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呢?」他又问。「你将他置于何处?」
「他?」聂端衡打从见到白苍梧便没有松过的眉头更加的纠结。「他只是室友。」
「是吗?」白苍梧怎么觉得聂端衡很紧张他似的,那脸色之苍白较床上的病人有过之而
无不及。
面对白苍梧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聂端衡仍是不肯显露真心。「是的,有问题?」
「没有。」白苍梧投以关心的一瞥,颇有深意地说:「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跟他称不上有交情,而且他会成为我的室友,还是我干妈、你妈妈的安排,有意见
,你可以去跟她抱怨,我无所谓。」聂端衡冒火的冷笑让整个房间的温度至少下降十度
。
床上的言予诺立刻因聂端衡情绪的波动而受影响。
「呃……」原本止住的冷汗又开始直冒,言予诺只觉得自己的头像被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身体却又像羽毛一般的轻,吸进胸腔的空气是冷的,可身体却炽烫的像要烧起来。
「八成是聂端衡在他附近……」言予诺神智不清的摇着头。谁把他拉走啊……他都已经
要死了……聂端衡的怨气还是阴魂不散的要讨他的命……
原以为他好一阵子都不会再受到这等磨难,谁知……谁知聂端衡到他要死了还是直跟着
他……他怎么那么倒霉啊……
「言予诺?」聂端衡一听见言予诺的呻吟,火气全消的推开白苍梧,坐至床沿关望。
「呃……」言予诺不安稳的躁动着,努力想要挣脱这种极端的痛苦。
「言予诺……」聂端衡手覆上言予诺刷白的脸庞。好冰!他的心亦随之冷却。「苍梧,
他的情况不对。」
白苍梧站到床的另一边,拿出听诊器以及温度计重新替他看诊。
「怎么会这样?」他难以置信的低语。「体温急遽降低。」
该是送医的时刻,白苍梧却因眼前的情况太过诡异而无法思考。
「什么啊」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啊!聂端衡收回手,有些慌张。
「喵呜!」
言儿突然出现,咬住聂端衡的手,聂端衡心一惊,想甩开言儿,却发现言儿把他的手往
言予诺脸上带,直到他的手重新抚上言予诺的脸庞,言儿才放开他。
聂端衡来回巡视言予诺和言儿,一脸莫名其妙,白苍梧这正牌的医生反而被供在一旁当
雕像。
「喵喵喵喵!」言儿朝着聂端衡大吼大叫,好象在责备他。
笨蛋聂端衡,要是言予诺有三长两短,我就杀了你陪葬。
「这只猫真好玩,好象在骂你。」白苍梧闲闲地说,脸上的笑容教聂端衡一记扫视给
抹去。
言予诺呼出的气息灼热的像要融化他的皮肤,可是掌心下覆贴的肌肤却冰凉透心。
这……这到底是……聂端衡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握住言予诺被子下的手。别死!
他这辈子见过太多的死亡,不愿再见到任何一人死亡,即使是眼前不甚相熟的言予诺。
别死,不要死……聂端衡直到感觉肺部传来警讯才发现自己是屏着呼吸的。
言予诺在聂端衡心绪平稳当中整个人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呻吟,接收到聂端衡传来的关
怀,也舒缓了痛楚。
白苍梧见言予诺似有好转的迹象,再替他看了看,才松了口气。「体温回升了。」
病人暂时没有危险了。白苍梧这样断定,但以防万一,他还是替言予诺打了一针。
「我开张药单给你,你去附近的药局配药。如果他有再像刚刚那样体温遽降的情形,马
上call我。还有,他的衣服一定要保持干爽,如果有湿掉就要立刻换。」白苍梧在药单
上写下一长串的名词。
聂端衡接过药单,颔首,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微笑。「谢谢。」
「哪里。」白苍梧回他一笑,好奇的眸光在言予诺以及言儿身上停驻良久后才离去。
聂端衡直直看着睡得安稳的言予诺,心头的大石似有缓降的趋势。
第五章
「喵!」不吃!言儿对端到她面前的猫食不屑一顾。
「怎么了?」聂端衡扬眉,困扰地看着别过脸的言儿。
猫真是一种让人捉摸不定的动物。聂端衡叹息地想着,但他没有等言儿响应,便起身盛
碗小鱼粥,跟着倒杯温开水一同放在托盘上,要拿进言予诺房里。
「喵!」小鱼粥!言儿一闻到那香味,兴奋的绕着聂端衡打转。
「别闹了!」聂端衡拿高托盘,不让言儿有机会碰到。
「喵!」我要吃小鱼粥啦!
