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阳忻

现在，冯青青卧躺在床上小憩，经过大夫诊断之后确定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不适，随手开了一帖安胎药就离开了。
阮鹰城慢步来到床边，顺便拿了一张椅子在床头坐下。
“来，趁热把药给喝了。”阮鹰城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扶着冯青青让她坐起身，接着，把药小心翼翼地拿到她的面前。
“我休息多久了？”冯青青顺手将药接了过来。
“两个时辰半了。”
“什么？我休息了那么久，那阮二公子呢？”
阮鹰城从桌上拿起一块粗布，轻轻地擦拭冯青青裙摆上因为惊讶而泼洒出来的药汤。
“他.....走了。”阮鹰城充满了无奈。
“.....走了.....？你为什么不去追他呢？”
“青青，你先把药给喝了，药凉就没有效了。”催促着疑惑的人儿，阮鹰城一匙一匙地把药汤往冯青青的嘴里送。
等喝完了药，冯青青又追问一次阮鹰城同样的问题。
“当时，你因为被石子绊倒而动了胎气，为了顾全你和孩子的安危，所以我没有去追鹰生。”
“是吗？那我的身子还好吧？”
“大夫说你只是受了一点儿惊吓并无大碍，只要休息跳秧个几日就可以恢复元气。”听完阮鹰城的回答，冯青青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公子，莫怪青青多言，有一件事情青青非说不可。”
“什么事？”
“既然二公子已经知道青青怀孕之事，公子是否应该趁早回去跟他解释清楚，否则只会加深你们彼此之间的误会。”
“这个问题我也有想过，可是你的身子现在还很虚弱，需要有人照顾。”阮鹰城不放心地说道。
“这事情公子就别烦恼，”冯青青面带微笑，“明天你派人去倚宛阁把香凝找来，毕竟她在那儿照顾我已有一段时间，如果有她在这里照顾，你就可以安心的回家了。”

闻言，阮鹰城便点头同意。
“好，明日我就先把香凝给找来，”阮鹰城感激地握住冯青青的手“经过昨天的事情之后，我想鹰生他现在一定非常需要我，而我这一离开，也许好几个月都无法回到这里来探望你，所以我会把一切的事务都打理好，然后再回阮家跟鹰生解释清楚。”

阮鹰城的心中盈满感动。
“青青，有你如此这般知心的红颜知己，阮某实在是不枉此生。”
“公子言重了。”冯青青害羞地低下头。
“青青才是有何德何能可以受到公子今生莫大的眷顾，只要公子幸福快乐，就是青青一生最大的满足了。”语毕，冯青青缓缓地抬起头，眼神坚定地凝视着阮鹰城。
“青青，谢谢你。”
紧紧地拥抱住冯青青，阮鹰城知道自己今生今世亏欠她太多太多.....
今天一早天空就充满阴郁，空气中飘浮着灰蒙蒙的气息，午后远方就传来阵阵闷雷，雨又下不下的，闷得令人心烦。
阮鹰婷坐在后院的凉亭发呆。
自从阮鹰生昨天回来之后，家里就陷入十分紧张的气氛当中，任阮鹰生怎么追问阮鹰生就是不肯回答，一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像是要把自己给活活饿死似的。

偏偏这个时候，阮鹰城人又没有回来，询问耿叔大哥什么时候回家，没想到耿叔居然回答：“大少爷也没有交代清楚，他只派人捎口信回来说请小姐一定要好好陪着二少爷，还有小姐您的女红别忘记练习，其他的就没交代了。”说完，耿叔就离开去做事，留下阮鹰婷一个人在凉亭里生闷气。

