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池子里的鱼,萧居然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抬头看,夕阳正好照在脸上,温暖的。
他翘起嘴角。
方简一天都没有离开锦绫行,以为能看到萧居然,可他一天都没来。看着春罗行里的伙计,总不能过去问他们当家的跑到哪里去了吧——也不知道茗孝哪里去了,要不去问问他倒是可以的。
方简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伸手要敲门,却停在了半空中,转过身来,望望对面的萧府。
仍是坐在河岸上,等着。
萧居然回来的时候,特意望了一下方府,门前的大灯笼轻轻地摇摆。很想看看方简,不自觉的走到桥头,手覆在桥栏上,想了想又回去了。
方简就见他转身要离开,以为他不想见他,心下一急,起身要叫他,不想脚下玄虚,一头栽进河里。
“萧居……啊!”
萧居然听到身后的声响,连忙转回身,看到有人掉进河里,问道:“是谁?”
方简因掉进河水里,狠狠的呛了一口水,他又嫌河水脏,不回话只猛烈地咳嗽。
“简儿?”萧居然认出熟悉的咳嗽声,忙跳下河去。
方简只顾着咳嘴里的河水,不说话。
萧居然抓着他的胳膊,紧张的凑近看他的脸,“你没事吧?”
“咳咳咳,没……没事。”
就着月光,萧居然看到方简的鼻子眼睛都皱在一起,就跟包子褶儿一样,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他小时候的样子。不过,他现在的样子却更加的可爱。
“哈哈哈!”萧居然没有忍住,笑了起来。
方简抹了抹脸,看到笑得坐在河水里的萧居然,竟也不生气,抿着嘴笑了。
清风明月的,两个人就坐在水里,身后是那座没了用处的小桥。萧居然的手在水下,能感觉到有条小鱼从手心游过,他伸过去握住方简的手。
“不生气了?”
“有什么好生气的?”
“……倒也是。”
第三回(1)
徐家刚过门的大少奶奶投了湖,徐家的大公子去外地回来,得知消息后悲痛欲绝,抱着新婚娘子的尸体撞了树,差点儿也跟着去了。
徐家的亲戚在浅城外,一时来不了,萧老爷没法子便去照顾徐家的生意。
没几日萧老爷却将萧居然也找了去。萧居然还纳闷儿,徐家的生意有那么好么?
到了徐府后才知道,徐家忙的不是生意而是家里的两个孩子。
徐大公子怨恨徐夫人,是她给了徐大少奶奶一纸休书,让其有家回不得,无奈之下投湖自尽。可徐夫人毕竟是他的娘,怨恨无处可泄,便整日酗酒,醉了不是睡便是大吵大闹。
这也就算了,毕竟人家死了娘子。可是徐家小姐也跟着胡闹,说什么要去京城告状。徐老爷和徐夫人是精疲力竭。
萧居然在徐府里忙了一天,后来徐大公子睡熟了,徐小姐没了力气闹,方才得了个空儿,连忙跑到锦绫行去诉苦。
方简见到他怒气冲冲,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摇了摇头,带他去后堂,进了门,萧居然便滔滔不绝的说着,方简细心的为他倒杯茶。
“……你说我这表妹不是胡闹么,人家朱刺史在京城里的关系,足可以将他家抄了。哎,怎么说她就是不听,若不是看在我娘的面子上,我还真不愿理她。我爹也是,就这么把我给卖了,他老人家去忙活生意,清清静静的。”萧居然说着喝了口茶。
方简笑笑,安静的听着。
萧居然见他不说话,问道:“怎么了?”
