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这麽晚还把你叫过来。”
师从恩穿著医院的病号服,神情疲惫地对张锐说著话。
“没关系。”心怀爱慕的张锐自然不会介意她的召唤,只听他关心地问:“你的身体怎麽样了?”
“我没事,只是有点皮外伤。不过因为失忆,被怀疑有脑震盪,所以得在医院多住几天。”师从恩是昨晚在停车场受的伤。她指了指躺在病床上毫无知觉的易向心说:“她的伤比我严重多了。”
“我们初步怀疑,她是被易向行打伤的。”张锐义愤填膺。
“他为什麽这麽恨我哥哥?”易向心十分不解。
萧慎言耸耸肩,“员警的本能吧!坚决肃清罪恶,消灭坏人?”
易向心用力捶了萧慎言一下。
原本平静的师从恩,这一刻突然变得有些慌乱:“我请你过来,就是想说这个。”
“怎麽?”张锐问。
“易向心可能不是她哥哥打伤的。”
“为什麽这麽说?”
“我……”师从恩看著张锐,欲言又止。
张锐扶著她坐上,温柔地说:“不用担心,有什麽尽管对我说。我会帮你的。”
他的诚恳似乎提升了师从恩的勇气,反覆深呼吸之後,她终於开口:“易向心好像是我打伤的。”
这句话让张锐大吃一惊。
“我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只是突然间回想起一些画面,我看见自己举起椅子,在易向心脑後给了她一下。她伤得这麽重,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她明明有特异功能的,为什麽这次完全不管用?”
师从恩的声音哽咽了,张锐立刻握住她的手,说:“这只是你的幻觉而已。”
“我不知道……”
“这根本不合逻辑。你有什麽理由要伤害易向心呢?”
“我不知道,只是那些场景非常真实,根本不像是幻觉。我、我分不清楚。”
“因为那都是真的,你只是被催眠了。”易向心在一旁听著,急得想揪掉自己的头发。
“你别急,听我说。”张锐抓住师从恩的双臂,不让她继续慌乱,然後试著为她理清思绪:“不可能是你做的。”
张锐的武断让萧慎言大摇其头:“亏我刚刚还夸你,居然这麽快就开始包庇袒护了。就算你喜欢她,也不用这样吧!”
说完,萧慎言狗腿地瞟了一下易向心,却再次收获一枚白眼。
“你虽然忘了昨晚进入易向心病房之後发生过什麽,但邢优记得。他说他与你一起离开的病房,然後你们去了停车场,他本想送你回家,但是易向行出现了。
“他跟易向行起了争执,接著车子撞到了墙上,这期间邢优一直就在你身边,你哪有机会背著他去伤害易向心?”张锐耐心地开导师从恩。
他说得毫无破绽,师从恩本该安下心来,却又产生了新的疑问:“你说的那个邢优,我根本不认识。怎麽会上他的车?”
“邢优跟易向心是旧识。你以前没见过他?”
师从恩摇头。
“这就怪了。我今天早上问他,他说他跟你认识很久了。”
“我只是失去了出事前一小时的记忆。除非他是在那一个小时里认识我的,不然我不可能不记得他。”
“那他为什麽要撒谎?”
就在张锐为这个突如其来的疑问所困扰的时候,邢优出现了。
似乎没想到张锐和师从恩会在这里,邢优进门的时候明显愣了愣。
“你怎麽来了?”
张锐站了起来。
与张锐同样紧张的,还有易向心与萧慎言。
邢优的视线一扫过来,他们就知道大事不妙了,那根本不是邢优,而是一心想让吉儿复活的阿莽。
“我们跑吧!”萧慎言悄悄在易向心耳边提议。
“固灵石在他手上。”
易向心不肯挪步。她清楚自己的实力,如果真打起来,她未必会输。而且,她想知道阿莽为什麽会跑来这里,跑来她的病房。
“反正那石头他也用不了,让他玩两天好了!”萧慎言把声音压到最低,几乎是半哀求地在说话了。
不是他胆小,而是阿莽现在的样子实在有点吓人。惨白到泛青的脸色,满是血丝的双眼,身上的衣裳还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血迹,模样堪比地狱来的修罗。
见来人不搭理自己,张锐靠近了两步:“你没事吧?身上怎麽了?伤口裂了吗?”
