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琨一怔,张了张嘴,也随着陈文忠压低了声音:“你到底和我父王说了什么?”
“殿下今日出城,乃是因为惠王挟持了叠青,与殿下一人换一人,不知……对否?”
“你!”
“先人言:识时务者为俊杰。”
“若救下叠青性命,什么都好说。”赵琨不再挣扎,而是直勾勾的盯着陈文忠。
“这是自然。”
原来陈文忠在追到赵琨的时候,便已经明白平王大势已去,原本的三王联盟不过是一句笑话而已,他舍赵琨而就平王,原本是为了爬上更高的位置,可是如今看来平王不过是一棵表面光鲜的空心树,根本不值得倚靠。
飞黄腾达暂且不提,就是能否留下性命都是两说,可他又不甘心舍弃一切逃亡,在路上他已想好了对策!别看他此刻一脸游刃有余,可实际上,他也是在冒险,事成之前,平王稍有察觉他是死,事成之后,赵琨翻脸不认人他还是死。
可是若是不舍命一搏,他实在是不甘心啊!
赵琨被押回了自己房间,他困兽一般在偏厅中走来走去,房中并不热,他却出了浑身的汗,黑发被汗水贴在脸上,背脊的衣裳也被汗水浸透,怎么看怎么狼狈。
终于,屋外一阵喧哗,几个仆人抬着副门板进了门,门板上趴着乔叠青,他苍白的脸正好侧向着赵琨,却是双目紧闭生死不知!
“叠……”感情让赵琨想要立刻扑上去,理智却让他让开了路,一路紧跟着看乔叠青被抬进了卧房。
“他怎么样?”拉住跟在后边陈文忠,赵琨焦急的问。
“八成是被打断了几根骨头,大夫稍后便来,王爷勿惊。”
赵琨转身坐在了床头,想要握着乔叠青的胳膊,又怕触动了他伤处,最后也只是接过丫鬟端来的热水,轻柔为乔叠青擦去脸上的脏污、汗水和血迹……
陈文忠看了他们一眼,默然转身离开。他一直为自己献出乔叠青而心存愧疚,现在也依旧,不过……他的愧疚如今在人家看来,只是可笑而已吧?!
××××
“乔叠青和禄王都被捉回去了?”
“属下该死!”赵大石一脸愧疚,他若不是那么过分小心,也就不会出现如此状况了。
“不是你的错。”杨鲲鹏摇摇头,“你们并不知道追兵有多少,冒然出动,打草惊蛇不说,连李陌也会赔进去。不过,行动确实要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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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焱某处官道
两个猎户打扮的男子正顺着官道前进着,走在前边的一个不时回头看后边的一个。
“子震,没事吧?”
“我没这么金贵,放心吧。”
“可别又像上次一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要是晕倒了,我可就把你放到林子里喂狼了!”
“呵呵,好,我再晕倒,你就把我扔下喂狼吧!”
141回家(二)
“那些汉人,果然是个没用的废物!”南边传来了三王谋反已平的消息,除了平王自焚而死外,惠王和他的亲生子禄王竟然都是早就与大颢当今的皇帝串通一气的!
“汉人最喜内斗,这大颢叛乱一事,由内斗而起,八成也是因为他们三王内部分赃不均而终。”李怀坐在一边赞同的冷笑着,他与胡和鲁同来历城,表面上是当胡和鲁的幕僚,实际上却是领了孟和的命令,看紧了这个鲁莽的太子。
胡和鲁愣了一下,疑惑的抬头看着李怀,只见李怀正在低头文雅的喝着茶水:“殿下,可还有何事不解?”
“不,在下只是觉得先生高见。”胡和鲁哈哈一笑,抱拳行礼——与其说是汉人喜欢内斗,不如说是汉中人像李怀这样的高人太多了吧?
与李怀相处越久,胡和鲁对李怀原本的尊重也就越发的只是浮于表面,这人虽有才学,虽是满口的圣人之言,可他连自己的祖宗,自己的同族都背叛,却又哪里能受人尊敬?
