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盏被风吹乱的花灯穿过拱桥往下飘去了,几位姑娘嘻嘻哈哈又有些恼怒的在岸边追着花灯跑,时而听见石子落水的「咕咚」声。
平和而安宁的幸福。苏四紧紧了狐王搂自己的手。
狐王心中喜悦,柔声道:「我初见你的时候是在狼王家的窥世镜里,那年你最多十二岁,看着你给弟弟把屎把尿,喂他吃饭,帮他穿衣,我就想,如果我是你怀里的弟弟多好。那时候你的样子——」
狐王想说「真想把你压倒」,但是他也知道此言一出,今晚他的伴就是这冰凉凉的湖水了。所以他话音一转:「很想让人亲你一口。」
苏四没回话,狐王顺着苏四的目光抬头,看到仿佛就在他们头顶的顶大的月亮,像是宝蓝色绸缎布上的一幅圆形绣景。
半晌,苏四才反应过来道:「什么?大王你刚才在说什么?我在看月亮,今晚的月亮真大,真美。我还在找牛郎和织女,你看那两颗星是不是他们?……大王,你要干嘛?」
「别拦我,娘子,让我跳下去一了百了算了。」
苏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见到了杜五,看他过的好,便放了心;仇小姐也出嫁了,他曾经的一点似有还无的念想已没有了。
按说心该彻底的静下来才是,然而敖焰夫妻、转轮王夫妻之间的恩爱情景却一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奇妙的是,男人和男人竟然可以生孩子。
看到他们相爱得坦然,这对苏四来说是一种鼓励。他要的本来就不多,只想要一份家常的幸福。
他转过头去看看仿佛已熟睡的狐王,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方才悄悄的诉说道:「大王,大王,本来我不想说,可我实在忍不住了,看四小姐成亲,我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像并肩一起赶路的人到了家。
「可是,可是我想到要是你成亲,你娶了别的女人做妻子,就像是把我整个人撕开了,疼的很,疼的很……」
装睡的狐王脑中一片空白,人仿佛是聋了,听不到四周的一点声音。可在他自己耳朵的小世界里却一直回荡着:
「我喜欢你,大王。我喜欢你,大王……」
空白和寂静果然是狂喜的前奏。
「砰,叭,砰,叭——」湖岸边突然放起了烟花,飞向遥遥的夜空,和狐王无可抑制的喜悦之花一同绚烂在天际。
狐王突然起身抓住苏四的脚腕猛的一掀,将他仰面压倒在被褥上,捧住他的脸,语无伦次的问道:「喜欢我,我、喜欢我,喜欢我?」
苏四被掀得天旋地转了一会,也不知道是晕得更厉害了还是更清醒了些。
「说呀,再说一遍。」狐王的尖指甲不自觉的快要嵌进苏四的肉里,痛感使苏四稍稍清醒了些。
「你,你没睡着?」苏四羞得满脸发烫,只觉得整个人快要被狐王挤捏成一根细条,剩下的话卡在里面出不来。
狐王也不急,只定定的看着他,苏四被看得实在窘得慌,也明白再不说一次今晚就别想睡了。
他把头偏向一边,不敢看狐王:「大、大、大王,我、我、我喜欢你。就算你不喜欢我,是玩弄我的,我、我也不后悔。」
狐王压住心中的狂喜,道:「谁说我玩弄你?玩弄你,你够美吗?床上够媚吗?又有情趣吗?」他话糙理不糙,虽犀利却句句属实,又道:「我也喜欢你。比你想的还要喜欢。」
苏四瞬间呆了。
「大王,够了,到一百了。」苏四哭丧着脸,嗓子疼得厉害,已记不清说了多少遍「我喜欢你」。
「才八十八遍,还有十二遍才到一百遍,继续说。」狐王不依不挠,还埋在苏四后处的下体坏心眼的动了动,惹得苏四咬紧牙关,身体止不住的轻颤。
狐狸精向来一肚子坏水。终于守得云开见明月,他哪肯就此放过。
这会又开始转眼珠子。
「娘子,今天敖焰和薛都笑话我了,说我到现在还没有让你怀上,说我没有男子雄风,还说我肯定不是男人。娘子啊,一个男人听了这话还能活吗?」
