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之草 第一部——洗尘的细雨

当他出场时，面对座无虚席的观众们还是吃惊的。来自紫式学园的啦啦队很盛大。好象有全校被动员的错觉，校长就坐在最前排的。藤原志吾自认为人缘不好，实在料不到呢，有些感动。他很喜欢网球社的那位称之为“老奶奶”的教练，很好的一位老师，也应该是这个原因，他才答应校方全力以赴来比赛。只要进入了前四名学校提供他今年在学校的所有费用：午餐费、服装费、书本杂费等等。公开的资金又是另外的了。但现在他至少已经是亚军了，输赢都无所谓，但他只要站在场上就不想输，不是为了荣耀而只是为了自尊。
今天是休息日母亲跟姐姐都有要，他把票给了她们，知道她们在什么位置。啊！看到她们了。第一次来看他比赛呢。
他出场面临的欢呼真的很可观，男女的尖叫起伏不断，从比赛以来就有人找他签名。有点飘然感：自己变成了明星。好笑，面带笑容是重要的，家人也在看。温柔的笑容，只有这种时刻才觉得有张俊脸不会失礼于人，也满足了观众吧？！之前的网球杂刊的记者来采访，他很少说话，只要用点羞涩的笑容与简单的“是”或“不”带过。等在彩页封面的相片拍得很美，连他自己也发觉自己的容貌是可以如此美丽的。
场上的对手是谁，对他一点也不重要。甚至连名字也没有太注意，不是在同一训练区没有交手过。那只是张平凡的脸。不引人注目普通的身高与普通的容貌，名字叫什么来着：坂口将匪。
对方发球，一上来就是超外旋发球。不可低估的球速，好快！接住，很重……当然进入决赛的人也不会实力弱……
不过面对怎么样的对手，藤原志吾绝对不会认输！
至今为止，最为艰难的一战！对方的扣杀与抽截硬接过后手臂都震麻了。比分咬得紧！容不得半点花窍……4：4了，汗流得快，体力消耗大。对方的体力远胜过自己。居然有人在体能上强过他？藤原志吾可不愿意承认……“流星赶月”“超短抽击M”“旋转扣杀”“白鹤展翅”这些名词是谁起的？忘了。赢了第五局。自己的发球局了。藤原志吾笑了。他还有绝超没有使出来，他有自己独创的发球取名为：“寂寞独在深宵里。”“球是会消失的哟……”明明看准了的球去接的时候才发现球不见了。对方的目瞪口呆是最有趣的表情，一旦受到这种打击，对方是无法承受这种失意的。
鲜花、掌声、灯光、荣誉是金色的。
藤原志吾溜了。才不去管什么采访，又没有这个必要。又不是艺人秀什么秀。
“很精彩！”掌声，熟悉的声音。“风二？” 赤川风二戴着墨镜靠在红色的跑车上，白衣白裤好耀眼。“不逃吗？”人潮朝这边来了。“当然。”看来没有办法跟家人会合了。
“你还没有死啊。”藤原志吾笑道。
“你少诅咒我。” 赤川风二心情不错，满面春风。“你会的东西不少嘛。想不到除了跑得快，连网球也打得好。”
“闲时玩玩而已，运动还难不到我。我足球也踢得不错，蓝球也行。”藤原志吾是有自傲的本钱。“有尽全力吗？”
“我只是符合观众的口味罢了，如果一边倒就不够精彩了。想不到你会来看儿童比赛。”
“我是来看你的。” 赤川风二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摸上他的大腿。这个色鬼……
啊？这是学校附近，为什么来这儿？这幢大厦，新落成没有多久。“你住在这儿？”很意外。这可是豪宅区。“你要在这儿读完大学，起码八年左右，离学校近，住在这儿也方便。”原来他真的打算包养……？可笑，他要……陷入这种滑嵇的处境中？
