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土包子会下棋?」聂十方真是惊讶极了,和凤九天对看一眼,他想他们现在大概明白江百川这眼高于顶的家伙为什么会被张大海迷的晕头转向了。
「那当然......」江百川骄傲的如一只开了屏的雄孔雀,开始滔滔不绝的历数他们家张大海的好处。
聂十方和凤九天在旁边听得汗毛直竖鸡皮疙瘩掉满地,实在忍不住了,凤九天一把拽住江百川。
「等等等等,你们......你们八字都没有一撇呢,这就成你家的大海了,何况若说下棋,那李大喜是比不上这个张大海,但若说到种地摆弄庄稼,这似乎不是你家这个土包子的独门绝技吧,人家李大喜还在碧青山的后山开垦出二十多亩的荒地呢。」
「那个......那个......」江百川词穷,想想是自己爱大海心切,把他吹嘘的有点过。于是只好偃旗息鼓,嘟嘟囔囔道:「嗯,这个虽然是我有点夸大,但大海是我江百川的人,却是千真万确的,我们在悬崖上已经说好了,到了阴间,他要嫁给我的。」
「我怎么嗅出点阴谋诡计的味道呢?」聂十方故意吸吸鼻子:「你是怎么让他答应嫁给你的,该不会是告诉他说你到了阴间,你的朋友如我和九天千里等人会烧很多纸钱给你吧?」
江百川险些一个跟头摔下去,他愕然看着聂十方:「我......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很聪明的,不过这次你也有点聪明的离谱了吧?你......你连这个都能猜出来?」
他的脸色蓦然带了一丝怒气:「说,是不是你一直都在上面,存心看我出丑,直到那条混蛋蛇出现,你们看再不救我我就要死翘翘了,这才出手帮忙的?」
凤九天和聂十方的脸色一起变黑,凤九天向地上啐了几口:「呸呸呸,早知道你这样侮蔑好人,就该让你摔死。你觉得我们还怕你死啊,你死了正好争盟主位子的少了一个,十方是听到那张大海眼看都要死了,还不忘谪凤果是你买的不肯吃,又听你说他很爱钱,再根据你的性子,才做出这么完美无缺的推理,你不说自己没有新意,还诬陷我们。」
江百川头上的冷汗也滴落下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已经了解我到这种地步了。」
他又转头看着最后被聂十方抢到负在背上的大蛇,忽然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大黄吃不吃蛇肉,哼哼,它差点害死大海,我就要它偿命。」
「现在我是它的主人,因为它的主人救了你们,所以它将功抵罪,你不能把它残忍的喂狗。」聂十方护紧了背上还在昏迷中的倒楣大蛇,那家伙还不知道它在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差点就进去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张大海家,聂十方和凤九天一进去就开始嗷嗷的狼叫。
「天啊地啊,百川,百川,你......你就住在这种地方?老天,那......那是厨房吗?为什么墻壁是黑色的啊,是把烟囱放在屋里的吗?老天,就这里做出的饭菜你也能吃的下去?」
那两个公子哥儿动作整齐划一的抚着额头,一边夸张的大叫,他们的声音甚至把昏睡中的张大海都给惊醒了。
而大黄则冲着屋子里面开始汪汪汪的大叫,它认为这两个陌生人的鬼叫肯定是在对自己主人和江百川不利。
真是乱成一团,江百川索性不去理睬那两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家伙,而是挪到张大海身边关切的嘘寒问暖,一会儿给他端水,一会儿给他检查伤口,一会儿跑出去把大黄牵进来给他看看。
总之一句话,昔日威风凛凛的山大王,现在完全变身为最勤快的跑堂。
「我不敢想像,难道千里就是在这种环境中把大喜给娶了回去吗?」
聂十方仍是啧啧有声,忽闻外面有一个女人的笑声传来:「哎哟大海,怎么你们家今天早上锁着门啊,人家来看你,结果你不在,就都走了......」
随着话音,一个穿红着绿,脸上抹的跟白骨精一样的女子扭腰摆胯的走了进来。
「聂十方。」江百川低声的唤,让聂十方终于从极度深寒中回过神来:「江百川,别......别告诉我她是你将来的丈母娘。」天啊,太可怕了,简直就是三姑六婆的完美体现。神秘了谁
「当然不是,大海是孤儿。」江百川低叱:「你去想个法子编个藉口吧她撵出去,必要的时候可以杀人灭口。」在张大海被点了睡穴,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却失败后,江百川果断的给了好友生杀大权。
