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 第二部——痴儿

“咦？这不是梅菲斯特吗？”亚当眼盯盯地看著对方胸前的黄晶坠中的影像，问道。亚当在清蓝之境已有些时间，黄晶收录影像的功用也听龙说过。这个风行把大天使的影像随身携带，那是什麽意思？而且，这个龙是怎麽得到大天使的影像的呢？不会是梅菲斯特自己送他的吧？难道说……（呜呼！龙的思想终於开始污染到亚当了。）

风行终於醒过神来。一时间并没有听清楚亚当在说些什麽，不过看他的眼光和手势，也知道他的大概意思了。风行抓著晶坠的银链，将坠子微微提离自己的胸脯，方便亚当看清楚其中的影像，正色道：“这是创世神使的圣像，是神赐我的护符！”

风行想纵然这个龙也声称认识阿达，但他的气息如此洁净，实在不太象是那个“魔鬼”亚当。或许这中间有什麽误会了。如果他真的是传说中的“圣洁之体”，定然不会不知道创世神使，则会对这个圣像有所反应，也是正常。

创神教所谓的“圣洁之体”是指从未曾被情欲沾染的龙。因为龙成年後必需经过筑基才能生存，因此即使是最虔诚的信徒，对“圣洁之体”的存在也多持有半信半疑的态度。风行自幼所受的教诲中，虽则认为“圣洁之体”存在，却也同时认为只有创世神的大能，才可以使“圣洁之体”出现，龙不可能倚靠自身的力量成为“圣洁之体”。换句话说，在风行看来，所谓的“圣洁之体”几乎就是和先知、圣徒、乃至创世神使同等级的存在。

亚当目瞪口呆。他并不清楚龙的宗教传说中有关创世神使的传说，只是奇怪这个龙居然会知道梅菲斯特的天使身份──那他会不会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呢？亚当张开嘴来，正要出言询问，忽然感触到大天使的神念。

送走了亚当，梅菲斯特穿过连通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将几桶陈酿时间差不多的酒运过这边山洞，再小心关闭好通道，正要回去看看水晶球里梁惠那三个龙的营地的情况，忽然感受到一道陌生的神念触动。

梅菲斯特困惑地皱起眉头。

在这清蓝之境，懂得主动与他以神念联系的，只有亚当。梅菲斯特绝对不会认不出亚当的神念，且亚当的神念也不应如此微弱──甚至微弱到大天使都分辨不出信息的含义。

梅菲斯特皱著眉头从山洞里出来，强大的神念发散开去，才知道居然是波塞冬──这个小龙的灵力增长真不是一般的迅速！不过还是略嫌不足，若非大天使的灵力比亚当又强大不少，也不可能感应到他的信息。

波塞冬找亚当做什麽？亚当怎麽还没有回到彩虹郡呢？梅菲斯特这样想著，神念顺著波塞冬的灵力延伸，探明原因；同时往彩虹郡的方向寻找亚当的所在。了解到海泉眼的变异的同时，梅菲斯特也找到了正与风行交谈的亚当。

亚当总是这麽天真，居然以为那个龙会知道自己的身份！梅菲斯特叹息一声，身形自原地消失。

正文 23. 歧路亡羊

亚当脸上的神色瞬息间接连改变了数次，风行根本跟不上他心思变化的速度。只一眨眼间，亚当忽然露出顽皮而诡异的神色，道：“那我走啦，你们慢慢聊！”不待风行听懂他说些什麽，就如突然落下来一样，又突然御风而去。不过风行的疑惑也没有持续很久。亚当的身影刚刚在天边消失，风行的耳中就听见迅速接近的振翼声。

梅菲斯特缓缓地向山坡上落下，心里还在想著方才亚当神念交流中的调笑言语。真的是在龙的地方呆得久了，明知道天使不会有情欲的念头，更不可能做出送影像给龙这种无聊的事来，还偏偏要那麽说！这个叫风行的龙，虽然也算出色，比起波塞冬那个小龙却差得远，他又岂会……

