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游客都吓了一跳,两名金发妇女慌忙将他们搀扶了起来,连声问:「Areyouok?
」
曾雨森当时红着脸,低头盯着自己细白的手指道:「没办法,他就是喜欢当众示爱。」
搞得在场所有的旅客都哄堂大笑。
叶宇真推了他一把,许安林才恍然醒过来,他发现自己的嘴角上弯着,竟然是想要笑。
他连忙深吸了几口气,摒除了脑中的杂念。
叶宇真轻声道:「你的电话响了。」
许安林连忙接听电话,那冰冷的声音道:「跟那些儿童进去,就你一个人,让你身边那
个穿咖啡装的人在下面等着。」
许安林将电话挂上,低声对叶宇真道:「他让我跟这些儿童进去,就我一个人,让你等
着。」
叶宇真沉吟了一下,环视了一下四周道:「不用担心,既然上了伦敦眼,就有进无出,
不怕他玩出什么花样来。必要的时候你完全可以按正常的行为与他们验钥匙,我们只要
守着这出口就好了。」
许安林嗯了一声,提着保险箱进入伦敦眼的一个包箱,小孩们也一拥而入,就在门关上
的一刻,一个黑衣男子飞快的闪身而入。
叶宇真看到这一幕嘴角一弯,他的相貌不似许安林这般精致,但却是非常英挺,五官分
明,令他看上去很有气质。即便是冷笑,似乎叶宇真做起来也不会失去他的优雅,他拉
开衣领轻声道:「鱼儿已经入港,准备收网。」
许安林看着那黑衣男子,初始也略有些紧张,但见那男子看着窗外的景色,却不过来主
动接近他。他也耐住性子,不主动去打招呼。
叶宇真等了约二十分钟之后,突然听到一阵密集的枪响,他的脸色一变,只见伦敦眼一
个包厢着地了,门一开里面一阵烟雾缭绕,孩子们尖叫着冲出来。
一个黑衣人抱着保险箱冲了出来,速度极快,一下子就混入惊慌的旅客群中。
叶宇真举了一下枪,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收起了枪,拉起衣领飞快地下命令道:「派
一个人去看一下许安林的情况,其它人跟我追!」
他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就朝着那人的背影追去。
黑衣人沿着泰晤士河跑了好久,回头一看非但没甩脱叶宇真,反而让他越追越近,脸上
微露吃惊之意,连忙掉头飞快的前奔。
两人速度极快,很快就从YORK街一直跑到了HAY'SGALLERIA附近。那个黑衣人回过头来,
满头大汗摇着头喘着气道:「你赢了,我不跑了,可惜我是短跑选手,如果是长跑我一
定能赢你!」
叶宇真抽出枪抵着他的头,也是喘着气道:「将箱子放地上,用双手抱着头,快!我要
看到你的双手。」
那黑衣人大吃了一惊,箱子顿时从手里滑落在地,高举双手,道:「你们没说比赛还要
人命的,这是犯法!」
「趴下!」叶宇真抵着他的脑袋道。
黑衣人乖乖地趴下,哭丧着脸道:「是,我是想要一点刺激,但是我没想过要这么多刺
激……」
「你到底在说什么?」叶宇真好不容易才平顺了气息。
「比赛的规则明明是这么写的,以鞭炮为信号,我如果抱着箱子能跑赢后面追的人,便
算我赢,这样我就能赢得一万美金的奖金。」
叶宇真咬着牙道:「你、是、谁?」
「我?我是美国的短跑选手,我入过雪梨奥运会四百米短跑前六名,真的,我只是好多
年不训练了,我以后一定跑得更快,饶了我吧……」
叶宇真将信将疑地摸了一下保险箱的扣子,见里面是一堆废纸,他狠狠地敲了一下旁边
的石栏,骂了一声shit,接着连忙拉起衣领命令道:「快!不用过来了,都回伦敦眼!