胡和鲁在心里嗤笑一声,这人自以为得了他金焱重用,不同于其他的汉人,殊不知在他们金焱人眼里,他比那些在他自己嘴里喜内斗的汉人还尚且不如!汉人至少还是他们的敌人,而如李怀一般的人吗……
不过是一条好用的狗而已,待他金焱重回中原,就由不得这些走狗乱吠了!
与李怀商议完了公事,两人分道扬镳,胡和鲁不知为何心中憋闷,遂叫了几个士卒准备骑马外出打猎。
同是汉人,为何冯子震和李怀如此的不同?将弓握在手中,轻抚着弓弦,胡和鲁想象中却是将那人抱在怀中爱抚。这些日子他冷静下来,私底下看了不少南边传来的话本,南人的情情爱爱都是细腻温柔的,不似他们金焱,什么事情都是直来直去!男人想要拥有女人,或者拥有男人,不需要什么情爱,只需要强大的力量!胡和鲁总是想,要是一开始他遇到冯子震的时候便不用那些强迫的手段,而是像话本上说的温柔以对,不知那人是否还会从自己身边逃开?
“唉!”原本孟和说的在战场上夺取占有的画面渐渐变得模糊,因为胡和鲁知道自己要是真那么做了,得到也只是一时,而他真正渴望的,却是能够和那人相伴长久……
一路奔驰,却运气不好,只得了两只兔子,一只山鸡,眼看着却已经过午了,胡和鲁这才想起来他还没吃过饭便跑出来了,赶回城去已是来不及了,干脆吩咐士卒找地方埋锅造饭!
这个时候,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也有两个人生火做饭。
冯子震翻烤着火上的野兔,孟昉转身拿过了一个皮囊:“喝一口。”
皮囊里放的是蚂蚁蝎子泡的药酒,听来骇人,却有祛湿暖胃的功效,冯子震在地窖里呆的那些日子多亏了这药酒,才没让骨头得上毛病。这些日子两人风餐露宿,也多亏了客栈老板为他们准备的药酒。
冯子震点头接过药酒,顺手把烤好的兔子递了过去。吃着吃着,两人不约而同听到了马蹄的声音,原本金焱骑马者众多,两人一开始也没在意,可是又坐了一会,听那马蹄的声音却是明显朝他们来了!
金焱国内汉民地位低下,他二人扮作猎户兄弟,一路上也受过几次金民欺压。如今眼看着回国在即,孟冯二人都不愿多生事端,匆忙拿了紧要的物品,起身离开了。
他们前脚刚走,胡和鲁的先头人马便到了,他们是看着烟火来的,知道这里有现成的营地,自然不愿自己再多费手脚。
“八成是两个汉家。”看见营火还亮着,一只山鸡还放在火上烤着,先头的士卒自傲的一笑,觉得能让汉人闻风而逃实在值得高兴的事情——特别是在近些年他们经常战场失利的情况下。
胡和鲁不知道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鼻子底下跑了,冯子震也不知道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人正坐在他点燃的篝火旁,吃着他亲手烤熟的山鸡……
冯子震和孟昉并没有进历城,而是在城外汉人居住的小村里弄了些食盐之类的必要补给,继续从深山老林绕道,朝着大颢的方向前进。
这其中有一条路是隐秘的峡谷,也是锦衣卫的暗探无意中发现,这些年来变成了锦衣卫细作往来大颢与金焱传递消息的密道,两个人花了三天总算是走出了峡谷,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刚从灌木中露头,就被几把张开的硬弓指住了脑袋……
“禀督师!隐谷的暗哨抓住了两个细作!不过他们却说自己是锦衣卫的千户,且随身带有证明身份的文牒。”
“锦衣卫?押去让赵剥皮认认。”
“遵令!”