高级住宅楼，开门是磁卡，有门卫，真是另一类世界。电梯里居然还有大镜子，那小孔应该是摄像头，有三十二层？自己的脸在镜中如此的苍白，难道是害怕？按的是三十二层的键，是最上一层，如果停电的话要走上去真是大工程一件。电梯很宽，志吾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高级的电梯。
复式顶层只有一个住户。门要指纹加磁卡才能打开，复杂的设定。
玄关两边最是齐顶的镜子，右边鞋柜里的拖鞋、便鞋、皮鞋、运动鞋好象全是自己的尺寸。左边鞋柜是赤川风二的吗？果然……圆形的装饰柱转过去就是客厅了……有一级上升的台阶，光滑照人的大理石地板、华贵的花色地毯、白色的真皮沙发组件、好大的屏墙式的彩电……奢华的，夸张的空与大的客厅……酒巴间，酒与酒杯也是造型艺术……健身房、餐厅、厨房、特大的阳台……旋转的大理石梯……楼上的卧室有特大的欧式床……起居室、书房、工作室。楼顶有天台小花园，布置得很西化，植物与花的搭配，镂空的白色的不锈钢椅、桌，还有休闲的躺椅，可是折叠的温室顶蓬……造型奇特的圆艺灯……天文数字的金钱堆砌。
“这个……”志吾把要问的话吞回去了。
“这是属于铃木集团，前年我碰巧在美国救了铃木总裁。他一直想报答我，知道我要找房子就送了这套给我。不过装修可是花我自己的钱。你不高兴？”
“我们的价值观是不同的。你不觉得太浪漫？”志吾叹了口气，奢侈不知节俭的赤川风二是不懂得金钱价值的人，在这种事大概是无法跟他沟通。
“讨厌，你还是孩子，别老气横秋，乖。洗澡出去吃饭吧。” 赤川风二是拥有一张笑脸的人，如果不特意板起脸，平常时看起来也象是在笑的样子，大概是由于天生特别上翘的嘴角。志吾的嘴角与眼角跟他一样都是上翘，不过远远没有他的那么明显，平时的志吾不特意笑的话脸总是非常冷漠，关于这点志吾也不明白为什么有如此大的区别。赤川风二在小事上是很有心的人，比喻说洗澡会先放好热水，帮志吾准备好要穿的衣服，他会做这种事，曾经让志吾很意外。现在志吾洗澡出来，他居然榨好了新鲜的果汁，连味道也调整得甜腻适宜，他还记得志吾的味觉……有点被感动，没有拒绝接踵而来的嘴唇……接吻、抚爱……事后志吾觉得自己是被果汁给收买了。
他总算发觉自己的心蛮柔软……曾经是下过决心不再跟赤川风二鬼混，想不到如此轻易就被攻陷了。卧室里还带有新装修的怪味，最刺鼻的还是赤川风二的体味，赤川风二唯一自卑的就是他天生体臭，如果不用浓烈香水来掩盖他是不肯出门的，流汗后味道更是明显。志吾嗅觉正常，不过并不讨厌他的体味，反而不喜欢闻他所擦的香水，香水跟体臭夹杂更难闻，他们单独相处时，赤川风二不会特意喷上香水。赤川风二有不少习惯，懒得动时总喜欢摸志吾的锁骨，或者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不过头发太短，一会儿就失去兴趣了。志吾喜欢抚摸他的胸肌，那种弹性与结实志吾是很羡慕的，志吾他无论怎样地锻炼肌肉也出现不了这种效果。以前他没有注意到，他连喉节也不明显，腋下也没有长毛，同年的男人们比他发育早多了。恼火的是，他并不算发育不正常，至少身高超出了同年的平均数不少。难道是因为被当成女人被人抱的原故？不，不可能。志吾是科学的、理智的、聪明的，也许该注射男性荷尔蒙。