「不行,这是言予诺的份。」
聂端衡声疾色厉的喝止言儿乱来,但言儿猫眼看人低的不把他放在眼里,仍是一径的黏
在聂端衡的小腿上,巴望着小鱼粥。
聂端衡想甩开言儿,但言儿的手脚像是沾了强力胶一样的缠着他的小腿,怎么也甩不开
,聂端衡抗争无效,只好任着言儿去。
真弄不懂言予诺这只猫的脾性,一下子不高兴、一下子又兴奋过头。不过,这不是他能
管理的范围,反正只要言予诺把他的猫管好,不侵犯到他就好。但现下的情形是他连言
儿也得照顾。
一人一猫就这么一路闹进言予诺的房间。
打过针后的言予诺已经睡了大半天,之中除了让聂端衡叫醒吃东西、吃药外,没有清醒
过。
聂端衡将托盘放在床头旁的矮柜上,坐上床沿,凝望言予诺安睡的容颜。
回想起今早的情形,聂端衡仍心有余悸。突地,他为心头窜起的念头而怔仲。尔后,他
抚额低笑出声,笑叹自己想象力丰富。
「怎么可能!」聂端衡低语。「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
定定心神,摒除适才满心满脑的胡思乱想,聂端衡克制着不去回想它,瞄一眼从他房里
拿来的电子钟,是该叫醒言予诺吃饭的时候了。他伸手摇摇床上沉睡的予诺。
言予诺,起来吃饭。」聂端衡轻唤。
言予诺眉头微皱,又舒缓,波纹不兴的继续睡,当聂端衡的叫唤是耳边风。
「言予诺。」聂端衡这回力道加重,音量也跟着增大。
言予诺这回整张脸埋入枕头,想要躲开那恼人的叫唤。
「言予诺。」聂端衡不放弃的再叫。
言予诺方才不情不愿的睁眼,一双教睡意形成的薄翳给蒙上的黑眸认不清叫他的人是谁
,傻楞楞的任着聂端衡摆布。
「张嘴。」聂端衡舀一匙放凉的小鱼粥,凑到他嘴边要他张嘴,言予诺依言张嘴让他喂
。
好不容易喂完他一整碗小鱼粥,聂端衡细心地拿了纸巾擦拭言予诺残留食渣的唇角,让
言予诺就着半坐的姿态睡了一会儿,才又叫醒他吃药,喂他吃完药才允许他躺下继续睡
。
一见言予诺躺下,一旁忍着不出声的言儿开始大吵大闹着要吃小鱼粥。
聂端衡这一生还没看过这么挑嘴的猫,为免言予诺让言儿吵醒,他只好依了言儿的要求
。
「拜托你别吵,我煮给你吃就是了。」聂端衡无奈地答应言儿的要求。
「喵!」言儿这才快乐的叫出声,跟着聂端衡走出卧室。
一个晚上言予诺就在半梦半醒之间被聂端衡叫起来吃药、换衣服数次。
天,方露鱼肚白……
言予诺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睡一场好觉了。
以往他总是忙这忙那的,没有什么时间好好休息,现在能好好睡一觉,真是人生一大享
受。
弯长睫羽如扇微颤,言予诺呼出一口长气,觉得自己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不再教睡意以
及病意占据的眸子流转着晶莹笑意。好舒服啊!深深吸气,再吐气。觉得今天房里的空
气特别的迷人。
咦?左手似乎被什么重物压住了?八成是言儿。打着这样的想法想伸出右手捉起言儿的
」言予诺,也因为右手边的棉被被东西压住而作罢。
怎么回事?言予诺往右边一看,一佗黑色的球蜷在他的右方,这是造成他右手举不起来
的原因。
是言儿。认出那坨黑色物体是言儿后,言予诺又往左边看去--
吓!