虽然大海在悬崖山已经答应过自己,但那是在他自知必死的情况下,谁知道等他重新活过来后,还会不会认帐啊,所以现在必须把一切可能诱惑他叛变的因素全部消除,从根本上杜绝一切不妙苗头。
门外的大黄汪汪汪汪的大叫起来,让江百川颇感欣慰:「大黄,干得好,回头带你上山,想吃多少肉骨头都给你,对,给我使劲的咬,对,扑上去给她一口。」江百川在屋内低低的为大黄呐喊加油。
「不用我赶人了,那老虔婆被狗咬跑了,啧啧,看她扭的那叫一个弱柳随风,还以为脚有多小呢,结果狗叫一声,好嘛,撂开两只大脚丫子,跑得比野鸡还快。」聂十方不留口德的挖苦着。
「我说,她到底是干什么的啊?」凤九天终于忍不住了,问出心中的疑惑。
「媒婆......」江百川有气无力的声音,而想到两位好友在听到这两个字后的反应,他就更觉得无力。
「媒......媒婆?」没有令他失望,那两个家伙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哄笑声,最后连眼泪都笑出来了,聂十方捂着肚子:「不......不行了,天啊,媒婆......哈哈哈......」他忽然又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百川,媒婆是来干什么的?」聂十方的脸色像是刚吃下去一个死苍蝇:「你别告诉我是来给你怀里这个土包子说媒的?」他的表情看起来如果江百川说是,下一刻就会昏倒。
「如果我说是呢?」江百川一副「你可以昏了」的表情,不过他发现聂十方的定力显然又进步了不少。
聂十方和凤九天都同情的对好友行着注目礼,最后聂十方轻轻摇了摇头:「百川,我已经可以肯定,你想娶到张大海,看来不会像千里那么容易了。」
「没关系,我们这叫因爱成婚,千里那叫先成婚,后来才培养感情,相对来说,我还是觉得我们俩这种方式比较好。」江百川安慰着两个朋友,其实他更是在安慰着自己。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我们也管不了你,现在怎么办?我们本来是想和你一起去碧青山的,不过很显然,你看起来是走不开了。」聂十方摊手,一副深以为憾的样子。
「嗯,你们先去吧,到时候我会带着大海一起去碧青山,如果可能,就把婚成在那里,让千里和大喜还有你们给我们做证婚人,老家伙们那里就不通知了,省得还要二拜高堂。」
江百川的话又引发了聂十方的另一份担心:「百川,当初千里和大喜的事情,可是费尽了周折啊,你的师门肯这样痛快的就同意你娶这个张大海吗?寒芳仙子那里怎么办?」
「这点不用担心。」江百川终于绽开了一抹比较轻松的贼笑。
「上次我回罗带山的时候,把千里的事情和老家伙们说了,大概他们认定我这人名利心较重,绝不会为了什么所谓的爱情放弃权势,所以都在我面前充好人,纷纷表态说绝不会阻止我追寻自己的真爱,寒芳仙子那里,我愿意娶就娶,不愿意娶就不娶。」
凤九天拍了几下手掌,凉凉道:「啧啧,真是令人感动的大度啊。不过相信师伯师叔们如果知道你真的选择了自己的真爱,他们会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缝上的。」
他又四下看了看:「好了,既然这样,那我和十方就告辞了,百川,我们在碧青山上等着你和你的土包子媳妇儿,千万别食言哦,我让大喜把他肖想已久的包菜宴作为你们的结婚喜宴好不好?」
他的话换来了江百川大大的一个白眼,附送一个「快滚」的手势,送走了这两尊大神。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江百川看着张大海睡得安详的面孔,唇边眼角都是忍不住的笑意。
他现在倒十分庆幸两人能经历那样一个生死时刻,否则自己就要傻的放弃大海这块美玉了,他知道那样自己会后悔一辈子的。
「大海,你想吃些什么,我去给你做。」替张大海解了睡穴,看他慢慢的睁开眼睛,江百川问的这叫一个柔情似水,让张大海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说啊,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急于在爱人面前表现,江百川压根儿忘了自己是连柴火都点不着的主儿。
「你......你会做饭吗?」张大海挣扎着起身,他非常怀疑这个公子哥儿的能力,之前不也是说会刨地瓜,结果把他的地瓜都给分尸了吗?