」
许安林被铐在伦敦眼包厢里的长凳上,他看见叶宇真苦笑了一下:「他身上捆绑着炸药
,这么多小朋友,我无法反抗!」
叶宇真替他松开手铐,安慰道:「是我指挥失误,我被引开了,没想到原来有同样的两
批儿童分别在不同的两个包厢。」
「你一定……没有计算过坐伦敦眼的时间,从包厢关门到开门,坐完一趟需要三十分钟
四十秒。」许安林轻微叹了一口气说。
叶宇真一愣,失笑道:「没想到安林原来数过坐伦敦眼的时间。」
「不是我,是曾雨森。」许安林淡淡地道。
因为那次曾雨森站在门口对他一脸陶醉的讲:「我跟小林林从地上到天上再回地上,一
共是三十分钟四十秒。」
许安林想到此处,苦涩的一笑。
叶宇真沉默了会儿,立刻拉起衣领命令道:「B组,立刻逮捕曾家年与曾雨森。」
第四章
这个时候,曾雨森与他的父亲还在西郊泰晤士河上的游艇里。曾雨森还是穿着他一贯的
黑衬衣,坐在游艇的甲板上看着落日。
英国的天如果不下雨,阳光就会很明媚,亮丽到让你想不起来它的雨天。而它的白天总
是很长,晚上八点了,天空仍然亮如白昼。黑夜没有如期来临,有的时候给人的会是一
种不安与隐隐的恐惧,比如现在。
「几点了?」曾家年拄着一根拐杖走了出来问道,他这几年衰老的特别快,时间彷佛从
他这里崩溃似的,只不过几个瞬间他就从一座山变成了一滩沙丘。
「快八点了。」曾雨森看着河面随口道。
「怎么还不来……」曾家年似乎喃喃地道。
曾雨森突然笑了起来,他转头问:「老爷,你在等什么?」他眼里有一些闪亮的东西,
「等国际刑警,还是根本不存在的钥匙?」
曾家年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老了,越老越对自己的脸部肌肉没有控制力了。他急促地
道:「你说什么?」
曾雨森好笑地道:「你一直以为我是国际刑警的卧底,对吗?」他抱着双臂看着一脸惊
慌失措的父亲。
「我有时候真的一点都搞不懂你的判断力,你能把我母亲活活饿死,把安林的母亲一枪
击毙,你既然相信我是你的儿子,就会像你这样不太惦记亲情,你更应该相信,我像你
这样,不是那么嫉恶如仇的人……」
曾家年粗重的喘息着,他的手颤抖着从口袋里找出喷雾剂,用力对住自己的嘴喷了几下
,才稍稍平息了自己的气息。他狠狠地瞪着曾雨森,咬着牙道:「是安林对吗?」
曾雨森将头微微侧了一下,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
曾家年用手指着曾雨森,道:「你明知道安林是卧底,故意搞出那么多花样,转移我的
注意力,让我疑心你……」
曾雨森淡淡地道:「我至少给了你选择相信谁的机会,不是吗?如果你有半分相信亲情
,你就该知道我不会亲手把自己唯一的父亲送上断头台……」他说着,突然用幽默的语
调道:「我不想去孤儿院。」
曾家年似乎气疯了,从口袋里猛然掏出手枪指着曾雨森,他的手颤抖了很久。
这个时候河面上突然响起了警笛声,曾家年恨恨地看了一眼平静的曾雨森,终于还是垂
下手,在保镖的搀扶下转身离开。
曾雨森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突然道:「爸爸!」
曾家年的身体一震,曾雨森从来没叫过他爸爸,他一直随着家里的下人管他叫老爷。
曾雨林摸出一根烟,微笑道:「我再给你一个选择亲情的机会,跟我……你的儿子死在
