有了心跳有了温
度,像是轻轻与我靠在一起,一同无声凝望着这个世界。
心里有些诧异,睁开眼,愣了愣,微微侧了侧头,果然……
无奈叹气,转身冲着某个方向提声喊道:“谬小先生,过来扶我一把好么?我的眼睛又
看不见了……”
56.小黑情花毒
伴随着缪天的大呼小叫,我回到了石屋里。缪机走过来两指搭在我眼皮上摸了摸,又翻
开看了看,奇道:“怎么会这样?按照我的计划,不应该是失明啊……到了这一日也该
全身瘫痪了吧……”
眼皮子抖了抖,忍不住道:“什么计不计划的,你到底行不行啊,都说了不要乱用药,
你不会是什么江湖郎中吧……”
“嘁,你这样的我之前又没遇过,自然先要试药了,总之说了你也不懂。嗯……”他沉
吟了一下,接着道,“看来有必要仔细检查一下。”
“哦……”我应了声,想了想小心翼翼问:“那个,我现在看不见东西有些不方便,可
以申请一名石奴来帮我打理日常生活么?也不用做什么,就是我走路吃饭的时候帮帮忙
就好了,不然还得麻烦缪先生你呀。”
“说的也是,我可没时间管你。”缪机随口应了,又道,“缪天你去挑一个过来吧。”
扯住旁边缪天的袖子,我抬头,“不用了,我已经想好了,就让刚刚花田里那个过来吧
。”眨眨眼微笑,“谁教我正好是在他身边突然看不见的呢,这也算是一种缘分罢。”
于是,我又回到了一片黑暗的日子。好在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我也淡定了,倒是我的石
奴,真的是十分负责。从早上我一睁眼,便能感觉到他静静侍立在身旁,然后就默默服
侍我穿衣洗漱吃饭,从头至尾都动作轻缓仔细,甚至有些……温柔?
我不由得疑惑,不知道缪机到底给他下了什么咒还是什么药,去问,缪机随口道:“也
没什么,只是下指令说,要他把你当儿子伺候。你知道,这些石奴只听我师兄弟二人的
话。”
……怪不得这么像老妈子,要不是我坚持,他都要一勺一勺亲自喂饭给我吃了……
到了试药的时候,大概是因为看不见,感觉反而更敏锐了,这对于我可不是件好事,那
些本来可以忍受的疼痛忽然放大,我有些支持不住,紧紧咬着牙,还是忍不住低低叫出
声,神思逐渐模糊,眼前的黑暗无限放大,身子像是飘荡于苍茫的阴司,心里竟忽的生
出恐惧。正以为自己要沉浮在这无际的黑暗中直到天地同灭,手轻轻被握住,然后慢慢
收紧,温暖,有力,真实,像是被从苦海中拯救一样,我紧紧抓着那只手,轻轻喘着气
,思维迷乱中,手上带来的触觉竟好像发了光,慢慢拢住我,温柔的像……母亲的怀抱
。
啊,对,是石奴。疼痛中,我不由的抽动嘴角笑了一下,这个石奴还真是尽责啊,没想
到冰冷的面具下竟是如此温暖的一双手,倒像是,倒像是……意识渐渐模糊,手里的暖
意却慢慢延伸至心底……
恍恍惚惚醒过来时,感觉身子像是泡在温水里,被柔柔的包裹着,十分舒适。慢慢动了
动,有水声,头脑渐渐清醒,背后是木桶的触感,原来真的是在泡澡啊……
我歪了歪头,对着一个方向问:“石奴,是你么?”
果然,静了片刻,那边一双手慢慢伸过来扶住我的脸,我有些得意的甩甩头,“嘿嘿,
现在我连听声辨位都不需要了,光凭感觉就知道你在哪里,真是太厉害了。”洋洋得意
了一阵,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嘟囔着抱怨:“这是什么药浴啊,味道太呛鼻了吧……”
腋下穿过两只手,我像孩子一样被抱起来,裹进柔软的毯子里,一双有力的胳膊箍着我
,将我抱到石床上。
脸皮顿时着了火,都几十岁的人了……而且,岂不是被看光了……
咳,算了算了,反正他都是无意识的在做这一切,何必庸人自扰。摇摇头,甩开无聊的
想法,发间的水珠也飞溅出去,不由的嘿嘿笑了起来,身子被轻轻放好,下边铺了柔软
的被褥,我扯过手巾来一边擦身体一边仰脸道:“那个,这就不用你帮忙了,我自己可
以做。”
头上被覆住,隔着毛巾,一双大手轻柔的擦拭着湿哒哒的发,我的头也轻轻随着他的动
作晃了起来。脑袋有些晕忽,手上干脆停下,心里迷迷糊糊想,这么温柔,这么像是顾
墨岚……脑袋里想着,嘴上竟然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顾墨岚?”
头上的大手顿住,我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简直要飞出嗓子眼了,却感觉毛巾拿
开,那双大手又移到我身上,慢慢擦拭了起来。
原来只是恰好擦完头了啊……张开的嘴慢慢合上,心跳也恢复正常,我自嘲的笑笑,真
是泡澡泡晕了,顾墨岚怎么可能找到这里?再说了,不是已经决定好不能再有牵扯了么
,为什么还是这么期待着他能来救自己呢,真是软弱啊……
恍恍惚惚的发呆,石屋里静悄悄的,突然想起来,缪机去哪了?开口叫了两声:“缪机
?缪机?”无人应答。
轻轻呼了一口气,还好他不在,要是被他瞧见刚刚那些丢脸的事,我真可以去死了……
仰起脸对着石奴的方向,搭讪道:“呐,你知道缪机去哪了吗?”一片沉默……
“哦,对了,你不会说话,不,应该说是你根本就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自嘲的笑
笑,喃喃自语道,“要是你能说话该多好啊,嗯……不如这样,我给你起个名字好吗?