“热死了，我先冲冷水。” 赤川风二翻身坐了起来，太阳从窗口射进来，照在他身上，麦色的肤色有一层油光，非常漂亮。卧室当西晒，为了通风所有的门窗都开着，开着空调也很热，这样子很浪费电。赤川风二先把窗帘给拉上了，他怕热，身体发臭。志吾不想动，累，真累，身体严重透支，跟赤川风二在一起是比比赛要累得多的运动。
“一起洗吧。” 赤川风二回头看着倦成一团的志吾，笑道：“你没有力气自己动手了，我来帮你。”
浴缸很大，两个人在里面也不会挤。“你真闲。无事可可、饱食终日。不闷么？”志吾不习惯这种温柔，被人这样子的庞溺……赤川风二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上次在山里也是这样……
“志吾，你想不想出国留学？如果在美国以你的聪明说不定已经是研究生了，美国在教育上比日本先进，特别对优异人才开发。志吾，你想在任何领域上发展我都会撑着你的。”他的声音如此的真挚，志吾心有点发酸。“我不打算依靠别人，自己的路自己来走。不要再说类似的话题了。”志吾冷冷道，无论是好意还是想控制他，志吾都不会接受。
“你怎么突然发脾气？” 赤川风二从浴室里追出来，抓住他的手臂：“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伤你的自尊，你还是孩子，偶尔也可以依靠我一下。”从没有自觉自省的他会跑出“对不起。”本个字还真难得。“我们就把话说清楚。”志吾无法挣脱开对方的手，尽量冷静道： “风二，你不能干涉我的事，这是条件。” 赤川风二松开手，做投降姿态：“好好好，我明白了，我不干涉你的事，都随你高兴。书房是你私人空间，我不进去，工作室我用，不过你可以进来。其它房间公用。我从美国订购的电脑过几天会到，你想要什么的软件？”
“你……要……我……住……这儿？”志吾惊讶道。
“不然我要这房子干什么？当然是我们同居的新屋。” 赤川风二理所当然道。
“同居？”志吾皱眉，这也太扯了吧。
“放心，不会让你做家事，小五郎从明天起会过来收拾与做饭。我们今天去外面吃。你也不用从家里搬东西过来，只要人过来就行了。”
“我不答应。”藤原志吾斩钉截铁道。
赤川风二笑笑：“我也不是要你天天过来，你想过来就过来。”

第15章

赤川风二拥有一双不相衬的清纯漆黑的眼眸，从这双深不见底的黑洞常常把志吾整个灵魂都吸食进去。志吾对他的眼眸没有抵抗力，志吾自己的眼珠不够纯黑，有点深赭黑，他嫌自己的眼睛不够大、不够圆，有时还会羡慕赤川风二漂亮的大眼睛。过于近距离地看着他，会一次比一次发觉他的俊美。
志吾没有深思过这类视觉现象，对于赤川风二这个人总是夹杂着感动、失望、恼火、愤怒多种情绪里，不是单纯地喜欢或是讨厌能划分的。
赤川风二带他出去吃饭，志吾是不想的，当然，两个男人走在街上并不会让外人一眼看穿这两人是那类型的关系。志吾已经后悔了，后悔意志不坚定又被这男人牵制。本来是一定要断掉两人之间的联系啊。
赤川风二总是戴着绅士的假面，骨子里不容人反驳的霸道。志吾的抗议融解在他甜蜜的热吻里，在这一点上藤原志吾望尘莫及。花花公子的技巧是跨越了国界的，生嫩的藤原志吾岂是他的对手？
赤川风二对服装有非常执着的爱好，从睡衣、休闲服到出门所装的衣服……挑剔与讲究在志吾眼里呈现病态的浪费，超出他能接受的范围。衣服居然用屋子来装，也太夸张，好象不要用钱似的……还得跟他的衣服配色，跟随他的步调，不过是衬衫、长裤、皮鞋而已，光是白色也分多种白与不同的质地。他还真有给人穿衣服的爱好。相近的款式与同一质地，只是自己的偏比他的多了点花窍的味道。柔软的衫衣多了条腰带，这样使自己的腰显得更高，腿更为修长。美是更美了，会不会太吸人注目？男人穿白色的长裤会不会奇怪？可是穿在赤川风二身上的雪白居然使他更为英挺，更为男子汉的优雅，虽然他本人一点优雅的味道也没有，他的领带是暗红与银色相间的斜条纹而自己的是暗红色的花结丝带。
