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了过来。
这些房屋要么就是木板搭成的,要么就索性是帐篷,燃得极快。
程启思向门外冲去。「我去叫罗景他们。」
锺辰轩也跟了过去,只见罗景一个人睡在床上,地上有一条被撕成了两半的色彩鲜艳的头
巾,正是小槿白天里围着的那一块。
程启思正在那里使劲摇着罗景,又凑在他耳边大声叫他。
「……怎么了……失火了?」罗景昏昏沉沉地张开了眼睛,一时间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
程启思又气又笑,说:「是啊,就是失火了!」
他指着地下那块头巾说:「小槿呢?小槿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罗景这一下才算是完全清醒了。「小槿?她一直跟我在一起的呀,我们说话说着,就睡着
了……小槿呢?小槿到哪里去了?」
程启思从房间的一角,捡起了一只鞋。那是小槿的鞋,可找遍了房间,也没有看到另一只
。
罗景脸色惨白地说:「她不可能只穿一只鞋就跑出去了吧……」
锺辰轩拾起那成了两半的头巾,如果不是用很大的力,是不会把头巾撕成两段的。「大概
是有人趁你熟睡的时候,把小槿带走了,她一定极力挣扎过,才会掉下了一只鞋,头巾也
被撕开了。」
程启思突然啊了一声,把手放到了面前。他的手被割伤了,正在流血。
锺辰轩奇怪地问:「你是在哪里弄伤的?」
程启思说:「大概是小槿的鞋底上有什么……可能是玻璃。」
他翻过了那只鞋子,果然,上面嵌着一些透明的碎片。程启思小心地取下了一块碎片,仔
细地审视着,他的声音也跟着变了,「不,这不是玻璃,是……水晶。」
他奇怪的声调让锺辰轩敏感地抬起头注视着他,正在这时,罗景已经从隔壁的房间跑了回
来,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伊齐德不见了。难道是他把小槿带走的?为什么?他不是这个地区的警官吗?」
锺辰轩说:「别管为什么了,我们去找吧。我想,他们应该还走得不会太远。」
果然,伊齐德开来的那辆设备良好、全新的车不见了,而罗景当初与奈吉开来的破车则还
在原地。
三个人上了车,罗景已经紧张得浑身都在冒汗,双手神经质地搓动着。
「我们……我们往哪里走?这么大的沙漠,我们……我们往哪里走?小槿她不会出事吧?
她如果出事了,我……我怎么办?」
程启思面对着一大片沙漠,也是茫然无措,「我也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如果说有
轮胎痕的话,也早被风吹得不见踪影了。
他求助地望向了锺辰轩,锺辰轩也苦笑了一下。「我很抱歉,我也不知道。」
「偏偏在这个什么,你分析不出伊齐德的心理了?」程启思倒不是想讥讽他,但看到罗景
的样子,自己也是一样的心急如焚。
锺辰轩看了他一眼。「伊齐德……你想错了,启思。」
「什么意思?」程启思问,但锺辰轩没有回答。
罗景更像是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那里转来转去。
程启思无可奈何地说:「我们开车去追吧,也许还能追上。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转圈子吧?
」
锺辰轩说:「我们第一次来伊朗不说,也对沙漠完全不了解,再碰上个什么沙漠马贼什么
的……」
程启思白了他一眼。「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带弯刀的沙漠马族?拜托,现在都是恐怖分子,
用最先进的武器的。」
锺辰轩说:「不管是恐怖分子还是盗贼,我们对沙漠一无所知,这么毫无准备地去,我觉
得太危险。」
程启思挥了挥手。「不管那么多了,你不想去,我就自己去,你去跟这边的警方联络。」
锺辰轩叹了口气。「好吧,我只希望,我们不会渴死在沙漠里就行。」
在小镇里找了足够的水和足够的食物,他们开着那辆破车就出发了。
程启思一间小店里找了几大块厚厚的头巾盖在头上。倒不是怕晒黑,而是阳光实在是太灼
热,热得像是会把整个人都烤干似的。
程启思只觉得汗水像小虫子一样爬在身上和脸上,擦也擦不完,最后索性不去管它了。
锺辰轩说:「我们现在才走了一小会,就这样了,再走下去怎么得了?你看看,一眼望去
都是黄沙漫漫,什么东西都没有,感觉这沙漠里就只有我们似的……这种感觉真是可怕。
」
程启思不理会他,过了好一阵才说:「最好少说点话,保存点体力。」
这时候,天已经放亮了,一线血红,正在遥远的黄沙的边缘缓缓蔓延。
那是美丽到近于凄艳的一种景象,除了在沙漠上,没有任何地方能够看到这样的景致。
苍凉的,壮阔的,却带着无法形容的孤寂的味道。
开了大约有一个小时,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程启思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开,索性一直往北开了过去。这样,至少回来的时候还能找到正
确的方向,否则在大沙漠上迷失只会是死路一条。
程启思再一次地把额头上的汗抹去,罗景忽然指着前面惊叫了起来:「那边好像有什么!
