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的挪开狐王拦在他腰上的手,再轻手轻脚的穿上衣服。这几日他一直放心不下商央,虽然只是商央的一厢情愿,他也一直蒙在鼓里,但现在事情都已经挑开了,他们做不了夫妻,但好歹还是朋友的。
而且商央的心情他十分理解,未得知狐王对自己的心意前,他也是暗暗的爱着狐王,小心的、卑微的爱着。
听着轻轻的「吱嘎」一声门响,狐王睁开了双眼,清亮亮的。他心里清楚的很,商央喜欢苏四,苏四确实是不知道的。
依他的真正想法,最好把苏四一辈子锁在宫殿里,锁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
然而苏四被拘的这七日里,就在这一方天地活动,人也像是被挤压的缩小了,日渐的瘦下去,毕竟宫殿再大,也不如天大地大。
狐王在心里叹口气,终究是抵不过心疼,故意放了他出去。但也暗暗下了一个决心,两人若有什么苗头,或是日后若是还有别的登徒子,不管苏四是知还是不知,怀璧其罪,那时候他就势必要造个大「鸟笼」了。
只不过他没有料到,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了。
苏四没想到商央端端正正坐在荷塘中的小亭子里,和往常一样,仿佛七日前的提亲闹剧只是一个梦。
他乘荷花船来到亭子里,站稳了,却有些尴尬,欲言又止,倒是商央对着他灿然一笑。
他喜欢穿亮色的料子,紫红衣的袍子映在脸上,有一层淡淡的红。
但苏四总疑心他哭过。
苏四挨着商央坐下,道:「前、前几日你来,我不在……」顿了一下,苏四咬咬牙,说开了:「以前我没告诉过你我成过亲了,只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喜欢我。」
他又小声补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我哪里有这么好,竟然让你喜欢上。」
商央坐着,刀拄着地,刀面上闪着寒凛凛的光,颇坚强的把其实已绵软无力的主人支撑住了。
他握着刀柄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沉默了好一会,他才稳住心神,道:「那,那,如果你没成过亲会不会嫁给我?不,不是,是如果我先遇到你的,你会不会嫁给我?」
苏四低着头,好半天才低声说道:「可能会的。」
商央笑了一下:「那是我前世在佛前求的还不够,怪我自己。」
那日回去后,商央七天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着疼痛苦了一阵。这是他第一次动真心,对感情没有经验,也不知道失恋的痛苦是如此的绵长。
七天里他白天里做白日梦,黑夜里做美梦,梦见苏四站在床边,拉着他的手,穿着一身隆重的嫁衣。一切仿佛都是真的,他甚至感觉到嫁衣的大袖边扫到他的脸上。
所以现在他坐在这里,坐在大太阳下,坐在真实的苏四旁边,聊以慰藉的梦幻都碎了。他心慌慌的,只想回去,再躲到梦里去。
米虫躲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偷看木亭子里的两人,火凰站在他的肩头,他俩相处的已极为融洽,全因火凰能带他进入森林的深处摘紫罗果,他不用再去偷太白的,也不会因此而心惊胆颤了。
这几天的事,米虫都看在眼里,除了哀叹商央悲惨的命运外,又欣喜自己又靠上了一位大金主。
商央虽未得到苏四,但这份感情还是在的,日后免不得还会呵护疼爱他,有好处还不是落到自己手里。
他吧唧吧唧着嘴巴,仿佛那些好吃的已到了嘴里,挨着树痴痴的流着口水。
「哎哟哟,你这个死鸟什么时候又胖了,压得大爷我好疼的,下来,你给我下来。」米虫压低声音,龇牙咧嘴恶形恶状的吓唬肩上的火凰。
商央瞟了苏四一眼,想两人这样呆坐着也不是办法,便打破了沉默,没话找起话来:「之前我找你没找到,你是不是出门去了?」
苏四心里「咯噔」,想起自己和狐王出门没提前和商央说。也怪狐王事先没定好日子,几人走得很匆忙。