「我当然会做,大海你不用怀疑,我们山上的厨子都是我亲自调教出来的。」
江百川拍着胸脯保证,开玩笑,这种时候怎么可以掉链子呢?何况自己说得也没错,他山上的厨子的确是被他的嘴巴给调教的越来越出色了。
听他这说么,张大海稍稍的放了点心,反正不放心也没有用,自己是肯定下不去炕了,都怪那条大蛇太贪心,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下子被喝了一半的血,全身都虚软的提不起力气来。
江百川进了厨房,张大海重新躺回炕上,眼皮沉沉的还想睡觉,反正饭也不用自己做,可以睡吧,他昏沉沉的想着。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们一起唱着小调的欢快声音,他嘴角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再度睡着了。
第七章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他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房间里静悄悄的,江百川不见了,厨房里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张大海心里一惊:怎么回事?难道那个公子哥儿把厨房烧了后畏罪潜逃了吗?
他刚想到这里,便看见江百川急匆匆从外边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碗公。
张大海松了口气,并且很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惭愧。而进了屋的江百川见他醒了,先是一愣,接着他那可以媲美城墻厚度的脸皮便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这是你做的粥吗?」张大海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大大碗公,里面是一碗浓稠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鱼肉粥,他终于绽开一个欣慰放心的笑容。
「是......我......买......买的......」其实江百川很想承认说是自己做的,不过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啊,何况自己在张大海眼中马上就会变成罪恶滔天了。
「买的?你不是说你要自己做吗?」张大海疑惑的看着他,然后视线移到他黑黑红红的手上。
江百川都有点不敢看心上人的眼睛了,真是的,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啊,可偏偏就是面对大海,他没来由的心好虚啊。
躲闪着张大海的眼神:「那个......我......我本来想做,没......没做好......所以......所以......」他试图将自己的手藏到背后,自己已经够丢人了,这双狼狈不堪的爪子就别再出来现眼了。
「给我看看......」张大海固执的拽出那两只手,原本修长有力的浅麦色双手现在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上面抹了几道浓浓的黑色煤灰,还有一些细小伤口里渗出的鲜血,和煤灰染在一起,一种说不出的狰狞颜色。
「大......大海......」江百川想抽回手,却被张大海攥的更紧:「你根本就不会做饭是吧?这些伤口是被菜刀伤了还是被柴火上的倒刺儿划的?」他细细抚摸着那些细小伤口,语气平静。
「嗯,都有。」已经到这份儿上了,还怕更丢人吗?大海要笑就笑吧,趁这时候笑个够吧,等下有他哭的。
「你......有很高的功夫是吧?你以前握剑或者握刀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能伤到你吧?」仍是平静的语气,不过张大海握着江百川的手有点哆嗦。
「嗯,算是吧,论起武功,能伤得了我的人倒的确不多。」这个不是吹的,除了那些除了打秋风外就不下山的怪物长老和沈千里等兄弟,能在他手下全身而退的人还真不多,更别提伤他了。
不过现在这种时候这种场景,被张大海提起自己有多厉害,江百川一点也不觉得欣喜,钻进牛角尖的他把张大海的话自动理解成:「你这么厉害却还让菜刀和柴火欺负了」的意思,那当然是嘲笑。