”仍是安静……
“喂,你不说话就算是默认了,那叫什么好呢……啊,小石头怎么样?你喜欢吗?要不
然,小呆?……”
……
缪机很快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疑问。他坐在我对面,很严肃的问我:“你之前吃过什么
药?是很久以前。”
我愣了愣,想了想有些为难:“我吃过很多药啊,而且,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也不记得
了……”
“不是随随便便的药!”他的声音有些急促和不耐烦,“是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药,但
目前只在你身体里存留了一点,我还不能确切到底是什么。不过虽然只是这么一点,却
十分厉害,我在你身上用的烈性药激醒了它,竟然被压制住了,所以药效才会打折扣,
你才没有全身瘫痪。你告诉我,你到底服了什么?是谁给你的?那人还在吗?”
缪机的声音含着兴奋,搞得我也不敢随便应付,只得认真想了想,回道:“很久之前曾
有幸见过中原神仙谷的医仙一面,得到了一丸丹药,大概是那个吧。只不过后来就没见
过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应该也早就死了。”对不住了,老和尚,我不是咒你,被缪机
缠上一定不好过,我是为你好啊,阿弥陀佛……
“已经死了……”缪机喃喃着,声音透着失望,然后起身往外走去,推开石门的时候,
又补充了一句:“这两天不用继续试药了,我要弄明白这个东西,然后才能进行下去。
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吧。”说完石门关上,他离开了。
我捏了捏手,有些不可置信,呆了一下才激动抬脸道:“小黑,你听到了吧?太好了,
终于可以休息了!”小黑是我最终给他确定的名字。
对面一阵沉默,没反应。我不以为意,猛地扑过去抱住他的腰,经过这些日子,这样一
点小小的自由对于我来说都珍贵的像是梦,直教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拖住小黑的胳膊
,兴奋地踉踉跄跄摸到石门边上,大声喊:“缪先生,帮我开开门啊,我想出去歇一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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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说只有经过苦难,才能感到平常日子的可贵,是以现在我觉着我这辈子都没有像这
几天这样逍遥过。白天里领着小黑在花田附近四处转悠,这儿采朵花,那儿扑个蝶,偶
尔去前边的茅草屋里坐坐喝个茶,欣赏一下缪机缪天两师兄弟为那劳什子药丸折磨的愁
眉紧锁满脸疲惫的面容,再愉悦的哼着小曲回石屋前晒个太阳打个盹,日子便像流水一
般哗啦啦的过去了。
到了晚上,那缪机却还是回来石洞里睡,像是那硬邦邦的石床多么好睡似的。
好在地板上我也睡习惯了,而且小黑几天前也开始睡在一旁陪我,我看他连个铺盖都没
有,直挺挺的躺在边上,只好将自己的被褥展开两人一起睡。
可是这样却有一些不方便,就是睡着睡着我总是莫名其妙滚到小黑怀里,醒来时总会发
现自己像是婴儿一样的被抱着,虽然很温暖很舒服,可也别扭的很,怎么说我也是一大
男人嘛。
不过话说回来,这让我想到了离开连云山庄后的那一段日子,顾墨岚每每半夜偷偷搂住
我醒来时还很厚颜无耻理直气壮道:“我这是为了保护你!”……
忍不住咧嘴笑笑,这样一说,又隐隐觉着小黑的怀抱也好像是顾墨岚的,坚实温暖,让
人安心……
静静听着头顶上沉稳绵长的呼吸,将头埋进小黑胸膛,唉,最近怎么老是想到顾墨岚呢
……每次遇到危险都是他来救我,竟然产生依赖了么……傻小子,你可千万别来啊,就
这样,各自活各自的罢……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也不知道缪机他们到底怎么做的,竟然说找到了化解那枚药
丸的办法,只是办法虽知道了,真正做起来却不容易,花了一整天的功夫把我折磨得死
去活来,这才隐隐约约听到缪机呼了一口气道:“应该差不多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
我有气无力的应了声,脑袋里嗡嗡直响,额头上沾了帕子,大概是小黑在给我擦汗。闭
着眼咬牙受了一会儿,身上的痛意渐渐消失,我轻轻喘了口气,正想说没事了,突然身
子一阵痉挛,肚子里像是猛的生了一团火般熊熊烧了起来,瞬间燃遍五脏六腑,焚烧的
热感如巨浪一般一波一波席卷而来,简直要将我吞的尸骨无存。
我忍受不了猛然大叫出声,声音出口却变成高高低低的呻吟,如山间空响般阵阵回荡在
我脑海里,媚的吓人,直教我紧紧咬住了唇。
却听见缪机惊讶的声音模模糊糊如隔着水雾般传进耳朵:“咦?怎么?!这毒——情花
!……原来这毒也被那枚药丸压制在体内么?我竟然没发现……糟了,这下子突然解了
那药,情花的毒性爆发出来,看来是压制不住了……”
心里一惊,耳朵里也阵阵轰鸣,浑身热的难受,烫的颤抖,忍不住开口颤声道:“谬、
先生救我……救我……”
却听见缪机为难的声音:“哎呀,这可不好办,这种情花的毒虽然简单——说穿了就是
春药——却极为难缠,我猜之前应该也有人帮你解过吧,可惜除非发泄出来,不然这毒
是不会离身的,现在在你身体里压抑了这么久,突然爆发出来,我也没办法了……我还
是出去躲一躲,你自己看着办吧……啊!对了,石奴,这个石奴给你,你拿去用吧拿去
用吧不用客气我走了啊!”话音未落便听到石门沉闷的开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