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恨,已经不怎么恨了,但还没有到完全原谅的地步,是要这样实话实说吗?白宛桃琢磨着,始终开不了这个口。他忽然冒出个念头,觉得就是要道士欠他什么才好!是的,是他欠自己的,若是咒术不除,道士就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白宛桃被这样的念头惊得一跳起身。
颜子川还牵着他的一只手:“好吧,我说这话突兀了点,当我没问,我们接着赶路!”
白宛桃只来得及看见他的侧脸,专注的神情已然掩藏了所有情绪。
两人各怀心事,拉着手往岩洞里边走。
狭长的岩洞像是通往某处特意挖掘的通道,大小高度刚够一个人伸展四肢,一路走来笔直畅通。
“像这样还要走多久?过了这个岩洞是什么?”白宛桃问。
走在前头的人停了下来:“我看看地图,你能打个光吗?这里太暗了。”
闻言,白宛桃捻手放到嘴边默念,啪的一声响指,指尖窜出浅兰的火光,幽幽灼灼,正是妖火。
这边颜子川已经展开地图:“这个石洞后面画了座山,山顶上就是冰棺。
“啊?是不是过了石洞就到了?莫非这个石洞是直通到山上的?”白宛桃急切而欣喜。
“应当不是,这里地势平坦,不像是往山上走……”
“那这图上画的山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还要翻过山头吧?”
“天晓得,只有往前走下去看了。
漆黑的洞穴中,两人继续摸索着岩壁不断前行,直到前方出现光亮。
“是出口!”白宛桃迫不及待地喊。
“怎么是这样?”颜子川走在前面,先一步跨出了岩洞。
白宛桃听出他话语里透出的古怪,急忙问:“外面是什么?你把我挡着了,快让开。”
颜子川比他高一个脑袋,岩洞又小,整个将视野遮住了。
颜子川朝旁边挪了挪,给白宛桃让了位置。
却见岩洞外面,是悬崖峭壁,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悬崖口一处突出的大石壁,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落下悬崖。
两座山之间被狠狠劈开一条又纵又深的裂缝,底下是万丈深渊,对面高耸垂直的峭壁,无路可走。
白宛桃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颜子川忽然绝望无比,原来地图上画的一座山竟是这么一回事!
也许对过的山顶上就是他们要找的冰棺。可是要他们如何过去!?
就算颜子川轻功再了得,也不可能一跃千丈高。而他如今一介凡人,已不会腾云驾雾之术。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原来是这样……难怪薛掌柜见不到他儿子,半路折返……”白宛桃在一旁喃喃,“子川,我们过不去的……”
正在他们迷茫无措之际,空中突然传来古怪的叫声。
“呀呀——”像是鸟叫。
循声抬头,是一只硕大的白隼。
白隼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持续发出叫声,能看清它翅膀上有黑色的斑纹,其余皆为白色的羽毛。
叫声嘎然而止,朝着一个方向疾驶而来。
“不好!”颜子川喊道,白隼的目标正是他们,“宛桃,你先回洞里去!”
“怎么了?”白宛桃还没对突如其来的状况作出反应。
白隼已经欺近,尖利的嘴喙如同一把笔直飞出的长刀,冲向两人之间。
“啊!”匆忙中,白宛桃以手护住头部。
“快回山洞里!”
白隼扑展着翅膀,只盯牢白宛桃,后者在白隼迅猛的攻势下正一点点往旁边挪步,却不是往石洞的方向走。
“宛桃!快回来!”
颜子川急忙扑了过去!
可还是晚了,眼见着白宛桃又迈出一步,一脚踏在石崖边缘,顿时重心不稳,跌下悬崖。
“宛桃——”颜子川大喊,竟朝着白宛桃跌落的位置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只是眨眼的功夫,颜子川碰到了白宛桃的手,立刻紧抓不放,可这是在两人齐齐掉下的过程中,又有什么用处。
“子川!你的胸口!”
白宛桃惊异地看着子川的衣服里射出红光。
霎时间,夺目耀眼,红光笼罩。
又骤然消失过后,下落的速度陡然放慢了,仍是身处在半空中。
白宛桃不解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仰躺在颜子川的臂弯里,而颜子川正驾驭着一只火红凤凰。
“哪儿的凤凰?这是怎么回事?”
颜子川也刚从急险的处境中缓过神来,舒了口气,俊逸的脸上微露笑容:“是火羽……”
是火羽变出的凤凰!?
难道这就是之前薛掌柜所说的另两样变幻之一?
“呀呀”两人庆幸之余,白隼还未飞远。
“这只鸟儿真可恶!”白宛桃忿忿。
“放心,它不会再袭击我们了……”颜子川在他耳边说道。
“你怎么知道?”