方简摇摇头,道:“那你家生意怎么办?你家的老伙计真的老了,行动不便,茗孝又不熟悉货物。”
“我也不知道。我爹说,暂且这样吧,等忙完了徐家再说。”
方简想了想,道:“哦。”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挪动椅子的声音,方简抬头看去时,萧居然已经坐在他身边了。伸出胳膊揽过他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轻轻的叹口气。
方简抚上他的胳膊,安慰着。
屋内静的能听见彼此呼吸的声音。呼吸在脖子上,湿热的有些痒。
萧居然抱了他一刻,松开后看见他微红的脸,心中悸动。
“简……”
“大公子,您要的饭菜做好了。”门外小厮说道。
“放在外面便可。”方简道。“你想说什么?”刚才听到萧居然叫他的名字。
突然被打断,再想不起来了。
萧居然道:“想抱着你。”说着便抱紧方简。
方简挣扎了一下,道:“你刚进门的时候不是嚷着饿么?”
“这会儿不想吃了。”萧居然抱紧他,头枕着他的肩嘟囔着。
方简无奈,像哄着孩子一样道:“先吃饭吧。”
萧居然抬起头,突然笑嘻嘻的看着他,道:“先吃饭,然后再抱着你?”
方简的脸一下子红了,看着萧居然期待的表情,不忍拒绝,他咬咬牙,脸上的红几欲滴出来血似的。
方简点头,“嗯。”声如蚊呐。
萧居然眼底满是算计。
方简端着饭菜回来,见他笑的狡诈,道:“你又想干嘛?”
“我累了一天,你喂我吃行吗?”萧居然得寸进尺。
“啊?”方简惊讶。“不行,你自己吃!”这个人还真是没脸没皮的。
萧居然几乎是挂在他的身上,撒娇的缠着,说话还拖着长音,道:“简儿,喂我么。”
“什么简儿!不许这么叫!”
萧居然的手在方简身上乱摸,惹的方简一阵颤栗。
“嗯……你别……嗯……”方简微弱的推拒着。
萧居然才不管那许多。不同意?好,那我就吃了你。
他一口咬在方简的脖子上,一只手溜进方简的衣襟内。
方简连忙阻止,道:“好了好了,都随你!”
萧居然笑的奸诈。方简瞪了他一眼。
夹起一口饭,递到萧居然面前。萧居然身体前倾,含住那口饭,顺便咬住筷子。
方简有些气恼,道:“你老实些。”
“哦。”见他要生气,萧居然收起玩心。
方简喂一口,萧居然老实的吃一口。他看着方简,有了心思,便仔细的端详着。这些年来,他二人总是好一阵儿,坏一阵儿。方简是个阴晴不定的人,有时大家玩的正开心,他不知为何沉下脸来,扭头就走,千唤不回。惹得他也不想再理会,偏偏又放不下。有时他会千依百顺,让他爱不释手,恨不得收为己有。就这么又爱又恨的,一路下来,他们都长大了……方简蜕了青涩,变得谦逊温和,再也没见过他对谁冷眼相对。
萧居然目不转睛看着方简。方简感受到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游走,微微的羞了脸。
萧居然伸手,顺着方简的发迹抚摸,几根不安分的发丝缠住萧居然的手。手指描绘着方简的眉眼,而后是方简的唇,一点点一寸寸的,细细的描画,深刻在心上。
最后手停在了方简的脸颊,细微的蹭动着。
方简握紧手里的碗筷,“你……你还没吃完饭呢……”
萧居然拿走他手中的碗筷,把他带在自己的怀里。
方简坐在他的腿上,垂下头,不敢乱动。
以前便觉得方简很瘦,好似一阵风过,他会随风而起。揽过他的腰,萧居然细心的捏了捏,似乎没有肉。萧居然心惊,这人怎么能瘦成这样?也恼着自己的粗心。
食指勾着他尖尖的下巴,让他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都说詹府小公子的随从清浅有一双如清湖水一般的眼睛,很是好看。他从不认为,倒是觉得方简的眼睛才漂亮呢……若是说个因由,却是说不出个一二来。