听着狐王委屈至极、期期艾艾、恨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哭诉」,苏四只觉得头皮发麻,又十分心疼,「我从米虫那听说女儿国子母河的水能让男人怀孕,可是我、我是男人,我是男人怎么……」
「娘子,我不仅是个男人,不能让人看不起,我还是狐族的大王,统领一方,我若是没有子嗣,没有后代,我们狐族就要群龙无首,以后只能眼睁睁被别族欺负。娘子,你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对吧?」
苏四微皱着眉,左右为难,虽说开始动摇,然而对于以男子之身来产子,依然存在着排斥。
他把从初次见到狐王再到半强迫成亲,狐王为他追魂至地府,两人点点滴滴的相处,再到今日互表心意,这些事在心里——过了一遍,欠狐王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好吧,我生。」苏四思想斗争了半天,终于声若蚊蝇的说了想法。
狐王翻身压过苏四,埋在苏四后处的大物像是一头刚从沉睡中醒过来的猛兽,向深处扑了过去。
翌日,米虫依旧醉的不省人事,爬上岸边扒住一棵树不动了,苏四怕他把持不住现了原形,便把他扔到马车上,自己和狐王到河岸边送别敖焰、转轮王两对夫夫。
两位夫夫准备乘船南下继续游玩。
狐王本打算带着苏四一同前往,然而却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改了主意,急着到女儿国讨子母河水「造宝宝」。因为大婚时女儿国国王送来的子母河被苏四不小心失手打破,狐王只好再跑一趟。
港口泊了几只船,雕刻精美,像是袖珍的富贵人家的琉璃瓦飞檐宅子。这样的船走的都不是远途,不会经历海上的惊险,徐徐的穿越千山秀水,是流动的活风景画。
一只颇大的花船缓缓的停靠在岸边。这只花船是真正的「花船」,为百里香镇最大也是最有名的妓院「闺阁」所有,做的都是有权有钱人的生意,船里的都是妓院里的头牌。
苏四对这只船很熟,往常仇老爷没少差他来这里等着彻夜不归的二少爷和三少爷。
船停稳后,中间搭了一块木板,三个女子前后牵着手小心翼翼的上了岸,三人身着藕荷色纱衣,内衬的抹胸影影绰绰。
那样的艳丽,竟像是混在荷花群中的三朵假荷花。
忽然她们中的一个人喜悦的惊叫起来:「哎呀,岚公子,薛公子。」话声刚落,花蝴蝶似的扑了过来。
狐王和转轮王的脸色同时一变。
「岚公子,薛公子,你们怎么都不来看我们姐妹三人。岚公子,我们如玉最惦念的就是你了。」
这女子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了,有着很老练的媚态。平日里只在堂子、屋子里要用银子买来的娇媚现在在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下表演,不管真假,早已吸引住一批男人,他们无形中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而狐王和转轮王此时只有一个共同的想法——打个地洞钻下去。
另两位女子也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满脸的哀怨,竟像是真的动了情,她侧身站着,含嗔含怨的瞟了狐王一眼,期期艾艾的说道:「岚公子,如玉好想你,你有多少日子没来看如玉了。如果不是今日巧遇,下次再见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另一个女子长得娇巧可爱,身材小巧玲珑,她把转轮王的手臂抱在怀里,仰着头道:「薛公子,薛公子,苏苏给你绣了一只荷包,不如现在和岚公子一起去院里坐坐,要妈妈今日封了院子,我们姐妹三人只陪两位公子,可好?」说到最后撒娇中带着哀求。
苏四和崔毅早已被人群挤了出来,两人对视着笑了笑,告了别,崔毅随敖焰、林青墨上了船。
苏四看着被包围着的狐王,其实他这个狐狸精站在那里,论媚态、论美貌,比的三个女子尽失颜色,仿佛只剩下黑与白。