果然,白隼掉头往山顶飞去。
“这只白隼似乎是守护这里的……我们跟去看看再说。”
凤凰展翅,华羽炫目,像是一团火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长线,往山顶疾驶而去。
第三十七章千头万绪
火羽幻化而成的凤凰,安然降落在山顶。
眼前是一大块平地,空旷无垠,视野开阔。
此处无风无雨,阳光洒在身上带着一丝暖意,尽管脚下仍是皑皑白雪,四周洁白的一片。
颜子川抱着白宛桃跨下凤凰,踏到地面上,凤凰瞬间变回了火羽。
“真不敢相信,我们竟然到了山顶!”白宛桃忙不迭地打探四周。
颜子川笑笑:“是啊,刚才真凶险,差些就命丧黄泉了。”
“子川,你看,那里是什么?”
沿着白宛桃手指的方向,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矗立的宫阙,银蓝色与天际融合,有几分像似海市蜃楼。
“是冰宫吧……”
这时,一声轻灵的鸟叫划过天际。
二人同时仰头,那只白隼正从头顶飞过,笔直地往宫阙的方向而去。
颜子川喃喃道:“那只鸟在为我们带路?”
“怎么可能,刚刚就是它害我跌下悬崖的!”白宛桃还在气恼,“还是小心点好。”
颜子川在他肩上轻拍两下:“不会有事的,还有我在。”
两人并列而行,奇怪这山顶的积雪千年不化,却并不觉得寒冷。途中颜子川问了几次需不需要张开火羽凤衣,都被白宛桃推拒了。他是真的不冷,就想没必要再耗费道士的法力,何况变成桃子什么事都做不了,要依靠别人的感觉让他不自在。
寂静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白宛桃偏转头,落到眼里的是颜子川棱角分明的侧脸,好像比原先在道观的时候瘦了些,恐怕是这几日没吃上饱饭所致吧。
颜子川察觉到了目光,随即也转过来看他,朝他笑笑,温和的带着安定的力量。白宛桃恍惚了神情,竟也回了一个笑脸。
捏住白宛桃的手,温润细嫩的触感传到指尖,颜子川脸上笑容未散,心底却又惆怅,这样安宁和睦的时刻若是能一直延续下去就好了。
这样想着的功夫,转眼间,冰宫已近在眼前。
剔透晶莹的立柱,纯净可鉴的地面,竟找不到一处契合的缝隙,就像是整座宫殿都由一块巨大的冰石镂刻而成的,冰雕玉砌,蔚为壮观。
白宛桃低头看着冰面上倒映而出的自己的影子,惊讶地叹惜:“这冰宫根本就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啊,究竟是怎样造出来的?”
颜子川露出无奈,他也是头一回来,之前没有听过说冰宫的事,要如何回答才好。
这时,白宛桃欣喜过头,脚下突然一滑,被道士眼明手快地搂到怀里。
“你也小心些,不是来游山玩水。”
白宛桃像犯错的孩子般乖顺地点头,推开了怀抱,这一次走路留心许多。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颜子川不多说什么,抿抿嘴角带笑。
长长的通道上,每隔几步就是一根冰柱,两边排开各成一列,就这样一成不变的风景,没过一会,白宛桃有些失去兴致。
直到,尽头的冰棺出现。
横着摆放在通道中央,冰棺内显而易见是一名男子,白衣胜雪。
“他就是薛逸尧?薛掌柜的儿子?”
白宛桃想走到近处看个清楚,却被颜子川拉住:“等等。”
“怎么了?”
颜子川闭目感受四周,不一会睁开眼道:“没有妖狐的气息,她还没有来。”
下一刻,白宛桃已经凑到了冰棺前,手刚搭上去急忙收回:“好冷!”
男子安然地躺着,温和平静的面容,也许是冰棺透射出的光,笼罩在他身上,有种超凡脱俗之感,这样一个人好像不似凡人,乍看之下又摸不透脾性,引得别人想去靠近……
白宛桃一时感慨:“妖狐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爱人?又把他留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总觉得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好可怜啊!”
“闭嘴!!”
突兀的尖利女声,白宛桃和颜子川双双回头,却见一束银针飞来,直扑门面。
“不好!是妖狐!”颜子川喊出声的同时,已经抓过白宛桃一个闪身,避开了袭击。
银针悄无声息地落地,二人一看,竟是把白毛,再抬头望去,长长的通道上空无一人。
这时一道红影划过,等他们回转身,来人已站立在冰棺旁边。
火红裘衣包裹着细腰,脖颈处盘着一只白色的幼狐,恰到好处遮掩了裸露的肩头。
她比颜子川前一次见到时更为妖艳,被她吸引视线的同时又令人感到浑身不自在,连带着整个冰宫也仿佛染上了她的邪气。
“哼,”妖狐细柳弯眉,狭长的丹凤眼打量着颜子川,鲜红的唇角微微勾起,“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盘绕在她脖子上的小白狐睁开眼,发出呜呜两声,动了动,换了个姿势伏在妖狐肩上。
“见过妖狐。”这时候不恭敬不行,毕竟有求于她,颜子川把白宛桃护到身后,拱手对妖狐行礼。
“想起来了,原来是你……”慵懒三分,抚摸着肩头的白狐,“好本事,居然能找到这儿!又是玉帝派人来抓我吗?”