过那边去!」
远处确实有点什么,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黑点。
车子又开了好一阵,程启思终于能看清楚那辆车是伊齐德开到小镇来的车子了。
「看到人没有?看到小槿没有?」
罗景一迭连声地问,程启思说:「没有,我只看到车,没有看到人。」
好不容易开到那里,还没等车停稳,罗景就打开车门冲了下去。他被石头绊了一下摔在地
上,又立即爬了起来,扑到那辆车前拉开了车门。
程启思和锺辰轩也跳下了车。
车里面却空无一人,既没看到伊齐德,也没看到小槿。
罗景呆了好一会,才提着声音喊了起来:「小槿!小槿!妳在哪里?」
「喂─这边……」
远处有个声音响了起来,竟然是伊齐德的声音!
罗景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拔腿就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跑了过去,把锺辰轩和程启思都
甩在了后面。
伊齐德正站在沙地上,他满身满脸都是沙,样子很是狼狈。
离他不远的地方却站着小槿,她赤着脚,披肩的头发被风吹得乱飞乱舞,看不到她的表情
。
伊齐德就像是一只想要扑过去的黑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浑身绷得紧紧,而小槿离
他也不过是几米之遥,可伊齐德就是不敢动。
「小槿!」罗景正想奔过去,却被伊齐德一把扯住了。
罗景文质彬彬的模样,哪里是伊齐德的对手,被他揪住根本挣脱不了。罗景大喊:「你干
什么?快放手!」
伊齐德的脸色非常难看。「不能过去。」
罗景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伊齐德慢慢地说:「你也是熟悉沙漠的人,你难道就看不出来前面是什么地方?」
罗景的面色顿时也变了。他注视着前方,挤出了一句话:「流沙!」他声嘶力竭地叫了起
来:「小槿,妳千万别动!妳身后就是流沙,一陷下去就很难脱身的!」
他猛地转过头,怒视着伊齐德。「就是你把她抓出来的?又把她逼到流沙里面?小槿有什
么地方得罪你了?!」
伊齐德铁青着脸大吼:「你这个白痴!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早被这个女人杀死了!你摸
摸你身上,那个黄金之眼还在吗?」
罗景往衣袋里一摸,空空如也。「……你什么意思?」
锺辰轩的声音,从他身后响了起来,「伊齐德的意思就是,小槿偷了你的黄金之眼,还想
置你于死地。伊齐德阻止了她,然后一路上追着她来了这里。」
小槿听着锺辰轩的话,掠了掠缠在脸上的黑发。
她的头发微微地带着天然的卷曲,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地纠结在脸上和脖子上,眼睛闪着绿
幽幽的光,亮得出奇。
罗景呆呆地望着锺辰轩,又望望小槿。「什么……你在说什么?小槿……他在说什么?他
说的不是真的,对吧?小槿?」
小槿毫无表情地望着罗景,望了很久。她慢慢地摊开了手,一样东西在黎明的阳光下闪闪
发亮。
正是那黄金之眼。蓝宝石的光泽冰冷而幽深,如同一只神秘莫测的眼睛。
「他说的是真的。」
罗景再也站不住脚,整个人就软了下去。程启思急忙伸手扶住了他,罗景望着他,问:「
你……你也已经知道了?」
程启思沉默了一会,说:「刚才,我在小槿的鞋底上发现了水晶碎片,我还记得,馆长把
水晶的碎片洒在博物馆前面的台
阶上,一踩就会有响声惊动他。所以……小槿最近一定是去过博物馆的,而她却压根没对
我们提到这一点。」
他望向了伊齐德,「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本来睡得很熟,突然,有什么声音把我吵醒了。」伊齐德说,「我是个相当警觉的人
,但这时候却感觉身体都不听使唤似的。
「好不容易才爬起来,脑子里也像是灌了铅,沉得不得了。我胡里胡涂地撑着走到隔壁,
就看到……」
他瞅了罗景一眼,「就看到她正在从你身上把黄金之眼摸出来,她的另外一只手里,握着
一柄雪亮的匕首。法德耶的匕首,也许只是作祭祀的用途,她这把可是会要你的命的。」
程启思扶着罗景,一边问:「你冲上去阻止她了?」
伊齐德苦笑地摇了摇头,「大概是药效还没过,我整个人都不听我使唤,换平时,要对付
这女人还需要花力气?我扯下了她的头巾,她也着急了,从窗口翻了出去,我一拉,把她
的一只鞋抓了下来。本来那二楼就很矮,我没拦得住她。」
他阴沉沉地望着小槿,「我衡量了一下情况,把剩下的那辆破车留给你们,硬是在镇上找
到一头骆驼去追她,还真把我累得半死。
「幸好她不太会用我那辆特制的车,抛锚了,否则,根本不要想追上她。这女人,看起来
天真无邪,其实比谁都冷血。」
锺辰轩问:「沙漠这么大,你是怎么追上她的?」
伊齐德说:「我去追她的时候,轮胎痕还没被风沙吹得完全看不见。而且,我告诉过你们
,我的听觉比常人要敏锐,我也听得到车行驶的声音。」