“赵大人,督师说让您认认人……”
赵剥皮双眼一竖,瞪得来传令的士卒一哆嗦,毫无刚才的威武正义之感。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这次声音大,不过跑得也够快,声音还没消失,人就已经没影了。
看着摇晃的帐篷帘子,赵年高欲哭无泪的抱住了头,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他都自请躲到塞外负责秘密工作了,可到最后竟然还是躲不过杨鲲鹏!躲不过赵年高变赵剥皮的命运,这世上有人比他还要倒霉吗?!
抹了一把辛酸泪,赵年高出去认人,怎么说可能是自家兄弟。在看到那俩人之后,赵年高的表情立刻扭曲了!
他真想借这个机会好好的报复杨某人一把!可是……他知道自己要是这么做了,下场一定比现在的赵剥皮还要凄惨一万倍!所以,赵年高只能心疼无比的放弃了复仇的机会,只希望那个杨某人看在自己帮忙的份上,放过他一把!
谁也没想到,本该回京受赏的讨伐逆大军,竟然在半路上突然掉头,直朝北疆而来!
“杨督师!”
赵年高进来之后就看见杨鲲鹏一脸凝重的发呆,他一个大活人站了半天愣是看都不看一眼,实在忍不住,赵年高出声喊人。
“赵千户,对不住,刚刚在下走神了。”
“督师一路劳顿,辛苦了。下官此来,是要与督师细说那两个细作之事。”
“赵千户请讲。”
“这两人有一人确实是在下同僚,另外一人却并非锦衣卫中人。”
“哦?”杨鲲鹏皱眉,难道是锦衣卫中出了奸细?
“那人却是督师的熟人。”
“我的熟人?”杨鲲鹏一愣?难道是自己人里出了奸细,顿时他神色更是慎重。
赵年高看他皱起的眉头却是心中舒畅,没办法报大仇,小小的为难一下还是很不错的!
“那二人,一个姓孟,一个姓冯……”
“什么!”杨鲲鹏拍案而起,待看清了赵年高脸上偷腥一般的笑容后,却是立刻冷静下来,双手一拱微笑道,“赵大人今日之恩情,鲲鹏没齿难忘!”
“!”赵年高一哆嗦,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一直窜到头顶,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啊!他这么没事找事到底是干什么啊?!
孟昉知道冯子震的身份不能说,因此只抬出自己锦衣卫的身份,虽然不能明确的知道领兵之人是谁,可是,多少还却能
“子震,你说咱们不会是要提前和他碰上了吧?”赵年高走后,他们被从关押俘虏的地方转移到了一个四人帐篷中。除了帐篷外还留着一个站岗的,再没有了监视他们的人。
“或许,是要提前碰上……”
“哗啦!”冯子震话音未落,一个人翻开帐篷帘子进来了!
142回家(三)
不管是原本在帐中的两人,还是进来的人,这一瞬间都愣住了。
“你们俩……怎么都瘦了这么多?”杨鲲鹏傻呆呆的在门口站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子震在金焱受了很多苦。”孟昉站起来,脸上都是对那位并不在这里的金焱太子的愤恨。
“昉,你也辛苦了。”杨鲲鹏看了孟昉一眼,不过却是看得孟昉冷汗直流。
“我确实有些辛苦,不过也是值得的,毕竟我们俩如今都安全回来了。”
“嗯,确实。”杨鲲鹏点点头,微笑着对孟昉说,“想必你也累了,就先出去吧,外边自会有兵丁带你去休息的地方。”
“……”孟昉有点茫然,没想到杨鲲鹏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他,或者秋后算账?不够现在他既然能应付过去,日后也能将事情应付过去!带着满满的自信,孟昉离开了。他刚出去,外边就进来一个医官。
冯子震原本想问杨鲲鹏到底要怎么折腾孟昉,顺便给孟昉求求情——以他对杨鲲鹏的了解,这人绝对是憋足了火气,想好了手段,就等着孟昉回来大刑伺候了。可是现在有外人在,他就不好开口了,他自己脸皮薄是一方面,杨鲲鹏当着外人绝对会装傻充愣,不可能如实作答。
望闻问切,诊脉之后,医官又详细询问了冯子震这段时间的各种经历,冯子震也知道这样才能调养好自己身体,所以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只是没说一句,杨鲲鹏的脸色便黑上一分,等到医官问完,他也说完,那张脸都黑得如同墨染一般了!