他心里更内疚了,呐呐的道歉:「出门时走得急,没事先通知你。是我的错,实在是对不起……」
商央摆摆手,放出极其大方的神气,道:「没事。我们、我们还是朋友是吧?」
苏四忙道:「当然是朋友,当然是,当然是。」
两人一时无语,都有些尴尴尬尬的。
半晌,商央才打破沉默:「狐王,他是狼王的结拜哥哥吧,前几日狼王成亲,我去了,婚宴上却没看见他。」
苏四一听狼王两个字,很敏感的竖起耳朵,答非所问:「新娘子漂亮吧?」
他一直不知道那狼王对杜五存的什么心思,怎么会莫名其妙的看上他。但不管怎样,现在他成亲了,也就表明杜五不会被他惦记了。
他还想,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求狐王保护杜五不被狼王抢去,造成了兄弟失和,狐王才没有去赴婚宴。想到这,不免有些内疚。
正如米虫所想,商央虽未得到苏四,但感情并没有消逝,现在虽然心里还泛着苦,眼前人只能看不能碰,但看到苏四对自己说的事很感兴趣,苦过头了的心里泛着一丝甜,便高高兴兴的继续说:「不是女的,是个少年。狼王娶的是男王妃。」
商央记住方才苏四问的「漂亮吧?」,就更加细心的描绘起他记忆中的「新娘脸」。
「听说是十六了,但看着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小脸圆乎乎的,眼睛很大,黑黑的……」
他越说,苏四冷汗冒的越多,汗如血,流的苏四渐渐虚脱了,头昏眼花的一下子栽进商央的怀里。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米虫扭过头,嘴里像是刚嚼过涩果子,苦的皱起一张脸,道:「哎哟,小四儿,光天化日之下你别这样啊!连偷情都不会,出门别说认识我米虫。」
他自顾自的唠叨,但商央急切的「小四,小四,你怎么了?」的喊声让他觉出事情不对。
米虫揪住火凰,抓住它的双爪向木亭子里飞去。商央看到他,也没多余的精力想他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米虫看他也是六神无主了,便很冷静的指挥他:「掐人中哪。」说罢大拇指甲就往苏四的人中上掐去。
这时苏四却「噌」的一下站直了,双眼大而瞪,像是诈尸。他揪住商央的衣领,字咬的重重的:「他,他是不是叫杜五?狼王成亲那天是什么日子?」
商央和米虫被他吓了一跳。他刚问完,商央连说带点头:「是是是是,是叫杜五。狼王成亲那天是七月七。小四,你这是怎么?有话你就说,你别吓我。」
苏四突然又软了下来,却依旧直楞楞的盯着商央:「商央,求你带我到百里香镇去,去仇府。」然后低下头,小声的自言自语:「不可能的,四小姐成亲那天也是七月七,我亲眼看见他送亲去了。商央,求你,带我去百里香镇吧。」
「你别急,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他转身向空中喊道:「筋斗云,来。」话声还未落下,那朵外表精巧可爱胖胖软软的,其实脾气顶大的小云便低浮在商央的脚下。
苏四迫不及待的走上去,等商央上去后从后面紧搂住他的腰,情况紧急,商央也无暇脸红,胡思乱想,只一声:「走。」
筋斗云便「嗖」的一声不见了踪影,带起的风吹醒了傻楞楞站在一边的如泥雕的米虫,他大喝一声:「死鸟,快走啊。」他手脚并用爬上火凰的背。
空旷苍茫的天地之间,一朵云,两个人;一只凤凰,一个人,向百里香镇飞去。
快到百里香镇时,商央用了隐身咒隐去了一干人等的身体,使旁人看不见他们,这也照顾了火凰能进到镇子里去。
一到镇子里,苏四风风火火的往仇府赶。仇府大门开着,两个下人一前一后在门前扫地,扬起了团团的灰尘。
苏四在府门口徘徊了半晌,方才想起自己是隐身的,别人看不到,这才抬脚想进府里去找。
这时,杜五端着一盆水出来了。他用一只手拿盆,另一只手抄起盆里的水向外洒。
苏四紧抓住商央的手,还未等他说话,商央便疑惑的说:「这个人不是真的人,他是个泥人。一般的茅山道士都会些这样的小法术,拿纸、拿泥做做小雀子、小鸟儿为自己传传信,做做小跑腿。