他又冷笑了一声,「并不是我把她逼到这里的,是她自己走到这里的。你们中国有句话怎
么说?」
程启思缓缓地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小槿突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尖锐而又冷酷。「天网恢恢?我又做错了什么?你们倒说说
看?」
锺辰轩轻微地叹了一口气,「在罗景告诉我,妳父母要妳学医,妳却喜欢画画的时候,我
就有所察觉了。那幅巨大的壁画,就是妳画的,妳跟罗景的『巧遇』,也根本不是什么巧
合,而是妳有意在接近他。
「当然,妳只是想找他来解释古文字,但妳却没想到过,那黄金之眼,会在罗景的手里。
罗景很重视那东西,平时都放在博物馆的保险箱里,所以,妳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程启思说:「可是,小槿跟法德耶那群人又有什么关系?」
锺辰轩说:「你忘记了?小槿曾经给我们看过她外祖母的照片。
「她的外祖母,分明是个伊朗美女。只不过,到了小槿这一代,祖辈的血液已经很淡薄了
。说不定,她才是真正的马萨格泰人的后代。
「这也是为什么那颗蓝宝石会在她手里的原因,几千年前,她这一族与法德耶那一族之间
,一定有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听到这番话,罗景抬起了头,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锺辰轩继续说了下去:「正因为如此,法德耶才会同意与她合作─因为居鲁士的头颅在哪
里,大约只有马萨格泰人的后代才会知道;而小槿,她想要的则是庞大的宝藏。各取所需
,他们谁也不会吃亏。」
「不,不可能……」罗景声音发颤地说,「这绝不可能。如果法德耶他们一族真的是居鲁
士的祭司的话,他们应该跟马萨格泰人是死敌的,绝对不会合作。」
锺辰轩淡淡一笑,「你别忘了,时间已经过了几千年了,再深重的仇恨也会变淡吧。
「何况,法德耶是祭司,他要做的只是守护居鲁士的陵墓,或者是让他的遗体完整,别的
,我想他们是不会关心的。」
他顿了顿,缓缓地说:「当然,马萨格泰人本来就是残忍凶悍的一族,就算过了几千年,
他们的本性也是不会变的。我想……我想,馆长也是被她杀死的。」
这句话无异于一个惊雷,罗景浑身颤抖,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锺辰轩于是再次强调,「很遗憾,恐怕这是真的,老馆长半夜来到你的房中,翻阅了你那
堆书卷。
「你不是说你在里面做了笔记吗?馆长应该在里面发现了相关的线索……
「而这时候,小槿也来了,之前她也来过一次,她偷偷溜进来把你的笔记都收走了,但是
,她上次落下了一样东西,她是回来拿的。」锺辰轩把那半截断掉的木管拿了出来,对伊
齐德说,「而你找到的那两根属于动物的软毛,也是她落下的。」
伊齐德吃了一惊。「什么?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锺辰轩说:「那其实是一支被折断的画笔,因为落在地上的是笔杆的一部分,所以一眼看
去还真不知道是什么。
「小槿擅长画画,她随身带着画笔是不足为奇的,这支笔上大概有着什么属于她的记号,
所以她必须取回来。
「只是,她很不巧地遇上了老馆长在罗景的房间里。」
程启思想了想,说:「我好像在罗景的桌子上见过这东西,不过,我当时大概也把它当成
一支笔了……本来也就是一支笔,所以我完全没有留意。」
他望了小槿一眼,眼神很复杂,「馆长死后,我在博物馆外看到的那个披黑斗篷的人,看
来就是她了。
「我早应该想到的……只有她的身材娇小,能够从窗子的铁栏杆里钻出去。而与这个事件
相关的所有人都是高大的男人……我们在甬道里遇上她的时候,她应该也是从陵墓的入口
进去的,忘了关上机关,于是她也随机应变地装成了跟我们偶然相遇的样子……
「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外套上,会有那股奇特的香味的原因,那件衣服我曾经披在小槿身上
,而她曾经到过祭坛,接触过法德耶……」
罗景狂叫了起来:「她为什么要杀馆长?为什么?」
锺辰轩冷冷地说:「因为馆长那时候正好在你的房间里。馆长之前见过小槿,而他的不幸
在于他太博学了。他猜到了小槿的身分─我不知道馆长是怎么猜到的,小槿,妳能告诉我
们吗?」
小槿笑了,她的笑容非常冰冷,却有种逼人的艳丽。「你看那支画笔的内侧。」
锺辰轩看了一眼。「刻了一行古波斯文,我不认得。」
「你不认得,但罗景会认得。」小槿说,「把它拿给罗景吧。」
罗景颤抖着手接过了那杆笔,只看了一眼,手就一松,笔掉在了沙地上。
程启思问:「究竟刻的是什么?」
罗景闭上了眼睛。过了很久,他才回答:「托米丽丝。」
锺辰轩吁了一口长气。「把居鲁士的头砍下来的马萨格泰族女王的名字?真是名不虚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