“你才应该多吃些,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这衣服穿在你的身上跟道袍似的。”
方简嘟起嘴,脸上有些委屈又有些撒娇的意味,更多是厌恶……或许这些方简并不知道。
“不愿意吃那么多。”方简小声嘟囔着。
萧居然感觉自己像被人敲了头,脑子有些晕。
“要你多吃就多吃,不许不听话!”说着凑到方简嘴边,“那样抱起来才舒服。”
最后一句话淹没在两个人的口中,没受到阻扰,萧居然的舌便登堂入室,手也探进方简的衣内,抚摸怀中人的身体。
方简没有抗拒,伸手搂住萧居然的脖子。
这几年,对于萧居然亲昵的举动他已经习惯了。自己也是予求予给,从不说什么。
方简曾听人说过,有钱家的一些公子们的房中之事有多么荒淫。浅城中也有桃花楼,有些公子为了好玩儿也包上一两个,尝尝鲜。
方简对这样的事从来是不屑的……可,萧居然,他拒绝不了。
方简的手使不上力,身体绵软。
后来他也没了耻笑人家的资格,自己也是一样的。他不知道萧居然为什么要抱他,做出这种有违体伦理统之事。
萧居然松了方简的腰带,拨开衣襟,宽大的衣服滑落到手臂,露出白嫩的肩,萧居然咬了下去。
“啊……”方简轻吟出声。
萧居然伸出舌,挑逗。一只手拦在方简的腰侧,摩挲着。另一只手在他的胸前,揉捏早已挺立的一点。
方简心里很清楚此刻他的模样是如何的淫乱不堪,却仍不可自拔。他情不自禁,抱着萧居然的头,主动亲吻。
室内的气温升高,气息交合,发丝交缠。
萧居然与方简知分寸,从不做到最后,亦或许都心有顾忌。
萧居然看看方简迷乱的样子,而后为他穿好衣服,揽他在怀。方简也乖巧,头枕着他的肩,静静的坐在他的怀里。
萧居然满足的喟叹一声。
静谧,安详。方简希望时间永驻此刻。
第三回(2)
一大早,萧居然被萧老爷拖起来,急匆匆的前往徐府,出府门的时候,萧居然看方简正从府中出来,本想上前打个招呼,可手腕被钳的死死的。
前年说什么年纪大了,身体不济,将萧家扔给了他,这会儿怎么身体就结实了!萧居然暗想,这个老头子分明是将自己带去做替死鬼的!
这样想着,再回过神时,徐府的大门出现在眼前。萧居然的脑袋不禁大了,而且很疼,像是宿醉。
萧居然叹气,认命的进了徐府。自家生意不顾,却为人家忙,图个什么呀?
方简在锦绫行中,清点货物。早上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萧老爷拖着萧居然匆匆而过,想起当时他哀怨无奈的模样,方简忍不住笑出来。
春罗行和锦绫行在全国各有分行,但浅城外的人绝想不到,这样大的两家绸缎庄会蜗居在一条狭小巷子里。
这个小巷子便是春罗行与锦绫行的发家之处。即便后来生意做得大了,也没有搬离,而且两家的当家人必定会每天来店铺,亲自料理生意。这是家训中的一条。
方简坐在店里,看对面的春罗行,客人不少,但茗孝对货品不熟悉,频频出错;老伙计年岁大了,说话行动都不方便。春罗行不是没有人手,只是全部派到了分号,在浅城,店铺小,不必用很多人。遇事却手忙脚乱了。
方简看看自己家店里的两个伙计,店里也不忙,便起身向春罗行走去。
“夫人喜欢什么花式颜色的料子,用来做什么?由我来为您挑选。”
这位夫人转过身来,看到的竟是春罗行的死对头锦绫行的人!而且还是方家大公子,方简!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想趁机抢客人?
众人诧异的盯着他看。
方简从柜子上抽出一匹丝绸来,手感细腻柔滑,颜色光泽鲜亮。他垂下眼帘,随后定了定神,转回身来,脸上挂着微笑,道:“夫人,您看看这款合您的心意吗?”
