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爱的结果就是,当去年杨鲲鹏带金吾营前往山西剿匪的时候,杨老二已经是当地凶名赫赫的恶少了!
当年杨鲲鹏到大同面见晋王,之后本来想抓空隙高高兴兴的回家探亲,谁知道在大街上就碰见他这宝贝弟弟了,而且还是在强抢民女的宝贝弟弟!
“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不认识老子没关系,老子的哥哥可是金吾营参将杨鲲鹏杨参将!那可是当今皇帝的发小,战功赫赫的将军!”
当时和杨鲲鹏在一起的冯子震,清楚的看见杨鲲鹏的整张脸瞬间变成了紫色,没等他说话,杨鲲鹏就已经冲上去扇了他弟弟一个大巴掌:“你知道老子是谁吗?”眼冒凶光的杨鲲鹏当时抓着自己弟弟的衣襟问。
“你、你是谁?”被一巴掌扇掉了两颗牙的杨有功说话有些不清楚。
“老子是你哥!”
“噗!哈哈哈哈!”孟昉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冯子震的语气虽然平板,可他仍旧能够清楚的想象出当时的情景。
“有什么好笑的?”杨鲲鹏看过了名单,疲累的靠近了椅子里,“那就是一个败家子。”
“然后呢?你表明身份了,杨二爷又如何了?”
“还能如何?我向那女子道歉,又命属下臭揍了他那群狐朋狗友一番,就带着他回家了。可没想到一到家我却挨了一通老爹的拐棍。”摸摸肩膀,杨鲲鹏咧咧嘴,显然那顿拐棍可打的他不轻。
其实杨八福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先是不声不响娶了个男妻,他给他安排了个好女子吧,突然又蹦出来了个钦差,带来的竟然是……唉!往事不堪回首,越想越闹心!
其实杨八福也知道杨有功在外边闹腾,可是杨有功除了小小年纪就对女色有些偏爱外,倒是没做过其他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情。而那些女子杨家也大多与对方的父母商量好了,愿意的便出些银钱买来做妾,不愿的一样给些银钱,让她们另嫁他人。也幸好杨有功多少有些眼色,招惹的都只是普通人家或者军户的女儿,当地大户之类的他是不回去动手的,所以一直到碰见杨鲲鹏他都是安然无恙的。
而杨老爹也惦记着杨有功早早给杨家开枝散叶,对这种事虽然也不时责骂杨有功,却并没有实际行动。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么多年下来,别看杨鲲鹏功成名就,可在杨八福眼里其实还是杨有功更贴心,更孝顺。于是,让杨鲲鹏欣喜无比的亲人相聚,结果就是杨鲲鹏闹得一身是伤,满心疲惫。
孟昉挑挑眉,看出来杨鲲鹏心里边难受,他对这位纨绔二爷的从一开始的蔑视,已经变成了轻微的仇视。
“不过,老爷子怎么忽然想把二爷送到京城来?这里没有老爷子的拐杖,就不怕你把他给搓扁揉圆了?”
“会不会是老爷想明白了,让大人历练历练二公子?”
“你们俩也不用安慰了,我爹这信里言辞间明显透着威胁,他怎可能让我把他的心肝宝贝如何了?”杨鲲鹏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字的朝外吐,“其实我倒是想让老爹把他送到京里来,到时候把人朝营里一塞!要么老老实实给我当兵,要么让我活活打死!”
“大人,这信寄出来也有不断的日子了,您说二公子会不会已经到京里了?”
“不会吧?”杨鲲鹏皱眉,“我来浙江的消息可是闹得蛮大的,我爹会不知道?”
“如果二爷来京是老爷子的主意,那就不用担心,可如果是二爷他自己的主意,那可就说不准了……”孟昉虽然没见过杨有功其人,可是他见多了纨绔子,所以倒是不难揣测杨有功的想法。
杨鲲鹏感觉头跟疼了,这真是后院起火,杨有功要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弄得有御史弹劾那说不准就会把他召回京去,到时候他所有的布局和辛劳全部毁于一旦!
“嘭!”的一声狠捶了桌面一下,杨鲲鹏提笔写了一封急信,“子震,帮我送到曹大哥那,让他帮忙尽快送到京去。”
“是!”
冯子震领命走了,孟昉好奇的凑过来问:“你让那位怎么处理二爷?”
杨鲲鹏给自己沏了杯热茶稳定情绪,他端着茶碗阴森森的说:“下策:找几个女子勾住他,让他没时间瞎折腾;中策:打晕了连同他的狐朋狗友一起扔到诏狱去;上策……”
“上策是什么?”
“直接阉了,去宫里倒夜香。”喝了一口清茶,杨鲲鹏感觉心情好多了。
孟昉朝着杨鲲鹏伸出了大拇指:“果然是上策,要吃烤土豆吗?分你一半。”
“当然要!”