咦？等等！怎麽……怎麽又扯上波塞冬那小龙了？大天使心中一凛，双脚落地後，就没有立即说话。

看著穿破云层，迎著上午的阳光而来的梅菲斯特，风行只觉得自己完全沐浴在创世神的荣光之中，早感动得跪了下来。尤其梅菲斯特心中凛然，脸色也就比较严肃，更加符合虔诚青年心目中“创世神使”的威严形象。

梅菲斯特将自波塞冬处得到的信息转告亚当的同时，也知道了亚当和风行的谈话（他们用的神念交流，是可以读到对方心思的，亚当对此可不象雪叶岩那麽紧张）。梅菲斯特当即告诫亚当不要乱说话，风行所说的创世神使只是创神教信仰中的创世神的使者，和大天使的真正身份毫无关系，就好象他所信仰的创世神和亚当所知道的父神也并不相同一样。

亚当对这个说法感觉相当困惑──清蓝之境既然千真万确是父神创造的众多世界之一，龙所崇拜的创世神怎麽可能不是父神呢？而且那块黄晶里的影像，明明就是梅菲斯特！

“并不是所有的被造物，都象你一样能够认识父神。”梅菲斯特这样回答亚当的第一个疑问。至於第二个问题，大天使却也很有兴趣。

毕竟曾经在彩虹郡跟著亚当进进出出了一段日子，走到哪里都被好色的龙盯著看，有那穷极无聊的家夥，偷拍下他的影像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梅菲斯特可不记得研究过的创神教经典中，哪里有提及创世神使的具体形象。这个风行虔诚得很，不是会胡乱认神来拜的龙。那他为什麽会把那坠子认成创世神使的圣像呢？梅菲斯特决定亲自向风行问个清楚，为此还很听了几句受龙的影响日深的亚当的取笑言语。

梅菲斯特定了定神，看著那个龙在身前不远处五体投地地参拜，倒也感受得出年青信徒心中的虔敬，可惜敬拜对象搞错了！梅菲斯特本来想用个束缚术之类的魔法，将这个龙暂时束住，不让他拜了。後来转念一想，龙族的武功中并没有和束缚术效果相似的功夫，若真用出来，让这个龙当成是神迹或神能什麽，就更解释不清楚了。

结果梅菲斯特只是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句：“先不要乱拜，我有事问你。”

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愣了一下，大天使这句混和著灵力的言语传入风行耳中时，风行也已经拜到第三拜。虔诚青年觉得已多少表达了自己的敬意，又听见神使这样说，也就在结束了这一拜後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等候神使的吩咐。

“亚当说你有我的晶石影像，就是你胸前挂的这个吗？”梅菲斯特看他不拜了，就这样问，“为什麽说它是创世神赐给你的护符呢？”梅菲斯特相信亚当的眼力，既然他说是大天使的影像，那就不会是别的东西。梅菲斯特也知道自己不是什麽创世神使，所以直问对方为什麽把自己的影像当成神赐的护符。在风行听来，却更加以为他是创世神使显身了。

风行理所当然地回答：“弟子一直在祈求上神赐我一个护符啊！经过当年的反教事件，很多圣物都毁坏流散，早已是可遇而不可求，直到昨天才得到神使的圣像──虽然这是作为一件世俗的礼物送到我手里，但若不是上神和神使听到了弟子的求恳，又怎麽会这麽巧呢！只是弟子真的没有想到，竟然能有幸亲自拜见神使……”

梅菲斯特皱起眉头，说道：“你弄错了，我叫梅菲斯特，并不是你们的创世神使。我就是在问你，为什麽会把我的影像当成圣物和护符。”风行一怔。梅菲斯特看看他的反应，又再加上一句：“我知道我的翅膀和大多数翼龙不一样，但是创神教的经典里也并没有说这样的翅膀就是创世神使，你怎麽可以就这样认定呢？”

翼龙？梅菲斯特？风行愕然。想起传说中酿造香醉忘忧的亚当“魔鬼”正有一个名叫梅菲斯特的翼龙侍卫，难道今天先後碰到的真的就是那个亚当和梅菲斯特？风行俯首端详黄晶坠饰中的影像，再看看面前一袭白袍的梅菲斯特，一时间有些糊涂。

