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儿真的生气了……
“萧兄要好生养伤,可不能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啊。”说着手掌微紧,捏了捏他受伤之处。
萧居然疼的冷汗冒出一层。他不知该说什么,方简也没给他机会,便离开了。
走到门口时,方简侧过头,看了萧居然一眼。萧居然只觉他那一眼缠缠绵绵,千言万语,又有些哀怨似的。人愣了一下,旋即想要留下他,却被徐小姐挡下。
“表哥,他走了就走了呗,省的姨夫回来,又要骂你一顿了。”
萧居然没听她说什么,只恨自己不能随意行动,否则一定留下他,问个清楚。
第二日,萧居然引颈期盼着方简,却到天色暗下来,方简也未来。
萧居然等不及,让茗孝打听一下方家大公子在做什么。
茗孝带回消息,道:“方大公子病倒了。这回病得可厉害了,说是从昨日回府后便昏迷了,到现在还未醒来呢。城里三个有名的大夫都去了,连郑家的人也找了去。”
“究竟是什么病?”萧居然有些急了。
茗孝摇摇头,道:“外边都是瞎传的。只听方府的人说,方大公子受了寒,烧的厉害,浑身滚烫。其他的就不知了。”
说着茗孝低下头,眼光闪烁。
萧居然皱眉,面露愠色,道:“你给我老实说!”
茗孝看了看他,为难,道:“公子……这……”
“怎么,你还想骗我不成!”
“茗孝不敢……只是……怕公子担心。”
“说!”
茗孝迟疑一会儿,道:“我躲在方府的大门边,听到悬济堂的老郎中说,方大公子得的是……是咳血症……”茗孝的声音越来越小。
“咳血症?!”萧居然惊呆了。
怎么会是咳血症呢?他怎么会得了这样的病呢……
思虑了一会儿,萧居然起身,茗孝拉住他,道:“大公子,您身上的伤还没痊愈呢!”
萧居然扯开他,穿衣服,道:“等我的伤痊愈了就该给简儿上香了!”说着便跑出去。
“啊?”茗孝望着摇晃的门,有点愣。
萧居然跑到前堂时,听到了萧老爷和萧夫人的话。
“你娘家有经营药铺的,让他们拿些好药来,送给方老头。”
“若是郑记药铺没有的药,我娘家的那个小铺子也别指望了。”
“总归是在浅城外的,熟识的人多一些,就多问些方子,指不定哪一个就管用了。”
“知道了。”
萧居然听了这话,更是不管不顾的跑出府去。
萧老爷见他,连忙喊道:“你身上有伤,跑去哪里?”
萧居然没有回答。
怎么会病的这么严重……不过一天而已……萧居然满脑子都是方简,听不到别人的话。
见他不回话,萧老爷喊道:“茗孝,茗孝!”
茗孝跟在萧居然后边出来,手上拿了件披风,道:“老爷,大公子是要去方府。”
“什么?这个臭小子,这会儿去方府给人家添乱么!你赶紧跟去,别让他着凉了。”
茗孝赶紧跑出去。
“我也去!”萧居名不知从何处蹦出来,也跟着跑了。萧老爷拦都拦不住。
萧居然头一次从大门进方府,家丁开门时未来的及问是何人,便被他推到一边去了。
直接来到方简的房里,气喘吁吁的扶着门,屋内众人吃惊的望着他。
“萧……萧居然?”
声音很熟悉,却有些微弱的,显然是中气不足,大病之人。
萧居然猛的抬头,看见方简躺在床上,侧头惊讶的看着自己。
萧居然愣在门边,看到方简无恙,放下心来,就感觉到背后的疼,手脚也软了些,险些跪在地上。
“你,你没事?”
屋内的人惊疑的望着他。怎么不知道萧居然与方简的关系这般好?
方简想回应他,却见他爹疑惑的眼睛,将话吞了回去。他递个眼神给方夫人,方夫人接到儿子的求救,起身道:“老爷,咱们都忙了一晚了,我有些累了,咱们回房休息吧,让奶娘照顾小简就好。”
方老爷点头,与方夫人一同离开。走前还是忍不住看了萧居然一眼。
方简也遣开奶娘,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他二人。
萧居然走到他的床前,眼中仍有余悸,道:“你真的没事了?”
方简垂下眼,道:“嗯,没事了。”
萧居然不说话,眼睛盯着方简,仿佛他一眨眼他就会不见了。
方简见他不安,伸出手,握住他的,直视他的眼睛,安抚道:“我真的没事了,别担心。”
萧居然有些颤,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一股股暖流以掌心传入体内,是谁温暖了谁呢?
站了许久之后,萧居然脱下鞋和外衣,再次躺在方简的床上,伸手揽他入怀。
方简偷偷看着他的脸,突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呵呵,你不怕我再告你一状?”
萧居然僵了一下,“呃……你不会吧?”
“谁知道呢。”方简玩笑着说道。
“别这样。我为了你可是连背后的伤都不顾的跑来,你还要再告我一状,你良心何在?”