「不过能把泥捏做成一个真人的,不会是一般的茅山道士。这泥人怎么和狼王妃一模一样?」
米虫在一旁却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他狐疑的看看商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那不是真的人?我看他和真的人没有什么两样。」
商央道:「因为我和师兄孙悟空一样有火眼金睛,能辨仙辨妖,辨真辨假。」
那个「杜五」冰着一张脸,木木的,虽然行动很灵活,可整个人却像是空的,一个硬硬板板的肉块在挥动四肢,身上灵性的东西仿佛被抽走了。
两个扫地的下人走到一边等「杜五」洒完水,交头接耳的声音飘了过来:「这杜五以前虽说也不是多机灵,但也不像现在这样呆呆痴痴的,有时叫了半天也不理。」
另一个道:「恐怕是因为想他哥苏四想的。哎,苏四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苏四眼前一黑,脑子却瞬间清醒了,回忆直达仇四小姐成亲的那日,他看到杜五,那像是没有了灵魂的笑。
原来狐王一直都在骗他。
回去时商央看苏四脸色不好,一直沉默不语,也不敢问他怎么了,只是按他的吩咐把他和米虫送回了狐王殿。一进殿门,一个侍女就告知苏四,狐王去女儿国了,下午走的,多半明日就回来了。
苏四悄悄溜出去后,狐王接到消息,女儿国王因身体不适,未等长达十四日的蟠桃会宴结束就回女儿国了。当下狐王就带着早已备好的一车厚礼,骑着大公鸡太白向女儿国去了。
苏四坐在红漆雕花木凳子上,一只胳膊搭在圆桌上,一动不动,从傍晚坐到天黑,不吃也不喝。
他像是这屋里子多出来的一件没有生命的静物。月光从开着的窗户透进来,照亮了他的半边脸和半个身子。
狐王骗了他,狐王是骗他的,他从来没有保护过杜五,他一直在骗他,在骗他。
满屋子都是这样的声音,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躲都躲不了。苏四的心一直往下沉,连同眼泪都被拽下去,没法从眼眶里溢出。
翌日,苏四依然端正在屋子里。
太阳、月亮把他当作石块,在他身上做了一个晷,开始记录时辰了。
傍晚狐王回到殿中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景象——侍女们黑压压跪了一地,叩着头朝着紧闭的寝殿的雕花木门。
听到他的脚步声,侍女们让出一条道来,同时有人压稳了声音禀告:「大王,娘娘从昨晚就不吃不喝,一夜未眠。」
狐王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随即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狐王一眼就看出苏四早就木了,慌忙上前把苏四搂进怀里揉搓他的四肢,加速血液的循环,一边道:「娘子,出了什么事?你想气死我是不是?不吃不喝又不睡觉。是不是怪我昨日走没和你说?那是来不及了,我这不是日夜兼程赶回来了吗?」
说着便把嘴凑向苏四的嘴边要亲,却听苏四语无伦次的喃喃自语:「你一直都在骗我,在骗我。你根本没保护杜五,没保护杜五。你骗我,你骗我。」
狐王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是紧紧的、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包裹被夺过去掼在地上,里面的一切都散乱不堪,捂也捂不住了。
他紧紧箍住怀中的苏四,生怕他飞了,急急的解释道:「娘子,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杜五是你的弟弟,小狼也是我的弟弟。你是我的心头肉,杜五也是小狼的心头肉,小狼他是真心喜欢杜五的,我想过些时日再跟你坦白这件事的。」
狐王的话只说了一半,狼王的确是真心喜欢杜五,但他干的是和狐王一样的事——强抢。现在杜五是否和苏四一样已和狼王两情相悦,还是未知数。