一起!」
曾家年的脸部一阵抽搐,从嘴里挤出一句:「你真是疯了!」
曾雨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听见汽艇离开的声音,突然仰起头看天,嘴里喃喃地道:「
曾雨森,这么多年,你始终都没有更好的创意!」
很快,不远处传来非常密集的枪声,并且响了很久,当河面又回到寂静。曾雨森才竖起
头,轻笑了一声,默默地点起了烟。
许安林站在警艇甲板上,越接近曾家那艘停在河中心的游艇越是紧张。这个时候叶宇真
突然悄悄地握了一下他汗涔涔的手,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
他们在离曾家游艇大概有二十米的地方停下了,他们看到曾雨森正站在甲板上抽烟,这
边有刑警拿起扩音话筒喊话道:「游艇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不要再做无谓的
抵抗……」
许安林却发现曾雨森在对着他笑,他觉得自己心里最深处的地方似乎突然被轻轻抽了一
下。曾雨森似乎在开口说什么,很简单的几个字,许安林仔细辨别他的嘴形,忽然意识
到曾雨森是在问他,A或B。
亚马逊有一头北极熊获得了一个选择的机会,A是变成人,B是获得幸福。
许安林突然劈手夺下了那个喊话刑警的话筒,颤抖了一会儿,才道:「雨森……亚马逊
不是一头北极熊可以待的地方,牠首先要变成人,才能生存,只有生存才有机会获得幸
福。」
曾雨森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抬头,似乎了然的冲许安林一笑,然后抛掉了手中的烟
蒂。
许安林刚松了一口气,游艇的前端部位却爆炸了!
碎片落在他们游艇的前面溅起了很大的雨瀑,叶宇真喊了一声小心,一下子将许安林扑
倒在地。他们俩才刚刚着地,曾雨森的那艘游艇就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响,叶宇真按着
许安林身体,尽可能伏低身体。许安林则整个人都僵直了,他的思维突然停顿了。
爆炸声隔了一会儿又响了一阵子,等他站起身来只看到河面上那熊熊燃烧的火团。
叶宇真有一些征忡,隔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我们至少尽力了,你说对吧,安林
!」
许安林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两只眼瞪得很大,死死盯着那团火。
「你……你没事吧?」
叶宇真刚轻轻抚摸了一下许安林的背部,他突然就趴在栏杆上干呕了起来,一直吐得连
胃里的酸水都出来了。旁人要上来安慰他,却被叶宇真用手势制止了。
吐了很久,许安林突然在游艇上茫然地走来走去。叶宇真很平静地问:「安林,你想做
什么?」
「出去……」许安林喃喃地道。
「靠岸!」叶宇真命令道。
等游艇一靠岸,许安林就上了岸,面无表情沿着泰晤士河毫无方向地走着。叶宇真与两
位同事跟在他身边。
隔了一会儿,叶宇真道:「安林,如果你想要找一个地方哭,我……」
「天黑了,不会有天使路过……」许安林答非所问地道。
他们不知道沿着泰晤士河走了多久,叶宇真叹了一口气道:「安林,你到底想去哪里?