“大哥也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唉.....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呢？”阮鹰婷托着下巴一脸烦恼。
“不行！我还是要找二哥问个清楚。”阮鹰婷突然站起身，直接往阮鹰生的房间走去。
来到阮鹰生的房门口，阮鹰婷提手敲门大喊。
“哥。”
等不到回音，阮鹰婷有些焦急。
“我进去哦！二哥。”阮鹰婷一把推开门，大咧咧地走进去。
桌上摆放着中午送来的午膳，看着那完好如初的饭菜，阮鹰婷知道阮鹰生又没进食了。
朝内房里面走，阮鹰生的床铺上空无一人，向窗边一瞧，看见阮鹰生靠坐在躺椅上，空洞无神的双眼让人看了唏嘘。
阮鹰婷坐在床边，摸着床被里冰凉的温度，她恼怒地斥责着阮鹰生。
“哥，你这又是何苦呢，你以为这样不吃，不睡地折磨自己，大哥就会因为心疼你而马上赶回来吗！”
阮鹰婷走到阮鹰生的旁边，“照你这种方法，等不到大哥回来，我看见你自己就先给饿死了。”
对于阮鹰婷的劝说，阮鹰生依旧没有动静，一直望向窗外期盼心爱的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大哥.....”阮鹰生呢喃着。
突然，眼泪不争气地滴落下来。
“你怎么哭了？别哭啦！二哥，我不是故意凶你的。”阮鹰婷一时慌了手脚。
虽然不是没看过阮鹰生哭的样子，只是现在他的精神很脆弱，不能受到一点点的刺激，让阮鹰婷有一丝懊悔自己的冲动。
“大哥.....他不需要我，不需要我了.....”阮鹰生不断地抽咽，伤心欲绝的声音令人听了忍不住鼻酸。
“你在胡说什么呀！”拉起阮鹰生的身体，阮鹰婷不相信地责备，但是却看见他眼中的绝望。
“你说得是真的吗？大哥不需要我们了。”阮鹰婷的信心开始动摇。
“我该怎么办？婷婷，我该怎么办？”两手紧抓着阮鹰婷的手臂，阮鹰生像是即将溺毙的人抓到浮木一半，脸色极为惶恐。
“大哥他真地爱上冯青青了？”阮鹰婷不敢置信，她气得大叫，“你笨呐！为什么就这样回来了，你怎么不把大哥给带回来，好让我可以仔细地询问大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带不回来.....婷婷，他们是相爱的，那儿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我才是多出来的。”
悲哀的任眼泪一滴滴往下掉，阮鹰生双手紧握着衣物，却感叹握不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鹰生？”
“大哥会回来的，他会带着他的妻子和孩子一起回来，不是我.....”
“不可能，一定是你哪里搞错了。”阮鹰婷不相信地愤而起身，一定是你误会大哥了，他怎么可能娶那种女人回家，若是让九泉之下的爹知道了，爹是不会瞑目的。”
“鹰婷，你不要再说了。”阮鹰生一脸痛苦。
“你不应该待在这里，”阮鹰婷粗鲁地抓起阮鹰生的手。“你要去找大哥叫他回来呀！你自己一个人回来能干什么。”
“我回来.....”阮鹰生停止住泪水，一遍又一遍地转头环看四周的景象。“这里是我的梦，在这里我是被爱的，只有在这里大哥才是爱我的。”
“二哥，你在说什么爱不爱的？”
“只有这里.....”阮鹰生起身走到床边，轻柔地用手拂过床幔，床柱。
“离开这里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面对着阮鹰生神智不清的喃喃自语，阮鹰婷不禁为他如此失常的表现感到怀疑，虽然从小她就清楚地明白二哥对大哥的崇拜与敬仰，不过，阮鹰生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反倒像是被爱人抛弃时的哀怨，让阮鹰婷的心中浮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二哥，你真的不再去找大哥？”
“他会回来的，而我.....只有这里了，我宁愿留在这里等他回来。”
“你确定不去.....？”
“不！”阮鹰生轻声拒绝，用细蚊般令人听不清的声音说着，“我宁愿在这场梦里，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想，就让这场梦多延续一会儿吧。”
事情发展的太出乎人意料之外。
阮鹰婷不只一次地这样想，现在只要看见阮鹰生，她就会有虚幻的感觉，总觉得出现在眼前的阮鹰生是个幻影，不真切，不实际也抓不住。
从阮鹰生回来的那日算起，除了第二天在他房间里彻底心碎放声大哭之外，自第三天起，阮鹰生便再也没有表露出其他任何的情感和情绪。一直到现在已经是第六日，阮鹰生都不曾改变。

