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寻告诉你玄土玥的?”莫逸尘已经调适好心绪,回复一贯的冷静,所以对柴荣知道玄土玥的事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
“我是无意间从不寻那听说的。请恕我多言,这玄土玥到底是什麽宝物,竟然能够让你离开竹林小舍来到这汴京城?”
“据家父说,这玄土玥乃是一块奇玉。”
“怎麽?连你也见没过它吗?”
“这玄土玥就连我的祖父都没有见过。”
“那你为何要找这麽一块见都没见过的石头?”
柴荣很是不解,为什麽莫逸尘对天下大事都可以淡然处之,却要费力找一块名不见经传的石头。
“因为这是祖上遗命。”
从柴荣微皱的眉头中,莫逸尘看出他的疑问,微微一笑,捻起酒杯。
“当年我祖父在世时,有一晚,夜观天象,见天上有一道刺眼的绿光下落,随後就消失於地界。於是心中起疑,便卜了一卦,但却始终无果。尽管如此,因为此天象奇异,所以我祖父料定天下必出大事。”
“果然,不久,大唐国运日渐衰竭,民间更有王仙芝,黄巢起义叛乱,自此之後,天下再无宁日。”
“那不过李唐朝廷暴政所为,百姓造反亦是情有可原,与天象何干。”柴荣挑起眉,不以为然。
“这天地间有阴阳二气。阴阳变化,而生万物;阴阳相合,万物生长;阴阳失衡,万物衰亡。所以,但凡世人,也都逃不过这阴阳之道,正因为阴阳失衡,人心才变。”莫逸尘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人的质疑,只是平静地陈述著在柴荣看来十分荒谬的事实。
“那麽这与玄土玥又有何关系?”
“後来,我祖父偶然发梦,梦中一位仙人指点那降於下界的绿光乃是一块奇玉──玄土玥。这玄土玥汇集阴阳二气之根本,可调节天地之灵气。所以,玄土玥一旦发生异变,天下必然大乱。因此,我祖父一生都在寻找这玄土玥,无奈玄土玥自降落人间起,便渺无踪迹。遂祖父在临终前留下遗命,莫家後代子孙均要以寻找玄土玥为己任。”
“那你此次前来,可是有了这玄土玥的下落?”
实际上,柴荣并不相信这块玄土玥有那麽大的力量,不过,莫逸尘既然要找,那麽应该自有他的道理。
“还没有。数月前,我曾感应到汴京一带有灵光乍现,本以为是玄土玥,所以才离开竹林小舍,来到汴京。但是,到了汴京之後,这灵光却早已消失,而玄土玥的下落仍然不明。”
“以你的先知之力仍是不能探知吗?”
“这玄土玥应是上界之物,以我的能力是无法探知的。
说这句话时,莫逸尘微仰起头,望著天际,向来清透的眼眸里似乎泛起了一丝迷茫。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他俊秀的容颜上,瘦削的身躯与这苍茫的夜色浑然一体。
与竹林小舍中那个对风抚琴的身影不同,眼前的莫逸尘飘逸中多了一份真实。从他身上,柴荣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平和,那清清淡淡的气息在不知不觉间迷蒙了他的双眼……
九
“所以说──不寻,不寻──”莫逸尘坐在椅子上看著兀自发呆的不寻,不禁拧起了两道秀丽的眉。
“啊──什麽?公子,你叫我?”坐在床上的不寻猛然回过神来,一脸茫然。
“唉,”莫逸尘摇著头轻轻地叹口气,“不寻,你近来是怎麽回事,怎麽动不动就心神不宁的?”
“啊……哈……,是吗?可能是我伤口刚好,尚有些气血不足吧。”不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气血不足──其实那只是他随口找的借口而已。实际上,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麽了,那些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影像到底是……
“是吗?”莫逸尘岂会不知道不寻有所隐瞒,只是不寻不想说,他也不想追问到底。
但是,是他的错觉吗?不寻的命数好像正在发生异变……
“公子,你刚才跟我说什麽?”
“我是说自你到汴京以来都还未好好地游玩一番。今日我看外面的天气不错,你的伤也已复原得差不多,所以我刚才已经拜托穆行,请他今天带你出去……”
“真的吗,公子?太好了!我这就去找穆行!”
不等莫逸尘把话说完,不寻就飞快地跳下床,奔出屋外,一点也不像伤病初愈的样子。
莫逸尘看著不寻远去的背影,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他──是不是太宠不寻了?
不过──算了,不寻的伤既已痊愈,今天,就让他尽情地玩吧。因为明天,他们就要离开了,这里,始终不是久留之地……
正在沈思的莫逸尘没有留意到身後正逐渐靠近的人影。
“在想什麽?”柴荣从莫逸尘身後绕到他的身前。
“是你啊。”莫逸尘抬起眼,看到柴荣站在他面前,眼中带笑。
“你看今儿个外面太阳高照,不如我们一起出去溜马吧。”
“我不去,你自己去吧。”莫逸尘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柴荣的提议。
“逸尘,我觉得你怎麽老像个姑娘家一样喜欢闷在屋里,这样不无聊吗?”
