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回忆做ai的男人——徐景年

夏扬走出办公室，一出门，就发觉四周有人窃窃私语。

他低头，轻轻一笑，没关系没关系，总会有机会的，就当跳槽好了，现在这个社会到处都会有机会。

走了几步，走到办公桌前准备开始整理。才发现手里仍捏著那张纸，捏得那麽紧那麽紧，好似要把这张纸碎尸万段。

终究还是个无趣的男人啊。

夏扬苦笑，简单收拾了一下，把需要交代的事情写了下来留在办公桌上，拿著几支笔几本书，在众人好奇的眼光中离去。

夏扬一出门，才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站在高耸入云的摩天楼下，一阵头晕目眩。

回家吧，也只有回家了。

夏扬搭车回家，第一次在非上下班高峰乘地铁，人烟稀少，和平时的情况相差很多。车厢内稀稀疏疏坐著几个人，他一个人独占了半个车厢，看著车窗外的景致飞驰而过。

这样好麽？

他也问过自己。

可是除了走人之外，也别无他法，出了那样的事情，要他以什麽脸面留在公司。

那张纸还在他的包里，一张普通的彩色图片传真，是他和一个男人亲吻的照片。

就是那天，谈郁离一把拉住他，他一个转身，就被吻住了。

夏扬低头，眼神呆滞地看著手里的公文包。

地铁的飞驰，耳边有风声。

“告诉我吧，夏扬。”

那个夏天，微风也是这麽从眼前吹过。女孩拉著他的手臂，满脸的好奇。

“到底他和你说了什麽呀。”

夏扬被缠的没办法，摸摸女孩的头，乖巧的女孩，眼睛略带灵气，“都两天了，你还没放弃呐。”

女孩眨眨眼，“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夏扬抬起头，望著长椅上方的梧桐树。

要告诉她麽？

“夏扬……”女孩一脸的期待。

夏扬眯起眼，想起那天那个人的面容，轻轻地声音，还有那一张一合的有些苍白的唇。

有些错乱。

斑驳的树影和女孩的面容，清晰的，只有那个孩子的声音而已。

我喜欢你……

这一定是惩罚。

我喜欢你……

30

“啪！”

夏扬推门而入。安文静一惊，手里的电话竟然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安文静才拿起电话，“你等会儿，他回来了。”说著就“啪嗒”一声挂了电话。

抬起头，安文静的那双眼睛分外清亮，“你怎麽回来了？”她站起身，走到夏扬面前，淡淡问。

夏扬放下手里的公文包，一脸疲惫。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想要抱住安文静。却被安文静一个闪身躲了过去。抱了个空的夏扬有些惊讶，那一闪而逝的震惊划过夏扬的眼，他放下手，一语不发。

“出了什麽事麽？”安文静问。

夏扬愣愣地看著安文静，“我被公司开除了……”

安文静皱了皱修理整齐的眉，“为什麽？”

夏扬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麽，过了半晌，才说了一句，“工作上出了差池。”

安文静有些怀疑，“是麽？”

夏扬便不再说话了。

夏扬走到沙发边坐下，看著眼前的超大液晶电视，一阵虚脱。

“文静，如果我失去一切，你还会跟著我麽？”夏扬有些没头没脑地问。

很久之後，背後却没半点声音。

夏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琢磨，最後眼神定格在无名指的结婚戒指上。

“你要出去麽？”夏扬淡淡的问。

安文静闭上眼，深呼吸，走到夏扬身後，“夏扬，我有话对你说。”

“你要出去麽？”夏扬又问了一声。

……

“为什麽你在家？”夏扬又问，“你换好衣服准备去哪里？”

安文静一个问题都没回答他。

很久之後，才发现空气里的气氛凝滞，安文静慢慢开口，“对不起夏扬。”

夏扬低头，把脸埋进手掌，“你要说什麽？”

“我们离婚吧。”

夏扬突然站起，双眼直视著安文静，“你说什麽？”

安文静被夏扬抓著肩，可能是用得力气过大，不禁皱眉咬唇，“夏扬，放开我。”

夏扬面无表情的放开手，退後了几步，直到小腿接触到茶几，“我们不是好好的麽？”

安文静摇头，虽然语气淡然，但是字字残忍，“夏扬，你早该明白，我们之间早就什麽都不剩。”

夏扬凝视著安文静，眼圈因为激动而泛红。

安文静站在沙发背後，两个人面对面站著，却始终隔著些什麽。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麽问题，之前不是好好的麽？过年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回家看爸妈啊。”

“你知道那些根本是假象，夏扬，你算算你有多久没碰我了，你有多久没和我好好说话交流了，你知道不知道我每天在干什麽？”

夏扬被安文静问得不解，明明先背叛的人是她，为什麽说出这些话的人却不是自己？

“是你先拒绝我的啊……”夏扬无奈。

安文静低下头，轻笑了起来，“是麽？是我先拒绝你？夏扬……你问问你自己，到底是谁先放弃这段婚姻的。”