096 认亲(一)
给赵璞的信寄出去了,杨鲲鹏心里虽然憋屈,但也没把这当成一回事。扭头继续去忙他练兵了。可是忙了没几天,新年就要到了,士兵们开始轮流外出,留在营地里的人训练量也开始减少。杨鲲鹏也开始带几对兵丁四处采买过年的用品,甚至带着冯子震和孟昉跑了几趟野外打野味。
虽然不能回家,可是这些兵和杨鲲鹏一起南征北战惯了,虽然有几分思念,但军中士气并不低落,反而越发的热烈红火。
这天杨鲲鹏又带人进了一次山,竟然让他找到了一处黑熊冬眠的山洞!其实一开始众人不过是追着一只野兔子跑进了洞,谁知道里边有头熊?幸好没将熊惊醒,否则冬眠里醒过来的熊最是凶悍,说不准有几个倒霉蛋出师未捷倒在熊掌下了……
既然猎到了熊,其他猎物也就不让众人怎么上心了,一群人抬着猎物就朝营地走。路上不少男女老少看着新鲜跟了一路,几个胆大的孩子凑近了摸一下熊头,立刻又跑的远远的。杨鲲鹏也不驱赶他们,快过年了,大家都该快快乐乐的。
可是转眼间一看冯子震,却见他拧着眉头不知在愁什么——貌似从两天前他和孟昉带人出去买酒回来便总是愁眉不展了,碰见什么了?
“孟昉,那天你们碰见什么了?”想到了就问,杨鲲鹏侧身靠近了孟昉。进山打猎骑马不便,如今倒是方便他们说话了。
“哪天?”孟昉正想着熊掌怎么炖,这东西弄好了是美味,弄不好可是腥|臊得很。
“你们买酒那天,子震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啊。”孟昉低头想想,摇了摇头,“担心的话直接去问不就好了?”
杨鲲鹏摇摇头:“算了,该我知道的你们一定会告诉我的,不告诉我的,那就是你们的私事了。”
到了下午,冯子震向杨鲲鹏请假,说要进城一趟杨鲲鹏自然是准了。冯子震进了山阴县城,熟门熟路的来到一座酒楼门口。不过他没进去,而是站在转角处看着酒楼门口卖酥油饼的一家三口。
看来他们在那里做买卖已经很久了,来往的熟客不少,大多称呼老翁为“老冯”,老妪为“冯婶”,还有一个叫“冯娘”的小丫头……
冯子震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一直到天色渐暗,他才走出去,买了一大包酥油饼。拿了包裹转身离开,眼泪却已经落下来了!
冯子震近乎是踩着营里的门禁时间回来的,杨鲲鹏仍旧在房里点着灯写写画画。
“大人……”
“在外边吃了吗?”
“吃了。”
“酥油饼?”
“嗯,大人可要尝尝?”
“也好,这个时候,我又有点饿了。”杨鲲鹏接过来,一摸便知道里边的东西都被捏碎了。固然这饼子酥脆,可是显然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冯子震手上的力道也不会这么没轻重。
杨鲲鹏打开油纸,闷头吃碎饼,仍旧不问冯子震发生了什么。看杨鲲鹏这个摸样,冯子震却是安心多了。
“大人。”
“嗯?”
“前几日我见到了几个人。”
“哦。”
“他们或许是我爹娘弟妹……”
杨鲲鹏抹了一下自己嘴边的酥油饼渣子:“确定吗?”
“不确定,我离家的时候虽然已经记事了,可毕竟时间隔得太远了。我一开始只是觉得他们有些面熟,之后听有人叫他们‘老冯、冯婶’才突然想到的。”
“山阴县的?”
“嗯,就在县里边做生意。”
“那回头让夏鼎查查,县衙里边应该有记档。如果不是他们就算了,如果真是,你要如何?”
“……”冯子震低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卖出去的儿子也是如此,基本上他们就不属于原先的那个“家”而是属于主人了。更何况冯子震这还是卖了又嫁的!
“他们现在日子过得如何?”
“卖油酥饼为生。”
“这两天还在卖?”
“嗯。”
杨鲲鹏点点头,看来就算冯家不是穷困潦倒,但也生活落魄,否则年关将近,小商小贩大多歇业,就是那些大门大户的买卖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这年月可没有所谓的假日经济,所有人都想着回家过节。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是不会在这个光景上还出来卖油酥饼的。
“他们也算是我岳父岳母。”
冯子震脸红了,两只手无意识的互相搓着。
“明天咱们就去衙门里查查,一旦确认,初二的时候我带着你回娘家~”
097 认亲(二)
第二天,杨鲲鹏就带着冯子震去知府衙门了,本来他只想让夏鼎找个书吏带他们走一趟山阴县衙,谁知道一提“买酥油饼的冯家”,夏鼎立刻就知道这人是谁了,竟是上一任的绍兴府知府离任之前请夏鼎照顾的人。
“听上一任说,这冯深甫原本也是个秀才,原籍山西,十几年前逃荒来到绍兴落籍。”夏鼎看他们两人脸色便知道有事,所以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
果然杨鲲鹏扭头看了冯子震一眼,他脸色惨白,看来八成就是这家了。要不然小时候两人一起读书时,冯子震不像是初学,原来果然是学过的。不过,书香世家现在竟沦落到此……
不过当初冯子震卖身的那十两纹银足够在山西的乡下买上两亩地盖上一间房了,怎么他们反而跑到浙江绍兴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他如今既然是卖酥油饼,那这个秀才想来是被革除了?”