“阿达说，卖给他这坠饰的人告诉他，这是八百多年前流传下来的创世神使的圣像啊！而且，创世神使的形象虽然没有记在圣典里，但以利基先知临终前见到的异像中，上神的使者明明就是如此的形象。”

梅菲斯特不禁失笑。虽然那个黄晶坠一直挂在金发青年的脖子上，大天使还是可以轻易判别出那块黄晶雕嵌制做成坠饰的时间。八百年的古董？那个叫阿达达的红发剑士可真敢说！要不就是他也被奸商骗了！正巧创世神的虔诚信徒也不是这方面的行家，也跟著受骗。

有关古董鉴定的问题要跟这个虔诚信徒解释好象有点儿困难，大天使决定从虔诚青年熟悉的方面入手。梅菲斯特道：“我知道以利基先知，他是贵教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先知之一。”

“以利基先知是最伟大的先知！”风行昂然直视著面前这不知是神是魔者的绝世容颜，如此宣称。风行注意到梅菲斯特提及创神教时使用的词是“贵教”，就如那些不信创世神的龙。他也知道对方所以称以利基为最伟大的先知“之一”，言外之意是把默也看做另一个“最伟大”。这当然不是身为以利基的忠实追随者的他所可以接受的。

对以利基的年轻追随者的激动，大天使报以微笑，问：“但不知以利基先知是什麽时候去世的？”

风行本已不想和这空负神使的容姿，却毫无敬虔之心的“翼龙”多言，听见这个问题，却不由神色一黯，垂首道：“先知去世已经两百二十七年了。”

梅菲斯特又问：“创世神使的形象，是以利基临终时在异像中见到的，是不是？”风行点点头，忽地一怔，抓著胸前的坠饰抬起头来。梅菲斯特笑道：“你想到了？以利基那样伟大的先知，也只在两百多年前临终的时候，才从异像中知道创世神使的样子，八百年前的龙又怎麽可能制出这样的圣物！”

风行呆呆地看著手里的黄晶坠，好久没有出声。梅菲斯特想知道的本来只是自己幻化出羽翼的形象，为什麽会被误认做创世神使。现在知道是创神教大先知以利基临终见到异像的结果，也就释然。

龙的灵力水准虽然远比不上人，毕竟也是高等智慧的生物，其中某些出色的个体具有超越同类的灵力也是有的。灵力强到了一定程度，再加上一些其他因素，偶然跨越时间或空间的界限而窥看到什麽，就构成所谓的异像。天界那麽多天使，有需要时会幻出羽翼的也挺多，甚至说不定老先知根本就是碰巧看到了两百多年後陪亚当来到清蓝之境的大天使也不一定。至於说那个坠子，到底是哪个色鬼偷拍了他的影像，又怎样被奸商假做古董出卖骗钱，梅菲斯特倒也不是特别在意。只要不会被这个龙拿来整天当神拜，也就是了。

过了好一会儿，风行仍在发呆，梅菲斯特知道他需要些时间来消化圣物其实不是圣物的事实，耸一耸肩膀，就拟自行离去。刚一转过身，忽然想起亚当取笑他的那些话，就又停下。

“既然是别龙送你的礼物，我也不便一定要你怎样处置。不过你也知道那不是什麽圣物了，就不要再戴在身上，其他龙看见，会误会的。我虽然不在乎，只怕你会有麻烦。”梅菲斯特说，想起卡特曾派人刺杀亚当的事。不知道如果梅亚静也和亚当一样，以为那是大天使亲自送给风行的，会不会也做出类似的事来？梅菲斯特突然很想试试看。

听见叩门声，仓木轻轻挣脱开和小龙四肢交缠的身体，从床上起来。宛发出几个轻微含糊的音节，好象是“再睡一会儿”之类的意思。仓木俯身亲吻小龙的面颊，在他耳边低笑道：“还没有睡够？都已经日上三竿了。你也差不多该起来练功了。我还有事要办。”

