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又再次落了下来,嘴角却扬得高高的,那副又哭又笑的模样直叫人心疼。
男人轻轻抱了上去,柳无双这次倒没有任何的反抗,乖乖任他抱住。
女人要的,其实并不多,而男人往往很难给得起。
「对不起……」一句道歉,胜过之前无数的甜言蜜语。
十八年后的现在,他才体会到,妻子对两人间的感情看得有多深。
功德圆满之后,该做打算的,其实是自己。
忘忧看到五郎终于一家团聚,心中很是为他高兴,却也升起了一股惆怅感。
别人家是欢欢乐乐大团圆,而自己呢?师父在哪里?自己的归处又在哪?
忘忧知道,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可是五郎绝不会让自己走的,所以,他并没有打算让五郎知道。
那梅花酒的后座力实在太强,何双飞和五郎即使只喝了一点,仍是不免宿醉。
外头天将明。
忘忧替五郎与何双飞这一对兄弟盖好被子,手中拿着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即将不告而
别。
五郎的眼睫毛轻轻眨动了一下,让忘忧误以为他就要醒了,垫起脚尖就往外头走去。
在关上门之前,忘忧又回头看了一眼。
「再见了,祝你幸福。」
因为知道五郎一定会追上来,所以忘忧特地选了原先不会走的路——往北。
他和师父的家是往南,以前听师父说过,他若要远游,只会往更南方走,不会往北走,
因为他怕冷,可是他知道自家师父其实也不是那么老实,所以宁可堵一堵。而五郎若要
找他,应该也只会往他原本的住处找去吧,毕竟那儿还留下许多医书,而那些医书,都
是师父的宝贝,他就算向天借胆也不敢丢下不管……
可是,如今他是真的丢下不管了。
其实就算让五郎找到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告诉他自
己的打算,请他想开一点,毕竟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内心就好
像会刻意选择与五郎碰面似的,连他自己也想不通。
可是,那个他千万个不愿意见面的人,却每晚出现在他梦里头,教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现在是怎样?五郎对他下了降头还是迷药?居然连做梦也不放过他……
害得他不过离开十日,每天吃好睡好,却是越来越形销骨立。
见到他的人都以为他是从哪个灾区逃出来的,可惜那些灾民可没他那么有钱,更住不起
客栈吃不起山珍海味,第十一天,忘忧终于受不了,把身上的金子大半发送给各地逃难
北上的难民。
反正愈吃愈瘦,那他宁可吃馒头配豆浆,至少在看到那些难民时还不会那么难过。
天气有些变凉了,应该是进入秋天了吧,这样漫无目的的走其实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可
以赏尽天下名景,看尽天下奇事。
原来,在他眼中视为离经叛道的事情,到了北方人的眼里却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例如,两个男人过从甚密的走在一起,甚至明目张胆的在大街上搂搂抱抱,路过的人也
都见怪不怪。
不过,听说那都是—些权贵之人的变态性游戏,女人玩过头了就换成玩男人,那些伴在
有钱人身边的男宠一个比一个还漂亮,可没有一个比得过五郎……
去!忘忧晃着脑袋,企图把那个恼人的影像摇出去,怎么到哪里都想着他?他是不是有病
啊!
更何况,若是他跟五郎真的在一起的话,失去男性威严的可不是五郎而是他呀。
千秋万世燕双飞,那可是只有普通夫妻才做得到的事,男人和男人就别想了。
第十二天晚上,忘忧已经来到京城郊外,可惜早过了城门开放的时间,所以只能在外头
找一间客栈过夜。
由于身上的银子大部分都送了人,所以他挑的客栈并不是那么华丽,选的也只是普通下
房,吃的是粗茶淡饭。
夜里入梦时,他又瞧见了五郎,他的身形跟自己一样,都是衣带渐宽,不知道他本人过
得还好吗?五郎看着自己的眼神幽幽怨怨的,像个弃妇,害他的心里好生内疚。
奇怪,他在内疚个什么劲?不管了!就算在梦中,他也要跟五郎说个清楚明白!
「五郎,暂且不说我是个正常男人,就算我是个喜欢男人的男人,两个男人在一起也无
法长久,更何况还会断子绝孙,你觉得划算吗?就算你觉得划算好了,要是哪一天你厌
倦了我或是我讨厌你了,而那时我们早己白发苍苍,孤苦无依,更没有妻子儿女来照顾
我们,那不是很惨?」连自己都愈想愈悲惨,五郎怎么好像都不会怕呢?
可是梦中的五郎怎么也不说话,他只是朝他走了过来,然后紧紧抱住他。
「你做什么?」忘忧感觉不对劲,怎么五郎的手好像在他身上乱摸呢?这个浑蛋!真是愈
来愈放肆了……
忘忧下意识就甩出一个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反倒惊醒了他。
忘忧摸了摸生疼的脸颊,被打的是他自己?
黑暗中突然燃起豆大的烛火,让忘忧吓了一大跳。
「谁!」待定睛一看,差点没把他吓死。
半夜闯入他房间的居然是韩鹰跟萧云平这两个男人!
「你们怎么在这里?」奇怪,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受欢迎啊?
「为什么我们不能在这里?」萧云平反问。
而距离忘忧比较近的韩鹰则是咄咄逼人,「喂!你这人真没良心,借了人家的东西却不
还,当心天打雷劈呀!」借了东西不还?他什么时候跟他们借过东西了?
「你在说些什么?我完全听不懂!还有,刚刚你们谁呼我巴掌?」这房间只有他们三人,
如果不是他们难不成是鬼不成?