更令人咋舌的是，他竟然向耿叔毛遂自荐，亲自揽下许多事情去做，简直是把自己当作阮鹰城的替身一半，极力地想要撑起阮家大大小小的事务。
可是，每每看着阮鹰生那勉强挺直的背脊，强迫自己成熟的处世态度，总令阮鹰婷觉得心疼。
“二哥，你身子骨弱，何必要揽这一大堆事情在自己身上，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了的。”
午夜时分，阮鹰婷瞧见阮鹰生的房间里仍有灯火亮着，忍不住推门进入，愤怒地责备。
“夜深了，你还没就寝？”
“二哥不也是一样。”一把夺下阮鹰生正在挥动的笔，阮鹰婷生气地将笔丢在地上。
“明儿个我要到陈家村去收款，一笔笔的账可得要记清楚才行。”阮鹰生面带笑容地回答，然而，眼神却是空洞涣散的。
“收款的事叫账房去就行了。”
“以前大哥都是自己去收。”
“你不一样。”
阮鹰婷拉起阮鹰生离开桌椅，并且推着他往床铺那边走去。
“哥，你最近瘦了好多你知不知道，简直快瘦得不成人形了，大哥若是见到你这副模样一定会心疼死了。”
坐上床铺，阮鹰生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是吗？”
“一定的，一连好几日你像不要命似地什么事都管，也不秤秤自个儿全身上下只剩下几两肉，这么地拼命，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阮鹰婷气呼呼地瞪了阮鹰生一眼。

谁知，阮鹰生依旧面无表情地呆望前方。
“哥！”
“大哥就快回来了，我可以感觉得到，所以我得赶快独立起来，这样一来大哥才不会忙得连照顾.....大嫂和孩子的时间都没有。”说到了伤心处，阮鹰生仍然不免停顿下来。

“大哥真的会带冯青青回来？”阮鹰婷依然不相信。
阮鹰生点头，“所以我要努力，为了大哥，为了阮家，我会扛起一半的责任，这是我唯一能为大哥的事情。”