五人纠缠的越来越激烈,三个女子几乎是连拖带拽的要将他们俩架回去。
而正因为是女子,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还是自己曾经笔笔风流债中的一笔,真实的一笔,抹不掉的一笔,没有情意也有「友谊」在,种种情形来看,只有一个办法可行了——跑。
「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一定会来……」
狐王和转轮王被逼得背对背靠在一起,两人一边抵挡着昔日情人的纤纤素手,投怀送抱,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句。只见他俩突然扒开人群,撒腿就跑。
转轮王直冲向泊在岸边即将开船的船只,眼看一只脚就要踏上甲板,崔毅突然沉声对船夫道:「船夫,开船吧。」
一只脚踩空,「扑通——」转轮王一头栽进水里,掀起一阵浪花。
狐王自身难保,也管不了他那么多,拉起苏四运起法力,脚下生风,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三个女子又气又恼,苏苏还指望转轮王能从水里爬上来,但见他竟然奋力游向已划走的船只,呛着水,还喊着:「老婆,等等我!老婆,我错了!」
苏苏看看湖上行至不远处的船上立着的三个男子,还以为他被水淹坏了脑子,急得绞着帕子跺着脚,嘴里还骂着负心汉。
回去是苏四驾的车,狐王笑嘻嘻的腻在苏四身边,偷偷的观察着苏四的表情。苏四和平时没有什么样,但笑容明显开始疏淡和保有距离。
狐王自知理亏,笑得极为讨好,但心里却在急速的思考着对策。然而越急越理不出头绪,恨不得今晚就去把闺阁院给砸了。
等回到了狐王殿,已经是晌午了,日头升得高高的,火辣辣的仿佛正在下着辣椒籽。
狐王哀求了一路,苏四不为所动,这也让狐王明白了,苏四是有脾气的,而且脾气很倔。
可另一方面他又十分的欢喜,因为苏四这是在吃醋。
他一会喜一会悲,却迟迟不敢追上去。车里的米虫早醒了,狐王和苏四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心下也猜出七八分,见苏四走远了,他屁颠屁颠的跑到狐王身边「献宝」:「大王,三十六计,苦肉计为上计。」
米虫坐在宫殿里花园的栏台上,身边围着几个狐狸精侍女,五个人悠闲的嗑着瓜子,把视线都瞄向了前方走廊里,正对着一扇紧闭的门,跪在荆条上的狐王。
一个侍女说:「你说我们大王还要跪多久啊?」
另一个侍女道:「我还是再去拿点瓜子来吧。」
又一个道:「给我带点,顺便再拿点果脯和桂花糕来,我看这戏要唱到晚上了。」
先前说话的侍女说:「你说我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花见花开、人见人爱、酒瓶见了开盖的大王被我们看见栽跟头,是不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
其他几位侍女翻了个白眼,异口同声道:「道德是什么东西?」
一直沉默的米虫开口了:「各位姐姐,看事情可不能光看外在。我们来打个赌,我赌一会王妃就会开门,只要我米虫略施小计。」
「赌什么?」一个侍女问。
「当然是赌吃的了。如果我赢了,我列个单子,各位姐姐就照着单子上的菜样给我做一桌出来。如果我输了,我给四位姐姐各办一件事。」
「就这样定了。」
「咳咳咳。」米虫突然假咳了几声,四位侍女不解的看着他,眼角余光却瞥到狐王也突然随之一歪,身子倒在地上。
米虫凑近四位侍女低声道:「一起喊,大王晕倒了。」
「大王晕倒了,大王晕倒了!」
米虫的话声急切又焦急,慌张的跑到狐王身边,扶起他,放大声量对着紧闭的木漆门喊:「大王你怎么?是不是觉得四肢无力,头晕目眩,胸口发闷?」
另一个侍女捶了米虫一下,也放高了声量:「你这个笨蛋,大王都晕过去了,你问他那些话有什么用?哎呀,倒是大王身上怎么凉凉的。」
另一个也假意的咋咋呼呼:「不是凉,是这半个身子凉,那半个身子怎么的像火炉子?」