任凭张锐发问,阿莽就是不答。
当张锐再走近时,他突然抬起了左手。只见金光一闪,张锐就像粽子一样被裹了起来,然後提到半空中,倏地砸在墙上。
无法反抗的张锐,身体遭遇了猛烈的撞击,痛得龇牙咧嘴。
易向心冲上去,想帮他一把,却见阿莽右手一挥,将什麽东西洒了过来。
“啊!”易向心惨叫,倒在地上。身上传来钻心刻骨的灼痛感,瞬间夺走了她全部的力量。
“向心!”
萧慎言不敢靠近,又觉得逃走太没义气,只能缩在墙角,看著她痛得满地打滚。
“这是什麽?!啊!啊||”摸摸身上疼痛的地方,全是些黏稠的东西,易向心又惊又怕,绝望地大哭起来,可惜流不出滴眼泪,只能无助地抽搐著,像条离水的鱼儿。
“别怕,向心!是狗血,只是狗血。你不要动,等它乾了就不疼了!”
那些鲜红的东西沾满了易向心的白裙,看上去触目惊心。萧慎言没想到阿莽居然能想到用洒狗血这种土办法来击败易向心,不由暗咒他的卑鄙。还好阿莽洒得不多,易向心不会因此而魂飞魄散。但这种就好像烫伤一样,疼痛是难免的了。
发现萧慎言在瞪他,阿莽也不在意,完全没将这只毫无杀伤力的鬼魂放在眼里。
师从恩看到阿莽腕上伸出的金线袭击了张锐,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更别提他那一瓶狗血洒过去,落地时勾勒出的人形。地板上明明什麽也没有,那些狗血却像洒在什麽人身上。那“人”还在挣扎扭动著,带著那些狗血一动一动的。
师从恩屏住呼吸,不让刺鼻的血腥味钻入自己的肺里。直到阿莽上前卡住她的脖子,她才记起自己需要呼吸。
“说,她的伤势严重吗?”阿莽一边问,一边对病床上的人努了努下巴。
师从恩用力掰住他的手,发现自己的气管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只得老实回答说:“易向心……还在昏迷,情况不太……乐观……”
“身体会死吗?”
“目、目前没有……没有……生命危险。”
师从恩话音刚落,就被阿莽抓著脖子,用力往墙上一磕,顿时昏了过去。
“从恩!”摔得晕乎乎的张锐,见到这一幕,立刻清醒过来。挣扎著就要冲向阿莽,却被缠住他的金线再次一甩,甩得撞上了房间里的医学仪器。
稀里哗啦一阵乱响之後,张锐趴在那堆破烂仪器里,没了动静。
阿莽收回金线,站在原地调整了一下呼吸。
“我现在要用易向心的身体为吉儿还魂,你在旁边老老实实看著,如果有一点差池,我就让你给吉儿陪葬。”阿莽冷冷地说了这番话。
虽然他没有看萧慎言,但萧慎言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你不能用固灵石,那块石头只能给……”
“啪!”不等萧慎言说完,阿莽身上的金线就抽了过来,吓得他不敢再说。可是不说不行呀!这是易向心的身体,阿莽这麽强行借去还魂,说不定会害死易向心的。
非萧家一脉相承者,擅用此石必亡。
萧慎言可没忘记自家的百科全书上写的那句话。那本书可不是什麽随便的玩意儿,每字每句都是有理可循的。
就在萧慎言著急为难的时候,他看见趴在地上的张锐动了一下。
病床边,阿莽拿了颗什麽东西,塞进了易向心的嘴里。
快呀!拿点本事出来!萧慎言急得眼冒金星,就想张锐快点起来阻止阿莽。
张锐没有爬起来,他只是悄悄地把自己的配枪拔出来。
萧慎言凝住气,看张锐打开了枪上的保险。
“喀哒。”听到一声轻微的金属活动声,萧慎言感觉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虽然他现在根本没有那东西。
正专心从盒子里拿出固灵石的阿莽,似乎没有听到这个动静。
角度不好,无法瞄准,张锐当机立断,举著枪站了起来。
这一幕竟让萧慎言觉得十分眼熟。当他想起眼熟的原因时,阿莽左腕上的金线,已经从张锐的胸膛穿了出去。
是了,萧慎言曾经预见到这一幕。阿莽腕上的金线穿透了张锐的身体。
萧慎言震惊得跪倒在地上,就见阿莽将线一收,竟然硬生生地把张锐的魂魄从身体里拽了出来。萧慎言看到了张锐眼中的惊恐,下一秒,他就多了个难兄难弟。
张锐的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而他的魂魄被甩到另一边。没有鲜血,没有嘶喊,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变成了鬼魂一只。“我怎麽了?”