「你......你为什要么对俺这么好?」张大海忽然将头垂了下去,额头抵上那双黑红相间的手,江百川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湿意:是,是真的吗?可能吗?他的大海在哭,在......为自己的这双手哭泣。
「为什么要对俺这么好?」张大海的语气哽咽着:「在山崖上的时候,你明明可以自己逃生去的,为什么不肯放开俺,宁愿让俺拖累死你?为什么竟然为了俺甘心去厨房那种除了油烟就再不会有别的脏地方?明明是一双谁都伤不了的手,为什么却要让菜刀和柴火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伤得左一道右一道伤口?江百川,你......呜呜呜......」
在问了一连串为什么后,张大海干脆伏在江百川的手上痛哭起来,从来都不知眼泪为何物的大男人,此时真的为江百川感到心疼。
江百川愣在了那里,许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大海在哭,是真的,为了自己的手哭,或许也是为了之前在悬崖上吃的那些苦头而哭。
但是这有什么呢?和拥有了他的那种幸福相比,这点苦头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的。
「大海......」他慢慢弯下身子,将那个痛哭的人搂进自家怀里,在这一刻,他是真真正正了解了沈千里那种因李大喜的乐而乐,因李大喜的痛而痛的感觉。
原来千百年来为多少人赞颂的情之一字果然是如此的缠绵悱恻,让自己冷硬如铁的心脏也因为大海的泪而融化出那样的柔情似水。
「这些都是小事,根本不用放在心上的,你先把粥吃了,这时候温温热热的吃正好,否则凉了就会发腥了,等明天我去给你买红枣粥吃,今天的卖完了。」
提起这个江百川就觉得不满,那个粥店里粥的种类实在太少了,只有三五种最基本的,而且连燕窝都没有,真过分啊。等这几天准备准备,他把张大海带到山寨后,一定得好好的给他补补身子。
张大海听了他的话,连忙听话的捧起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他知道这粥不便宜,要三个铜板一碗呢,平时每次走到粥店,自己都要用力的吸几下鼻子闻闻,可从来没舍得买过。
「真好喝啊。」张大海放下碗,目光又看向江百川的手:「江百川,你是不是做不出粥就跑到外面去买粥了?你回来了这么久,粥还是热的,可见你跑得一定很急吧,那个粥店离俺家可不近呢。」他又开始感动了。
如果这种时候告诉大海厨房已经被自己烧了一大半,他应该能够接受得了吧?不会下一刻就把自己扫地出门吧?
江百川犹犹豫豫的想着,心里直恨自己为什么要逞强,眼看两人的感情都渐入佳境了,结果这一开口说烧了厨房,大海还不得和自己拼命啊。
「大海,我......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江百川鼓起勇气,反正即使现在不说,将来也要被揭穿的。
「什么事情?」张大海美食入腹心满意足,握着江百川的手兴高采烈。
「这个粥很香的。」不行啊,大海在握着我的手,这么甜蜜的时刻,怎么可以说出那么煞风景的事情呢?江百川嘴唇颤了颤,要出口的话临时咽了回去,由另一句话替代。
「哦,我知道啊,真的很香,江百川谢谢你。」张大海有点蒙,就这件事,江百川的脸色也太郑重了吧。
「大海,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看着张大海放开了他的手,转身回头找寻什么东西,江百川二度鼓起勇气开口。
「嗯,你说啊。」张大海从炕头上摸出针线:「江百川,你看你好好的一件袍子都挂破了,快脱下来俺给你缝缝。」他扬了杨手中的针线。
「哦......」江百川有点呆愣的脱下身上衣服递给张大海,看他倚着被子灵巧的飞针走线:「真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他由衷的赞叹着。
「俺从小就没有爹娘,一个孤儿长到这么大,又没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当然要事事自己来了。」张大海头也不抬,而他的形象在此时江百川的心中,简直比仙女还要美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