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能清楚的听见莺箫欢乐之声,却盖不住苏玉予“嗵嗵”的心跳。与那屋子每进一步,心里便难以抑制的狂乱。顿下步子深呼了口气,秉退守门护卫便轻轻推开眼前的房门走了进去。
屋子宽大,桌上燃着烛火。内室的门半掩着,似带着一股迷乱的诱惑气息引人入内。
苏玉予半迷起眼睛,酒意朦胧,轻步走上前去,慢慢的推开了门。
屏风之后,已隐约见到自己日思夜想之人的轮廓。
“呼……”心中一阵激动,苏玉予走到屏风之后,立见醉卧在床上昏睡的子雷。
平日高高的将军冠子此时早已解了,一蓬乌黑长发随意的散乱在枕上,看的人好不惊艳。双颊因酒醉晕着一抹微红,不舒畅的呼吸声飘荡在屋子里,诱起一分危险情愫。
“子雷……”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的,苏玉予懵懂的唤着他的名字,在床边轻轻坐了下来。
床上的人,与自己一别四年,变的出奇英俊。昔日那分少年的倔强与木讷不知去向了哪里,如今的子雷,恭敬温和、满怀睿智,一举一投迷倒三军!
手指慢慢的沿着他的脸颊摩挲着,如爱抚珍宝,只那般轻轻然,不敢多加一分力气。
可越是碰触,心中的欲火和贪念便越强烈。渴望能抚摸他,渴望能拥抱他,渴望轻轻咬着他的耳垂,缓缓进入他。床上的人依旧安睡,没有半分自知,想是打了这么的久的仗真的累了。可苏玉予不累,那一分一分的贪溺目光恨不能把子雷吃入腹中,这一辈子就只让自己疼他,再也不叫旁人看见他一眼。
“恩?”床上的轻哼了一声,似感觉到了加在自己身上的力气,不悦的轻轻翻身,躲开了苏玉予留恋在他脸上的手指。苏玉予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只觉的自己的指间不住的颤抖,再也止不住心中感情的澎湃!
“子雷!……”半是梦呓半是呼唤,带着一分解不开的痴缠情欲,苏玉予猛的栖身下去。
“咔!”顿时,一道寒光闪过,凉丝丝的划过了苏玉予的脖子,下一秒,内房桌上的烛台也亮了起来。而子雷,在刚才那一瞬以苏玉予惊诧的速度闪过他身边,此时已笑笑的站在了桌子旁。
“苏监军,你是否过分了?你我并肩沙场,你何以深夜潜进我的屋子戏弄于我。”
苏玉予看着利剑在手的子雷,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见手指上带下了一丝淡淡的血印。
四年,子雷的武功竟如此登峰造极,只一瞬的工夫便逃开他的身边,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我并非戏弄你,你知道的。”
“呵~!”子雷轻笑一声,脚下步伐踉跄,是真的醉了。一双眸子半含氤氲之气,浑身散发着一股与平日里的严谨完全相背的迷惑气息,“若这还不是戏弄,那苏监军的戏弄是何呢?莫非把我压在床上强暴了才算吗?”
“子雷!”这般轻佻轻蔑的语气想不到出自子雷之口,苏玉予心中暗痛,不由纂起拳头大呵了一声他的名字。可下一秒,却又不自制的和缓下来,“你为何要这般说……当年我负了你,把你逼到那般绝境,无法弥补。今日再见,全得上天怜惜,你可否……”
“闭嘴!”子雷忽然暴呵一声,一把抽出挂在床帐上的剑朝着苏玉予丢了过去,“我什么也不想听!你若想对我说话,胜了我再说!”说完,便一剑攻了过去。
“铛!”兵器相接顿发利响,苏玉予看着眼前一双虎目,全然难以招架。
那双眼眸满盛戾气,恨不能将苏玉予一块块的拆吃!
子雷,你并非无情!
既然如此恨我,何装平静。
“子雷,我来找你并不想与你比剑。”
“哼……”子雷轻哼一声,稍退两步再出剑招,纵使苏玉予不愿意,也只得出剑相抵。
“胜不了我,便无话可说!”
“你何必如此……”苏玉予苦笑一下,满脸的酸涩。
他以不是当年的苏玉予,不是那个一刀劈下去收不回的苏玉予;
子雷也不是当日的子雷,那个硬挺着胸膛故意想死在他刀下的子雷……
每承子雷一剑,虎口便被震的生疼,四年之间,自己早已非他的对手,他又何必要求自己强胜……
子雷,若你当真这般恨我,死在你剑下又有何哀惜?
“哧啦……”
剑刺进肉体的声音,清晰到让人不敢相信。象是划破空气的飞矢,精准而全无退路。
苏玉予的剑假假虚虚的半划开时,子雷便已变了脸色,可酒劲迟缓了控制力,一剑已出,再无收回。
白刃的利剑一瞬间刺进眼前的躯体里,让子雷不敢相信这是真实。
为何不躲?
不得不信!