从镜中见到这样的自己，藤原志吾也吓了一跳，原来自己表面看来也可以高贵的。
个性差的人，志吾见得多了。
居然想敲诈他，这群小太保，没见过是生面孔，不过对他们来说志吾才是生面孔吧。
赤川风二为什么选这种地方进餐？三五成群的奇形怪状的少年，一眼就看得出是异类。五个人围了上来，要不要动手？赤川风二去泊车，可能要花五、六分钟。如果打起来，附近的几堆人是不是他们一伙？“看什么看？乖乖把钱拿出来！”满是斑点的脸、咧着牙齿的大嘴、夸张的发式、嚣张的眼神，拳头很重，打在脸上痛！这张脸已经有一年多没有经历拳头的滋味了，背后有人踢了一脚，站不稳向前冲，拳头击向了腹部。
“你们找死！” 赤川风二赶到了，他的身手到底有多好？瞬间解决，这群小混混被修理得惨不忍睹。
“你怎么不还手？” 赤川风二恼火地看着他红肿半边的脸。“你不可能打不过他们的。”
“我有三个理由不想还手。”志吾轻笑道，脸火辣辣的痛，一定肿了起来。
“噫？三个理由？”
“被挨打才想发奋图强，是鞭策自己，这是其一；其二，他们的人数远远不止五人，周围还有人，真的开打，也不会全身而退；其三，就算我打赢了他们，因为年龄相仿的原故，他们一定会不服气，想法子来找我复仇，会带给我困扰。你出面打赢他们，他们也不会不服气。”
“你心机真深，这种小事也考虑到多方面。” 赤川风二不知是该恼还是该生气或是心痛 “你啊，有自虐公倾向，也要爱护自己些。”
“这算不了什么。”
想不到东京会有如此幽静古老的食肆，泡沫经济后的日本对食材还是如此讲究？“这是极有名的‘大和春苑’。” 门口有人迎接，那宫灯上挂着汉字的“宴”。“有人在这儿请客，我们是来当食客的，不用花钱你不会抱怨浪费了。”赤川风二心情恢复极好的状态，虽然志吾脸受伤出来见人并不是件好事。只不过丢人的是藤原志吾非他赤川风二，他用不着在意，何况也没有人认识藤原志吾。“铃木集团的二公子铃木华海的生日宴。”
赤川风二受欢迎的程度志吾算是见识到了，一进门就有妙龄女子依过来，照说赤川风二在日本的时间并不长没理由这么多人认识。这只是志吾的浅识，这些有钱的公子小姐们是常出国的，不少人都是在国外留学回来，跟赤川风二在国外就认识的人不少。
志吾被丢到一边了，赤川风二被一群衣着光鲜的公子小姐们围住。
“你是二年A班的藤原志吾吧？”清雅亮丽的长发女子，黑色的露背礼服衬着雪白的修长的脖子，是谁？面熟。“三年B班的伊藤彩舞，篮球社的经理，曾力邀你参加篮球被你拒绝了。”看不出她只有十五岁，好成熟……还端着红酒，贵族小姐的风仪果然不是自己这种平民所有理解的。
“你的脸！”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放肆的眼神，你还是一样没有礼貌，目中无人。你是一个人来的么？你不过是一介平民怎么可能出席这种场所？谁是你的饲主？”
“饲主”这个名词很伤人。
“……”无论如何回答都是不妥当的，志吾知道自己跟这种场所格格不入。而远处的赤川风二居然搂着妖娆的美女，谈笑风生，也不知道带他出来的本意是什么，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