张锐看见了胸口赫然开著一个大洞的萧慎言,还看见了一身狗血的易向心。
“有空再告诉你!”萧慎言无暇解释。
已经走火入魔的阿莽,对还魂之外的事已经完全不关心了。他只想要吉儿活过来,谁挡在他面前,他就铲除谁。
固灵石经过之前的焚烧,原本幽绿的颜色变得十分诡异。好像有什麽东西在里面活过来,风云变幻一般,游走不停。阿莽不顾它依然烫手,将它放在了易向心的身体上。
“不可以!”萧慎言爬起来,猛地扑向阿莽。他不能看他害死易向心。
变成鬼魂之後的萧慎言,第一次抓住了眼前的东西。当固灵石的热度自他的掌心传来,他简直难以置信。
“把石头还给我!”阿莽没料到,让萧慎言得手,表情顿时狰狞无比。
慌张地看了看手里的固灵石,萧慎言转身就跑。
阿莽也不追,只是从地上拖起了易向心的生灵,“你不把石头还给我,我就把她撕碎!”
没有什麽威胁比这个更有效,萧慎言僵在那里,不再往前半步。
他缓慢地回过头,看到阿莽左腕的金线吊住了易向心的两只手臂。
她满身血污,垂著头,就像被人操纵的线偶娃娃。萧慎言与阿莽的对话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已经完全昏厥过去。
萧慎言试著告诉阿莽真相:“你真的不能用这块石头。只有萧家人才能使用它!外人用的话,会……”
话还没说完,阿莽腕上的金线就铺天盖地涌了过来。
萧慎言好像作茧的春蚕,一下子就被裹住。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抓住固灵石。
金线越缠越紧,他觉得喘不过气。虽然明白自己已经死了,可他还是觉得死亡阴影再次降临在他的头上。
萧慎言绝望了。可就在视线被金线完全封闭那一刻,他看到了一道黑影袭向阿莽。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蝙蝠,一口咬在了阿莽的左手腕上。
阿莽吃痛,立刻捉住它用力往地上一扔,谁知还没落地,那蝙蝠就消失了。接著又冒出三四只,对阿莽展开了攻击。
阿莽不断地把蝙蝠从自己身上扯下来,他试著去捏碎,可明明抓在手里了,却在最後一秒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来历诡异的蝙蝠让阿莽觉得恐慌,他不得不丢下萧慎言,集中精力来对付。
随著金线的离去,萧慎言躲过了一劫。他看见越来越多的蝙蝠在阿莽的周身出现,撕咬他、撞击他,不停绕著他飞行。
萧慎言见过这个场面,上次那个戾气男,就是被这种蝙蝠包围,最後烧成了灰烬。
“不、不要杀他!”萧慎言冲进蝙蝠群中,试图帮助阿莽脱困。
阿莽只是想让吉儿复活。萧慎言记得他的深情,正是因为被这份深情感动,他当初才答应把固灵石送给阿莽,所有的错误都是他造成的,他不能让悲剧继续扩大下去。
就在萧慎言抱住阿莽,想为阿莽挡住那些蝙蝠攻击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那群数量惊人的蝙蝠,转瞬间飞离了阿莽的周围,弯出一条曲线,飞入了一个黑黑的袖口。
袖口?!萧慎言揉了揉眼睛,发现那些蝙蝠千真万确地全部飞进了一只袖口。
