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阳忻

“婷婷，终于下雨了。”
“我知道，快进屋里去。”
“不，我等这场雨等了好久了。”阮鹰生像个孩童一样任性。
“那你也不需要跑出来淋雨啦！”
“婷婷，你还记得吗，我六岁那一年，因为咱们找娘找不着，从偏门跑进花园子里，然后躲在池塘边的一个山洞中过了一整夜，就是像现在这样的下雨天，结果是大哥把咱们俩找到的，原本以为会被大哥骂，可是没想到他只是抱着我们两个在大雨中哭泣，一起哭泣.....”

怀念的眼神望向远方，一颗颗水珠沿着眼角滑落，分不清楚是雨还是泪。
“你想大哥这回还会找到我们吗？”
“二哥你别这样，你这模样让我好害怕。”
阮鹰生侧过头，笑着看向阮鹰婷。
“你别怕，我会一直待在这儿，因为只有在这里的大哥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只疼我，只爱我，只看着我，只牵挂着我，没有孩子也没有冯青青，只有我而已.....只有我.....”

“二哥，求求你进去吧！”阮鹰婷淋着大雨哀求，但阮鹰生却像是生了根似地，不论阮鹰婷怎么拉车，他就是不为所动。
“是我一厢情愿吗？”仰望着天，阮鹰生的声音透着一丝凄凉。
整个人颓坐在地上，阮鹰生薄弱的双肩因为哭泣而不停颤抖着，“每个回忆都与他有关，每个画面都有他存在，我忘不掉啊！所有的过往都是我珍藏呵护的宝贝，但是，大哥似乎都当成了过眼云烟毫不在乎，我无力挽回，怎么抓也抓不住，婷婷！你抓得住吗？你帮帮我吧！”微微沙哑的哀求，渴望有个答案。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哥你别绝望，你要相信大哥，他不可能抛下一切不管的。”
悲怆地扬起嘴角，阮鹰生的眼中始终映不出任何景物。
“可是.....为什么我怎么追，怎么照，都寻不到他的踪影呢？”眼泪又不听使唤地从眼眶中流泄。
情难断 难舍难分理还乱
人聚散 风吹云淡月已残
曾经多少爱恋缠绵 奈何你我情深缘浅
转眼间已是曲终人散 回首才知梦已远
往事如烟 无语问苍天
阮鹰生低吟着一句句心碎，反复再反复。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阮鹰婷跪倒在阮鹰生的脚边，湿凉的小手仍旧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
　　“别哭，婷婷，别哭.....”
冰冷的触感轻轻拂过阮鹰婷的脸，那是阮鹰生的手温柔地来回擦拭。
“别哭了.....”话语未歇，阮鹰生突然软下身子，整个人昏倒在地上。
“哥！哥！”
死命抱住已经昏厥过去的人，阮鹰婷惊恐地大叫。
“哥你别死呀！你不要死，呜.....你和大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来人啊！”
“快来人！呜.....”
心痛的声音划破了阮家寂静的天空。
雨！一直下着.....
“鹰生！”
阮鹰城猛然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喘着气。
“怎么了？”
正将早膳放在木桌上的冯青青关心地询问，阮鹰城仍未自惊吓中恢复过来，他的胸膛起伏剧烈，额头上的冷汗也不断直冒。
“怎么了？”不曾见过如此惊慌的阮鹰城，冯青青担心地再问一次，轻柔地擦拭他脸上的汗珠。
阮鹰城看着窗外的大雨，胸口闷着一股令人透不过气的沉重。
“我梦见营生，他.....他只是笑着，一句话也不说，我想要靠近他，可是鹰生却一直往后退，我心一急朝他扑过去，他就不见了.....”心有余悸，阮鹰城说出的话都微微地发抖。

第一次瞧见这般慌乱的阮鹰城，冯青青不禁皱起眉一脸担忧。
“我看，你今天就回去吧。”
“今天回去？”
“是呀，反正香凝已经来了四五日，这里的环境应该都熟悉了，你就不必担心太多，提早回阮家吧。”
“真的都可以了吗？”阮鹰城依然不放心，“我这一回去可能到你生产之期都不会再回来，不打点清楚会让我两边分心。”
“公子你放心，该做得你都已经招呼好了，除了香凝之外，还有隔壁的王大婶和后边儿的徐大夫，青青不会有事的。”说完，冯青青便从床铺下头取出一个深蓝粗布的包袱递给阮鹰城。