鲜红浓稠的血,顺着犀利的剑锋一点一点的流淌,直至承受不住那重量,便清晰的离剑而去,飞落进了脚下艳红的波斯地毯里。
子雷一瞬间回神!
猛的抽回自己手中的剑,立见苏玉予痛苦的倒了下去,压着伤口的手满是涌出的鲜血……
“不……这……”子雷摇着头,茫然的立在屋子里,直至手中的剑无力的落在地上,便飞也似的冲出了屋子!
“公子?!”站在廊子远处的小兰猛的被冲过来的子雷狠狠的撞开,见他不寻常的脸色,立时明白了什么,拔步跑向子雷的房间。
见到的,是血泊之中的苏玉予!
“三……三少爷……快来人!”
第四十九章
暖风拂过,却生一背冷汗。
不算薄的衣衫全被冷汗打湿,子雷稍平静,渐渐缓回神来。
脸颊上的血迹慢慢干涸,收紧了皮肤,弄的人生疼,只轻轻一碰,便剥落下来,不带丝毫生命。
窝起身子,把大半个身体都缩在了自己的手臂里,止不住的颤抖。
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中有说不出的恐惧,刚刚那一剑,刺在哪里、刺的多深,自己竟丝毫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离开前,苏玉予满身的鲜血和痛苦的神情……
风吹过,把先前那点微醉全部吹散,只剩了清楚的可怕的清醒。
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
猛的站起身子,子雷咬紧了下唇,转身飞奔回了云洲城。
“三灵将军!”
“将军,刺客抓到了吗?”
“将军,你有没有受伤!”
“……”一进到苏玉予的别院,一干将士顿时聚了过来,猛抓着他的肩膀摇晃。子雷回不过神,一句话都说不出,直到小兰拨开众人走到了他身前。
“公……将军!刺客跑了吗?监军没伤到要害,军医正给他诊治呢。”
没伤到要害。
那就好。
刺客?
何来的刺客?
子雷疑惑的看着小兰,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便朦胧的知道了这边的情况。
小兰定是对大家说有刺客潜进来伤了苏玉予,而自己则赶去追那刺客……
“将军……”小兰唤了唤失神的他,生怕他一时无法明白自己的意思而说出是他刺伤了苏玉予。现在正是全军齐心欲破北蛮之时,若是让众将知道事情真相,不需说也可知道会乱成何等模样。
“……”子雷深叹了口气,浑身只感无力,“他……苏监军怎么样了?”
见他没有多说别的,小兰立时解释起来,“监军没有大碍,那一剑只刺到了右肩膀,不伤性命。只是监军失了太多的血,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军医正给他包扎呢。”
“混帐!蛮子竟使出这般卑劣的手段前来刺杀您!好在苏监军挡了那一剑,此仇一定要报!将军,请号令三军,明日我们便杀上峦北山,一举铲灭他们!”司副参红了眼睛,他只以为是蛮子派来了刺客刺杀离军主将,搅了这欢乐之夜,险伤了苏监军的性命,却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正是他眼前这要领导三军之人……
子雷脑子里一片混乱,耳边只听众将义愤填膺的立誓欲速灭蛮子。好久,他才微微开口,说不出的疲惫。
“行军最怕急噪……大家先回休息,明日我们开始商讨攻打峦北山的方法,其他的,待苏监军一切无恙了再说。”
眼下也只得这样。
苏玉予没有生命危险,众将便松了口气。此时也只能像他说的,先行回去休息,明日开始商讨作战方案。
待大家都一一的离开,子雷无力的跌坐在廊子里的长椅身,从心里开始发寒。
还好!还好那一剑,只是刺到他的肩膀……
“公子……”小兰上前把他抱在自己腰前,轻轻的摩挲着他的肩膀,“没关系……没关系,三少爷没事的。”
“我……想进去看看他。”
“恩。”小兰点了点头,拉上他的手,悄悄的走进了屋里。
内帐之中,军医已给苏玉予包扎完毕。怕有什么闪失,便一直留在帐内。见子雷和小兰走了进来,立即恭敬的站起身子行礼。
“三灵将军,兰御卫。”
“他的伤怎样?”子雷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苏玉予,本能的察觉他的伤并不像小兰说的那样简单。
“这……一剑刺的太深,虽不是要害,却也伤了经脉,血流难以停止。那一剑的伤口又十分怪异,虽用尽方法,却也不能让血完全止住,若是这样下去……”
“怎样?”