宛从鼻子里发出“嗯唔”的声响，抬起一只手臂揉著尚未完全睁开的眼睛，慢慢清醒过来。仓木没有时间再理他，很快地穿上衣服──虽然早已过了应该起床的时间，但若不是王子殿下有事，整个行宫又有谁敢来惊扰他？

果然，仓木一出房间，就看见自己队上的一个骑士远远地站在院子里，看见他出来，脸上浮现一个怪异而暧昧的笑容，比著卡特居住的院落冲他打手势。仓木被他笑得脸上一热，看了看几乎要升到天顶的太阳。自从有了宛，他才明白什麽叫“温柔不住住何乡”！这个小龙是如此地与众不同……

他反手带上门，快步走向王子殿下的居所，一边询问来叫他的骑士：“不是明天才是下一个幼龙变身？难道提前了？”因为夜里大家都很忙，来彩虹郡快半年了，除非是有幼龙变身的时候，卡特从来不在上午找他。

幼龙成年变身之前三、四个月，身体会有相当明显的特征。根据这些征兆就可以计算出变身的时间。换句话说，幼龙变身的具体日期，提前三四个月就可以知道，计算的结果很准确，一百个幼龙里，也未必有一个不准的。比预期变身时间提前的幼龙，通常被认为十分优秀。如果那个预计在明天变身的幼龙突然提前变身，殿下绝对会很感兴趣。

不过他的猜测并不正确。那个骑士轻轻摇头，道：“不是的。今天一早接到消息，好象是彩虹七殿出了事。”

仓木心里“格登”一下。

彩虹七殿培养出来的小龙，具有普遍优於其他养成院小龙的资质。各国当然都希望自己国家里多一些彩虹郡出身的小龙。虽然紫殿的审核制度和虹擂的方法一向算得上公平，但是彩虹郡每年成年的小龙只有那麽三、四十个，竞争自是难免。

在这样的“人才”争夺战中，远在另一块大陆的雷诺、梁和期三国，比起彩虹大陆诸国，就要吃亏许多。为此，这三个国家订下密约，誓要找出彩虹七殿的小龙超越其它养成院的原因──如果是龙的原因，则雷诺大陆的养成院亦可遵照改进；如果是什麽超自然的因素，就设法破坏，把彩虹七殿拉到和其他养成院同一水平。

雷诺三国认为，除了彩虹七殿这一特例之外，彩虹大陆其他养成院那种散漫宽松的教育方式培育出来的幼龙，根本无法和雷诺的养成院中，自幼严格要求的幼龙相比。这个密约订立已有四百多年，最初提出来的时间更早，以卡特和仓木的年纪，并不十分清楚当年的情况，只知道四百年来，为了这一目标，三国一直有龙在彩虹大陆秘密活动。

雷诺做为三国中最强大的一国，自然而然成为密约执行的首脑，一年之前，雷诺王接到消息说，事情有了关键性的进展，揭破彩虹七殿秘密的日子指日可待。这原因一旦找出来，到底能不能在雷诺的其他养成院应用，又或是怎样才能加以破坏，都需要一个能说了算的龙来做决定。而且，虽然彩虹七殿长老和圣龙师加起来也只有二十一个龙，却无一不是高手，真要正面对上彩虹七殿的话，只凭历年来派在彩虹大陆进行秘密活动的那些龙，实力也不够。

於是三国间密使几番往返後，决定了由卡特带五百帝国骑士来彩虹郡，另两国也各派好手，秘密潜往彩虹大陆。这才是雷诺王会在色丝和英格战争升级、两块大陆间海域越来越不安全的情况下，同意卡特来彩虹郡的真正原因。

这半年来，卡特带著这五百骑士住在彩虹郡，表面上除了关注每一个新成年的小龙，就是夜夜笙歌追逐声色，其实真正日子过得放纵的只有底下那些普通骑士，仓木他们这些当头儿的，可没有那麽好命，每一夜都只在酒巴或床榻上忙碌。

四天前夜间的会议上，王子殿下做出下一步行动的决定。今天，是行动的结果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