听到这句话,莫逸尘二话不说,立刻起身向屋外走去。柴荣则在他身後偷偷扬起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经过这半个多月的相处,他已经大概摸到了莫逸尘的脾气,原来,他有的时候并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麽冷静。
柴荣与莫逸尘来到马厩,小厮已牵了两匹马在等候。其中一匹就是上次被柴荣驯服的那匹黑马。
柴荣轻抚著黑马发亮的鬃毛,炫耀似地对莫逸尘说:“我给这匹马起了个名字,叫‘惊尘’。”
“惊尘?”这麽奇怪的名字?
“这是为了纪念我们重逢。那天,这马不是差点就伤了你吗?”
“这样的名字亏你也能想得出来。”莫逸尘微红了脸,侧过头,低声斥责柴荣。
莫逸尘嫣红的脸颊让柴荣有刹那间的失神,失神於这意外的娇美中……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将另一匹棕马牵到莫逸尘面前。
“逸尘,这匹马会比较温顺一些,给你骑吧。”
“不,不用了,你骑就好,我不想骑马。”莫逸尘的脸似乎比刚才更红了一些,连连摆手拒绝柴荣递来的缰绳。
“逸尘,你……”柴荣第一次看到莫逸尘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猜到几分,“你……是不是不会骑马?”
莫逸尘的脸顿时刷的一下全红了,柴荣知道他猜对了。
“哈哈,没关系,我正好趁这个机会教你。”柴荣发现眼前的人与自己认识的那个莫逸尘根本是判若两人,现在的莫逸尘是如此的有趣,如此的──可爱。
“我都说不用了,反正我也不想学骑马。”莫逸尘有些恼怒於柴荣的调侃。
“要不这样吧,你我同坐一匹马不就可以了?”
说完,柴荣就跨上惊尘,然後朝莫逸尘伸出一只手。
“这……”莫逸尘还站在原地在犹豫不决。
“反正惊尘你早就骑过了,不是吗?还有什麽可怕的?难道说──你怕我?”
就是这句话,让莫逸尘最终上了马。说实话,他的确是不想与柴荣有太多接触,但是,不知为什麽,他更不想被柴荣看轻。
柴荣又一次扬起了胜利的笑容。没想到,他的激将法在冷静沈稳的莫逸尘身上竟意外地好用。
柴荣带著莫逸尘驾著惊尘来到城郊的猎场。漫步在青翠的草地上,收入满目的郁郁葱葱,山林中,尽是一片鸟语花香。
在这样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中,柴荣却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看这猎场如此的平静祥和,但民间却是哀鸿遍野。”
莫逸尘知道柴荣又在为时局而忧心,便低著头不说话。
“逸尘,你应该能预见我大汉的前景吧?”
莫逸尘对柴荣的问话仍是沈默不语,汉朝的前景──的确,他早已料到。但是,他不能说,只因为这是天机……
“你不说也没关系,因为我大概也能猜到了。”柴荣已经习惯了莫逸尘在这种问题上的沈默不语,就自顾自地说下去,“想我大汉朝开国不过一年,高祖驾崩,幼主继位,却不思巩固,迷恋声色,大兴土木,劳民伤财,这猎场最初就是为他而准备的。现如今,朝廷内已是君权旁落,奸臣当道。近来,先後有三个节度使发生叛乱。如此以往,恐怕这天下又要大乱了。”
莫逸尘不得不佩服柴荣,他的话针针见血。在这样的年代,改朝换代已经是太平凡的事。汉朝的江山,同样注定要覆灭在另一朝的君主手中。
莫逸尘又想起那天晚上在柴荣身上感受到的真龙之气,那到底代表什麽?柴荣会是下一位天下之主吗?他看不透……
这时,远处有个人骑著马正向他们靠近,直到来到柴荣面前,那人便翻身下马。
“启禀将军,郭元帅来了,正在府中等待。”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随後就到。”
待那人走远後,柴荣对莫逸尘说道:“逸尘,我姑父来了,想必是有什麽要事。我们回去吧。”
十
柴荣与莫逸尘回到府中,一进入厅堂,就见一位长者坐於堂内,正低头喝茶。他身著戎装,虽然已上了年纪,但是看上去精神焕发,浑身上下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第一眼看到他,莫逸尘心下便有几分了解……又是一个将坐拥天下的人……
“柴荣见过姑父。”柴荣走上前向郭威行礼。
“侄儿不必多礼。”郭威放下手中茶杯,看向柴荣,随後,注意到了站在柴荣身後的莫逸尘。
“这位公子是?”
“哦,他是小侄的朋友,名唤莫逸尘,乃是华州城的先知。先前,就是他指点小侄到澶州寻得姑父姑母的。”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位能知过去将来,看透世事万物的先知啊。太好了!柴荣若能得你相助,将来必然大为作为!”