第九章
阮鹰婷轻叹一声。
“那你也犯不着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我没事。”
看着一脸笑意的阮鹰生，阮鹰婷不禁忧心忡忡。
“我总觉得你看起来好不真实，好像随时可能会消失一样，尤其是最近，我这种感觉特别强烈，二哥，我.....我好害怕。”
话一说完，阮鹰婷的小手就被另外一双温热的手握住，让她顿时安心不少。
“我不就在这儿，你别乱想些有的没有的。”
“哥，你不会离开吧！”
突如其来地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就连阮鹰婷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可是现在的她，非常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离开这儿我还能去哪？”凄凉的抿了抿双唇，阮鹰生的表情淡得模糊。
“你不会离开的对不对！”反手用力抓住原本握着自己的手，阮鹰婷坚持要听到答案。
“我不会离开的，”阮鹰生淡然地微笑，“我会永远待在这里，永远待在阮家的。”
轻轻环抱着小妹，阮鹰生温柔安抚阮鹰婷焦虑的心情。
然而，阮鹰生的话言犹在耳，怎知这一去陈家村收个帐款回来，他竟然身染重病，卧床不起，急得阮鹰婷找来好几位大夫全都束手无策。
“没事的，婷婷，我只是在外面受到了风寒，休息一阵子就会好了，别担心。”
阮鹰生安慰着心急如焚的幺妹。
可是，话才说完没几天，阮鹰生的病情又加重了。
连续数日陪在阮鹰生旁边，眼见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阮鹰婷则是日益担忧，不祥的念头盘踞在心中无法散去。
“再这样下去二哥会死的，怎么办？”阮鹰婷已经慌得没有任何主张了。
什么办法也想不到，唯一能确定的是她知道要找谁回来，只有那个人才能救活阮鹰生，而那个人就是一声都没有交代就离家多日的大哥--阮鹰城。
当下做好决定，趁着阮鹰生熟睡的时候，阮鹰婷偷偷溜出去打听大哥的消息。
跑了一趟回春堂，抓着耿叔死缠烂打，阮鹰婷才得到大哥现在人暂住在江岸边的消息。
“乘轿的话只消一天的时间就可以来回了。”阮鹰婷坐在阮鹰生的房间里细细地盘算着。
“我说嘛，大哥怎么可能舍得离我们太远，可是他也不该一次都没回来看看二哥啊。”她埋怨地嘟起小嘴。
站在床头，看见沉睡中的阮鹰生一脸苍白，深陷的双颊，凹下的眼窝，原本红润的嘴唇此刻变得淡白没有一丝血色，整个模样憔悴地令人心疼。
阮鹰婷为此更加坚定自己的计划。
走出房门，阮鹰婷抬头看向近几日来一直灰蒙蒙的天气，“这雨要下不下的，真是会闷得人心慌，如果明天下雨坏了本姑娘的计划，小心我找你算账！”
指着天大骂，阮鹰婷天不怕地不怕地仰起头。
同时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由远方传来阵阵雷鸣。
“怎么本姑娘还怕你不成，我说要出门就是出去定了。”一转身，阮鹰婷朝下人房间大叫。
“春儿，叫老李明早给我备轿。”
没料到一起床，窗外已是一片雨蒙蒙的景象，一扫连日来闷烦的气息，雨水带来的凉意让人心神舒畅。
但是，阮鹰婷却是脸色难看十分地不悦，她用力敲打桌面来发泄心中怒气。
“什么鬼天气，专跟本姑娘作对。”
雨！下得大，倾盆大雨让轿子出不去，阮鹰婷只得待在家里望天兴叹。
这种雨势，让所有人都躲在屋里不想出门，下人们也都窝在房间里，有的聊天，有的赌个手气，阮家的大庭院显得有些冷清。
“这下子找大哥的计划要往后延了。”阮鹰婷垂头丧气地垮下脸。“不知道二哥今天好些了没有？”
挂念着卧病在床的人儿，阮鹰婷举步向阮鹰生的房间。
然而，她才走到门口，就瞧见一个身形单薄的人影伫立在雷鸣大雨中。
“哥！”
阮鹰婷大喊，惊讶地扶住栏杆倾身向前叫唤。
“哥！你在那里干什么，快回来呀！”
大雨中的人影没有反应，仍独自仰着头任雨滴打在脸上，打在身上，一动也不动。被雨水打湿的身躯瘦得不成人样，穿着的衣衫湿冷厚重地挂在身上，在阮鹰婷眼中，她的二哥身体单薄到只要风儿随便一吹便会被卷走。

“哥，你这么淋雨病情会更严重的！”
仿佛听到阮鹰婷的呼唤，雨中的人儿动了一下身体，接着，他缓缓地转头看向为他着急的妹妹，脸上带着一抹不曾见过的笑容。
那笑，笑得真诚，笑得开心，笑得无下，但是，却笑得令阮鹰婷心寒。
“哥，.....不.....”
阮鹰婷仓皇地跑过长廊，直奔通往庭院的台阶，不顾滂沱大雨冲进雨中，来到阮鹰生的身边用力抓住他。
“你疯啦！居然这样淋雨，你现在还在生病呐，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阮鹰生动也不动，只是一直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