“怕苏监军失了太多的血,会……”
“把这药给他擦上!”子雷把怀中的金疮药瓶丢给军医,不由的狠狠咬住了下唇。
自己的剑,自己最清楚。寒剑柳丝,如自己要兵剑司打造的飞箭一样,虽看上去与一般宝剑无二,可特殊锻造的纹理入肉便让伤口难以愈合。伤到了他的经脉,若是不用三灵的疮药,怕是会真的失血过多要了性命。
“将军,这药……”虽是三灵将军给的,可身为医者,若是不问清楚了就绝不能随便使用。
“是三灵山的疮药,涂上了见血立止……”说完,子雷最后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苏玉予,转身走了出他的房间。
小兰随在他身后走了出来,让军医安静的给苏玉予上药。出了门见子雷停下身来,便走到了他的身前。
“公……公子!?”万没想到,看见的,竟是子雷脸上的眼泪。
“抱歉”子雷低叹一声,快速的离开了苏玉予住的别院。
子夜早过,经前面的“刺客”一闹,本来欢闹的酒宴便匆匆的撤去。
子雷慢慢走回自己的屋子里,已不见了之前染满鲜血的波斯地毯。云洲守城早派下人换了去,连沾上了血渍的床铺也都涣然一新。屋子里点上了香炉,却仍是遮不住之前的血腥味。
子雷面色苍白,整个人倒在床上,一阵阵的想吐。
自己那一剑,是真醉还是假醉,如今连自己也分不清了……
真醉,为何出手时的一刹那会在心中无限懊悔?假醉,又为何会那般决然的刺伤他……
真假分不清,只能在混沌中睡去……
峦北山三面绝崖,一条山路却可由铁索桥断开,想要商讨出攻上去的方法,当真难事。朝廷这些年来若非找不出铲灭它的办法,也不会坐视北蛮对离朝边境的侵扰。
众将面色严峻,有了昨夜的刺杀事件,此时只一心的斗志勇猛不可阻挡。
大家围着峦北山的模型沙堆商讨作战计划,子雷站在一旁,却是从一开始就发呆,一句话也没进耳去。眼前晃过的都是昨夜的片段,心思说什么也无法集中。这么多年来,前尘旧事早成过往,心下平静从未像今日这样无法安定过……
“将军?将军?”
“恩?”被冀参军唤了多声,子雷这才微微应了一声,神情却有如梦中,看的众将不禁担忧。
“将军面露愁容,大家……”
“啊不,”子雷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终于把心思收了回来,“峦北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是朝廷多年难以铲除的疾患。它三面绝崖,要从这三条路找出攻打的办法,实属难事……唯一一条山道也由铁桥连接,若我军真要攻打,先不说山路崎岖,兵马行军困难,若对方断掉铁桥,我们的进程则一筹莫展。所以欲想将其拿下,无论如何也要让它内部先乱起来。”
“将军的意思,是要派人潜进去?”
“不错。”
“……”大家听此,都不禁缄口。这一提议若是真的成功,可谓是十分有效的办法,只是……此乃战时,峦北山的防守严密程度可想而知,先不说能不能潜进去,就算能,派进去的人恐怕也是有去无回……
子雷看了看大家,嘴角稍挑一丝笑容,很快又将它抹了去。
“无论如何,若想提高直接攻打的胜算,惟有这样做。虽是铤而走险,却也只得一试。”
“该派什么人去?”冀参军开了口,大家在心中也已默认。不论如何,只有这样一试,若是事成,则铲除蛮子的胜算可增数倍。
“从今天开始在军中挑选出三十名攀爬的好手,十天后从三面崖底试潜峦北山,若事成,燃毁粮草,以三声光弹为讯,蛮人城内大乱,我大军合力攻上山去!”
众将分派好了人马与作战联合计划,便从军事房里退了出去各自着力准备。
入夜,子雷换上了轻便的袍子,犹犹豫豫的走进了苏玉予的别院。
院外增添了把守的士兵,虽然事实上是不必要的。
屋内燃着烛火,没什么声音,只朦胧的在窗子上看见晃动的影子,想来应该是小兰。
子雷站在门外,踌躇良久,却迟迟不敢推开门走进去。
夏日正是最热之时,云洲靠北,天气比京城凉爽,却远远比不上三灵山。守城的府邸修建的别具北国气派,廊子里不时拂过清爽的风,夹带着一丝湖莲的清香,叫人悠闲。子雷默默站在廊子里,一直瞧着窗子,见小兰的影子不时走动,心下稍微安定下来,至少,证明他没什么大碍。
夜深了,便回自己的院子。一连这样站了四天。
五日的时候,意外的没去苏玉予的别院。小兰心下奇怪,便煮了枸杞银耳清汤端了过去。
这四日来,虽然她没有出去邀他进屋,但以她的武功又怎会察觉不到他夜夜站在窗外。
公子,若你心下里惦记着三少爷,又为何倔强的不看他……
“公子,你在吗?”敲门走了进去却没见到人,真是奇怪。下一秒,练武之人的自觉就让她猛的转身,可整个身子已立即被人搂住,嘴巴也被手掌封了起来。
“唔!?……咕吱(公子)?”小兰瞪大了眼睛,看到突袭自己的是什么人,才稍稍平静下来。
“嘘”子雷笑了一笑,才慢慢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可手一松,小兰立即上前一步把他逼得紧靠在了门上!
“公子,你穿这衣服上哪去?”总不会是因为不好意思所以穿了夜行衣想去看三少爷吧!
不好的感觉忽的漫开,小兰死死的把他逼在门角,一双犀利的眼睛不肯放他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