「谁叫你睡梦中居然乱抱人,还对我毛手毛脚的?只是呼你巴掌算是便宜你了!要乱来不
会找你的那一个啊?还有,你不是跟我借了「小官性爱大全」和「禁忌春宫图」,事后
你也没有还给我呀!」那两本书可是他花了大把银子才买到的,要是就这样让人私吞了
他可是会很心痛
的。
「啊?我乱摸你?怎么可能!」难道他真的……不可能呀!他再怎么饥渴也不可能对男人…
…可是,他跟五郎就……而且还……天呐,想起来就让人脸红!
「重点不是你有没有乱摸我,而是你到底把书放在哪里?快还我!」韩鹰气鼓鼓的伸出
双手要讨书,开玩笑!
因为没了那两本书,他怎么也压倒不了身后那个男人,真是亏大了!
「书……我没拿呀……我不是放在桌上了吗……」难道……是五郎拿走了?
「你没拿,书也不会自己长脚跑走,那会在哪里?你再不说,我就去把你的男人绑来,
在你面前侵犯他,看你说不说!」韩鹰出言恐吓,吓得忘忧满头是汗。
这男人是疯了吗?五郎虽漂亮,可是再漂亮也是个男人呀!难道他也是……
「你也是……」也是……断袖之癖?」
韩鹰的眼神有些古怪的看着忘忧,「别告诉我你不是,那天我看你可是舒服得很呢!前
前后后共做了三次,真没想到你们也挺厉害的,第一次就这么持久……」
「别再说了。」天呐,什么都被看到了……他还要不要做人呐?呜,他的一世清白啊!「
做都敢做了,还怕人家说?」
「那不一样啊!我是在让他退烧,不是像你们想的那样!」忘忧急急否认,虽然五郎的存
在对他而言很重要,但绝不是那种关系!
「不然是怎样?我可没听说过朋友之间可以在床上做那码子事呀,难道你可以?就算是疗
伤,没有特殊的感情,没有坚定的决心,一般人能做那样的牺牲吗?就算真的可以好了
,也没人会像你一样乐在其中的,更没有人会像你这样急于否定自己的感情。我不懂,
喜欢上男人让你觉得很羞耻吗?」
喜欢……他是喜欢五郎没错,可是绝不是那种逾越界线的喜欢,而是……
而是什么?竟然连自己也说不出口。
韩鹰说得没错,他是觉得自己很羞耻,明明就魂牵梦系,却还是告诉自己那只是一时难
以忘情。
世界上最好骗的,其实就是自己。
「我……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以为我是正常人呀……我……不应该是这样的
……
他和五郎也不过就相识几个月,居然就改变一生中最重大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那不然你认为应该是怎样?」韩鹰反问,这个忘忧很显然的根本就是否认自己的性向
,当年的自己要不是太聪明,恐怕也会像忘忧一样的反应吧?
「也许你应该娶妻生子,他也该娶妻生子,然后你们一辈子挂念着对方,直到老死才知
道自己当初的选择实在太傻……」韩鹰替忘忧说出他日后的生涯规划,普通人不就是这
样平淡过一生吗?曾经自己也可能是其中一员呢,不过,他选择了忠于自己。
「是该这样……」这是他规画好的人生,一个男人不就是该娶妻生子吗?和另一个男人
生活在一起是不是太傻了点?
「如果你真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阻止你,不过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你朝思暮想的
男人就住在屋顶上,我们刚找到你时就发觉他在跟着你,我不知道他跟了你多少天了,
不过看得出来他一直在等你。」
五郎?在屋顶上?
「这不可能!」他应该和他的家人一起团聚的!
「有没有可能,你跟我们上一赵屋顶不就知道了?」
五郎还是印象中那样美丽,只是脸色苍白了些,人消瘦了些,简直要比黄花还瘦了。
「五郎?」忘忧轻声唤着,浅眠的五郎立即惊醒。
「忘忧?你怎么上来了?我……」
他还以为忘忧不会发现他跟在后头呢,没想到才十二天就被发现了。
「你为什么跟着我?你不回去和你家人团聚吗?」
「我……我发过誓要保护你的,可是你好像讨厌我不让我跟,所以我只好偷偷跟着……
你不要生气,我不会吵到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忘忧的泪水就这样滚了下来。
从他五岁懂得独立自主后,他就没再掉过眼泪了……
而这个五郎,为什么老是扰乱他的生活呢?
「你不要哭!如果你真的很讨厌我的话,我马上走,别哭呀。」见到忘忧的眼泪,五郎
手忙脚乱的安慰着,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能止住他的眼泪。
「不是……你别走……不要走……」不要走,如果这是天注定的话,那他就接受。
这怎能说不是天注定呢?若不是一开始羊皮上解不开的谜,五郎就不会下山,更不会遇
上他,师父若不离开,他也不会茫无头绪的让五郎牵着走,也不会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
,更不会脱离常轨,对一个男人产生感情……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再也无法改变。
如果逃避如此痛苦,那么,他宁可选择接受,至少,最后他还是忠于自己的选择。
幸福,就存在于选择之间。
「好,我不走我不走,你怎么说我都听你的,别哭了……」五郎上前轻轻抱住忘忧,见
他没有反抗,就轻轻拍起他的背帮他顺着紊乱的呼吸。
这厢浓情密意的两人压根儿没注意到一旁冷眼旁观的另外两个人,简直是把他们当成空
气了。
「云,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们?」韩鹰摘了根稻草咬着,十分怀疑男人怎么
能够像女人一样哭个不停。
「可能得等到天亮了吧……」萧云平感叹,虽然他很高兴无意中凑成了一对情人,可是
他一点也不想帮心上人找回那两本奇书呀,一旦找回来就代表他日子不好过了……
呜呜呜,男人真命苦。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