言予诺心脏猛然一跳,黑亮的眸子睁得大大的,直瞪着那占据他左边床空位的……黑色
头颅。
人?!是人吧?言予诺迟疑地抬高下巴,努力想看清这个人是谁。脑海里冒出一个人名,
可打死言予诺也不相信会是那个人。
但事实不容狡辩--当他见着那个人的侧脸时,言予诺霎觉头顶有无数的黑影扫过--
因为乌鸦数目大多,速度太快而无法看清。
不会吧?他会不会因此折寿又消耗过多的「幸福」?可言予诺只感受到被握住的左手传
来源源不绝的暖意。
令人心旷神怡的暖意!言予诺不记得自己跟人类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想必是时间久远
而忘却与人接触的感觉。不过,聂端衡的手真的好暖。
他忍不住悄悄地试探一下他的内心,发现只有关怀,先前的负面能量完全消失。但他想
象不到聂端衡身上会有这样的能量。观察他半年,言予诺所感受到的聂端衡总是散发着
无尽的冷沉,接近他后,更有好几次因为他的能量过强而差点送了命,现在他竟然可以
被他握着,靠这么近也没事。
收回探索的心思,言予诺君子的不再深探下去,聂端衡的转变让他措手不及,他得好好
整理一下才能面对他。
那颗头动了下,言予诺像是被捉到的现行犯般赶紧合上眼装睡,屏息地希望聂端衡没有
看出他的伪装。
聂端衡睡眼惺忪的抬头看了下电子钟,早上九点。再瞄下左下角的显示日期,他宽心的
呼口气。幸好今天是星期五,他没课。
聂端衡放心的太早,客厅传来电话突兀的响声,没多久,房内的分机跟着响起。他伸手
拿起话筒,另一端传来助教的询问声,他再次替今天第一堂以及晚上都有课的言予诺告
假。
相处近半个月,这层公寓还是头一次有电话响起。聂端衡不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加上他
刻意保持与他人的距离,也就更难有机会听到电话响声不绝于耳,余音绕梁三日不散的
奇景。
他揉揉仍带些许睡意的眼角,伸手探向言予诺的额头。掌心滑覆上他的脸颊,温温热热
的掌心让言予诺不由自主的想贴近。但发现自己冒出这个念头的言予诺赶紧在它茁壮之
前捏死它。
不低也不高的温度让聂端衡松口气,昨天那一场疾高疾低的「表演」让聂端衡不敢大意
,现在总算可以喘口气。他放开握着言予诺左手的手,起身到房间内的浴室盥洗。
言予诺一直到聂端衡走出房门,大气才敢呼出口。
「呼--」只是,被聂端衡握过又松开的左手似乎染上了寂寞的色彩。
「喵呜?」言儿被言予诺吵醒,模糊的叫着。
「言儿。」言予诺自觉这声呼唤听来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言儿。」他清清喉
咙,再叫一次,这次声音比较近了。
「喵!」言儿因言予诺的呼唤而清醒过来。
「予诺!」琥珀色的眸子泛着泪光。「呜……你终于醒了……」
天知道她昨天受到什么非「猫」的待遇,幸好她打死不吃那难吃的猫食,否则今天病的
会换成她。
「我怎么了?」言予诺的记忆只停留在被人剧烈的摇晃,然后就直接跳到现在。
「你生病了。」言儿铁口直断。早知道那天就强硬的要言予诺把那缕「幸福」吃掉,聊
胜于无,总比让他生病来得好。
「我生病?」言予诺只觉得自己全身轻飘飘的,倒不觉得哪里有病痛,除了喉咙怪怪的
之外。言儿你在开我玩笑,我多久没生过病了?」
打从他变成幸福诊所的主治医生开始,就没病没痛,健康得不得了。
「太久了,我也不记得,但是你昨天吓死我了。」言儿没想到言予诺说病就病,一点准
备时间也不给。
「呵呵。」言予诺压根儿没有印象,他怎么病的他不怎么关心,反倒是聂端衡「对了,
他是怎么回事?」
他问起聂端衡。想起他,言予诺不由得想念起那双温暖厚实的大手,暖暖的,好舒服。
「他救了你。」言儿坦承不讳。「你生病,他照顾了你一晚上。」
「他?!!」言予诺不相信既尖酸又刻薄、一心只想赶他出去,最近好不容易才习惯他存在
的聂端衡会好心救他?