“我前些日子就帮你准备好的行囊，省得你还要自己打理。”
接过冯青青帮自己准备好的行囊，阮鹰城感激地微笑。
“谢谢。”
“吃过早膳再走吧。”
“不吃了。”阮鹰城拿起行囊，“我这就出发。”
“那.....外头天雨路滑，你一路上要小心呐。”冯青青叮咛着。
“我知道了。”
走出草屋，阮鹰城骑马快步地一路直奔家园，归心似箭的他为了要见阮鹰生，不管道路上有多泥泞，也顾不得一切一直向前走。
无奈老天爷给的阻碍太大了，倾盆的大雨将邻县可以通往阮家的便道整个冲刷掉，当地的居民虽然拚命抢修，只可惜仍敌不过大自然的力量。
心急如焚的阮鹰城恨不得生有一双翅膀，能够马上飞到阮鹰生身边，只可惜事与愿违，就这样，大雨连下了三天三夜才停止。
多日来的辗转难眠令阮鹰城身心俱疲，但是，就在大雨停止的那一刻，他不顾身上的疲累拿起行囊便骑马出发回家。
阮鹰生一直高烧不退，陷入昏迷当中。
经历前几日早晨的那场大雨，接着又在雨中昏倒之后，直到现在，阮鹰生都不曾醒过来，不断的呓语，体温也一直降不下来。
阮鹰婷没日没夜片刻不离地待在床边照顾，计划中要去找阮鹰城的事情也就分身乏术没办法动身。
这一次阮鹰生的病来的太猛，让原本已经由旧疾在身的他，就这样一病不起，情况日趋严重。
这日，阮鹰婷照常到厨房里亲自拿药汤给阮鹰生，手捧着刚熬出来的药，一进门竟看见阮鹰生人已清醒，赶紧叫下人将他扶靠在床柱旁边让他起身坐着。
“二哥，你醒了。”
阮鹰婷欢喜地冲到床边，差点把手中的药汤整个洒在被褥上。
吃力地挤出笑容，阮鹰生苍白的脸上只有薄唇微微透着红润，看起来感觉十分不协调。
“你昏迷好些日子了，这些日子你只灌下药汤而已，这会儿你肚子应该饿了，我去吩咐刘婶给你熬点清粥填填肚子，你等着哦。”
“不.....了。”阮鹰生勉强摇头，“过来。”
轻拍着床沿，阮鹰生示意阮鹰婷坐到他身边。
“怎么，还是想吃点什么特别的？”
见阮鹰生气息稳定，神色也不再那么难看，阮鹰婷悬挂心中的石头这时才终于放了下来。
“有要求就快说，本姑娘可是很难得替人亲自跑腿呢。”阮鹰婷依旧不改调皮的本性。
然而，阮鹰生只是温柔地端详眼前这个一直把他压在低下的妹妹。
“二哥，你光这样盯着我看干嘛，有事叫我去办也得开口说话啊！你这样只用眼神表示我可不明白，咱们有没好到那程度。”阮鹰婷淘气地朝他皱鼻头。
“那儿.....”阮鹰生吃力地举起手，指向木桌，“有.....一封我刚写.....写好的信是.....给大哥的。”
阮鹰婷来到木桌前，“这一封？”
阮鹰生点头。
“你是要我交给大哥？”
又是一个肯定的动作。
“等你的病好了，我再陪你一起去交给大哥。”阮鹰婷将信摆放到阮鹰生的面前。
“我希望大哥能早点看到这封信。”
“那你就快点痊愈，快点下床。”
“唉！”阮鹰生轻叹，手里拿着信。
“这是我对大哥的爱和信任，我想传达给他知道。”幽幽地吐出这一句话，阮鹰生仍然没有气力。
“爱？信任？”阮鹰婷充满怀疑。“二哥，你和大哥与冯青青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都不能说给我听。”
阮鹰生低下头。“你说话啊！二哥。”阮鹰婷气得提高了音量。
只见阮鹰生无奈地看着她。
“鹰婷，我是怕你不谅解呀。”
“我不谅解什么？你从头到尾任何事情都不说，我当然不谅解！”
“我.....”阮鹰生满是犹疑。
“算了，二哥不想说我也不免勉强你，反正等大哥回来之后，一切就会真相大白了，只不过这封信还是要你自己交给他。”
“婷婷。”
“既然这封信代表了你的爱和信任，那你就更应该亲自交到大哥手上，我不帮你，打死我都不帮你。”阮鹰婷倔强地嘟起小嘴。
“婷婷.....难道你就不能.....咳.....”阮鹰生有此一激动的咳了起来。
“你早点休息吧，等你养好身子我自然会陪着你去。”一说完，阮鹰婷便转身作势要离去。
“婷.....咳.....咳咳.....”
急欲挽留阮鹰婷，阮鹰生忍不住倾身向前，然而，这一动却使得他咳嗽加剧，咳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苍白的脸上顿时涨得红通。
阮鹰婷急忙回到床畔，提起手努力地帮阮鹰生顺气。
“你急什么，瞧你咳得。”
“婷.....咳.....呜.....”
出乎意料地，一口鲜血突然从阮鹰生的口中吐了出来，一瞬间，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红染遍了雪白的被褥。
阮鹰婷惊骇地瞪大了双眼，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而阮鹰生在咳嗽一阵之后，对眼前的景象无奈地接受。
“找.....找大夫.....快！快去找大夫.....”颤抖着双唇，阮鹰婷失神地向后退步。
“婷婷，不用了.....”一把抓住阮鹰婷，血渍也沾染上她的双手。
“你吐血了，二哥.....你吐了好多.....好多血.....”害怕地哭了出来，阮鹰婷承受不了眼前的事实。
“别怕，婷婷，这只是血而已，我还在这里呀！”
“二哥.....你快要死了是不是？”
“.....或许吧！”阮鹰生哀伤地提起嘴角。
“别笑，二哥，这一点都不好笑！我去找大夫。”
“婷婷，你别走。”
“不行，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大夫。”一串串泪珠儿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停地滴落。
“我没有力气抓住你，婷婷你别走，求你听我说。”阮鹰生将沾满血迹的信递给阮鹰婷。
“不！不要给我。”
“我大概.....等不到大哥回来了，请你.....”
“不要，我不要，你自己亲手交给他。”阮鹰婷哭喊着拒绝。
“别为难我了，婷婷.....”
“二哥，你要支持到大哥回来，你答应我的，你还答应过你不会离开，你不要死！二哥.....”淌着泪，阮鹰婷不依地指责。
“如果可以，你以为我不愿意自己将信交给大哥吗，我多想再见他一面.....”
阮鹰生一直强忍住的泪水终究敌不过思念，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此刻的心情已是肝肠寸断，“可是我根本走不到他的身边，我连心底最后一句话都无法对他说.....”阮鹰生紧抓住胸口的前襟，痛不欲生的感觉在心中蔓延。