“放心吧,我既回来了,便无事了。”
“你要是跟我撒娇多好?”杨鲲鹏半跪在行军榻边,伸手摸他的脸,“瘦的颧骨都凸出来了,等到捉了金焱的皇族,我也让他们尝尝熬鹰的滋味!”
“大人不可鲁莽,小心文官多话,即便大人不惧,可也要为陛下想想。”
“傻子!”杨鲲鹏捏了他鼻尖一下,“睡吧,我陪你。”
“大人不去陪陪孟昉?”
“我自要去‘陪’他的。”杨鲲鹏咬牙切齿说,“不过要等你睡着了。”
“大人,多亏了孟昉我才能安然离开,否则……”
杨鲲鹏一把捂住他的嘴,他本想说些什么,可是感觉自己手心上紧贴着的嘴唇的湿热柔软,心里顿时如同有着小耗子在抓挠一般,瞬间从地上站起来,一把就将人搂在了怀里!
杨鲲鹏的脑袋就埋在冯子震的颈窝里,他渐渐灼热急促的呼吸就喷在他的颈项上,勒紧的手臂让他觉得温暖却不会疼痛,若是平常,冯子震必定甘心甚至是快活的与他……可是如今他多日在山中打滚,偶尔碰到山泉才能简单擦洗一二,如今身上的味道他自己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一直爱净的大人?
“大人,待我去洗漱一番再来陪您可好?我……啊!”挣扎没两下,一直“贼手”便探入他裤内,冯子震无奈,只能红着脸躺在杨鲲鹏怀里任由他施为。
冯子震却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前身被套弄了两下,他便急喘着喷了杨鲲鹏一手,原本他也没有如此不济啊!杨鲲鹏吻了上来,熟悉的舌温柔的抚慰他口腔的每一处,冯子震想要回应,但他身体终究是虚弱,长途跋涉之后来了安心之地,如今发泄之后更是没了一丝的体力,被吻着吻着便睡了过去!
杨鲲鹏看他在自己怀中睡着,轻轻咬了他耳垂一下,充盈了心头的满足感,让他不由得嘴边带笑,眼角带柔!
将人放回榻上,他转去帐外,却见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案衣箱之类的家具,不用外人,只他自己一人轻手轻脚的弄进屋内,又吩咐人送来一盆微热的温水,帮冯子震擦洗了一番身体。见自己这番动作人都还睡得深沉,杨鲲鹏是安心又伤心。傻呆呆的又看了冯子震片刻,这才吹熄了灯烛离开。
孟昉被一路带到了杨鲲鹏的帅帐里,一进去就看见一张小桌,桌上帐篷中央放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浴桶,一边篝火上热着水壶。看见浴桶,孟昉心里的那点忐忑立刻都消失不见了——杨鲲鹏能够想到帮他准备洗浴之物,虽只是一点小细心,可也让他分外满足了!
洗到一半他想到了什么,急忙裹了一件外袍,跑下地来,想着杨鲲鹏的习惯一阵翻找,果然是让他找到了几个小药瓶:“这家伙,这次出征我们都不在身边他还准备这些东西,不知道是存着什么心思?!”嘴上虽埋怨,他脸上却红了,只是不知是羞的,还是让热气熏的?
杨鲲鹏回来的是时候,孟昉正闭着眼睛缩在他床上,地上到处都是水渍,杨鲲鹏无奈的叹息一声,叫人收拾了洗浴之物(他试了试,自己一个人搬不出去装满水的浴桶),这才坐到了床边。
冯子震瘦了,孟昉又能胖到哪里去?两人一路风餐露宿,因为冯子震断断续续生着病,寻找食物水源之类的事情只能由孟昉来干。可他虽过去走南闯北,但中原之地顺着官道走少有无人烟的地方,最不济还能找到庙宇安身,哪里需要在深山老林里窜来窜去弄得如野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