言儿点点头。
「我不相信。」言予诺眨眨瞪得酸涩的眼。
「由不得你不相信。」求救的是她。
言予诺眉头微拢,不语。
「而且我发现一件事。」
言儿神秘兮兮的口吻把言予诺的好奇心给吊出来。
「什么事?」言予诺对聂端衡会救自己的事实感到存疑,但言儿的话转移了他一大半的
注意力。
「嘿嘿……喵呜!」言儿笑到一半突然「收工」改猫叫。
「言儿?」
言予诺还没发现聂端衡已经端了个托盘回来。
「你醒了。」
背后传来的低沉男声让没有防备的言予诺打了个冷颤。回头一看,映入眼里的是聂端衡
那张睡眠不足的俊脸,略带憔悴的他增添了抹落拓气息,将他学者般的儒雅淡化、政客
般的深沉浅化。
两人四目相望,无言以对。久久,言儿的叫声才打破沉寂的空间。
「早餐。」聂端衡先放下托盘,上前欲扶住言予诺起身。
言予诺因他的动作而瞪大眼。
「怎么了?」聂端衡被他直勾勾的注视弄得不自在。
「没、没有。」言予诺急忙摇头,但因感冒未痊愈的关系,声音低哑难听。他一出口才
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难听,不禁皱起眉头,不能理解。
「你病了,医生说是流感病毒。」聂端衡小心地扶他半坐起,拿了枕头塞在他背后,再
将托盘上的碗放上他摊开的掌心。
粥的热度透过瓷碗传至言予诺的掌心,然而言予诺却觉聂端衡的掌心热度更甚。应该把
聂端衡的手留下来当暖暖包的。
言予诺低头看着冒着热气的粥,再抬头看看聂端衡,表情困惑一如无邪的孩童。
「你得先吃东西才能吃药。」聂端衡开口解释,心中因见着言予诺孩子气的表情而柔软
。
「不是……」言予诺不是对这个有问题,而是……他眉心微蹙,很难理解自己全身上下
的气力上哪儿去了,是生病的关系吗?
「粥太烫?」聂端衡手背碰碰碗,不觉得它很烫,他特地等它凉了些才盛的。
「不是。」言予诺眉头深锁,低哑的嗓音缓道:「我没力气……」
聂端衡闻言只抿嘴一笑。「我喂你吧。」
言予诺奇怪地看他一眼,没反对的张开嘴让他喂自己,却因粥的热度烫到舌头而皱起整
张脸。
「好烫……」言予诺吐吐舌头,苦道。
「啊?」聂端衡好笑地看着言予诺吐舌头,判定:「你是猫舌。」
没想到这样的温度对言予诺而言还是太烫。
「对。」言予诺不否认,张嘴喝下聂端衡喂他的开水,在口中绕了绕才觉舌头没有刚刚
那样痛。
「可以吗?」这回聂端衡吹凉粥才送上。
「嗯。」言予诺因为吃到好吃的粥而笑逐颜开。
聂端衡一呆,心脏强烈的撞击胸腔,一时忘了如何呼吸。
「聂教授?」言予诺等着他喂。
「呃?啊?哦。」察觉到自己发出无意义的单音,聂端衡猛地收敛心神。「叫我名字吧
,这儿不是学校。,
「哦。」言予诺眼眸飘移。叫他聂端衡嘛,太麻烦;叫他端衡啊,又太亲近……还是都
先别叫吧。
碗粥很快见底,言予诺餍足地打着饱嗝,而聂端衡习惯成自然地替他擦嘴时,两人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