方简没有力气与他玩笑,呵呵的笑两声,道:“你背后的伤怎么样了?还是很疼么?”他的声音轻了不少。
“不疼了,好了许多。”比起后背的伤,他更担心他。
“嗯,那就好。我给你的药膏记得每天擦,也要让茗孝记得。”方简的声音更轻虚了。
“简儿?”
“嗯,有点儿累了,想睡一下。”说着,方简闭上眼睛。
萧居然感受到微动的起伏和细微的呼吸声,略略放下心来。
“好好睡。”萧居然轻声道。手臂紧了紧,然后也睡着了。
门外的茗孝推门进去,见床上睡熟的两个人,又退出去。
这一年的冬天过的有些惊心动魄,方家老爷也差点病倒了。而方大公子整个冬天都没有出府过。
萧家大公子的伤好了,便跑到方府,每天都去。城中的人惊讶的是两家老爷竟然默许!
哎呦,天要下红雨了。
春来时,方简的身体好转,可以出府走动。大夫叮嘱他不易操劳,要注意休息。慢慢养着便无大碍。所有人松了口气。
萧居然与方简的关系,没人弄得清,有时好的如亲兄弟一般。
第二回(5)
又是几年的时间,当初学堂里的少年,如今不是继承了家业,就是娶妻生子,个个都不似当初那般无忌讳的疯闹了。
流过萧方两家门前的那条小河,依旧是潺潺的明亮的,带着山间泥土的气息汇入清湖。
风轻云淡。
萧居然站在小桥上,河水倒映着他颀长的身体,将他衬着更加水光润滑风采翩翩。引来不少未出阁的女子的目光。
方府的大门开了,方简走出来,只淡然的看了桥上的萧居然,转身离去。
萧居然赶忙跟上,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还能听见一声幽幽长长的“简儿” 。
几个外地人还以为他是在唤自家的媳妇儿呢。
说到浅城,自然不能少了赏花节。起先,赏花节就是为了看花的,大家平日里都各忙各的,极少聚一聚,借此机会彼此增进些感情,莫疏远了。可渐渐的,赏花节就由看花的变成看人的了。每年这个时节总有不少情投意合的男女相约于此,私定终身。
“说白了就是一对对的野鸳鸯。”萧居然道。
方简瞥了他一眼,道:“什么野鸳鸯,人家都是情意相通的。”
“私奔而去最后不欢而散的也有不少。”
见萧居然不屑的样子,方简心下徒增了阵不安,说出来的话就变得刻薄,道:“是呀,谁有你萧大公子的福分,有个未婚妻表妹对你死心塌地,非君不嫁!”不理会也不想看他的脸色,方简说完便向前走。
萧居然被方简的话一堵,半晌也不知该说什么。
“真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萧居然嘟囔着追上方简。“说好了一起赏花的,怎么就扔下我了。”
方简不想理会他,独自走在花间。
其实今日本是谈生意做的大好时机,浅城外的商家趁着赏花节都赶了来,平日里不好说话,可这酒席之间总能定下几笔大生意。方简本是想去的,可经不起萧居然的央求,就抛下正事儿跟他来这闲逛。都是看了许多年的花了,也不知他为何还看不够,难不成他能从这百花之中看出金子来?
方简的兴致不高,甚至有些不悦。
百花丛中过。
也不知道萧居然选的这是什么路,净是些丛生的杂草,夏日本就多雨,这一路走的方简的鞋都湿透了,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加之刚刚与萧居然赌气,这会子方简就更加的烦躁,狠狠的扯下缠在脚上的藤蔓,却不小心的将手划破了。看了看破皮的手,突然的泄了气。
萧居然在他身后跟着,将方简的动作悉数刻在了眼中,仿佛回到了幼年,第一次偷偷溜进方府时,就见过他扯掉脚上的草,那个时侯就觉着,这个人也是很可爱的。
萧居然走上前,在方简头上插了一根长草,道:“这样就更像了。”
方简愣了一下,扯下那根草,拧着眉,道:“像什么!你缠了我几日,就为了在这里闲逛么?”
“怎么了?”
“怎么了?你可知,为了陪你,我折损了多少银子么?人家都在那里谈生意呢,就你我二人在这里胡混!”方简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总也管不住自己的嘴,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些。心里密密麻麻的似有百足虫在趴,又似被千根丝线缠住,总也找不到线头。烦恼的根源不清明。
萧居然愣怔的看着他,“你生什么气呢?”
方简知道自己将话说的重了,头一偏,闷声道:“没什么。”
萧居然看了看他的脸,树荫正好遮住他,便也看不清晰,想拉着他的手,却被他躲过了。
风过花间,带着悠然的馥香,围绕在二人周身。
站了些许时候,萧居然见方简始终那个样子,也憋了一口气,竟扔下方简离开了。
先慢走了几步,等着方简上前来阻止,哪怕叫一声也好,等了半晌也不见方简有动静,心下恼火。
“方简!”