郭威对华州城的先知是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在柴荣府中,不禁面露欣喜。
“郭元帅谬赞了,在下能力有限,实在不足以为柴将军分忧。”莫逸尘浅浅地笑著,口气仍是一贯的疏远客气。
“对了,不知姑父今日来有何要事?”柴荣不愿莫逸尘因此而得罪郭威,连忙开口把话题岔开。
“哦,是这样的,近来契丹屡屡犯境,所以皇上已下令命我为天雄节度使,镇守邺州,统领河北八州兵力,另外,皇上还命你为天雄军牙内都指挥使,择日前往邺州上任。”
“是,侄儿领命。如今各地节度使犹如一盘散沙,外敌入侵,就只顾自扫门前雪,所以是该有个人前去统领八州的。不知姑父准备何时起程?”
“军不可一日无主,我即日就要起程。只是,此去邺城路途遥远,且那里地处边境,不甚安全,我打算将一对幼子及其他家眷仆役留在京中。故而我想我先启程,你则留在此地帮我把一切大小事宜安排妥当後再出发。”
“姑父要将众家眷留在汴京?”柴荣听到郭威的话很是惊讶,“姑父,请恕小侄直言,当今朝中政局不稳,你冒然将一干亲眷都留在京中,万一将来……”
“不许胡言!”郭威立刻沈下脸,“我承蒙当今圣上器重,统御八州兵马。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我对圣上仍有怀疑的话,岂不是与卑鄙小人无异!”
柴荣知道郭威心意已定,也就不再多说,只能希望今日的决定不会酿成明日的大祸。
自始至终,莫逸尘都只是站在柴荣身後低头不语……天意终究是天意,天下易主,总是要以鲜血铺路的……这些……他无力改变……
郭威走後,柴荣深深地看著莫逸尘沈默的脸。
“逸尘,数日後我就要启程前往邺州了,你……随我一起去吧。”
“不,柴荣,其实我已决定,明天就离开汴京。”莫逸尘抬起眼直视著柴荣。
“你为什麽执意要走呢?”
柴荣真恨不得拿个绳索将莫逸尘绑住,但是,他希望莫逸尘能自愿留在他身边。并不单单因为他先知的能力,另外,隐约间好像还有一些其他的莫名的因素……
繁闹的大街上,穆行跟在不寻身後已走得气喘吁吁。
“不寻,你的伤刚好,不宜太过奔跑,而且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穆行真是不得不折服於不寻异於常人的精力。从早上到现上,他几乎没有停过地把这汴京城大大小小的角落走了个遍。看来,自己过去真是太小看这个貌似孱弱的少年了。
“穆行,你看前而围了那麽多人,是不是发生什麽事了?”不寻没有理会穆行的建议,他的注意力都被前面的人群给吸引住了。
“苏公子,求求你,放过我女儿吧……我只有这麽一个女儿了……”
“罗嗦的老太婆,滚开!本公子看上你女儿,是你的福气!”
“不──我不走!你们放开我!娘,娘──”
人群中间,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正架著一个姑娘欲将她拉走,而姑娘则哭喊著紧抓著一位大娘,那大娘也是泪流满面,跌在地上,死拽住姑娘的手。旁边,则站著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子,一眼就知道是个富家公子。
不用说,这样的场景,任谁都知道这是强抢民女。但是四周围观的人却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话,只能眼看这对生离死别的母女偷偷摇头。
那苏公子见大娘仍是死死地拖著姑娘,便不耐地走到她身边。
“臭老太婆,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说著,他抬起一只脚就要往大娘身上踹去。
“慢著!”一个少年及时出现,挡在大娘身前,阻止了苏公子的动作。
十一
“你?”苏公子上下打量著这个半路杀出的少年。样貌平平,身材瘦弱,看上去不堪一击。
他冷冷地笑了一下,对那少年说:“你是什麽人?敢管本公子的闲事?”
“看不惯你畜生行径的人。”挡在大娘身前的不寻嘿嘿笑了一声。
“什麽!你居然敢骂本公子是畜生?”苏公子睁大眼瞪著不寻,“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不就是听不懂人话的畜生喽。”不寻瞟了他一眼,“人家小姐都说不想跟你走了,你还硬是要绑她,这不是听不懂人话是什麽?听不懂人话的不就是畜生吗?”
“狗才听不懂人话!”
“扑哧──”人群中传来一阵阵低笑声。
不寻也嘲讽地勾起嘴角。轻蔑地说道:“原来是“狗”公子,失敬。”
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苏公子恼羞成怒,对架著姑娘的两个家丁一挥手,大喝一声:“来呀,给我打!”
话音刚落,两个高壮的家丁马上抡起拳头直向不寻冲来。
不寻眼光一冷,利落地弯腰躲过第一个人迎面而来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