“我不会让你死的，二哥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大哥带他回来见你。”
一路上阮鹰城的心头一直笼罩着不安的预感，不停挥动着马鞭，一刻不停地加速直奔家园，眼看城镇j就在前头，阮鹰城使劲儿地抽动鞭子。
这会儿，人才进了城门口，远远就看见有人不寻常地策马急速奔向前方，一阵不祥窜上胸口，令阮鹰城头皮发麻。
“那是.....婷婷！”等阮鹰城看清马上的人儿，他随即不顾一切地驾马冲向阮鹰婷。
“这位爷，您小心呀！”在一旁做生意的店小二都看得胆颤心惊。
“婷婷！”不理会危险，阮鹰城用力大喊。
“大哥？”听见呼喊的阮鹰婷立即拉住马儿，而她整个人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动作而摔下马。
“你怎么会在这里？”阮鹰城迅速下马，跑到阮鹰婷跟前，并且扶起跌倒在地的妹妹。
“真的是你呀！大哥！”阮鹰婷狂喜地拉着阮鹰城的手，但是，兴奋之情并没有维持许久，“大哥快！快点回去，二哥他快不行了！”
“鹰生怎么了？”
阮鹰婷落下眼泪哭泣抽咽着。
“二哥快死了，他吐了好多血，好多血啊！”
阮鹰婷的一句话彻底瓦解了阮鹰城的理智，他崩溃地跪倒在地上痛哭失声，但是下一秒，阮鹰城像发了疯似地骑上马匹，策马狂奔回去阮家。

第十章
大哥：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
真的好想你，想念我曾经拥有过的你，或许就是因为你给过我承诺，让夜里独眠的我不会觉得寒冷。
至今，我仍旧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就像是场梦，我猜不透这一切是真还是假。
但是，不管与大哥相伴的路走得多么辛苦，都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真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只可惜字里行间无法诉尽我对你的情意，我想就算这份爱没有办法圆满，纵使盼不到天长地久，我依然觉得庆幸，因为大哥曾经让我知道活在人间，原来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情。

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好舍不得离开你。
但是爹说过人间有些事情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即使我的人不在你身边了，请你相信我的爱将会永远陪伴着你，一辈子都不分离，愿你珍重！
鹰生绝笔
手里握着阮鹰生留给他的信，阮鹰城将信紧贴在自己的胸口，忍不住悲恸地哭红了眼眶，任凭眼泪不断往下落。
“你.....你们.....怎么可能？”
阮鹰婷惊讶地看着跪在病床旁边的阮鹰城。
“为了完成爹的心愿，为了能与鹰生共度一生一世，我才会决定收养冯青青的孩子，但我怎么也料想不到会将鹰生逼到这般绝境。”
床上的人儿气若游丝，闭上的眼睑似乎再也不会睁开，而阮鹰城抖动着双肩，流下旁人不曾见过的眼泪，死命握住如珍宝般的信笺。
“怎么会.....”
阮鹰婷扶住椅子借以支撑自己不堪打击的身子。
“阮家需要一个子嗣，需要香火延续，”
阮鹰城伸手轻抚惨白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人心酸。
阮鹰城慢慢倾吐一切。
“但是我不愿意让其他人拥有鹰生，他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所以我才出此下策希望能够两全其美，终究还是太贪心了吧，不然，老天爷为什么要把鹰生带走。”
“大哥，你说的全部都是真的吗？你没有娶冯青青过门？”
阮鹰婷仍不死心地追问着。
“不！”阮鹰城摇头。
“我这一生只爱鹰生一个人，只爱鹰生。”
“可.....你和二哥是亲兄弟啊！大哥，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
受到阮鹰婷的指责，阮鹰城忍住悲伤站起身，然后，再缓缓道出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其实.....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大哥。”
“什么！”阮鹰婷又受到一个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