方简握着拳,身子震了一下,仍不回头。
萧居然冷哼一声,就真的离开了。
为了些不明的原因不欢而散。萧居然都觉着可笑,可就是堵着一口气。
凭什么每次都是他去哄着方简!
树上的繁花簌簌的飘落,远处的方简握着自己颤抖的手。
傍晚时分,萧居然坐在树下,有些后悔懊恼。
他发觉自己没了方简就过不下去了,看什么都没意思。什么美人美酒金银珠宝,都是过眼烟云,抵不过方简的一个眼神一抹柔笑。
哎,怎么会这样呢?
萧居然扒着自己的头发,也想不明白了。
献花亭里传来可留清泠如仙乐的歌声曲调。他坐着静心听了听。
曲子好,可惜距离的太远,唱的什么词听不清晰。
萧居然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算了,方简那性子他知道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是让着他也让出习惯来了,再多这一回也不算什么。就这么一天不见,怪惦念的。像中蛊似的,满心满脑的全是那个人,他算是没救了。
想着萧居然寻方简去了。
看看天色,萧居然直接去了临花楼,在一楼看到了方家的人,急忙走过去。人太多,遮住了他的视线,走的近了就看到方简与他身边的那名女子说笑的样子,顿时如冷水泼身。
看着他儒雅谦和又温柔的样子,萧居然不自觉的就退后了两步。
方简可从未这般对他!
不知是踩到谁了,那人大声的道了一句:“你不看路的!”
声音大的让周围的人侧目。
方简也抬头看去,见是萧居然,心慌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偏偏的就低下头。
萧居然见他低头,当他是不愿见自己,自嘲似的冷笑了一声,什么也不说,走了。
远离了哄闹的地段,一下子冷清下来,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望望天看看地,这么广阔,似乎是哪里都可去,何处都可容身。可细细想来,他能去哪里呢?
萧居然进了香满园,嬷嬷问他点谁,他只随手翻了一人的牌子,不知其姓名。待那女子进房时,萧居然喝的几乎醉了,瘫软在姑娘的身上,小声嘀咕什么,那姑娘也听不清楚。
方简随着家人从赏花节上回来,走到小桥头,听着萧家人说什么找不到大公子之类的话更是惴惴不安。
“小简,站在那里做什么,快回家吧。”方夫人唤道。
“嗯……我喝的多了,想在外面醒醒酒,娘先回吧,我等等就回去。”方简回道。
方夫人又嘱咐了两句,回府了。两家大门关上,登时,这条街上只剩下方简一人,他站在桥头,看着明月冷河,不自觉的紧了紧衣襟。
正值三伏天,夜晚怎么也会这样冷呢?
坐在河岸上,河水在脚下,潺潺流淌。
忆起小时候他与萧居然最爱在这条河里抓鱼。也没什么好玩的,只拖着木盆在河里胡乱搅和,水混了,鱼跑了,还弄得自己一身湿。
方简笑了笑,那时候多好啊,成天无忧无虑,也没现在这么些心思。
也不是成心惹得大家都不好过,偏偏碰到萧居然他就克制不住,什么刻薄的话都能说出来……这是怎么了?
方简也烦躁。抬头看看没有动静的萧府,起身回家了。
次日,萧居然醒来时,闻到一阵阵饭香味,勾着他的肚子直响。
“公子醒了?先喝口醒酒茶吧。”清脆悦耳的女声。
萧居然看向床榻旁,是一名貌美女子。
“你……”
女子掩嘴而笑,道:“贱妾名虹采儿。昨夜可是公子翻的贱妾的牌子。”
萧居然揉揉额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采儿伺候公子起床吧。”
萧居然不好说什么,任虹采儿安排。
用完早饭,萧居然起身,答谢道:“多谢采儿姑娘的款待,在下该走了。”
虹采儿轻轻一笑,些许风尘的味道,些许青莲般的姿态,道:“怎么,吃完了就要走人么?”
萧居然汗涔涔的。果然啊,最难消受美人恩。
虹采儿没有为难他,不过领着他转转这香满园。虽是妓院,但到底是与别家的不同,都是些精致清雅的景象。踏上小桥,桥下是涓涓流水,里头游玩的锦鲤甚是欢快。萧居然突然来了兴趣,倚在栏杆上,望着。
“萧大公子喜欢鱼?”虹采儿问道。
萧居然看了她一眼,笑笑,道:“不是很喜欢的。”
女童很机灵的端来鱼食。虹采儿拿了一些,递给萧居然一点。萧居然洒下去,池水中的锦鲤争先恐后的去抢。一时间池塘更加的热闹,波光粼粼,映着萧居然的眸子。
“只是……”
虹采儿偏头,“只是?”
“只是想到小时候的事了。”他们拖着笨重的木盆乐颠颠的下了河,要摸鱼。河里的石头多,方简没有踩稳,直直的摔在河水里,亏得河水不深,无甚大事,可他也呛了一口河水,脸皱的跟包子褶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