“不,与玉帝无关,是在下有事相求。”
“有事?什么事?”妖狐眯起了眼,“你是要找仙医的话,如你所见,他已经死了。”低头看向冰棺,阴冷冷地笑。
“不是,在下想请妖狐为他解咒。”颜子川侧过身,把白宛桃让到身前。
“是你!白沐翎!?”妖狐凝雪对着白宛桃瞪大了眼,随即又恢复常态,“不不,你不是他……竟然长得一模一样,你是他什么人?”
“什么白沐翎?”颜子川被弄糊涂了。
白宛桃看看妖狐,再看看颜子川:“白沐翎?难道,是指我爹吗?”
白宛桃记得墨烜提起过,说自己和父亲长得一模一样,却从没告诉他父亲的名字……可是这和妖狐有什么关系?
凝雪转着眼珠,像是在琢磨什么,突然露出邪魅一笑,对颜子川问道:“呵呵,莫非是我教你的嗜心咒,你用在了他身上?”
颜子川沉默。
“哈哈哈哈——妙啊!真是妙啊!”凝雪仰天大笑。
白宛桃与颜子川对望一眼。
“你笑什么?”颜子川问。
凝雪收敛了笑意,看向冰棺,“你看啊,逸尧,又有人重蹈覆辙,所谓的爱啊,当时说得再怎么好听,也敌不过一句谎言,一次伤害,甚至是一个小小的误会……”
“也许是这样,”颜子川接过话头,“但也因为得之不易,有人甘之如饴,愿意包容与等候……”
凝雪冷冷扫过一眼:“哼,甘之如饴?我倒不信!我要将他的嗜心咒转加到你身上,你会愿意!?”
“愿意,只要你能解了他身上的咒术!”
“好啊,我真这样做了,你可别后悔。”
“不后悔。”
“不行!”沉默已久的白宛桃喊了出来,“子川你不要上了妖狐的当!明明就是妖狐不对,她怎么能用这么残忍的法术来试探人心!?”
“哦?”凝雪靠近过来,“我如何试探人心了?嗜心咒虽然是我硬逼着教他的,可下咒的人却是他自己,若不是他一时欲念所致,你也不用受这样的痛苦。你想想看,就算他不会嗜心咒,他难道就不会伤害你了?你还为他说话,看来是不想解咒了吧!”
“宛桃,你别说了。她说的没错,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所谓自食其果,就按刚才所说,把嗜心咒转移到我身上,我亦没有怨言!”
“不行就是不行!”白宛桃固执地摇头,“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妖狐诡计多端,你别急着答应,反倒被她诓骗了啊!”
“呵呵,别的办法……”妖狐伸出手指轻抚过白宛桃的脸颊,“你这小妖倒是有趣。”
“你要干什么?”吓得白宛桃缩到身后人的怀里。
“我改主意了。别的办法是有,就看你们配不配和,若我高兴了,你们就能安然无恙的回去。”
妖狐凝雪说完这句,举高一手,打了个响指。
霎时间,明亮的冰宫不见,换成昏暗狭小的屋子,周围点着一盏盏红烛。
“你过来!”只听凝雪说道。
白宛桃还在诧异妖狐是在对谁说话,抱住自己的双手放开了,他抬头看向颜子川,道士的眼中黯然无神,呆呆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在妖狐凝雪身边停下,整个人像丢了魂魄一般。
“子川?”白宛桃直觉不对,颜子川没有应他,“你对他做了什么?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凝雪不理他,摸着怀里的小白狐:“暮雪,你变个样子。”
白狐跳到地上,一阵白烟过后,蓝衣女子出现,微微透红的小脸,秀慧貌美,安宁端庄。
“暮雪,你不是一直喜欢这个道士吗,不如今日成全你们两个!”
妖狐咧着嘴笑,鲜艳的红唇说不出的诡异。
白宛桃听到凝雪的话以后,有种越来越有不详的预感,甚至渐渐变成了恐惧:“你们在说什么?”
“你看着便好,”妖狐睥睨地扫了白宛桃一眼,随即抬袖一挥,只见颜子川身上多了件大红夹袄,再看暮雪也变了,竟然凤冠霞帔,是新娘打扮!
白宛桃忽然想起那个梦,就是在客栈一晚莫名做的那个梦,梦里面颜子川和一个女子拜堂,他冲过去想要阻止,却怎么也撞不开人群。
难道,难道那个梦是个预知梦,现在竟要变成真的了!?
白宛桃呼吸不稳,紧跟着胸口抽痛。
这时,妖狐凝雪笑盈盈地摊开两只手,手心上凭空冒出两只酒盅,还是蘸满酒的,就听她说:“来来,那一拜二拜的繁复步骤就略去了吧,你们直接喝交杯酒。”
“凝雪姐姐……”暮雪冒出了声。
“还不快接着杯子,今天姐姐给你做主!喝了酒你和他就能入洞房啦!”
“不要——”是白宛桃扑了上去,拍掉颜子川接过的酒杯,可道士一动不动站着,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