一群人惊奇的看着他。
方简为春罗行忙里忙外,直到晚上都不曾闲下来。卖完货还要清点货物,这本是老伙计的工作,但奈何时候不早,方简便让他回家,自己接过来做。茗孝也被他遣回家吃饭了。
这还真是要变天了!
萧居然从徐府出来,便听到有人议论方简,凑上去一听,才知道他竟然在帮春罗行忙生意。千种滋味一下子涌上来。那天不过是随口一说,他已经找到人去春罗行帮忙,只是今日忘记了而已。那个人的身体不好,怎么能兼顾两家的生意呢?
笨蛋!傻瓜!
心里虽骂着,脚却不曾慢下半刻,越走越快。夜晚凉,可不能让他再病了。
萧居然越想越心急,快速跑回春罗行。
小巷子里,除了几个摆摊子的,店铺关的七七八八了。一片黑暗中,零星几盏灯火亮着。春罗行的窗上映着人的影子,纸张一页一页的翻过,挡住灯光,明灭交替。
萧居然站在窗外,大口的喘气。
他还没有离开!心里有滔天的巨浪在翻涌。要急切的看见他,抱抱他——这个念头充斥着四肢百骸,迫使他推门。
伸手要推门,触碰上冰凉的门板,突然畏缩了。
看到他该说什么?萧居然胆怯。第一次发觉,有种无关情爱的感情是无法说出口的。缠缠绵绵的包裹着两个人,如水似火。
窗里的那个人似乎是累了,揉了揉眼睛。
萧居然侧过身,倚在门板上,心中那些种滋味,齐齐的涌上来,热了眼眶,想要哭。
月亮探进这个狭小古旧的小巷,浓的化不开的夜色,让小巷子愈加的宁静。
岁月长流,萧居然想要伴在方简身边。
忽而,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声响起,在这寂静的夜中,乍然惊人。
萧居然推门而入,眼中闪过恐慌。
方简被吓了一跳,捂着嘴,诧异的看着他。
“你……”
萧居然不由分说便冲过来,将方简纳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勒的方简有些难受。
虽不知萧居然遇到什么事,这么失方寸。方简却不问,伸手抱住他,整个人靠在他胸前,依在他怀里。
能这么靠着他,真好……
情绪似乎平稳了,萧居然松开他,捧着他的脸,正色道:“谁让你来帮忙的?”
方简一愣,随即黯然。
“我……”
“少做几天生意,少赚些钱,饿不死我家人的!顾好你自己的身体,这才是要紧!”萧居然说着更加生气。
方简怔怔的望着他,眼中一片雾泽。
方简倚在他的怀里,看到桌上的烛台明明灭灭的,是他进屋时忘记了关门。清冷的风都吹了进来。
“萧居然,我冷。”方简说道。
萧居然将他抱起,自己坐在椅子上,然后让方简坐在自己的腿上,抱住他,严严实实的。
方简蜷缩身体,融进他怀里。
“还冷么?”萧居然在他的耳边轻声道。
方简摇摇头,“好多了。”
夜色更浓了,小巷子里的店铺都熄了灯,关了门,小摊子也撤了。整条巷子只剩下春罗行还亮着灯,淡淡的,橘黄色的光,让冷月也蒙上一层暖色。
剪烛暖西窗,人影画东墙。
第二日,方简不再去春罗行帮忙,望着仍是手忙脚乱的茗孝,偷偷的笑。
“公子,今儿个不去春罗行帮忙么?”锦绫行的小伙计问道。
方简笑盈盈的看着他,道:“怎么?”
“没什么,只是看春罗行挺忙的样子。”小伙计道。
“哦。他家确实缺人手。”方简今天的心情很好。
“是啊。”看着他家公子的笑,小伙计也跟着笑了,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