」
「昨天。」
叶宇真突然站到了许安林的面前,狠狠给了许安林一记耳光,道:「既然你是一个懦夫
,无法承担失去一部分,何必要做选择题?」
许安林干涸的眸子慢慢地流出了眼泪,他迷蒙的眼忽然看到了HAY'SGALLERIA的招牌,眸
子一亮,走了上去拼命的敲门。
「关门了,安林!」叶宇真无奈地道。
「雨森说,他在这里留了东西给我!」
叶宇真的眼睛一亮,问:「你说曾雨森……告诉过你,他在这里留了东西给你?」
许安林漠然地点头,继续拼命的敲门。
叶宇真则回头吩咐道:「立刻给我找到HAY'SGALLERIA的经营人。」
HAY'SGALLERIA的经理是一个肚圆秃顶的中年人,他一进屋就被许安林抓住了,吓得不清
,道:「先生,我们可是遵纪
守法的纳税人……」
「雨森的东西在哪里?」
「你……你说什么呀?」
许安林吼道:「我问雨森的东西在哪里?」
经理苦笑道:「我的中文很好,你问RAINFOREST嘛,最大的在亚马逊啊──」
叶宇真抓住了激动的许安林,道:「你再回想一下,曾雨森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许安林回想了一下,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种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的表情,他颤抖着嘴唇
问:「请问……天底下最值钱的画在哪里?」
经理顿时松了一口气,整了整衣领,道:「这位先生你早说嘛!请跟我来。」
他走进了办公室,从墙壁上取下一幅画,叹气道:「几个月以前有一个年轻人将这幅画
寄存在这里,说是有一天会有人花大价钱来买……」他说完神色古怪。
叶宇真淡淡地道:「他让你把这幅画放在最亮的地方吧,你为什么不照做呢?」
经理苦笑了一下,道:「这幅画喻意是不错,可是我这里都是油画,都是上品……不是
儿童画展览区啊!」
许安林双手颤抖地捧着这幅画,画面是用蜡笔画了一头笨拙的狗熊,一双圆圆充满向往
的眼睛,牠在河岸边上转身。下面是雨森几行挺潇洒的铜笔字。
「亚马逊里有一头北极熊,牠沿着河的右岸去寻找幸福,最后却发现幸福在河的左岸。
怎么才能最快的去左岸呢?其实牠只要一转身,就从右岸到了左岸。」
叶宇真陪着许安林默默无声地看着那幅画。许安林突然抱着那幅画出了门,经理喃喃了
一声,叶宇真冷冷地道:「我是叶宇真,你算我头上。」
经理大喜,还没说什么,叶宇真已经跑了出去跟上了许安林,轻声问:「安林,你还好
吗?」
许安林摇了摇头,道:「其实……好与不好,都是一念间的事,对吗?」
叶宇真苦笑了一下,道:「这个曾雨森还真是叫人琢磨不透。」
他们没走出多久,忽然看见对面有一个厨子模样的人东张西望,看见许安林便高兴地连
忙跑过来,道:「安林,可找着你了。」
「找我?」许安林茫然。
「给你!」厨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给许安林,道:「少爷临出门的时候关
照我,让我今天在泰晤士河边找到你,把这封信交给你。」
许安林连忙将手中的画递给叶宇真,将信打开。
是我,我后悔了。我不要死了以后却连只字词组也没留下,让你慢慢地把我忘记。
许安林,我爱你,因为除了你,我不知道该去爱谁!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感激你的
到来?因为有你,我的生命里不会再只有大黄。我愿意为你做一切的事情,请你,求你
,别把我忘了。
当你老了,牙齿掉光了,一定要配副好一点的假牙,因为当别人问你,你这一辈子记得
最深的是谁。你要说雨森,森字没有牙齿会读不标准。雨森字留
许安林持信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眼泪像决了堤的河水,他无声的抽泣比任何人的
嚎啕大哭都令人觉得悲伤,谁都知道他想喊,却喊不出声,所有的人都默默看着他悲伤
。
叶宇真走上前搂住他的肩头,慢慢地搀着他走。
当他们又走出一段路,突然有一个金发的小童,脚踩滑板,手扬着一封信一路大声问:
「请问,这里谁叫许安林?」
许安林缓缓抬起头,沙哑道:「我。」
小童滑到他的面前,递给他一封信,冲他眨眨眼道:「有人让我给你送一封信。」
许安林慌忙接这来,打开信封,这一次是一张照片,同事们都用无比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等待他又一次的泣不成声。
谁知道许安林只扫了一眼照片,脸色就变了,他将照片翻了过来,看了几眼,腰就挺直
,喘着粗气,眼睛里喷着火,脸色由白转青,突然伸手「嘶」地将照片撕成了两半,然
后咬着牙道:「给我枪!」
叶宇真也愣住了,许安林一把夺过他的枪跑了出去。
叶宇真一头雾水地将地上的照片拾起,拼起来看见是一身黑衬衣的曾雨森在舔雪糕,他
的脸上笑咪咪,似乎很享受。从照片上看他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