黑色广袖长衫,袖口几乎从腰下一直垂到脚背。眼前的男人穿著它,就这麽出奇不意地出现在萧慎言面前。
这时,被蝙蝠咬得伤痕累累的阿莽倒在地上。确定他还有呼吸,萧慎言松了口气。
“你还在等什麽?”那个一身黑衣的怪人问萧慎言。
萧慎言不喜欢他的眼睛,几乎没有眼白,暗红的瞳仁差不多填满了眼眶。连瞳孔都大於常人,萧慎言可以轻易看清瞳孔在里面收缩的样子。
“什麽等什麽?”他颤巍巍地反问。
“你不是要还魂吗?别耽误时间了。”说话间,男人突然抬起腿,一脚踹在萧慎言的肚子上。萧慎言被踹得向後一飞,跌落在张锐身上。
确切地说,那是张锐的尸体。当他的魂魄被阿莽拖出体外,他就已经死了。
萧慎言跌上去之後,右手传来一阵剧痛。他手中的固灵石,竟然无火自燃起来,一片火红中,它慢慢熔进了萧慎言的掌心。
热、热、热!除了热,还是热!萧慎言被火海包围,感觉自己是炉里的烤鸭。类似的皮肉疼痛他曾经尝试过,那次他把易向心的身体烧出了一个大窟窿。
难道固灵石正在帮他还魂?!用张锐的身体?!
惊觉这个事实,萧慎言猛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火焰的尽头,似乎有什麽东西晃动。萧慎言下意识往那边爬过去。
点著油灯的房间,光线昏黄幽暗。油灯放在一张又长又大的红紫色花梨木书桌上。萧慎言觉得那张桌子十分眼熟,怎麽跟他家的那麽像?
书桌旁坐著一个身穿白长衫的女人。她正在拿著一把小刀,用力割破自己的手腕。
鲜血涌出来,女人悬起手腕,让它一滴一滴落在一个小小红木盒子上。
很精巧的盒子,红木雕花,巴掌大小。盒底镶嵌著一块绿色的小石头。
鲜血一接触到盒子,就像被海绵吸走了。
慢慢的,盒子的颜色由暗红转为鲜红。不知道过了多久,盒子突然不再吸收鲜血,反正开始往外冒血,就像婴儿吃饱了奶水,会把多馀的吐出来一样。
女人收回手,拿起一块乾净的白布,将自己的伤口摁住。
“好了,我已经用自己的鲜血保住了你的元神。这个盒子将代替你的身体,从今往後成为你的栖身之所。”
女人一开口,萧慎言就发现“她”根本不是女人。都是因为他一直站在“她”背後,被那一头长及地面的黑发给误导了。白衣人是个男人。
他的眉毛淡淡的,狭长的眼睛里闪烁著狡黠的光芒,嘴唇略微有点厚,脸颊是少年特有的圆润。还不能说他是个男人,他最多也就十五、六岁,还是个孩子。
“我不会感谢你救了我。说吧,你到底有什麽阴谋?”黑暗中,分裂出一条人影,回应了白衣少年的话。萧慎言定睛一看,正是那个几乎没有眼白的黑衣男人。
少年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萧家的血咒能救你,也会困住你。除非有萧家人来求你还魂,否则你永远都不能摆脱这个盒子。”
“卑鄙!”黑衣人冷哼一声。
“我是在帮你,黑云,你不愿脚踏实地的修炼,反而以还魂为饵,捕食贪心的鬼魂为自己提高修为,你以为这是修炼的捷径吗?它会让你偏离正轨,沦为魔物。我知道你过去心地不坏,所以我给你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