狐王把苏四抱在自己的腿上坐着,继续说:「你十二岁,也就是杜五、六岁的那年。小狼被南海三公主,敖焰的姐姐追杀。
「三公主、小狼、敖焰、薛、还有我自小就在一块玩。三公主刁蛮任性,对小狼却是一往情深,但小狼对三公主却没有非分之想。
「那年三公主不顾女儿家的脸面亲自上门求亲被小狼拒绝,又羞又怒之际,愤然上天宫盗了雷神的法器劈杀小狼。小狼被劈伤后逃到仇府的后院,被那时还不懂事的杜五捡了回去。
「娘子,你记不记得那时候给一条小黑狼包扎过后背和后腿的伤口?那时候若不是你和杜五搭救,小狼他可能就没命了。那时我顺着小狼的气味追踪而去,第一眼就看见你一边轻声哄着他,一边轻手轻脚的给他换药。那目光温柔的……」
狐王亲了亲的苏四的后颈,鼻间是他淡淡的体香,他带着沉醉的笑意又道:「就像一个孩子的母亲。三公主触犯了天条,遂后被锁在千年寒潭下思过四千年。
「她个性虽说刁蛮任性,但也是一个敢做敢当的烈女子,明白小狼是不可能爱她的,便生生立着自尽了。
「肉身死了,三魂六魄被她散去一半,她那肉身就按着她死时的姿势化成了一把银枪,就是我常拿的那把武器。
「小狼自被杜五和你救了后,就对杜五上了心,回来后每日在窥世镜里痴痴看着他。我扮山贼那日是小狼的生辰,杜五也年方十六了,我便想劫了来给小狼。
「但我那日并不知你和杜五一起。对于你,我是想等小狼的事情办完了,就扮成人间的翩翩佳公子和你相遇、相识然后再相爱。可人算不如天算,那日你在我面前,我再也把持不住,不得不打乱计画把你抢来。
「我怕你不从,表面上用杜五威胁你,私下暗渡陈仓将杜五交给小狼。娘子,你听我说,小狼是真心爱杜五的,他是不会伤害他的。」
苏四缓缓扭过头看着狐王。
窗外,西边的太阳就快下山了,曾经苏四对于狐王炽热的眼神也渐渐熄灭,心里的天也迟迟的黑了下去。
他的声音平稳而毫无起伏:「你就没有想想杜五愿不愿意?喜不喜欢?你也从来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喜不喜欢。是,我们卑微,是下人,命如草芥,但是我们也是人。」
他忽然转过身,举起拳头打向狐王,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精神也被掏空了,垮了,狐王只觉得落在身上的拳头像被蚂蚁咬了一下。
「我喜欢你,我爱你,大王,可是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大王,你放我走吧!放我走吧!」苏四对狐王的信任釜底抽薪,一瞬间全崩塌了。他对着狐王声嘶力竭的大吼。
「娘子,别胡说,不许胡思乱想,我是真心爱你。」狐王快要疯了,他抓起苏四的手按在胸口上,「娘子,你摸摸我的心,你若是要,我现在就挖出来给你。」
他放开苏四,把他带回来搁在圆桌上的雕花木盒打开,红绸布里躺着一个一指长的长颈大肚的白瓷小瓶,好像小红被子里包着一个白胖胖的袖珍小婴孩。
狐王拔掉瓶子上的软布塞子,把瓶子递给苏四的嘴边,诱哄着:「娘子,这是子母河水,我们生个孩子,你不是答应过的吗?等孩子长大了你要是不想住在狐王殿,我们就出外云游四方,你想住哪我就命人在哪修座宫殿。
「要是你不想带孩子,生完后就交给乳娘,我们就去游山玩水。你还没有去过龙王殿吧,我带你去敖焰那里看看。你……」
他的话被苏四的行动截断了,苏四从他的手中接过白瓷小瓶,突然站起来往地上一掼,随着淸脆的碎裂声,瓶身顿成飞屑溅向四面八方,异常珍贵的子母河水成了地上的一小滩水。
苏四恳求道:「我不生,我不生。大王,你放我走吧!你放我走吧!」
突然他眼前一黑,人接着向后倒去,身上一下子重起来,狐王的双眼里像是有两滴饱圆圆的血滴,红的吓人,本是纤长的手指突然裂开了,脱了皮,露出尖利的爪子,两三下撕碎了苏四身上的衣服,把他的双腿拉开,人往前一挺下体就进去了,他低头咬住苏四的肩。
苏四尖声叫起来,声调都扭曲了,却还不忘喊着:「大王,不要,我们缘分已尽,你放我走吧!放我走吧!」
狐王像是没听见似的,只是一边连咬带吻,下体一边猛烈的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