这就是婚姻啊，开始出现争吵，互相推卸责任。

“是因为那个男人麽？”突然之间，他那麽说。

安文静一愣，随即抬起头，抬头的时候，竟然已经满脸泪痕，“既然你全都知道了……那麽夏扬，就当我求你放我一马。”

夏扬面无表情的说，“为什麽我要把你让给一个陌生人？你明明是我的妻子。”

安文静觉得有点可笑，“夏扬，这麽多年了，你根本就没爱过我。我和你结婚，和你在一起生活，根本就是个错误。而我现在所做的，就是在更正这个错误！”

夏扬有些烦躁，一把拉住安文静的手，冷冷开口，“安文静！你知道自己在说什麽麽？”

安文静试图挣开夏扬的手，“我当然知道！夏扬，早点散了吧，对谁都好！”

脑袋里一片空白，残余的只有绝望和烦躁，夏扬有多久没有愤怒的感觉了。

他不明白，为什麽眼前这个女人明明出轨了却仍旧可以这样和他义正言辞的说话。

是他的错麽？是麽？

“那个男人真的那麽好麽？让你放弃这段几年的婚姻？放弃你和我之间这麽多年的情分？”

安文静皱眉，“感情可以拿时间衡量麽？夏扬你别骗自己了！我知道现在和你说这个也许不合时宜，也许你会觉得我绝情，但是我不想再这麽继续下去了。这样的生活我过够了！”

夏扬面无表情的看著眼前的女人，抓著女人手臂的指尖越发用力，“你再说一遍。”

“她说她要离开你。”突然之间，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闯进了对话。

夏扬抬起头，微微愣了一下，“你怎麽会在这里？”

男人走过来，一把推开有些恍惚的夏扬，把安文静护在身後，“夏扬，文静已经不爱你了，而且你们的婚姻也早就名存实亡，况且以你现在的情况，你凭什麽拥有她，以你在公司在外面的那种作为，你觉得你配的上他麽？”

夏扬听出了他话里有话，立即明白了过来。

“你！”他指著眼前的人，想说些什麽，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眼前男人的脸上，带著属於胜利者的微笑。

赤红著眼瞪著眼前的男人，夏扬只来得及说这一句，“是你做的！”

周立笑著，却对他的话不做回答，自顾自道，“还是协议离婚吧，别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31

这场争吵持续了很久，他和周立差点大打出手，安文静上前拦他们两个，却被夏扬一把推开，之後周立急急忙忙搀扶住倒在地上的安文静，怨恨的看了夏扬一眼，留下一句“你走著瞧”就抱著安文静愤然离去。

夏扬呆呆看著两个人离去的背影，瘫倒在地。

夏扬被一个人仍在了偌大的房子里，呆呆看著眼前的屋子，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安文静再也没回来过，自那日起。

但是他的日子还得继续，不管如何，他总要先活下去。

夏扬开始出门找工作，但是每次一到面试阶段就被刷了下来。

难道真是人老了，找工作都成了麻烦。

然後人老了，也开始学会独自在家里颓废。

夏扬靠在家里的沙发上，一口一口的喝著买回来的白酒。电视打开著，双眼无神的看著电视，也不知道里面放著什麽内容。

也就这样了吧，他这一辈子。

夏扬闭上眼，想著自己的这辈子。

从小他就是个乖巧的孩子，顺利的从初中升上区重点高中，再从区重点高中考进个一般大学，然後读完书，顺顺当当的出来找个工作，和交往三年的女朋友结婚，然後，如果安稳的话，兴许可以生个孩子，然後过一辈子。

多好啊，如果日子就这麽过了该多好啊。

可惜偏偏造化弄人，他这样一个平平淡淡的人，却愣是要给他安排那麽多不该属於他的桥段。

高中时，那些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人和事。

现在，无缘无故老婆外遇，无缘无故遇到奇怪的男人强迫自己和他发生关系。

他原本美好的人生变得乱七八糟。

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夏扬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酒，眯起眼盯著电视屏幕。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现了差错？

是那个下午麽？

也许，就该是那个下午。

午休快结束的时候，夏扬带著自己的小女朋友回到教室。

他站在教室门口。

炎热的秋季，十月的余热。

有人上来笑著，“夏扬，听说他喜欢你啊。”

夏扬一愣，低头看著自己手边的女孩，眼神里带了些责备。

女孩调皮的吐吐舌头，一脸无辜。

有人又说，“夏扬你干嘛啊，这种表情。”

夏扬抿了抿唇，仍旧是一脸淡然的望过去，某某某被几个男生堵在教室的角落里，几个人拿著他的书包把他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然後砸在他脸上。

“你们在干嘛？”夏扬淡淡问道。

有人笑道，“玩儿啊，某某某老是怪怪的，看著很不爽啊。”