五人一唱一和,不知真假的苏四在屋里听的清清楚楚。
「吱嘎」一声,木漆门打开了,也不等苏四说话,五个人七手八脚的把狐王抬进屋里放在床上,然后迅速跑出屋子,一个侍女从外关上门,对苏四眨眨眼睛:「娘娘,你要好好照顾大王。」
四人趴在门上听墙角。
不一会屋里便传来话声,「你,你是装的。」
「娘子,我错了。你坐下来听我解释,那几个女子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和薛也只是偶尔去那里逛逛,解解闷……娘子,你别走……」
「解释就解释,你为什么要脱我衣服?」
花瓶像是被砸碎了,清脆的落地声让门外偷听的五人的心不由得一紧,紧接着「砰」的一声像是板凳倒地,屋里现在想必是一片狼籍。
「嗯,不要,放手。啊……啊……啊……嗯……」
一个侍女直起腰,叹了一口气道:「走,给米虫做菜去。」
第六章
苏四感觉像是出了趟远门重新回到了家里,有一种安心的归属感,连睡了两天两夜才觉得神清气爽,换上干净的衣服和米虫到殿后的荷花池找商央玩去了。
狐王本想回来后即刻前往女儿国,但听说女儿国王最近去天界参加王母娘娘的蟠桃会去了,便推迟了行期。
第一瓶子母河水被苏四失手打破后,狐王便在私底下有计画的四处搜集珍稀古物,偶然得了一幅名家绘画的玄奘肖像,不是仿画,也不是按着想象画的,是照着真人临摹的,实属难得。
众所周知,女儿国国王爱慕玄奘而不得。玄奘离开女儿国西去取经后,不少人迎着她的心思奉上不少玄奘的画作以解她的相思之苦,但大都有其形而无其神。狐王得的这幅画形神兼备,栩栩如生,更有传闻这个画作名家就是玄奘自己。有了这个至胜法宝,子母河水有望了。
苏四看见商央时吓了一跳,本来他就瘦,几天不见不仅更瘦了,还有一种颓丧之气,奄奄的,灰灰的,虽然他还扛着他那把两寸来宽的大刀,威风凛凛的。
他看见苏四时灿烂一笑,整个人像是重新复活了一般,走近苏四问道:「你这两天去哪了?都没见着你。前几日我临时有事,想跟你说一声,但没有等到你,结果没告知你一声就走了。」
米虫站在一边,觉得自己在哪都是凝眼的,是多出来的那一个。他看看飘飘拍着翅膀飞在空中的火凰,狠狠的瞪了它一眼。
米虫赌气的看着相谈甚欢的苏四和商央,煞风景的插话:「紫罗果,我想吃紫罗果。商央你这么神通广大,用你的卷毛带我们去不过是小菜一碟。」
商央整个眼睛都放在苏四的身上,听到米虫的话,他盯着苏四问:「小四想不想吃?我带你们去。」
米虫一听马上蹦了起来:「他喜欢吃,他喜欢吃。」
商央和苏四站在筋斗云上,云浮在半空中,米虫吃力的扒着云边,双脚腾空,大声嚷着:「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商央为难的说道:「筋斗云脾气很大,站两个人它本来就不高兴了,再加上一个人肯定会发脾气把你摔下去的。你坐着火凰来,要不你等着我们摘回来给你吃?」
「我不干,我不干,我也要去。」米虫两脚乱蹬,双手使力想爬上去。
苏四看不过去,弯腰想拉他上来,不料筋斗云却突然旋转起来,越旋越快,「嗖」的一声将米虫甩出老远,等他回过神,筋斗云已不见了踪影。
米虫撒起泼来,在地上打滚,边滚边骂:「狗屎,大狗屎,大狗屎卷毛。」
等他滚累了,坐起身,鼻涕眼泪和灰和在一起沾了一脸,半边衣领子也滑了下来,很狼狈。他斜眼看了看收了翅膀坐在不远处的火凰,漂亮的尾羽在风中轻扬,它也用黑黑的眼睛斜着米虫。
米虫一楞,捡起一个小泥块,对准火凰小小的头就丢了过去,「狗屎,大狗屎,你看什么?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吃掉!」
火凰没有躲,被打得一个激凛,闭了闭眼睛,然后继续用它浓厚的黑色眼睛看着米虫,沉默而又隐忍,很乖很乖的样子。
米虫拉了拉滑下去的衣领,眼珠滑过来滑过去,嘟嚷了一句:「我看商央这小子是发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