“正是。”夏鼎点点头,大颢的规矩,秀才举人不得从商,否则便革除功名,严重的还要打板子服劳役。
“他一个好好的秀才卖酥油饼干什么?”
“我只是后来听说他的双手手筋已经断了,想要在仕途上有出路已经是不可能了,而且这周围的私塾塾师也无缺额,即便有谁也不会要一个双手残废的秀才,为了生计他也只能和妻儿如此吧。再详细的事情不论是我的上一任,还是这知府里老吏却都死不愿说给我知道了。”
“这老冯身边有几个儿女?”
“一儿一女。”
“他儿子呢?”
“送到白松书院读书去了。”
杨鲲鹏挑眉,绍兴当地的白松书院他可是听说过,谁都说是人才汇聚之地,不过也是一所典型的古代贵族学校,衣食住行这可不是小数目啊,要不然冯家临近新年还要跑出来卖酥油饼呢!不过他一个小商小贩能够把孩子送到那里去,想来也是夏鼎这位知府的特殊照顾了。
“大人,这亲我不认了。”出了衙门,冯子震低头说。
“为什么?”
“过了年,大战便一触即发,我家那边却又是别有隐情,若是与地方上有什么牵扯,于大人大计不利。”
“没你想的这么严重,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况且上任知府也让夏鼎照顾你家人,这八成就是那知府心虚内疚,也说明事情应该过去了。”
“大人!”
“没事的,放心?你这几天就专心准备回家的礼物吧。”
“……嗯。”
××××
“孟昉,从黑道上着手,帮我查查十几年前冯家到底出了什么事?”白天虽然和冯子震说的轻松,但是到了晚上杨鲲鹏却皱着眉对孟昉如此说。夏鼎不一定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可是他没说,那就说明这件事情到现在其实还是忌讳。
“现在才想起来问我?”孟昉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行动却丝毫也不犹豫,转身从小包裹里掏出了一个塞得鼓鼓的信封。杨鲲鹏伸手刚要接,孟昉却一抬手将信封移开了,“不止是这件事,记得前几天我跟你说的浙江范围内的黑道都开始折腾起来了吗?”
“和冯家有关?”
“只能说冯家有牵连,这也算是意外之喜,要查冯家连带着拽出了一头饿狼。”孟昉自得地笑着,这才将信封交给了杨鲲鹏,“记得让那人给我升官,我当了这么多年百户,怎么说也该换个千户当当了!”
“你不是不在意官位吗?”一边拆信封,杨鲲鹏一边好奇的问。
“我现在突然在意了?不行吗?”
“当我什么都没说。”朝天翻了个白眼,杨鲲鹏表示认输,孟昉自得的笑了两声,也不再打扰杨鲲鹏,转身点燃了个红泥小炉,放上一口小铁锅,准备实验杨鲲鹏说的油炸土豆条——最近他对土豆非常感兴趣。
杨鲲鹏看完之后,脸上表情忽明忽暗,他站起来将手里的情报连同信封一卷,塞进烧的正旺的炉火里点着了。
“不给他看看?”
“我亲自跟他说。”
“那你今晚上就过去吧,早说了早好。”
“嗯。”杨鲲鹏点点头,披上大氅出去了。临出门看着孟昉满锅的黑色焦炭物体,实在是忍不住加了一句话,“你还是继续烤土豆吧,炸土豆条需要的技术比较高深,不适合你。”
回答他的是迎面而来的黑炭雨……
杨鲲鹏却不知道他刚走,孟昉在桌上留了一封信,转身换上了一身夜行衣,腰间系好了百宝囊,悄悄出门去了。当然,脸是不能蒙上的,否则遇到营里巡夜的士兵把他当偷儿砍死了,那就实在是太冤了。虽然他今天确实是去当偷儿的!
转天清晨,一身黑衣的孟昉才匆匆踏着晨雾赶回,进屋之后他就直奔里屋准备烧了自己留的信,谁知道他看见的却是黑着眼圈满眼血丝的杨鲲鹏坐在书案后拿着那张纸等他,孟昉顿时傻在了当场。
“一个、二个都他|娘|的不省心!”
“啪!”的一声将那封留书拍在了桌上,杨鲲鹏感觉自己的脑袋在冒火。
“将军不是该在子震那歇着的吗?”孟昉赔笑这转移话题,“子震人呢?”
“是呀,可是孟大人不是也应该在床上歇着吗?昨晚上您的人呢?”
孟昉知道蒙混不过去了,立刻伏低做小,一边低声认错,一边朝杨鲲鹏身边凑:“我知道错了,你别气。我也是见你这些日子劳心劳力,不忍心让你再分心。是我的不对,一时冲动欠了思量,你可千万别生气了,气大伤身,为了我不值得~”
杨鲲鹏看着孟昉轻柔的在自己胸口顺气的手,听着他故意放低了的声音,感觉耳边不时吹来的温暖的气息——这是道歉,还是调戏啊?