夏扬瞥了那边的某某某一眼，径自回到了座位上，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快上课了吧，我看你们先停手吧。”

那人笑道，“不会吧夏扬，听说他找你告白过呢，你不会因此而对他有‘特殊’的感情了吧。”

夏扬挑眉，看著眼前的人冷冷道，“恶心。”

32

夏扬眯起眼，歪著头，靠在沙发上。

最後呢？那孩子到底去了哪里？他到底怎麽样了呢？

很多事情在时间的冲刷之下，都变得暧昧而模糊。

夏扬低著头，他知道这是一个结。这麽多年来，这个结一直困惑著他，一直让他纠结，时不时来打扰他的生活。但是这只是个回忆而已，难道一小段回忆可以让他走到现在这个地步麽？

他不明白。

“铃铃铃……铃铃铃……”

夏扬转头，看著电话一声声的响著。

过了很久，才伸出手接了起来。

“喂……”声音有些沙哑。

对面的声音有些遥远，“夏扬？”

夏扬听到那声音，呆滞了一会儿，接著说，“有什麽事麽？”

“我听说你的事了。”

“哦。”

“你没事吧。”

夏扬看著电话机上的灯一闪一闪，“现在我和你彻底没关系了。”

谈郁离一愣，“是麽？”

夏扬觉得掌心有点湿，声音仍旧是沙哑而冷淡，“你不是知道了麽，我被开除了。而且我也累了，不想陪你继续玩什麽无聊的游戏了。”

“啪！”

夏扬果断的挂了电话。

喝得昏天暗地，喝得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

夏扬趴在浴缸边上，醒了醉，醉了醒。

衣服都被呕吐物给弄脏了。

夏扬低头，看著自己衬衫上的秽物，神经质的皱了皱眉。扯开衣服就扔到了地上，然後钻进了浴缸里。

对了，这个浴缸都没怎麽用过呢，夏扬突然想到。

打开水，刚开始的水不是热的，有些冰冷的水洒了下来，打湿夏扬的背，夏扬不禁一个哆嗦，歪倒在了浴缸里。

水温渐渐上升，直到温热。

夏扬躺在那里堵住浴缸的塞子，嘴里呢喃著，“泡一下就好了……”

又抬起头看了看放著水的花洒，眉毛不禁皱了起来。

水慢慢积存起来，慢慢把夏扬的身体包围。

夏扬缩在浴缸的一角，眯著眼看著水开始满溢。

温暖的水包围著他的身体，比先前舒服了一些。

就是这个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夏扬睁开眼，看著眼前雾气腾腾的浴室，耳边是门铃清脆的声音。

“夏扬！”伴随著叫喊和门铃声的，是“咚咚咚”的拍门声。

“夏扬你在里面麽？夏扬！”

夏扬觉得那个声音很耳熟，但是脑子里仍旧是乱七八糟的。

不知道为什麽，就自然而然地把自己藏在浴缸里，抱著自己的双肩，在渐渐失温的水里瑟瑟发抖。

藏起来，藏起来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夏扬！你开门啊夏扬！我是谈郁离！”

已经……什麽也没有了……

“夏扬……夏扬！”

谈郁离给了身後的开锁匠一张纸币，就冲进了屋子。

一个一个房间的找，终於在浴室里找到了夏扬，浴室的淋浴器一直未关，有些偏冷的水不断地洒在浴缸里，夏扬就那样，整个人沈在浴缸里，像是快要溺死一般。

谈郁离跑过去，不管身上的衣服是否会湿，整个身子倾身进去把夏扬拖了起来。

夏扬的脸色惨白，身上还有浓浓的酒气。

谈郁离拍拍夏扬的脸，却丝毫不见他有反应。

下一秒，就把唇贴了上去，对著夏扬的嘴做人工呼吸。

夏扬的嘴唇很冰，还有一些苦涩的酒味。

不一会儿，夏扬就有了动静，谈郁离连忙放开夏扬，夏扬剧烈的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吐了起来，有水、呕吐物和酒。

浴室的地板被搞得一片狼藉，谈郁离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看夏扬趴在浴缸边上呕吐。

直到夏扬吐干净了，没力气了，软绵绵地趴在了浴缸上看著他。

谈郁离居高临下的看著他，“清醒点了麽？”

夏扬仰起头，呆呆望著谈郁离的脸，不说话。

谈郁离蹲下身，抚著夏扬的脸，“你想死？”

夏扬低著头，垂下眼，看著浴缸边上的洗手台，“你来做什麽？”

谈郁离随即伸出手，抱住了赤裸著的夏扬，“我来负责。”

夏扬说，“你负什麽责啊。”

谈郁离说，“听说你因为被拍到和我拥吻的照片才被开除。”

夏扬苦笑，“那我的婚姻呢？你也要负责麽？”

谈郁离一愣，随即放开夏扬，看著他惨白的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